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比夜還深的憂憤痛苦同時襲來的是風破車門、一個比夜還黑的人!
全黑的人形唯一明亮的細長雙眼對上我的目光掠過一絲驚詫,隨即躍入車內,手捏著鑰匙,徑去開我手腳上的環鎖,每個動作給人的感覺都是講求“精確”……我獲救了!
“您是?”
我驚喜萬分問道。
地宮的人也可能來劫持我們,但肯定會先點我的穴道。
而這位顯然只為救我,難道,就是那個於途已經救過我們兩次的神秘恩人!
黑衣人拉下臉罩,露出一張清秀的俊臉:“在下唐宇。”
“啊!原來是你……”
又是一個意外。
唉,沒空想他為何這麼久才來了——老婆那邊十萬火急!
我聽到那邊悶哼簡直是垂死掙扎的嗥鳴,還有鎖鏈持續掙動響!
“我們趕緊去救拙荊!”
唐宇一把拉住我:“不用去!我先救的嫂夫人,才知道你在這輛車。”
“哦…那這叫聲?”
“那是她們在拷問杜高二人。讓我們稍等。”
這小子動作簡練,表情也很不豐富,語言就太不豐富了!
可惜那張可以形容為漂亮的臉。
我跳下車,深深地吸了口黑夜中自由的空氣……如此輕松感覺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還在車里的唐宇坐相才現出一種豪門公子哥的懶散。
哎呀——怎麼忘了這車里還睡著一個狗腿子呢!
“唐兄,快把他的穴道點了!”
“不用。”
“為什麼?”
“我在他們晚飯中下了全夢散。”
“安全起見,還是點了好,夢是能驚醒的!”
“他們將睡足十二個時辰,期間挨一刀也只當噩夢。”
“你是說,這幾百個押運軍兵全都……”
拜托!
老兄,多說幾句話能磨損舌頭啊?
害我必須一句一句問。
想問是不是全都被你下藥了?
可這下藥毒人的事在我心里感覺就是卑鄙之舉,硬沒好意思出口。
“嗯,我發現你們在此宿營,就奪個軍裝混進來,在所有鍋里都下了藥。”
“意外的只有鍾兄沒睡,武尊高徒的確令人敬佩!”
他終於能多說一句話了!
“慚愧!在下武功低微,只是晚上沒吃飯罷了……那我夫人剛才…唐兄怎知內人在那輛車?”
慘!
剛才他救月兒她們時,該不是看到二賊倒在赤身裸體的我妻身上沉睡吧?
“我聽到他們說晚間要見夫人,跟蹤他們便知道了,為免路人發現意外,方等至夜深動手。嫂夫人內功也俱驚人,我一上車她就醒了。”
算了!我不便直問,他肯定不會說當時到底啥情景……
月兒她們上車時,穿了衣服,昨夜未受騷擾,今晚……杜狗賊沒上車就打哈欠了,那上車後還能挺多久!
但願愛妻尚未被剝衣……要是被這些武林朋友知道我妻子……我還有臉行走江湖?
“饒命…女俠,千萬饒了小人吧!殺了小人也別再這麼……”
“我們千刀萬剮也絕不敢絲毫有損女俠聲威!”
正惱恨著,那邊車里傳來杜公才和高文瑞全哭腔的哀求聲。
哼,或能饒他們死罪,可這五十天煉獄生涯的深仇大恨,總得讓我親自發泄一下吧?
走過前車,打開箱板,又見嬌妻,恍如隔世。
公主朝我甜甜一笑,顯然心情甚好。
月兒正教訓著二賊,玉面冷若冰霜。
“該怎麼向上頭交代,你再復述一遍!”
“是~押運途中,忽然全體昏迷,醒來已不見財物和你們,後經調查,附近嘗出現過一些個吐蕃巫師,很可能是他們施了巫法,搶劫了財物、寶馬和…美女。”
看到二賊此刻模樣,我似乎沒必要親自泄憤了——各個面如白紙泛青,全身漿汗如洗,四肢五官齊哆嗦,三魂六魄剩無幾。
剛才復述那些話是磕打著牙擠出來的,踢上一腳就能死過去的架勢。
老婆下手有夠重!
沒多一會啊!
不知怎生將他們收拾得這狠?
還沒見什麼外傷。
“以後對我們的事該怎麼辦,心里真的有數了?”
“是…是,我一定把您們當祖宗一樣敬著!女俠但有吩咐,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那,就這樣吧!那我們先別過了!他日京城再見!”
月兒說完,拉著公主跳下車,拋給我一個溫柔的欣慰,說道:“鍾郎,是不是放了他們?這刑架上換成了大人,事後不太好解釋。”
還用幫我向他們賣個人情?
