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西軍聯合子居國大敗衛國軍以及逆賊樓煥被擒的消息傳回京城,給蒙上一層灰白的京城帶來了一絲歡騰。
唐文緒匆匆吩咐了雁西諸項事宜,便將樓煥押解回京。
景輝帝會同叁法司長官親自審理,牽涉幾十名樓氏殘黨,在全國引起軒然大波,朝廷也重新洗牌,一個月後,在京城百姓的見證下,樓煥及其殘黨被當眾處以斬刑,這又是後話了。
天才蒙蒙亮,侯府偏門的門房打著呵欠去開門。
天還有點冷,他守的偏門這會兒也壓根沒有丫鬟小廝出入,本還以為能多打會盹,結果一大早就被敲門聲驚醒了。
“誰……”門房眼睛都沒睜全,才瞄了來人一眼,正揉著眼睛的手又狠狠搓了幾下:“侯……侯爺?”也沒說侯爺回來呀,而且侯爺怎麼身邊一個人都沒帶。
門房在心里嘀咕,連忙給唐文緒讓開。
“小人眼拙,侯爺恕罪。”
唐文緒風塵仆仆的一身,押送樓煥回來的一路上他們遇到了不少麻煩,眼下已經把他關進京城一處安全所在,才算暫時松了一口氣。
他一會兒還要進宮復命,只是偷了個空檔回家看看,便沒走正門,挑了個離大房最近人最少的偏門,免得驚擾旁人。
見到院子外埋了很多暗衛,唐文緒稍稍放了心。
“侯爺”唐文緒靠近侯府,王叁兒就收到了暗衛的報告,眼下在見到唐文緒並不訝異。
“這段時間侯府有什麼異常。”
“幾個鼠輩,很快解決了。”
唐文緒頷首,又問:“夫人怎樣?”
王叁兒疑惑道:“夫人給雁西去信,侯爺沒有收到嗎?”同雁西失聯後,謹慎起見,他並沒有直接將信發出去,直到雁西傳來消息,確認安全後才送去的。
唐文緒皺起眉:“怎麼了?”
王叁兒連忙道:“侯爺放心,夫人沒事。”
說話的空檔,兩人進了院子,早起的幾個下人見到唐文緒都驚得張大了嘴,差點連行禮也忘了。
唐文緒顧不上這些,他徑直往臥房去,只是還沒到門口,就給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阿蘭攔住了。
阿蘭行了個禮,壓低了聲音:“侯爺,夫人還在休息。”
唐文緒這才發覺,自他進來滿院子的下人都沒怎麼出聲,靜得出奇。
他記得李知意每天醒來的時間很固定,這個點應當起了。
和阿蘭走到一邊,唐文緒才開口問:“怎麼回事?”王叁兒剛才還說人沒事。
“侯爺勿怪,夫人最近睡得不怎麼好,一點動靜就能醒。”
阿蘭話音才落,房內傳出一道略帶沙啞睡意的聲音:“阿蘭”
還是吵醒了……
阿蘭懊惱地嘆了一口氣,為了讓自家夫人睡個好覺,她頭發都愁掉好多。
“孫先生呢?”
阿蘭見唐文緒嚴肅著一張臉,小心道:“孫先生……會定時請脈,昨日剛請過脈了,然後好像是出去喝酒去了。”
唐文緒臉色沉了沉,他並不懷疑孫先生的醫術,只是疑心李知意落下什麼後遺症,心里對樓家的憎惡又多了幾分,甚至開始後悔回來的路上沒有多折騰折騰他。
沒聽到阿蘭的回應,房內又傳出李知意的聲音:“阿蘭?”“我想吃梅花羹了。”
一大早吃這麼甜膩的東西也不是李知意平日的習慣。
唐文緒眉間的川紋更深了幾分。
“來了!”阿蘭應了一聲。
“你去做羹吧。”打發了阿蘭,唐文緒才推了門進去。
弗一開門,一股熱浪撲面而來,叁月了,外頭已不是很冷,但屋里的地龍還是燒的很旺。
隔著一道簾子,見李知意雙手扶著額頭坐在床上,雖然有些朦朧,但是可以看出人並不消瘦,甚至有幾分……圓潤?
他掀起簾子,盡量放輕了腳步走過去,握住她一只柔軟的臂:“哪里不舒服?”
“我頭疼……”李知意這段時間慣常依賴阿蘭,私下說話自沒什麼顧忌,加上剛睡醒,聲音便軟得好似在撒嬌。
唐文緒哪里見過她這番嬌憨模樣,心里霎時軟了一片,將人摟進懷里,聲音都不自覺放輕幾分:“頭疼就再睡會兒。”
“???”
後知後覺的李知意擡起頭,那點粘稠的睡意立馬飛到了九霄雲外。
她眨了眨眼,好似在確認眼前是不是幻象。
“侯爺?”
