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玥姑那兒吃飯,白痴母親一句話也沒有對我說過,好在有筠兒的嘰嘰喳喳,還顯得不太尷尬。
可是我一直在看她,心里總在想,她表面上這麼冷靜,心底會有怎樣的驚濤駭浪啊!
是的,她毫無疑問會想起那個痛苦的夜晚,那個她想忘記,可現在因為白痴而永遠也無法忘記的痛苦夜晚,那個造成傷口的人,因為時間的久遠,倒可能逐漸模糊。
白痴,才是這個傷口永遠的痛點。
我想,她可能已經無數次後悔,當時沒有堅決讓白痴永遠消失在無形之中吧。
菀姐來了,白痴母親又是親熱地摟著她,問這問那。
近來菀姐是全身心撲在學習上,用她的話說,她要考個無論哪個學校都能上的分數,現在的社會,要考出這樣的分數,除了拼命,別無他途。
我曾經問菀姐,何必這麼辛苦?
你想挑學校還不容易?
她卻說,“你不懂的。”
其實不懂的是她,不是我。
我知道,因為她父母從小對弟弟的偏愛,對她的心靈造成了極大傷害,她只是為了證明給她父母看,讓她父母知道他們的錯誤,盡管他們現在已經知道自己的錯誤,並且一直在彌補這個錯誤,但在菀姐的心里,這已經成了一個結,一個也許永遠也無法解開的結,或者說,也許要到了她真正愛上某個人的時候,這個結才有希望解開,我不是能夠解開這個結的人,我就不想去提到她這個結。
可她為了考試這麼拼命,也就無暇理我,這段時間,我覺得我們生分了許多。
筠兒也很喜歡菀姐,這個小丫頭和她媽媽一樣,對美麗的女孩有種特別的喜愛和依戀,這樣下去,這個小丫頭的成長也許會有問題,也許會成為同志。
或者說,她媽媽其實已經有了同志的傾向,只是所受的教育和宗教,使這種傾向沒有得到發展,只是傳給了女兒吧。
我不禁想起那個優雅的郁老師來。
我想,要是有一天白痴母親認了我這個兒子,我就會找機會提醒她,讓她意識到,應該讓筠兒多接觸男孩。可她會認我這個兒子嗎?
筠兒已經和馨馨艾妹好的親叔姐妹一樣了,她坐在中間,一會兒摟著這個姐姐說一句悄悄話,一會兒又摟著那個姐姐說一句悄悄話,一會兒三個人又笑得摟成一團。
這小丫頭還真有本事,渾然天成,就能和人自然親切起來。
當然,她的可愛美麗,讓大家都喜歡她。
看她們這麼要好,我這個親哥哥心里竟然真的產生了酸意,我想插進去,說,“你們在說什麼好笑的事情,讓我也來聽聽。”
“我們女孩子說話,你這個白痴男人瞎插什麼嘴?”艾妹以一貫的口氣說道。
“白痴男人?”筠兒大聲笑起來,說,“白痴男人!真好玩!哈哈哈……”
玥姑走過來,低聲地但卻用從末有過的嚴厲口吻訓斥道,“艾艾,小心你的嘴!再胡說我撕了你!”
艾艾被母親的臉色和語調嚇住了,臉漲得通紅,眼淚在眼眶里打轉,筠兒好像也有點害怕,小心翼翼說,“玥姨,我們說著玩的,我們和哥哥開玩笑的。筠兒不說了,玥姨不要生氣。”
“乖,還是筠兒懂事。”
又低聲訓斥女兒,“就你不懂事,……”我拉了拉玥姑的衣服,示意她不要再說了,艾艾的眼淚已經抑制不住地流下來。
要不是馨馨和筠兒拉著她,艾艾可能哭著就要跑出去了。
李叔過來,也示意玥姑不要再說,他用柔和的語氣,哄著艾艾,說,“艾艾乖,不要哭了,在北京客人面前,大聲叫白痴,這很不禮貌,再說,你是這兒的主人,招待馨馨和筠兒,可是你的責任。”
李叔走開,艾艾還是很傷心,她覺得自己很委屈。
我不忍心,就小聲貼著艾艾耳邊說,“艾艾,不要生你媽**氣,記住,什麼時候你都可以叫我白痴,但決不能在琬姑面前叫我白痴。”
艾艾抬起頭來,疑惑地望著我,我用手指示意她不要出聲,她好像明白一點,這里面有很復雜的東西,就不再出聲。
馨馨和筠兒也低聲哄她,一會兒,她們又高興地笑在一起了。
在這個小小的插曲過程里,我一直在注意白痴母親的表情,她盡管不動聲色,表現鎮靜,但面色卻明顯有點蒼白,好在她的膚色原本白皙,這蒼白也就不太顯眼。
但大家都感覺到了,連菀姐,不明白其中真相的,似乎也看出了一點什麼,說話都顯得小心翼翼。
我走過去,坐在白痴母親的對面,老實說,到目前為止,我心里充滿矛盾,不知道該不該叫她媽媽--我是指內心。
白痴的許多姑姑,我都可以非常順口地叫她們姑姑,可面對白痴的母親,我心底嘴里,可能都叫不出“媽媽”這個詞--就算她認了我這個兒子,我大概也會有困難。
我說,“琬姑,其實沒什麼,艾妹習慣叫我白痴--有時叫白痴哥哥,現在除了艾妹,沒人這樣叫我,我可聽著特別親切,有時就為了聽她叫,才過來呢。”
琳姑和玥姑都看著我,眼里帶著警告的意味,可我不理她們,要讓她認我這個兒子,首先要過的關,就是白痴這個事實,連這都接受不了,還怎麼會有下文?
