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長江邊上碼頭舉行盛大的歡迎儀式,張無忌親率文武百官來迎接劉基浙西四賢等人。
一條官船攏岸,劉基、宋濂、章溢、葉琛四人站在甲板上,沒等船停穩,張無忌便帶李善長等人踏上跳板。
樂聲大作,列成方陣的舞女翩翩起舞,變幻著隊形。在樂聲中,人們簇擁著四賢人分別上了四乘大轎。
張無忌一直把浙西四賢送到了為他們而修葺一新的禮賢館。
在懸掛著禮賢館泥金巨匾的大門前,劉基驚慌地讓轎夫停下,他跳了下來,心里很不安,他認出這是南京有名的夫子廟,是供奉大成先師孔子的聖殿,張無忌這人怎麼想的,怎麼讓他住在孔子的享殿?
但張無忌的解釋聽起來也很合乎邏輯。
他說,劉伯溫等人就是師承孔夫子學問的薪火傳人,住在這里,可隨時接受孔聖人的靈氣,也可在孔聖人跟前做學問,這是大敬,而非大不敬。
劉基與同伴們相互望望,便也不再爭辯。
張無忌仰望著門前“禮賢館”三個大字,劉基問張無忌道:“這是誰的字?”
張無忌開玩笑地說:“這可是大書法家的字,一字斗金,請先生猜猜。”
劉基看看宋濂,問:“這字如何?”
宋濂不夸字好,只笑道:“挺有個性。”
“個性談不上。”
劉基說,只有霸氣。此人夠不上書法家,再臨十年帖也許有希望。
宋濂發現張無忌臉色已不太好看,便捅了劉基一下,悄悄提示他別再貶了,有可能是張無忌的手筆。
劉基早猜到出自張無忌之手了,他不但不留面子,反倒扭頭問張無忌:“真的是你寫的嗎?”
張無忌不自然地笑道:“獻丑了,因為是禮賢館,大家都不敢題,我便不揣冒昧題了。”
劉基哈哈大笑:“你不必附庸風雅,這樣的字,今後千萬不要各處去題,以免貽笑大方。”
這話令在場的人大為震驚,人們無法想像,這話他怎麼能說出口,張無忌會是什麼感受?
李善長不斷地看張無忌臉色,陶安、李習、楊憲等人也都惴惴不安,不知怎樣收場。
一旁的楊逍和韋一笑恨不得要把劉基給殺了,其他沒有行走過江湖的還算客氣的,只是在捏一把汗而已。
張無忌干笑著說:“是,很是。”
他心里雖然反感,也不好在這請賢的好日子里發作呀。
不識時務的劉基仍不算完:“對於你來說,人們只看你的文治武功。倘你不留字,說不定人們以為你書法不錯,你留了,不恰恰倒了胃口嗎?”
張無忌已經裝聽不見,扭頭與章溢搭話了。
馮國勝對馮國用道:“這劉伯溫如此討厭,主公能容忍他嗎?”
馮國用道:“那要看他有無真本事了。”
他們一行人沿著青石甬道走入柏樹森森的庭院,依次通過五道大門,但見上下兩層的魁文閣高聳松柏之上,油飾一新,左面是碑廊,大成殿里尊奉著孔聖人的塑像,旁邊是七十二弟子像,巨匾是宋代大書法家米芾題的“萬世師表”四個大字。
他們在第二進院子的天井停住,這里有涼亭和幾株大柏樹。
劉基在這萬人敬仰的聖地,又一次不安起來。張無忌卻執意不肯為他們另擇居所。
張無忌又恢復了自信的常態:“我把四位大賢請到孔聖人的所在朝夕供奉,不正應當嗎?”
張無忌說劉基未免把孔聖人過於神化了,他說孔夫子的後世弟子多為官,《論語》成了升官的書。
他認為孔子比孟子強,孟子有些話莫名其妙,是混賬話。
人們不知道他為何要貶孟子,也沒人敢問。
劉基卻對孔子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孔夫子一生並未認真當過官,他的《論語》也不過是和弟子們坐而論道的記錄。
他就很懷疑,如果宋朝的趙普真的是用半部《論語》打天下,半部《論語》治天下,那豈不是說,背熟了《論語》人人都可以得天下嗎?
可見趙普沒有講真話。
這話倒對了張無忌的脾氣,他說:“太對了,我就曾試過在《論語》里找治國之方,可是沒有找到。做人嘛,不妨學學《論語》”
張無忌與四賢以及隨侍官員來到魁文閣二樓大廳坐定,張無忌先向李善長等說:“劉伯溫先生是天下大賢,我們能請來,實屬不易,今後不要用繁文縟節來打擾他們,我連官職都不敢委屈他,永遠稱先生。”
劉基說:“端人飯碗,總不能什麼也不干。我們在舟中試著草擬了治世十八策,請過過目,不知有用否。”
張無忌接過來,說:“這一定是良策,回頭我細細地揣摩。”
他們的話題很自然地涉及到了佛性大師。
張無忌稱他是自己的蒙師,劉基既在白鹿書院師從過他,二人居然可稱師兄弟了,關系又近了一層。
佛性向張無忌力薦劉伯溫,反過來再勸劉伯溫出山輔佐張無忌,他是個搭雙橋的人,怎能不叫他們懷念。
張無忌想起佛性留下的“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九字真言,問劉基的看法。
“韜晦之計很需要,但不是不思進取。”劉基說。
張無忌向他問計,對徐壽輝、張士誠兩股勢力,先除掉哪個為對?