“嗯”他哼了一聲作為應答,熟悉的味道令人安心和喟嘆。
“侯爺怎麼回來了,聽說樓煥被擒了,事情可還順利?侯爺有沒有受傷?”
唐文緒難得聽她一連這麼多問題,一件件答她:“才押送樓煥回京受審,雁西一切事好,本侯無礙。”他將下巴抵在她肩頭,貪心地盯著她玉潤的側臉:“夫人還有什麼想問?”
李知意被脖子上的呼吸弄得有些赧,想要起身,又被攬了回去。
唐文緒緊了緊手臂,嘀咕:“怎麼好像胖了點?”
李知意本來因睡不足而頭疼,正有些起床氣,聞言哼笑了一聲:“侯爺這就嫌胖了,日後可怎麼辦。”
唐文緒笑道:“嘴好利。”
李知意給他噎了一噎,干脆不說話了。
唐文緒本見她側過頭去,嘴角繃緊,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樣子:“生氣了?”
“……”本也沒什麼,給他一說破,霎時沒了台階,李知意更不想說話了。
“夫人,梅花羹好了,加了蜂蜜。”因為李知意最近愛吃甜,所以廚房什麼糕點材料都是齊備的,很快阿蘭就弄好了。
唐文緒見那碗飄著厚厚一層蜂蜜的梅花羹,頓時覺得嗓子里都在發齁:“怎麼大早上吃的這麼甜。”
李知意剛在阿蘭伺候下洗漱完,慢悠悠走到桌前,聞言輕飄飄看了他一眼:“自是要多吃些,吃成個圓球才好。”
唐文緒覺得自己真是魔怔了,她連連嗆他,他卻覺得心里的歡喜漲得發慌,無處發泄,只想將人拉到懷里揉搓一番,緊緊擁在懷里才算舒坦。
唐文緒不是個喜歡隱忍的主兒,所以他這麼想,便要這麼做。
他才要起身,對面的李知意舀起一勺羹准備往嘴里送,臉色肉眼可見地難看起來。
“快拿開。”她捂住口唇,將勺子一放,往後仰了仰,好似羹里有什麼可怕的東西。
“夫人,這羹不合胃口嗎?”阿蘭疑惑,她平時用的一模一樣的做法用量,除了蜂蜜的量不同,應當沒什麼區別才是,而且夫人最近明明很愛吃的。
唐文緒也走過去,拿起梅花羹嗅了嗅,是一碗有點甜過頭的梅花羹,並沒嗅出什麼異常。
那甜膩的味道隨著他的動作又散開,熟悉的惡心感在胃里洶涌,李知意再也忍不住,衝進里間的屏風後干嘔起來。
她胃里沒什麼東西,除了苦澀的胃酸,什麼都沒吐出來。
唐文緒忙跟過去,才到屏風外,便聽里頭的人兒嘔到帶了一點哭腔:“別進來”說完又是一陣干嘔。
唐文緒哪會聽她的,跪坐在李知意身側,替她順著背。
李知意沒力氣管他,橫豎都是這幅樣子,看到就看到吧。
她渾身失了力氣,往旁一倒。
唐文緒接過她軟倒的身子,一番折騰下來,她眼淚都流了幾道,臉兒和鼻頭通紅,好似被誰欺負的淒慘。
他摸了摸懷中,沒摸到帕子手巾之類的物事,便拿袖子抿去她的淚痕,又擦了擦她的唇角。
唐文緒疑惑:“怎麼會這樣?孫先生沒有開藥嗎?”
李知意一時竟不知他是真傻還是裝傻,茫然地回了一句:“害喜怎麼醫?”
唐文緒的表情從疑惑到怔然。
默了好一會兒,才抱著她起身,放到床上。
“……”
李知意的心一墜再墜。
他不喜歡?
還是沒准備好?
還是什麼別的原因。
她害怕失望,但還是下決心親口問問。
“侯爺不歡喜嗎?”她撫著肚子,一副保護的姿態。
唐文緒才發覺自己的沉默似乎會令李知意受傷,其實他不知怎麼回答,他只是思緒很亂,從未設想過有孩子的將來是怎樣,畢竟父母這個詞都已經很模糊了。
他也沒想過他們的孩子來的這麼快,簡直是猝不及防,好像憑空跳出來似的,他想象不出那個畫面,幾個月後會有個流著他和李知意的血的,一個嬌嫩的小東西,哇哇哭著占據他的世界,就如同這個孩子的母親一般。
但他不願見她臉上出現這樣的表情,好像要把用個殼子把自己保護起來,並把他排除在外。
唐文緒急於解釋,以至於話說的有些顛倒:“喜歡你,也喜歡孩子,只是我……只是沒准備……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說的太多,好像言語都失去了力量,干脆用滿懷的擁抱代替回答。
等到思潮平靜,他在她耳際重新說了一遍:“喜歡,喜歡你,也喜歡你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