哦——讓唐宇回避和幫他們編緣由該是解脫我們與官府的糾葛和避免懷疑唐家的一石二鳥之計。
我快步走回押我的大車從唐宇手里取過鑰匙,又猶豫了:“憑什麼相信他們被迫說的話?
“抱歉!我夫君還是不相信你們能改惡從善,我看還是……”
“別……別,我們絕不敢忘貴夫妻的再生之德!如有二心,天誅地滅!全家暴斃!”
二賊爭先恐後發著駭人聽聞的毒誓。
能為向上爬的貪欲用盡卑鄙無恥的淫邪伎倆的狗賊發什麼誓也是放屁!
“還有那些個狗奴才,是不是該好好整治?按理應該把舌頭和手都剁了!”
“他們不過是聽吆喝的狗奴才,犯不著咱動手。至於他們口風嚴不嚴……”
“夫人放心,哪一個敢漏一個字,我定替你們把他們舌頭割了,再大卸八塊!”
那幫潑皮大概多數是高衙內的仆從,所以這小賊趕緊表態。
再懶得看他們嘴臉一眼。
“老婆,我們走!不過……是不是該點了他們穴道再走?”
“讓他倆一會自己爬回帳里吧。”
把二賊收拾成這樣,說明月兒不是心太軟,怎麼就這麼輕信狗賊能不再加害我們呢?
忽然想起下山前的故事……月兒也是很放心地讓豬球等叛逆繼續留在武尊門!
難道月兒還有什麼後手?
思躇著剛走出兩步,只聽杜公才期期艾艾、哆哆嗦嗦地謙卑道:“哦…罪臣斗膽…有個不情之請…還伏望少俠伉儷首肯!”
“你有什麼屁快放!”
“這…下官這樣子空手回去,就算再有緣由,也只怕…上頭一怒…小命必然難保。哦,小人賤命無妨!只怕…怕今後幫不上少俠伉儷的忙了!所以,我是想…想要……”
“你到底想要什麼?”
看他這副德行,恨不起來也極不耐煩。
“就…就是…少俠那只簫…能不能給小的留下?當今皇上喜歡舞弄風月,若是奴才能獻上這簫,或能逃過追究,以後再見少俠,也能幫襯則個。”
“你不提我根本早忘了,只管拿去便是!”
那簫是高泰明那個小賊送的,要不是手邊一件硬東西都沒有,我早扔了!杜公才倒是千恩萬謝、感激涕零。(多年之後我才後悔這個決定,不是因為它價值連城……等第二部再講吧!
牽回我們的馬匹,鞍囊依舊,只差被關在後面兩輛車大木籠里的二獸。
“從那大人身上摸出的鑰匙有兩把,另一把應該是開這個木籠大鎖的。”
唐宇道。
“應該用不著,唐公子借劍一用。”
月兒接過唐宇的長劍卻直接地遞給了我。
我使寶刀劈過圓凳,但那是空心的啊!
這粗的大原木,拿天罡巨斧也得劈一陣啊!
唐公子的劍看起來很漂亮,屬於公子哥的佩劍,乃一裝飾品爾。
劈這堅實的原木?
非斷了不可!
嗨,大不了賠人家一把!雷霆一閃拔劍砍去。
“叭叭”脆響如一,兩根徑粗一尺的原木欄齊斷!
不是吧!
這劍金玉其外而強悍其中啊!
要拿這寶劍去伐木可以輕松發財了!
一成不變地揮了四下,四根原木滾到一邊,二獸雀躍而出,不理我這大救星,徑奔與二女撒嬌去了。
“好劍!”
恭恭敬敬將劍雙手奉回唐公子時,不得不贊了一句。
“用這花劍竟使出此等威力!”
唐宇有些愣神,看了看絲毫未損的劍刃後,嘟囔一句:“我還有甚顏面稱啥子十傑!”
“唐兄用的這把不是寶劍?”
“我不會劍術,用寶劍豈不出丑?”
“那你帶劍只為裝飾?”
“不”唐宇依然欠缺表情地搖頭。“我帶劍為了不殺人。”
“什麼?”
我肯定聽錯了!帶劍是為不殺人?
“如果我不帶劍,很多小賊會以為我很文弱而背後下手。我一般不想使出本門技藝。”
對啊,唐門馳名武林數百年憑的是毒功,同時又是藥材巨賈。
他帶劍是嚇唬小賊不要近身,近身覬覦者必死於唐門之毒。
“呵呵,唐兄人俊,說話都低聲細氣,別人哪想到是威震天下的唐門大公子呢!”
