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秦小曼上幼兒園大班,顧朗還是個背著書包規規矩矩上學的三好小學生。
夏季的黃昏,少了正午時分的燥熱,暖熏熏的風吹來,坐在教室里的秦小曼不由打了個呵欠,揉了揉眼睛,繼續拿著水彩筆認真地在畫板上寫寫畫畫。
隔壁坐著的小朋友偷偷抬頭看了眼老師,悄悄拉拉秦小曼的衣角,指指窗外,“你哥哥來接你了。”
秦小曼興奮地轉過頭,看到在走廊里站著的顧朗,揮揮手,舉起手中的畫板給他看。
頗為得意地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因為少了顆門牙,樣子顯得特別傻。
顧朗衝她擺擺手,又指了指講台上的老師。秦小曼便乖乖地低了頭,抓著水彩筆繼續塗抹,卻已經分了心,時不時偏頭向窗外看。
屋里出現了小小的騷動,在老師警告的眼神下一干小朋友們又安靜下來。
顧朗衝秦小曼的老師鞠了一躬便緊挨著秦小曼坐了下來。
“哥哥,你怎麼不上課?”
秦小曼見他過來了,急忙問道。
他怎麼可以比她放學還早呢?
他是不是逃學了?
在秦小曼眼中,逃學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顧朗掏出手帕為秦小曼擦掉臉上的水彩印,輕聲說道:“今天大掃除,干完活就提前放學了。”
“哦。”滿足了小小的好奇心,秦小曼又專心地繼續她的作品。這次可是考試,她一定要得到那個小紅花,這樣媽媽就會給買冰棍吃了。
“你畫的什麼?”顧朗盯著她畫板上胖嘟嘟的一個東西看了半天也沒看明白是什麼。
“寶石啊。”秦小曼頭也不抬,一張臉湊得距畫板特別近,鼻尖上又沾了油彩。
“寶石?”顧朗仔細地研究,“怎麼還有幾條細腿?還有觸角。”
秦小曼認真地端詳著自己的作品,非常肯定地說:“就是寶石啊。那天晚上你帶我出去玩看到了好多呢。”
這下顧朗明白了,她說的是螢火蟲。
到了下課的時間,老師拍拍手:“好了,大家把畫好的畫交給老師就可以回家了!”
秦小曼忙和一堆小朋友擠到了講台前。
“老師,我的怎麼樣?”
“我的呢?”
“還有我的。”
走在回家的路上,秦小曼忐忑地問道:“哥哥,你說老師會給我小紅花嗎?”
顧朗回憶了下秦小曼畫紙上那一團亂糟糟的綠色,很給面子地保持沉默。牽著她來到賣冰棍的老奶奶那里,低頭問她:“你想吃什麼樣的?”
秦小曼頓時兩眼放光,踮著腳尖趴在冰箱邊上看了看,挑了個比較便宜的水果味的。顧朗看看她,自己又拿了個奶油巧克力的,一起付了錢。
秦小曼眼饞地看了看顧朗手上的,厚厚一層巧克力。
好想吃,再看看自己手里的,唉,長大了就是好,每周都有固定的零花錢。
她小小地舔了一口自己的冰櫃,涼滋滋的,真甜。
“這個給你。”顧朗把自己手里的給她。
秦小曼歪頭看著那支一口沒動的雪糕,“哥哥,你怎麼不吃?”
“太甜了!”
是以,秦小曼一個人吃了兩只雪糕。
很是滿足地屯著小肚子和顧朗一起回家。
覺得那晚上見到的螢火蟲發出的光格外的明亮動人。
“呵,要是能坐上去飛就好了。”秦小曼感嘆。
“天方夜譚。”顧朗盯著那些亂飛的小蟲子,有什麼好看的,晃著人眼花。
秦小曼吸著手指頭,嗯,還沾了些雪糕水,甜的。她自覺撿了便宜,咂咂地吸著,仰臉答道:“一千零一夜。”
顧朗無語地望著她,“丫頭,這不是問題互答。”
當天晚上,秦小曼就拉了肚子。
秦爸爸略略一問,便知道顧朗給她吃了什麼好東西,遂第二天與顧父班上閒聊時不經意說漏了嘴。
然後顧朗回家便遭了秧,被顧父扣去了兩星期的零花錢。
* * * * *
秦小曼要升入一年級了。入學前一天,她緊張地跑顧朗家里,“哥哥,考一年級老師問的問題難不難。”
顧朗也要升入小六了,自然是搖頭,“當然不難,白痴級的問題嘛。”
“比如?”秦小曼掰著手指頭,“加法我會,減法不太會。老師是考加法還是減法?”
顧朗翻著一本書,“一樣考一個吧。”
“哥哥,你出個題目考一考我呀。”秦小曼拉拉他的衣擺。
“一加一等於幾?”
“二。”
“一減一呢?”
“零。”
“好了,”顧朗捏捏她的臉,“恭喜你,答對了。去玩吧。”
秦小曼忐忑地走了。第二天倒也是順利地升入了一年級。因為老師根本沒問她問題。
* * * * *
“竹騎郎馬來,繞床弄,弄………弄梅青。同居,居……”秦小曼在陽台上背課文,糾結地再次打開書看。
在隔壁陽台上的顧朗實在聽不下去了,“這首詩你也不會背?真笨!”
