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瞎操心的父母
跟林晰上街只會挑清冷的皇後區不同,龔淑有著所有女孩子的天性,哪兒人多往哪兒擠,哪兒促銷往哪兒湊,還偏偏那麼巧的趕上過年前的年貨促銷高峰期,家家商場恨不得為促銷活動喊破喉嚨,女孩子到了這里簡直就是如魚得水,挨家逛,挨著專櫃進,一件都不落的挨個試,試完之後非得有的沒的挑出一堆毛病,一會兒嫌俗氣,一會兒怕被撞衫,一會兒說根本與自己氣色怕不搭……
從早九點半到六點鍾趕回家吃晚飯,蕭然最後跟龔淑一起回某軍區大院時,真的連抗議的力氣都沒了。
蕭然把那些保養品、養生品和玉石、古玩的擺件雜七雜八的年禮拿出來給龔爺爺,龔爸龔媽這些長輩的時候,心里一百二十分感謝林晰想得周到,原本他還指望今天逛街的時候現買來著。
蕭然坐在沙發上,腿酸疼酸疼的,盯著龔小太妹悔不當初,“我在學校跑一千五百米體能達標也沒這麼累!”
龔斌,小太妹他大哥,拍拍蕭然,“含蓄!我負重百公里越野也沒她那個累。”
“怎麼?軍營里練的都是花拳繡腿?”爺爺發話了。
“不不不,我們這些紙上談兵的哪能跟爺爺當年扛著搶,與腐朽的帝國主義做殊死搏斗相提並論……”
“貧嘴!一邊兒去……蕭然,過來坐,讓爺爺好好看看……”
龔小太妹當年混跡蕭然的床,吃蕭然的點心,張嘴就管林夫人叫媽的時候,蕭然在龔家也有自己寫作業的小桌,碗櫥里永遠有備著他喜歡的零食,也跟著龔小太妹一起管那位將軍爺爺叫‘爺爺’。
貨真價實的青梅竹馬。
後來龔小太妹離家避禍,緊跟著龔爸爸調職赴任,一分開就是這麼多年,如今重新聯系上,關系沒見生疏,反而帶著點兒知根知底的微妙親密感,尤其男女長大都十八變,感情一如既往親近,日後就是無限的可能啊!
蕭然模樣長得招人疼,有才華、有氣質,並且人家也算事業有成——龔小太妹當初跟家里說蕭然作的那兩首特有名的曲子之後,長輩們倒也對那滿大街放的曲子覺得耳熟,就是沒什麼具體概念,只有龔斌拉著蕭然一個勁兒回憶當年,回憶蕭然給他要的那些女明星的簽名畫片,如今龔斌不再是當年單純的只會要簽名照的中學生了,所以那迎面撲來的兵痞猥瑣氣息讓龔爺爺忍不住衝他扔拐。
總而言之,林蕭然條件不錯,有好女婿的潛質,雖說父母去世這點挺讓人惋惜的,早早的斷了太多的人脈,也等於變相傷了家底,但是用龔淑親媽的話說,“怎麼?我們這樣的人家難道還用得著拿女兒去攀高枝兒?”
龔夫人祖上也是名門,在某種程度上,她更偏向蕭然這種有深遠家世底蘊的,而非現在看來與他們門當戶對的那些軍政勢力。
蕭然是孤兒怎麼了,那也是知根知底有大家涵養的少爺出身,“別跟我說什麼根正苗紅,說白了都是泥腿子出身,就說咱們家老太爺,當年要不是家里揭不開鍋,能為了一口飽飯提著腦袋槍林彈雨的拼死拼活?人家林家那才叫世代書香門第,擱在過去,沒准兒你就是給人家放牛的!”
龔夫人私下里戳著自己將軍老公的頭說。
不管怎麼說,從龔淑告訴家里蕭然要過來拜訪那天起,這頓重逢團圓飯,從准備到結束,都很有點和美的味道。
這些和美的氣氛一直持續到林晰來接人。
蕭然接到林晰來接他的電話,然後就起身跟龔爺爺他們告辭。
告辭活動從頭到尾持續了十幾分鍾——龔媽媽給蕭然准備了一堆年貨非要他拿著,又非拉著蕭然要他到家里過年,龔家大哥則拐著蕭然的脖子,計劃趁著他有年假,讓蕭然通過人脈約幾個紅牌明星出來吃飯喝酒,這功夫,林晰的車就已經停在樓下了,有林晰幫忙圓滑社交,好說歹說蕭然是脫身離開了。
當時告別的時候人多嘴雜亂哄哄,林晰的身份和車停樓下接人這個舉動都沒太引人注意,然後等這撥熱鬧隨著客人離開慢慢降溫之後,首先回過味的是龔爸。
以龔家老太爺的身份和龔爸現在的軍銜,他們家能是隨便就被陌生人摸到樓下來的麼?
