第47章 抹平你的焦慮
第二天下午,當蕭然吃完下午茶要去彈彈小琴、為大賽備戰的時候,他往鋼琴凳上一坐,就不由自主的想起昨天在這里發生的那事兒,這頓羞澀還沒按下去,蕭然就看到那光滑錚亮的鋼琴琴面上的可疑斑斑痕跡,認出那是什麼東西時,蕭然腦子嗡的一下子,臉紅得要滴血。
即使蕭然能用專業清洗劑把鋼琴上的痕跡擦掉,也沒有辦法把心底和腦海中的深刻記憶抹掉,一首兩分鍾不到的練習曲被他彈得拌拌磕磕,手指抖得像中風,旋律彈得像曲目大串燒,配上林晰在一旁笑的滿是深意的表情,蕭然最後惱羞成怒的撲過去咬住林晰的肩膀不松口。
林晰事後摸摸肩上被蕭然咬出的血牙印,難得自我反省了一次:他是不是把蕭然寵得太厲害了,他一向乖巧溫順的小龍吐珠都快變異成小虎鯊了,竟然還學會咬人?
不過,那些都是次要的,鋼琴的問題開始成為一個真正的問題。
蕭然面對家里的鋼琴,真的沒辦法靜下心,一坐在那里,那天那場癲狂的情事便自然映射在腦子里,然後鋼琴上曾經的那些痕跡狠狠地踩在蕭然的敏感神經上——定然被大家都看到了——蕭然又羞又急,他甚至仿佛能聞到林晰彌留於此的體味。
蕭然想逼自己把那天忘掉,可那天小別勝新婚的魚水之歡本來就是特別的一幕,記憶又不是理智能說算的,他越想把那天忘掉,偏生記得就越清楚。
如此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的後果就是記憶中林晰的手段每一分細節都被無限擴大,後來甚至發展到蕭然一坐在那里就開始心神不寧,坐立不安。
這要是放在平時,蕭然了不起幾天不去看它,沒什麼大不了,偏巧他報了一個堪稱重要的國際大賽,一次兩次勉強自己卻完全不能鎮定後,竟焦慮到開始失眠。
林晰看在眼里,出於本心他不想讓蕭然去什麼大賽,那簡直等於讓他親手把蕭然往‘情敵’懷里推,但是蕭然真的對這件事很上心,那他又怎麼能用野蠻的方式粗暴的說‘不許’呢?
蕭然坐在琴凳上大半個鍾頭了,哪怕彈一聲最簡單的d調dou,他都能感覺到琴音在顫抖,像之前的每一天,蕭然只能無措坐在那里,焦慮到心不在焉、甚至是魂不守舍。
“蕭然,相信我麼?”
蕭然咬著嘴唇抬頭看林晰,滿腹委屈,沒有說話。
“你呀……”林晰揉著他的頭發輕輕嘆息,然後把蕭然拉進懷里,輕吻,伸手摸入蕭然的小衣里……
“噓——放松,什麼都不要想,只要配合我,相信我……”
林晰沒有神奇的力量能讓蕭然一天頓悟,拋去煩惱,他只是把蕭然抱到琴蓋上,以這架兩米三的大鋼琴為席,在偶爾叮咚的清亮琴聲中,再次要了蕭然。
這一次足夠耐心,足夠溫柔,足夠給蕭然留下美好的記憶。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一次是稀罕,二次是特別,三次四次就漸漸習以為常了。
差不多兩個星期,鋼琴上沾染到蕭然足夠多的汗水和淚水之後,蕭然的焦慮根源就這樣慢慢被歡愉取而代之。
蕭然一邊為自己的表現羞臊不已,同時又為林晰這番動作背後的心意感動。
只是蕭然沒有意識到,這件事之後,他心中原本楚河漢界分明的兩個世界被糅合在一起了,林晰的實質影響已經擴散至無處不在,哪怕蕭然坐在琴凳上,面對自己‘另一個情人’低語傾訴時,那上面都寫滿了林晰的味道。
關於林蕭然報名參加這一屆的魯賓斯坦音樂大師賽,幾家歡笑幾家愁,對於同一期報名參賽的其他人來說,林蕭然的加入無疑讓他們多了一個十分強勁的對手,大概不會有太多的人覺得高興。
但對蕭然家里這邊,包括林晰在內,老黑、龍二一干人等都會感到挺自豪,別管真懂假懂,反正那是大師級的比賽,聽起來就很牛掰!
