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晨霧,鳥語花香,又是生機勃勃的一日之始。
“二爺,北靜王府送來拜帖,邀你到王府一聚。”
麝月故作冷漠的話語自門外傳來,昨日麝月三女從晴雯處回來後,雖然面色稍緩,但依然不能完全消去心中的怨懟。
“唉!”
寶玉伸了一個懶腰,從床上爬下來,心中苦笑連連:孤枕難眠的滋味真不好受。
襲人與麝月甚至也不服侍寶玉的基本起居,就更別說行雲雨歡愛之事。
大半年來,假寶玉終於自己穿了一次衣衫,可平日簡單無比的動作卻令他手忙腳亂。
寶玉好不容易套上外衫,卻始終扣不好玉帶,頭發散亂地挽作一團,一個本是精致的玉箍卻因歪歪斜斜顯得礙眼而難看,最為可笑的是放在懷里的汗巾竟然被他當作腰帶。
“噗哧!”
當寶玉如此模樣出現在襲人三女面前時,她們不約而同地笑出聲,三張玉臉刹那間如花盛開般,暖暖的春意終於替代嚴冬的寒冷。
“唉,還是我來吧。”
襲人先將寶玉拉回房間,溫柔地為寶玉重新穿戴衣服,接著秋紋與麝月相視一笑,隨即緊跟而入,三女全心為寶玉忙碌起來。
在三雙巧手的施為下,伴隨著四人的輕言淺笑,片刻後瀟灑俊朗的寶玉重現在襲人三女面前,她們雖然已經見過不知多少遍,但依然忍不住美眸一亮,眼中閃現縷縷異彩。
溫馨終於重臨怡紅院,恢復笑語歡聲的寶玉四人心結全解。
在喜悅之下,寶玉拋開北靜王之事,與襲人三女度過動人的清晨時光,當朝陽變成艷陽後,他才在三女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出門。
寶玉臨走之際,溫柔似水的襲人說出——一女的心聲!
“寶玉,晴雯之事我們知道不應該全部怪你,也許她是中了邪也說不定,這幾日我們再好好勸勸她。”
襲人話音剛落,麝月道:“如果晴雯姐姐能夠回心轉意,你到時可不能擺架子不給她好臉色看。”
未待寶玉有所應答,秋紋清脆的嗓音已在寶玉的耳邊回繞:“好歹我們四姐妹服侍你這麼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怎忍心見晴雯流落在外,受人白眼?”
秋紋話未說完,雙目已經閃現淚光,雖是說晴雯,但也是覺得唇亡齒寒,再加上多年姐妹情深,令她忘記嫉恨,在這一刻竟然奇跡般壓制魔力對她的影響。
寶玉四人都不知道,神奇的“五色神石”正時時刻刻悄然影響著四周的一切。
雖然秋紋是其中受惠最少,但五色神石乃是天地間最為神奇的寶貝,自從秋紋在靈堂內朝夕陪伴寶玉三日後,她心中的魔性已日漸潰敗,甚至比以前更加善良多情。
“好,我聽你們的。”
寶玉翻身上馬,並強忍著心中笑意,平靜地凝視著襲人三女,語帶弦外之音的道:“只要晴雯能回心轉意,我一定大開府門接她回來。呵呵……”
話音未落,寶玉雙腿一夾,挺拔的身影迅速絕塵而去。
當寶玉縱騎來到北靜王王府時,眼尖的下人早就通傳入內,他下馬還未站穩,一群人就已出府迎接。
“兄弟,我可是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把你盼來了!”
朱水溶發自內心的笑意浮現面容,握住寶玉的手安慰道:“不要想那些傷心事了,今日我特意為你邀來大群好友,大家聚在一起鬧一鬧、吃吃酒,就什麼都好了。”
寶玉凝神一看,十余人中大多都是熟人,八公子弟一個不少,還有幾張陌生的面孔,一看就不是等閒之輩。
“這位世兄是?”