軍區大院大門口有士兵站崗,從大院到他們家小院門口,不說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反正陌生車輛肯定會受到檢查詢問。
平日要是有沒登過記的外人來拜訪,不想吃閉門羹的話便要跟主人家先訂好時間,然後龔家會事先跟門衛通知說:誰誰誰,幾點幾點,幾個人,開什麼車過來……
都得事先備案清楚才能一路進來。
龔爸琢磨過味兒的時候,第一時間給門衛打了電話,站崗的小戰士說了,人家拿通行證進來的。
現在都興高科技,不像以前還有人工比對、問問話,現在卡往機器里一劃,電腦核對了身份,給出結果:‘一級授權,通過’,那小戰士直接一個敬禮,嘴里喊著“首長好”就把人放行的。
龔平聽到這話差點沒驚得跳起來,想憑著一張通行證就暢通無阻,你知道那得是什麼級別授權的通行證麼?
別管什麼級別的通行證,反正不像剛剛那小伙子能有的。
剛剛那人叫什麼……
是蕭然的什麼親戚?
把車牌子調出來查,給交通局打電話,調電腦記錄……
巧了,那車還真的掛在林晰名下,所以交通局的人脈很快就給龔爸答案了:林晰,男,三十二歲,無不良車駕記錄,奉公守法的良好市民,其名下有好幾輛車,還有幾個注冊的是公司商業用車,從車輛記錄分析,那就是一個擁有幾家公司的民營小老板兒。
糊弄鬼呢!
龔爸差點沒掀桌子。
第二天,龔爸把電話從交通局轉到安全處,接著查,安全處那是特殊部門,龔爸也是用了老戰友的關系想一次查個透徹的,不為別的,至少得為蕭然和自家閨女想啊,老婆大人相女婿那些話、那場景,可還歷歷在目,縈繞耳邊哪!
這次查的透徹,特別透徹!
在神秘的有關部門里,那位傳說中的太子爺從十四歲一入道之後,所有大大小小捕風捉影的過往史全有記錄。
是的,都是‘傳說中’的事件,你要是說真的抓點把柄想立案偵查,查到最後全是證據不足,但你以為你林晰是什麼人物,你以為你在世人眼中偽裝成無名的路人甲、一個有兩三家建材公司的民營小老板兒,你就真的能糊弄到華國最神秘的有關部門信你不成?
雖說從法律角度講,林晰目前還是個清清白白的守法良民,但林大太子爺,那早就是在有關部門里掛了號的機密檔案人物。
龔爸這事兒沒跟家人講,他等了兩天,老部下一直沒打來電話,這時間等得越長就越意味著這人、這事兒都不簡單,龔爸心里越來越沉,這邊還沒等到回信,那邊龔斌找上他爹了。
龔斌一未來軍界小精英,後來也琢磨出不對勁兒了,他托了些常在濱市市面上混的哥們關系問問,但能從正途查到的資料特別少,按照台面上的說法,人家林晰就是守法公民,正經商人一個,說得好像他那天開車到他們家樓下,就該怪軍區大院門衛的電腦壞了一樣!
可除了那些台面上的說法,另一個解釋似乎就足以說明了一切,林晰,就是道上傳說中的那個太子爺!