廚神不知道從哪里搞來了一個‘幸運食譜’,七七四十九天菜色不帶重樣的,一輪吃下去保准你萬事成功。
都不用林晰對此嗤之以鼻,老黑聽到後嘴里的一口茶全噴到龍蝦身上了。
可詭異就詭異在這,誰都知道這菜譜是個瞎掰的,但每個人都下意識的遵守了,包括某一個星期的全素宴,吃了一星期的草,可哪怕無肉不歡的老黑也沒有提出一句抗議。
林晰在心里反感這個比賽,但當蕭然真的處於緊張備戰的時候,他沒有表現絲毫的不悅,且壓制了自己的欲望,給蕭然營造了一個很寬裕的自由空間。
隨著比賽一天天臨近,蕭然偶爾心情受到外界影響,容易激發緊張情緒的時候,林晰還會幫助蕭然調節他的心理狀態,也許是飯桌上一兩句不著痕跡的閒聊,也許是在床上的一個無聲強勢的擁抱……
大概沒有人比林晰更了解蕭然,心理醫生不能。
在這樣的無微不至的照顧下,緊張備戰大賽的日子成了蕭然記憶深處的一抹幸福時光,蕭然明白這些安排都是來自林晰的體貼,並為對方的體貼而更加心情愉快。
這就像個良性循環,蕭然的笑容天天掛在嘴角、含在眼睛里,林晰這尾小龍吐珠在他主人的手心里游得分外歡暢。
不過,大概也因為林晰的心理干預太成功了,以至於備戰大師賽慢慢竟發展到皇帝不急太監急的狀態。
還是有一個月比賽就開始了,按理來說,這個時候正應該是那架鋼琴利用率最高的階段,龍二雖然不懂彈琴,但俗話說的好,臨陣磨槍不快也光,遙想當年,他考試前幾天那都是玩命看書的時候,可是……
龍二眼睜睜的看著蕭然少爺下樓,直奔鋼琴的途中順手從龍蝦那里接過來一封信之後,腳步就轉彎了,從鋼琴旁邊擦身而過,轉頭去書房找林晰。
“什麼信,那麼重要?”
龍蝦也有點傻,“我真的不是故意打擾蕭然練琴的!”龍蝦很冤,真的冤,“那是音樂廳下一季的演出時間表。”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為什麼要把那玩意遞過去?”
龍蝦無措的對手指:“可是……我……他……”他怎麼會想到比賽都到了這火燒眉毛的關口了,蕭然少爺竟然還有心注意一張廣告宣傳單?
蕭然拿著那張時間表去找林晰商量去了。
商量到什麼結果老黑不知道,他被林哥攆出來了,但他可以肯定,蕭然少爺定然討不到好。
少爺也太沒有談判經驗了,哪有一進門就露底牌的?
看看林哥笑得那叫一個老奸巨猾。
根據老黑了解的林哥的為人,林晰若不拿著時間表一場一場演出跟蕭然討價還價,讓蕭然少爺割地賠款到把自己賣個盆干碗淨,他就不是太子爺!
老黑估計得都沒錯,因為那倆人埋身書房一個下午,錯過了蕭然練琴的時間、錯過了下午茶,一直到晚飯時分才出來,盡管蕭然少爺身上的衣服穿得好好的,人也是一步一步從書房里走出來的,可幾乎所有人都看出來了,林哥肯定沒手下留情。
一下午就這麼白白浪費給林哥吃進去了,連老黑也覺得有點……
“蕭然少爺,”老黑非常有技巧的在旁敲側擊,“那個比賽,用不用我們去查查對手情況?”
比賽還有一個月啊,你怎麼能這樣白日宣淫,浪費時間啊?
“這個不像打擂台。比賽是評委給分,最後計總分算成績。”蕭然解釋。
“那了解一下對手備戰情況也很好。”龍二說的更直白,“萬一人家沒日沒夜的練……”
這回林晰聽出來了,不過他心情好,好像很久蕭然都沒讓他吃的這麼痛快了。
蕭然還遲鈍著,努力給他們解釋,“曲目大部分是熟知的,若僅以熟練論誰也不比誰差。”
這種級別的比賽,比的是選手對樂曲的理解、感情和演繹,難道你指望參賽選手會連曲子都彈不熟麼?
所以,比賽之前的練習根本不重要,少爺您是這個意思吧?
林晰笑了,拉著明顯還沒明白談話重點的蕭然走了,“先吃飯,晚上陪你去聽音樂會。”
雖說蕭然沒有整日整日坐在鋼琴前反復磨練琴技,可這並不代表他對大師賽不上心,事實上,平日去學校的時候,蕭然花了更多的時間與導師交流,談曲譜,談感悟,談技巧的運用。
到比賽還剩兩星期准備時間的時候,蕭然跟林晰商量,他想住到老師家里。
“就住兩個星期……”上次出門玩一個星期林晰都同意了,這次可是正事兒。
“你不認床了麼?”
“郭伯父知道我的毛病,他准備了臥室給我……”蕭然在學校里要叫一聲教授,私下里就用更近的稱呼,郭教授跟林爸的私交相當不錯。
蕭然明白自己的水平,在臨賽前被導師好好指點一番,絕對比自己悶頭在家練琴要明智得多。
“為什麼我們不把老師請回家?”