劉基分析,張士誠不過是個暴發戶,鹽販子出身,沒有遠大目光,這種人不足慮。
徐壽輝地廣藏富,兵強馬壯,威脅最大,他主張先打強者,一旦平了徐壽輝,張士誠就孤掌難鳴了。
張無忌不太理解,按常規做事應先揀軟柿子捏,相比之下,張士誠較弱,易於擊垮,為什麼要先打強者呢?
萬一打不動,就會挫折士氣,一蹶不振。
而且按照歷史來說,當年朱元璋一統江南最大的阻力是陳友諒,陳友諒當年就是徐壽輝的部下。
只不過陳友諒為人奸詐陰險,把徐壽輝做掉了。
如今陳友諒被自己做掉之後,那徐壽輝在張無忌看來根本不是什麼威脅,沒想到劉伯溫卻是截然不同的看法。
“這是明公攻打紹興的理由嗎?”
劉基想起了張無忌在浙東用兵。
“正是。”張無忌說。
“你以為你圍攻紹興歷時三個月不下,是因為什麼?”劉基問。
張無忌說是因兵力單薄。他正想再派二十萬兵助攻,他不信紹興是銅牆鐵壁。
劉基卻說再派三十萬兵也未必能攻克。
張無忌問:“為什麼?”
劉基說:“不知己知彼。”
張無忌不服:“這倒不是。”
劉基分析說,紹興既有張士誠防守,又有元軍助戰,張士誠表面看弱,他卻投靠了元朝,不管真假,他有狐假虎威之勢。
徐壽輝占地廣大,野心勃勃,此敵不除,必是大害,拔去大釘子,小釘子就隨手可拔了,所以必須有拔大釘子的氣魄。
況且,要在二敵有聯合跡象前下手,各個擊破。
張無忌沉思著去看李善長,李善長向他點頭,再去看馮國用、陶安,也都向他點頭,於是張無忌說:“方才聽了先生一席話,頓開茅塞,請先生為我謀劃攻取徐壽輝的計劃。”
劉基說:“願為明公效力。”
張無忌說:“章先生、葉先生可否屈就營田司僉事,專管水利屯田事務,也是大軍征戰的支柱。”
章溢、葉琛說:“願為明公效勞。”
張無忌目光掃向宋濂時,宋濂急忙說他是戴不慣烏紗帽的,他願去教書,明公不有好幾位孩子了嗎?
張無忌說自己的孩子都是女兒,不過要教的話,還可以加上他這個學生。
他請宋先生屈尊做江南儒學提舉,管的正是文章教育之事,不違他的願望。
至於劉伯溫先生,還是什麼都不任,做不是軍師的軍師。
張無忌向外望望,問:“宴席准備好了嗎?”
外面有人答:“可以開宴了。”
張無忌第一個站起來,拉著劉基的手說:“請,先生,我為你接風洗塵。”
劉基說:“明公力戒殺戮,卻又殺婦女,這不好。四海紛爭,惟不嗜殺者成大業,請明公時刻牢記。”
張無忌不住地點頭稱是,隨後又說:“久聞先生精通《周易》我不敢唐突,很想請先生為我占卜一卦。”
劉基笑著告訴他,昨夜已為明公占了一卦。
張無忌忙問:“吉凶如何?”
劉基說,很好,是損卦,兌下艮上。
損,有孚,元吉,無咎,可貞,利有攸往,曷之用?
二簋可用享。
此卦下經卦是兌澤,為少女,性歡悅,上經卦是艮山,為少男,性靜止。
《象傳》說,山下有澤,損。減損澤中的土,增加山上的土。
損,有損失,但是損下益上。
張無忌說:“損總是不好吧?”
“你聽我說。”
劉基解釋道,損之道,以誠信為本,就能大吉大利。
沒有過失,可以堅守中正之道,有利於施展。
損道用二簋盛的菲薄的食物,足以奉獻且有益於群王,用損之道,要隨著時間、條件的變化而增益、減損。
過於剛,需適當減損;過於柔,就應適當增益。
總的來說,誠信會取得一切。
張無忌很滿意,再三表示,請出先生這樣的大賢,正是要以誠信待天下人,有先生的點撥,他越發信心倍增了。
對於張無忌來說,能得到劉伯溫相助,那是最好不過的事情,而且一切順其自然,他相信平定天下那也是遲早的問題……
這一夜,張無忌把酒言歡,那是有著說不盡的快樂!真是人生得意須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