龔斌常年混在軍營,對社會上這些事兒耳目並不靈通,太子爺神馬的他沒聽說過,但架不住有在社會上混的發小,如數家珍的講那些傳說中的事兒,反正根據那些人的說法,這個太子爺似乎挺給力的。
一部分衙內覺得那就是一個山寨頭頭,聽著厲害,但那是因為他們這些小爺兒不稀罕跟這種人一般計較,才讓猴子在山中稱了大王。
而另有一小部分人,則告訴龔斌此人水深,最好不要輕易招惹。
對比一下說話人的身份、能力和家族分量,龔斌選擇相信後者。
龔斌倒沒覺得這人敢惹他們家,但既然此人也姓林,還貌似跟蕭然的關系很近,蕭然跟自家妹子又是青梅竹馬感情這麼好,他覺得這事兒最好還是借親爹的手往深了查一查,這才跟自己老爹通了氣。
龔爸這邊剛得知有這麼一個太子爺,心里對那些說法還將半信半疑的時候,那邊老部下的電話終於來了,傳真給龔爸厚厚一摞檔案,後來還在電話里說,這不是全部,“連長,有一部分檔案我看不到,一部分我看了,但不能說,除了剛剛傳真過去的,你若還想知道什麼,我也只能跟你在電話里說說……”
龔爸先翻了那些傳真,上面就是劣跡斑斑、花樣翻新的林晰犯罪史,那罪名多的都快編一本刑法典了。
哦,除了這見不得人的犯罪事實,上面還有林晰和他那些掛了號的精英手下的精英大學文憑,好吧,除了大學文憑那塊,違法亂紀的部分也都是沒有證據‘傳說中’的犯罪事實,然後……
沒了。
龔爸捏著這麼膚淺的檔案材料差點把當年訓兵那著名‘龔平無影腳’隔著電話线踹過去,查了這麼多天就給他查了這麼點東西?
龔爸怒火熊熊的把電話打過去,“那部分只能聽不能看的呢?”
電話那頭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開始往外抖那些更不能見光的部分。
剩下的那塊,實際是官匪勾結部分。
瞧,這又快過年了,依山公館雷打不動的年初十商業宴會的邀請名單已經發出去了,在這邊檔案里,今年的名單已經有了備份,但也不能說人家年終辦個宴會,請請關系戶、拉拉感情就是違法的吧?
這一部分人,只要上面沒下令辦,那些事兒便要當做沒發生過,自然不能往外說。
除了這部分‘勾結進行時’,還有過往一些被落下馬的官員犯案似乎也跟林晰有著千絲萬縷的復雜關系,那就更不能為外人道了。
龔爸對其中幾家的沒落史略有耳聞,這些人家跟龔家比不上,但也算一方勢力,根基不弱,竟然說倒就倒,雖然明面上看,每個倒下的都是有些陰私被對頭捏住了,頗有爭權奪利的成王敗寇味道,但是,若說林晰此人沒在背後推波助瀾,龔爸絕對不信。
要說一個黑社會頭子就有這等眼力、手腕和膽量,還能在官場攪得這麼深,你覺得可能麼?
或者換一句話說,那些官場上的事兒,跟他一個黑道大哥有什麼關系,有必要涉這麼深的水?
龔爸已經從最初對一個社會渣滓的小覷,變得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慎重,問,“還有什麼?”
是的,還有!
但那就是不能說的了,哪怕龔爸帶著將軍銜,哪怕打電話之人跟龔爸一起扛過槍,啃過草,一起在泥里打過滾的戰友兄弟,那也不能說。
龔爸知道老部下工作地方的性質,不能說就是不能說,但有很多時候,僅僅‘不能說’這三個字就足以表達很多很多意思了。
更別提,林晰此人水深到竟然還有他老部下看不到的檔案部分……
在龔爸從電話里聽老部下說林晰的那些非法底細的時候,林晰就已經知道龔家在查自己的底細了,他那天以那樣的方式出現,自然對今天被查的結果心下有數。
說真的,若是龔家沒查,毫無疑問,他們就不值得林晰費心了。
情況都在林晰的意料之中,發展也在朝著林晰料想的方向前進,但林晰卻並沒有表現出任何高興或者得意,反而……
看著外面輕飄的細雨,林晰深鎖眉頭、眼中陰霾。說到底,他還是太嫩了些。老頭子要挑接班人,兜兜轉轉竟是把自己也算進去了。
接班人,就算現在林晰評說這個不夠大氣,那個不夠決斷,或者覺得某某勢力還是太弱之類的,那也只是相較老頭子這個珠玉在前,單個拎出來,都是刀刀致命的利刃,而他就是被那老頭子算計到的磨刀石。
不,說磨刀石太抬舉自己了,他們這些人就是被老頭子裝在一罐子的蛐蛐,群殺之後,最後有資格活下去的得勝者,就是接班人團隊——果真是適者生存的叢林法則。
林晰離開窗邊,在自己的電腦上敲了幾下,屏幕里躍出蕭然在茶廳的身影,他正抱著吉他對大王撥琴弦,不過顯然,大王對蕭然身邊揉掉的廢紙團興趣更大一些。
林晰微笑著看著地毯上那一大一小,摸著手腕上的佛珠若有所思,然後漸漸地溫和帶笑的眸光深處浮現了一股肅殺之氣。
必須要小心,因為,如今他已經有一個不容失敗的理由,他許過要讓他的小王子無憂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