寶玉望向與朱水溶並肩而立的高大男子,此人年紀在三十歲左右,端正的面容隱含威勢,眉宇間散發出的尊貴之氣竟不在朱水溶之下。
“兄弟,他是忠順王爺。”
朱水溶高興地向寶玉引見他的族兄:“這次我特地將他府中最為出名的戲班也請過來,就是為了大大熱鬧一番。”
“寶玉見過王爺。”
寶玉急忙行了一禮。
“賈兄弟不用多禮。”
忠順王對寶玉大為看重,親切地扶起恭身施禮的寶玉,笑道:“為兄早聞你的大名,今日就是沒有北靜王的相邀,也會冒昧前來。”
忠順王的親切令眾人無不暗自松了一口大氣,寶玉也是笑語回應。
一時之間,一群王孫貴胄笑語一片,氣氛很歡樂,突然一聲清脆的話語破空而來,突兀地打斷眾人的雅興。
“賈公子的架子蠻大的嘛,竟然讓所有人等你一個。”
又是這只死兔子!
寶玉順著清脆的話音終於注意到曾有一面之緣的天意公主,他暗自腹誹之余,不禁生出一絲詫異:這小子怎麼總與自己過不去?
咦,難道他是恨自己與北靜王太親近?
寶玉心中胡思亂想,下意識腳步一動,故意離開朱水溶的身邊以示清白,隨即強忍著笑意道:“是小弟的不是,還請天公子見涼!”
男裝打扮的天意公主邁步而出,給了寶玉一個大大的白眼,手中折扇“唰”的一聲展開,倒還有幾分瀟灑之氣,可惜卻被她緊繃的玉臉破壞殆盡。
“哼,算你識相,本……公子就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與你一般計較了。”
天意公主再次翻起白眼,還驕傲地仰起頭顱。
天意公主是要激怒寶玉,不料寶玉的思維與她完全不同。
寶玉唇角一顫,思忖道:真是一只愛吃醋的兔子,不過這模樣還真有點可愛。
下一刹那,寶玉心中一顫,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天啊,我怎麼會覺得他可愛呢?
不會是占用賈寶玉的身體也沾染上他的惡習了吧?
去他奶奶的!
為了將這惡心的認知從心中驅趕出去,寶玉臉色一沉,突然唇槍舌劍地還擊道:“大家願意等我,是看在兄弟的情分上,至於天公子你又何必等候在下呢?那不是自找沒趣嗎?”
“你……大膽……”
天意公主何曾受過此等待遇?
頓時勃然大怒,不料“刁民”兩字還未出口,她又遭到寶玉一頓搶白。
“你什麼你?大什麼大?如此不知禮數還想強詞奪理,懶得理你!”
寶玉旦夕被眾女調教,不知不覺間也成為一個吵架的好手,為了徹底與天意公主劃清界线,他出口不留余地。
“臭小子,你好大膽!”
天意公主大受委屈,兩腳在地上跺個不停,下意識轉首向在場的兩位王兄求助:“你們還不幫我?給我狠狠揍這小子一頓———朱水溶與忠順王平日受盡天意公主的“折磨”此刻正看得過癮,不料天意公主現在竟想拉他們下水,心中暗自好笑的兩位王爺相互一望,轉眼間計上心來。
朱水溶來到寶玉的身邊,以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低語道:“兄弟,你做得對!我精神上支持你,是該殺殺她的銳氣了!”
朱水溶蠱惑著寶玉,另一邊的忠順王則來到天意公主的面前,低聲道:“王妹,這賈兄弟也確實太自以為是,是應該好好教訓一頓,王兄支持你。”
話語微頓,忠順王又故作為難地道:“我們幫你整他倒是不難,可是這樣就顯不出王妹的本事,你說對吧?”
未待天意公主有所應答,忠順王繼續道:“憑王妹你的天資聰明,要教訓這小子還不是輕而易舉,怎用得著王兄出手?”
對忠順王的恭維天意公主大為受用,不由得點頭道:“王兄說得在理,那我就用老祖宗的令牌收拾他!”
“別、別、別!”
忠順王可不想這麼快就讓好戲落幕,急忙開口阻止。
在天意公主疑惑的眼神下,忠順王強裝平靜地微笑道:“這會讓那小子口服心不服。王妹可是我們大明朝最聰明的小公主,自然可以整得他無話可說,何須以權勢壓他呢,對吧?”
