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了唐文緒的福,李知意胎相穩了之後也並沒什麼人敢在宴會上邀她,她有大把空閒繼續接管府中事務。
老夫人現在徹底不管事,就等著抱曾孫,府中便只有唐二夫人和李知意掌管。
唐二爺去歲便接到平調令,預備今年八月到距離京城五百里外的祁州上任,唐二夫人自然要跟著過去,管理侯府的重擔自然落在李知意頭上。
門吱呀——開了一道縫,李知意從書本中擡頭,高大的男人裹挾著一身寒霜鑽進來,又反手把門關得嚴嚴實實,才朝里間走來。
“侯爺今日出去是忙什麼?”李知意要起身給唐文緒寬衣,唐文緒按住她,自己脫了大氅遞給丫鬟。
“放心,不是去喝花酒。”唐文緒歪在榻上,食指勾了勾美人香腮。
他這幾日想了很多,大概還是他之前表現得浪蕩,才會讓她覺得不安。
“日後侯爺少去那種地方。”
唐文緒眼睛稍亮了亮:“醋了?”
“只怕侯爺又從哪帶一身傷回來。”李知意乜他一眼,把書本放在手邊的小幾上。
“小傷罷了。”唐文緒自詡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再者也不認為男人身上有點傷疤有什麼妨礙。
李知意聽得出他的不在意。
唐文緒自在慣了,少受家庭束縛,為達目的常常不惜以身犯險,每次也都能化險為夷。
只是上一回在她這兒栽了跟頭,他不敢拿她冒險,但還是會拿自己冒險。
李知意撫著肚子,若有所思。
沒過兩天,唐文緒就收到了陛下要舉辦宴會的消息,同時傳來的還有子居國使者來訪大燕的消息。
子居國在大燕的助力下很快大破衛國軍,肅清了叛亂,子居國老國君退位,把江山讓給了民心所向的皇子竇盈。
竇盈繼位後公務繁忙抽不開身,便專門派遣了大臣代其訪問大燕皇室。
兩國自從子居國老國君繼位時起就沒什麼往來,平時也井水不犯河水,因為子居國叛軍才又有了交集。
雲晏很是重視,干脆把慶功宴改換名頭,換了規格,作為慶祝兩國聯手擊退衛國軍,重修舊好的盛宴。
李知意作為宣武侯夫人,自然要列席。
許久沒有如此盛裝打扮,她在昏黃的銅鏡前看了又看:“阿林,我是不是又胖了。”
阿林老實道:“阿林覺得夫人如今更撐得起這身裝扮的氣勢了。”
鏡中因為懷孕愈發柔和圓潤的美人噗嗤一笑:“阿林越來越會說話了。”又嘀咕著:“確實是胖了一點。”沒辦法,孫先生說胎兒羸弱,她多吃一些,孩兒才有養分。
背後忽然貼上一片溫暖的胸膛,李知意側頭一看,阿林早就退了老遠,一眾丫鬟眼觀鼻鼻觀心,不敢擡頭看一眼。
“吃的圓潤一點才好,免得岳父大人見了,懷疑我待你不好。”
“侯爺叁番四次的說妾身胖,怎麼……嗯?”
李知意低下頭,頸間忽然多出了一串淡紫色的珍珠鏈,珠子上還有著淡淡的體溫。
“是為夫不是,以後不敢了。”低低的聲音帶著笑意,討饒成了調情,平白勾出一絲旖旎。
李知意螓首稍擡,對上鏡中含笑的眼:“很漂亮。”
“但是侯爺以為這就能哄了妾身麼?”