見林晰遲遲不肯應,小魚尾巴勾著林晰的衣角,低聲懇求,“晰……”
林晰身體一緊,看向蕭然的眸色明顯深了一層。
在那樣的目光下,蕭然臉頰微紅,他既然用了這樣方式喚人,自然也存了那個意思。
林晰眼里極快的閃過某種情緒,然後手攬上蕭然的腰,同時傾身過去吻住蕭然的頸子,“好吧,讓我感受一下我的小王子的誠意……”
別管蕭然是如何把他家男人喂飽的,反正最後林晰同意了。
竟然同意了!
讓蕭然少爺不在他眼皮底下跟別的男人同一屋檐下(人家郭教授都是快七十的人了)?
老黑對此結果表示驚悚,但還是打包了蕭然少爺的衣物寢具,連人帶東西送到了教授家里。
郭教授是業內很有權威的鋼琴大家,在這樣重要的比賽關口,被人求爺爺告奶奶的要求指導指導的絕不在少數。
人家郭教授現在肯下大力氣給蕭然開小灶,固然有林爸這層關系,更重要的是,郭教授覺得蕭然有實力在大賽上一戰成名,如果林蕭然是塊扶不上牆的爛泥巴,就算是親兒子人家郭教授也不會費這個力氣,更別說是好友的兒子了。
這場大師賽的主賽場就在蕭然他們學校,亞太分賽區的各國精英在距比賽還有兩三周的時候就陸陸續續到了濱市,有為賽前適應環境的,有來尋求些人脈的,有找導師點播的……
反正各有各的心思與准備,蕭然是個小天才,可並不是唯一的天才,他能入郭教授的青眼,同樣也有別的選手也可以挑戰一下他在郭教授心中的地位。
蕭然剛住進去一天,郭教授家里就同樣又迎來了另一位選手,按關系說,來人得管郭教授叫一聲師伯,跟蕭然的關系,按古時的說法,叫同門師兄弟。
對手進門的時候,蕭然並不知情,他正在沉浸在《g小調夜曲》的彷徨與憂心忡忡中。
音樂能感染情緒,哪怕稍微對樂曲有些鑒賞力的外行人來說,也能感受到小小斗室的空氣中飄散的苦悶,對任仲夏這類的行家來說就更是如此,他被蕭然的琴音吸引過來,站在門口傾聽,被感染著,同時也被震撼著。
至少當了十五年的‘鋼琴神童’,任仲夏從來沒遇到過一個能把《g小調夜曲》演繹到如此富有感情的同齡對手。
這人很強,這是任仲夏的第一感覺。
然後便是困惑,這樣一個強勁對手,在他經歷過的那麼多的國際賽事中,比如十三歲以下的莫扎特少年鋼琴大賽,或者十五歲肖邦青少年國際大賽少年組,他應該早就與他交過手的,居然從來沒有見過此人。
蕭然彈完一曲,坐在那兒沉淀了一下情緒,才轉身發現門口的陌生人,一個年齡跟他差不多,狹長的眼睛、高高的個兒,挑著的眉梢帶著自信,甚至說傲氣也不過分,他走進來直接伸出手,“任仲夏。”
蕭然回握,“林蕭然。”
“你很不錯。”
“呃,謝謝……”
“但我會贏你。”
任仲夏說完,坐在蕭然剛剛坐定的位置,一曲技巧極為絢爛的李斯特的《帕格尼尼大練習鍾》流淌出來。
被譽為最難的幾首鋼琴曲之一的《鍾》,任仲夏駕輕就熟。
蕭然換在任仲夏剛剛站立的位置,無法抑制的贊嘆。
贊嘆,卻不等於認輸。
等任仲夏彈完,並作了‘請’的姿勢之後,蕭然也當仁不讓坐在琴凳上,《f大調夜曲》,感情像洪水一般澎湃奔放,把曲子中肖邦對故土的熱情又為故鄉戰亂的悲憤的矛盾情感揮灑得淋漓盡致。
郭教授和自己的師弟坐在客廳里,多年分別的寒暄還沒說完呢,各自的徒弟就在隔壁斗上琴了。
倆老頭一邊喝著茶水,一邊聽著隔壁傳出來的一會兒熱情似火,一會兒清澈如溪,一會兒絢爛,一會兒幽深的迥異風格的琴聲,都面帶微笑——這就叫激情的碰撞!
“沒想到你這毛躁的性格,居然能教出琴風如此深遠的學生,不是搶了別人的弟子往自己臉上貼金吧?”
郭教授冷哼,“憑你那不分瓣的熊爪子,我很懷疑你能給仲夏的技藝指點多少。”
倆人從年輕一直較勁到老,如今把他們的優良傳統成功地傳到下一代,等蕭然和仲夏從琴房出來的時候,蕭然不知道是興奮還是累的,臉頰緋紅,額頭上都冒著細汗,任仲夏也邊走邊掰抻胳膊,一臉盡興。
任仲夏一向自傲,但對蕭然,他拍著他的肩膀,服氣但不服輸,“我很期待能與你一戰。”
蕭然微笑,“我也一樣。”
倆人這就算較上勁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