“嗯!”
本性善良的天意公主其實也不願做仗勢欺人的事情,深以為然的微點玉首,隨即憤憤不平地望了望遠處的寶玉一眼,恨聲道:“這臭小子,不整得他心服口服,我就不是——天意公主!”
“那王兄預祝王妹馬到功成、旗開得勝。”
忠順王平靜的面容下早已樂開花,暗自感激菩薩保佑:終於出現一個賈寶玉幫他們消災擋難,從今以後去天香樓喝酒,也不怕王妹前來砸場了,哈哈……
在府門口的小小插曲後,眾人進入大廳,分成兩邊對坐。
忠順王與北靜王心有靈犀,交換了一個成功的眼神。
而墜入“圈套”的寶玉與天意公主兀自不知,仍橫眉冷對、大翻白眼。
“賈兄,好戲快開鑼了,我們就不要再愣在這兒了!”
馮紫英與寶玉有了利益瓜葛後,已經將他當成是自己人,神色言語最是隨意。
“好戲?什麼好戲?”
正與天意公主斗眼的寶玉微微一愣,他還未完全習慣古代生活,一時未能反應過來。
朱水溶接口笑道:“先前哥哥不是跟你說了嗎?王兄府中的戲班可是京城最出名的,這次王兄還特意將最為出色的琪官帶來登台,那可是京城一絕呀!”
“是呀!”
未待寶玉開口,馮紫英立刻接口道:“上次我在王府聽過一回,那可真是繞梁三日,稱得上一個字——絕!”
說著,馮紫英一臉曖昧地道:“這琪官不僅唱功是一絕,那長相也是細皮嫩肉,比娘兒們還嫩滑。如果他不是王爺的專寵,我看大伙都恨不得一口將他吞下去。”
“哈哈……”
一眾浪蕩公子齊聲哄堂大笑起來,而忠順王不僅不以為忤,反而頗為自豪,得意地大笑起來。
天啊!
原來又是一只死兔子!
寶玉聽到這兒總算明白了,搞了半天原來是忠順王的變童。
瞬間寶玉興致全無,又不好開口告辭,只盼賈府突然來人喚自己回去。
可是幻想終歸是幻想,不到片刻,鑼聲已經敲響。
看慣電影的寶玉怎會對大戲與兔子感興趣?
無可奈何下,他只得與天意公主互瞪以打發時光,好在天意公主還挺配合,兩人不時四目相瞪,火花四濺。
朱水溶與忠順王見此一幕,不由得開心無比,暗慶計劃成功,他們自不會打擾寶玉與天意公主,還故意與眾人杯來盞往,給足兩人斗眼的空間。
“天公子,我敬你一杯。”
眼睛總會疲憊,酒量如海的寶玉眼珠一轉,決定灌醉天意公主,讓天意公主出洋相,自己也好高興一番。
“哼!”
天意公主嬌里嬌氣的冷哼一聲,頭一轉,不屑地道:“我才不喝這玩意兒,難喝死了!”
“堂堂七尺男兒自當豪情萬丈,天公子你雖沒有七尺身高,但好歹也是男兒之身,怎能不會吃酒呢!”
寶玉故意上下掃視著嬌小的天意公主,語帶刺激的加重語氣道:“是男人,就將這杯酒干了!”
“臭小子,不是男人又怎麼樣!本公……公子就不喝!”
在情急之下,天意公主差一點暴露身份。
她還真不是演戲的料,好在寶玉太過先入為主,又沉浸在打擊她的樂趣中,難得糊塗地沒有發現對方的異狀。
被罵的寶玉並不生氣,反而暗自偷笑:你這死兔子當然不是男人,你是不男不女的死兔子、龍陽君的好姐妹,呵呵……
“臭小子,你在笑什麼?”
天意公主罵興一起,索性先罵個痛快再說:“你這臭小子,是不是對本公子不懷好意?”
“嘻!”