“自然不能。”
“世間再華美的珠寶都襯不上夫人。”唐文緒深深看著鏡子里一對人影。
李知意以為自己對此人的不正經有了抵抗力,誰知竟抵不住他這般一本正經的言語撩撥。
“油嘴滑舌。”李知意推開他,顧自攬鏡換了幾樣相稱的首飾,只是略顯模糊的鏡面也無法模糊那淺淺紅潤。
到了時辰,宮外已經停了不少華貴的車架,其中還有一些異族打扮的人,想必是子居國使團的。
其中領頭的男子似乎認出了唐文緒,遙遙打了個招呼。
唐文緒落落大方還以漢禮。
又垂頭和身側的女人咬耳朵:“那是子居國的左相。”
李知意瞬間覺察到周遭數道目光若有若無地落在他們二人身上,有幾個是李知意宴會上認識的夫人,她一一禮貌微笑回了過去。
“他們恨不得你夫君倒下,你還對著他們笑。”
李知意目光灼然:“自然要笑。”他們看著你在刀尖上行走,盼著宣武侯府垮台,但是他們很快會明白,此刻對他們的笑都會化作日後刮在他們臉上的巴掌。
唐文緒被她晃了眼,心念一動,也不避諱這麼多人看著,反正他在眾人眼中肆意慣了,摟過李知意的腰肢就走。
兩人的親密無間落在所有人眼中,有人心里嗤笑唐文緒面對如今情況還能囂張得起來。
子居國的使團中,卻有一人滿臉興味。
“蕭相,那位就是你說的宣武侯?”
蕭墨袖著手,低聲對身邊一個小廝打扮的人道:“大燕國君表態未明,您不要同他接觸。”
那人偏要同嚴肅的蕭相作怪似的,粗著聲音哂笑一聲,仰著小臉,挑著一對漆黑的彎眉看著蕭墨:“為何?我看上他了。”
蕭墨面無表情地看著遠處的梁宇,並不對上那雙狡黠的眼:“殿下莫要玩笑。”
蕭墨口中的殿下,得逞地笑彎了眼睛:“蕭相不是還叮囑我不要暴露身份,怎麼這大庭廣眾自己說漏嘴啊?”
見蕭墨臉上冷的跟雪山似的,竇雲撇了撇嘴:“嗬,無趣的老男人。”
宣武侯夫婦緩步走在長長的宮道上。
李知意打量著兩邊朱紅的宮殿,又看了一眼身側的男人,不免有種時移世易之感。
曾經她走在唐文緒身後,看著兩面冗長無盡的宮牆,對未來滿是隱憂。
此刻身後目光如芒,她卻沒有了那種飄忽無定的感覺。
宴會設在恢弘的鸞玉殿,御座上的景輝帝一襲龍紋紫袍,玉帶纏腰,冕旒垂面,只不過雙十年華,舉手投足卻不見一絲青澀,從容地看著殿中百態。
李知意看著大殿中央一個個賽水柔的舞姬,感嘆著宴席確實投入了不少物力人力。
但是外邦來使,大燕既有豐厚國力,便要顯露出泱泱大國的國威來。
自子居國的左相蕭墨落落大方地遞交了國書,又同景輝帝交談了幾句,他說話滴水不漏,兩人打了幾句機鋒,都因為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罷了手,除此之外,一派和樂。
一番歌舞在各懷心思的交談中結尾。
座上帝王金口贊彩,揚言賞賜,卻沒說賞賜什麼。
舞姬們不敢退下,跪在華美的地毯上,聽候景輝帝下文。
景輝帝看向了唐文緒的方向:“此番宣武侯退敵有功,不如朕將這些歌姬都賞了你,如何啊?”御座上的雲晏唇邊含著笑,冕旒擋著眼睛,語氣玩笑一般。
先是開口要賞賜舞姬,又將舞姬賞給宣武侯,這不是指宣武侯就是‘賞賜’嗎,如果不是身臨現場,在座的幾個會當真?
蕭墨神色不變,心中卻暗驚,大燕新晉國君與年輕權臣之間的矛盾竟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李知意也看向唐文緒,這一茬他並沒有同她說,但她猜測他會拒絕,以‘激化’君臣矛盾。
她才要收回目光,卻又被一道視线吸引了過去。
蕭墨身邊一個侍從,還是女扮男裝。
對方這般大膽地看著她,她便也打量了一眼。
只見這位小侍目光又轉到了唐文緒身上,饒有興味。
李知意眉頭一跳。直覺自己猜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