“咯咯,他們都睡那麼死,我們不用這麼小聲說話吧?”
公主問道。
“當然不用!”
唐宇的嗓門正常了許多。
“那你為什麼一直這樣小聲說話?”
他要是剛才正常和月兒她們說話,我至於擔那麼大心嗎!
“因為你們一直小聲說話呀!”……好像月兒也和我一樣在暗笑。
“唐兄知道他們都睡著了,又何須換夜行衣?”
月兒更好奇地問。
“自從做了這夜行衣,一次也沒穿過,好不容易夜間行動了,就穿上玩玩。”
暈!
他應該和師兄差不多大啊,怎麼……和公主有一比!
大概是出身豪門嬌生慣養的孩子有共性。
“嗯,穿夜行衣身材好好哦!姐姐,我們也做一套吧?”
公主惺惺相惜看著唐大公子緊身顯露修長挺拔的身姿。
“一說起衣服才想起……鍾郎且陪唐公子稍候,我和芙兒去去就來”月兒拎著包袱拉著公主離開,想必是換衣服去了。
唐宇不會看出二女剛才的長裙袖子都裂開的隱情吧?
此刻也不是解釋公主一貫“童言無忌”的時候,找個話題趕緊轉移方才的尷尬:“對了,唐兄是什麼時候得到我們被押消息的?”
“說來抱歉之至!我月前不在門中,剛回去,就聽說有軍士等了我十來天了。
他們是個叫韓世忠的手下,說他已經是韓將軍派來的第三波信使了,務必當面親自告訴我你們的事。
我當即趕往播州,潛入行轅探聽,知道你們被關在密牢里,這位觀察使只一心把你們送到東京去,並不想殺害你們,我考慮在行轅大營里救人難,就決定於路施救,還做了這身夜行衣,誰知連等七天也沒有啟程的跡象。
我因剛回門就跑出來,有事情尚未交代,只好讓播州的門人盯住軍衙動靜,及時飛報你們的消息,我回門以待。等了半月無消息,不放心,又跑了一趟播州,發現他們憂心…你們報復,所以不放心立即送京。只好又回去等消息。昨夜得到消息,我就於路迎過來了。”
他還是會完完整整地說事的嘛,可說到發現二賊計議時的停頓……肯定聽到他倆私下談論侮辱我妻的淫詞褻語了!
我腦袋發脹,恨不得再去補二賊一場暴捶!
還有一絲懊悔——如果月兒她們不是誓不低頭,而是裝出向往虛榮的樣子使二賊放心早日遞解,豈不早獲救了?
那韓世忠果然是個忠義之人……直待月兒她們換好衣裝走來,我才回過神。
“大恩不言謝,我夫婦對唐兄相救之恩……”
“鍾兄、嫂夫人,你們這樣說是看不起我唐某了!能結識武尊門少俠笨是我唐某榮幸。鍾兄左臂上著夾板,看來有傷未愈,如賢伉儷看得起唐某,可否移駕寒舍將息幾日?”
“唐兄高義,舍身相救,又無懼我等官司在身牽連,但有示下,我夫妻無敢不從。只有再叨擾數日了!”
月兒這一應允,令我想起師兄信中所矚,不禁欣然。
而且,唐宇眼中始終充滿敬重,或許我的尷尬太過敏了?
“多謝賢伉儷賞光!說實話,本來也有點顧忌官府會懷疑到如此救人會懷疑到唐家,如今看那二人的形勢,已無所慮。倒是……我在播州行轅探聽時,恍惚有另一個夜行人,在營外也數次看到一個乞丐……不知是敵是友。”
唐宇話鋒一轉,我忽覺毛骨悚然。難道,我們又被地宮盯上了?
“哦~那乞丐怎生模樣?唐兄為何覺得那乞丐可疑?”
月兒已然上馬,聞言也不禁蹙眉相詢。
“那老乞丐容貌奇丑,蓬頭垢發、衣衫襤褸倒也正常,但掠過的一絲眼神卻讓我感覺……異樣!”
“唐兄,實話相告,我們不僅惹上官司,還惹上了地宮魔頭。我想,還是不去貴府叨擾為好。”
我感覺那乞丐十有八九是地宮跟梢我們的,甚至可能是地宮高手,否則怎會一瞥之間都有邪異之力呢?
也許我們此刻一切也在地宮的注視下,不能讓唐家引火上身!
“有鍾兄這份情意,死何懼哉?唐某前面帶路。”
說話我們已出車隊半里有余,唐宇跨上藏於路邊的烏騅馬,回首說道。
丹鳳細目微揚,俊面蕩起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