菀姐接嘴道,“沒想到你還有這個癮,那我以後就天天叫你白痴。”
“好啊,菀姐,我巴不得你天天叫我,可你現在只顧自己考試,哪還有時間理我。--琬姑,菀姐對我可好了,聽玥姑琳姑說,在我還是白痴時,她對我就比親弟弟還好,可我現在好了,她反倒不理我了。你說怪不怪?”
菀姐有點不好意思,說道,“好了好了,等菀姐考完大學,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一言為定,到時候玥姑琳姑艾妹馨妹一起去,人多好玩。”
白痴的母親聽著,笑著,但笑得有點牽強。
聽到菀姐說的話,她的臉色似乎又變了變,無疑的,菀姐的話,讓她瞬間回到了那個特別的情景。
所以,我的回答中,一口氣帶進了許多人,讓她明白,她的兒子心中沒有一絲她痛恨的邪念。
我又轉換話題地問道,“琬姑在上海呆幾天?”
“還難說。”這是她第一次對我說話。
我說,“也是,跟著琬姑父走,行程有時也身不由己吧?”
琳姑說,“你知道琬姑父是誰?”
“瞧你,琳姑,你以為我還是白痴啊。”
“可艾艾就不知道他是誰啊。現在小孩不關心國家大事的人多了,不知道的人也不少,以為你也不知道呢。”
“那我可叫你失望了,琳姑。就算不知道,猜也猜出來啦,回到自己家,還一路被盤問著,沒有大人物在,才怪。”
“這孩子,”琳姑笑著對白痴的母親說,“現在聰明到會說反話了,你說氣人不氣人?”
白痴的母親微笑著,看著我,說,“聽說了你許多聰明事,不簡單。”這第二句話,有點親切的味道了。
但我知道,她心中的矛盾,一時絕對不會解開,我也沒指望這次會認親,並且她真要認,決不會是因為我聰明。
我說,“琬姑,我看見你感覺特別親切,就好像看見玥姑琳姑的那種感覺。”
我說出的是內心的真實想法,所以說的自然真切,我看見她的臉色變得微微紅潤,刹那之間,她的美艷令人魂飛魄散。
當她冷靜的時候,就猶如一尊絕美的神聖雕像,你心中產生的是一種敬畏,對遙不可及之美的敬畏。
可當她微笑,紅潤,就成為人間絕色。
幸好白痴天性中還有對母親的敬畏,抵消了我對美色的垂涎,我想,我要在她面前流露出一絲對她美色的垂涎,她都會終生不認我。
玥姑琳姑不知該如何插嘴,而菀姐對琬姑的沉默感到了一點怪異,也不說話。
我又像突然想起什麼地說,“琬姑,你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什麼?”
“就是瑤姑,去年的事讓我很頭疼。采取強硬手段吧,傷了親人間的和氣;置之不理吧,又怕沒完沒了有人效仿。你幫我打個電話給瑤姑好不好?”
“可我從不插手萬家的事。”
“這不算插手萬家的事啊,琬姑,瑤姑是你姐姐吧,她去年生意不好,你就當關心她,問問她今年的生意如何,作為妹妹,也是應該的嘛。至於她怎麼想,那是她的事。”
琬姑笑著對李叔說,“李哥,你出的招吧?”
“絕對不是,琬妹,你想啊,你們今天來,事先可沒有打招呼,我們全家沒有一個知道。而你們到了,我可一步沒有離開過,要教也沒有時間啊。這孩子,現在的聰明勁,一直叫我吃驚。”
白痴母親又轉過頭來看著我,眼里充滿復雜的神色,低聲地猶如自言自語地說,“太聰明了也未必是好事啊。”
我說,“琬姑的意思,痴兒明白,聰明人容易薄情,奸詐,可你放心,我有玥姑琳姑教我,我一定不會。”
她點點頭。我不想再多呆,以免她心緒太激動,就又和幾個小丫頭一起玩去了。我心中確信,她一定會打電話給瑤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