這時,一聲響亮的鑼聲止住寶玉的反擊,他順著聲響望向高台,從旁人的期待之語知道是戲班當家的花旦要出場了。
片刻後,在如雷般的掌聲中,一個女裝打扮的戲子旋轉著出現在高台上。
寶玉不由得驚嘆不已,覺得那戲子孩真是比女人還嫩滑,可是一想到對方的真實性別,他只覺得無精打采,再無看第二眼的興趣。
見眾人全神貫注地為琪官喝彩,唯有天意公主狠狠瞪著自己,寶玉在無聊之下開始胡思亂想。
再次望了望台上的戲子,又回頭仔細看了看天意公主,寶玉自得其樂地暗自思量:不知這死兔子換上女裝後,比台上的戲子又如何呢?
在一番幻想之下,寶玉竟覺得天意公主換上女裝後應該還挺漂亮的,至少比台上的琪官漂亮多了!
咦,這家伙不會是女扮男裝吧?
寶玉心頭一熱,目光隨即又被“天公子”的喉結所吸引,他不禁郁悶地長嘆一聲。
天意公主被寶玉看得渾身不自在,下意識低頭掃視全身,卻不知哪兒出了問題,不由得開口怒問。
可是任天意公主如何威逼,寶玉依然一臉怪笑,讓她羞怒無比地一連罵了寶玉十幾聲“臭小子”方才稍稍解氣。
就在寶玉與天意公主斗氣之際,高台上的大戲也告一段落,在眾人的期待中,琪官緩緩走下台。
“賈兄,他就是琪官,真名叫蔣玉涵,嘿嘿……”
馮紫英手指琪官為寶玉介紹,泛著酒色的臉頰露出猥瑣的笑容。
寶玉外表一片平靜,隨意點頭應和,心中卻猛然一驚,翻起一道不大不小的波浪,波浪之巔,光芒一閃,久違的廖老大憑空突現。
在一番鏗鏘有力的演說後,寶玉終於明白前因後果。
這蔣玉涵正是《紅樓夢》中襲人最後所嫁的戲子,如果不是他假寶玉的出現,蔣玉涵就是襲人最後的歸宿。
瞬間寶玉怒從心頭起,雖然事情還沒有發生,但他卻在心中怒聲咒罵起來:他媽的二個不男不女的東西還敢搶老子的女人!
寶玉心中的怒火剛要浮上臉頰,忠順王竟然將琪官帶到他的面前。
忠順王歡聲道:“賈兄弟,這是我府中的花旦,久聞兄弟你的大名早想一見,這次纏了本王好久,非要本王替你引見一番!哈哈……今日一見,兄弟你果然玉樹臨風,難怪琪官對你這麼痴迷。”
咦,忠順王是什麼意思?
要將他的“女人”介紹給我?
他有怪癖,還是……
另有所圖?
寶玉微微一愣,萬千道意念轉瞬即過,他看向忠順王的目光更加恭敬自然,笑語回應道:“王爺過譽了,在下怎麼比得上王爺?”
“琪官見過寶二爺。”
此時,身著女裝的琪官學著女人的模樣向寶玉矮身施禮,那嬌膩的話語聽得寶玉渾身發抖,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寶玉身軀微顫的模樣落入忠順王眼中,他不由得得意無比,還以為他的“色誘”計劃成功在望。
忠順王嘴角閃過一抹陰笑,隨即將琪官送到寶玉的座位旁。
寶玉只得啞巴吃黃連,還要強忍胃里的翻江倒海。
諸人都不是笨蛋,見忠順王主動將“愛人”送到寶玉身邊,明白官場道理的他們假裝未見,隨即更紛紛借故遠離,方便他們談話。
“寶二爺,奴家敬你一杯。”
琪官含情脈脈地舉杯相邀,首先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寶玉再也強裝不下去,手一抖,酒水灑了出來。
“二爺,你胸前都濕了,用奴家的汗巾擦一擦吧。”
“撲通!”
寶玉見琪官來勢洶洶,忠順王又在一旁虎視眈眈,他急忙靈機一動,假意身子不穩向後摔,自然地連退幾步後,好不容易站穩腳步。
避過那可怕的大紅汗巾後,重新坐好的寶玉強振心神,從對“斷袖”之癖的恐懼中迅速回復平日的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