“你年級比我高,當然覺得簡單了!”秦小曼不滿地嘟囔道,“這麼長,好難背。你們以前也沒學過這麼長的詩吧?”
“當然學過。”顧朗教導她,“你看,這首詩,就是說的我們這樣的。兩個一起長大的男女生的生活。”
“是嗎?”秦小曼懷疑地看著他,“哥哥,你比我大這麼多。我們不算吧。”
顧朗臉黑了黑,惡狠狠地說道:“活該你不會背。等著明天被老師檢查到回來抄課文吧!”
* * * * *
一天晚上,顧朗去秦家叫秦小曼去他家睡覺,秦爸爸出差,秦媽媽值夜班,兩人不放心女兒,顧朗便肩負起了保姆的職責。
沒想到秦小曼一反常態,扭扭捏捏地說不去。
顧朗打了個呵欠,“快點,不然我就關門了。晚上害怕的時候別叫我啊。”
秦小曼想了下,還是提著書包進了他家。
換上睡衣爬上床的時候,秦小曼才猛然想起自己的數學作業還沒寫,便苦著臉又爬了下來。
“哥哥,你幫我寫一點吧。”秦小曼盯著那些數字,沮喪地說道。
“自己寫。”顧朗躺在床上伸了個懶腰。
“你就幫幫我啊!”
秦小曼衝他一揚手里的數學課本,誰知甩出來一本花花的小冊子。
她頓時變了臉色,眼睜睜地看著它揚起一個美麗的弧度落到了顧朗的手里。
“這是什麼?”顧朗詫異地盯著手里的東西。上面是日文,他怎麼不知她何時學了日文?
秦小曼撲過來要搶,顧朗手臂一揚躲開她要翻看。
“哥,哥,那是是搞笑漫畫!”
“是嗎?”信她才有鬼。顧朗慢條斯理地掀開封面。
秦小曼心一橫,“哥哥,為了你正常的性取向,還是別看了吧。那是BL漫畫!就是男的和男的之間的禁忌戀情!”
顧朗繼續往後翻,“怎麼你有這種癖好啊?”
秦小曼任命地閉上了眼睛。
沉默,沉默著——秦小曼偷偷掀了眼皮,發覺顧朗的耳根紅了,她嚶嚀一聲,捂住臉背過了身。
顧朗強自鎮定地說道:“我倒不知,還有胸前多了兩團肉的男人,嗯?”
秦小曼顧不得臉皮了,哀戚戚地回轉身看著顧朗,“哥,求你別告訴我媽!我會被他打死的!”
顧朗捏緊了手里的東西,翻出的那一頁上糾纏的肢體很是妖嬈,分明是一男一女!
沒想到啊沒想到,她這個女孩子,這麼小就開始這樣了。
哼,還性取向,知道的不少嘛!
“誰給你的?”
“那個,”秦小曼絞著手指頭,“一個朋友。她,她強行塞給我的。我,就看了一頁!”
千真萬確,她不過是隨意翻了下,便被里面的內容刺激到了,嚇得她忙藏了起來,准備明天還過去的。
* * * * *
顧朗上了大學後,一天正在宿舍里上網,舍友猥瑣地湊了過來,“下面有個小妹妹說要見你。”
顧朗不理他,“想見我的妹妹多了去了!”
“切!”室友對他的自戀深不以為然,“我可是把話帶到了啊!”
顧朗悠悠地關了電腦,悠悠地打開了充滿電的手機。
誰知剛打開,就發現手機里有數十個未接來電,自己爸媽的,秦叔秦姨的。
他以為家里出了事,忙打了回去。
“兒子,”顧母急煎煎的聲音傳了來,“小曼考上了高中,自己去你那地兒旅游去了,這會兒應該到了。快接著她,要不我們都不安心。她的號碼是133xxxxxxx。”
顧朗掛了電話,問在一邊噼里啪啦打游戲的室友,“你剛才說的那個妹妹長什麼樣?”
室友頭也不抬,“挺小的。”
“靠!”顧朗罵了聲,忙穿好衣服跑了下去。
其室友幽怨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嘆息道:“那麼小的姑娘也不放過,真是的,禽獸啊!”
樓下,果然是秦小曼。背著個雙肩包站在那里,夾雜在來來往往的大學生間顯得特別小。看她小時候那麼胖,現在在長身體吧,高細了不少。
“顧朗!”秦小曼衝他擺擺手,咧嘴一笑。正了正頭上的太陽帽。
“你怎麼自己來的?”顧朗皺著眉打量了她一番,很好,沒受傷。
秦小曼挺了挺胸,頗為得意地說道:“我考上高中了,還是正榜呢!”
顧朗細長的眼睛高興地眯了起來,長臂一伸將她圈進懷里,掀了她的帽子揉揉她的頭發,“不錯嘛。果然是我教導有方!”
“跟你有什麼關系?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秦小曼從他懷里掙脫出來,雖是抱怨,卻是雙頰生暈,笑盈盈的。
“我下午有課,你要不要跟我去?上完課帶你去吃好吃的。”
秦小曼歡樂地點點頭。
下午的課堂上,顧朗的同學頗為好奇地看著坐在他身邊的秦小曼。
幾個活潑的學長過來逗她,秦小曼倒是乖巧,一口一個“哥哥”。
顧朗不甚樂意道:“別理他們!”
幾個平日里對顧朗有些意思的女學生也過了和秦小曼說話。
一下午她倒是過得愉快。
下課後,顧朗接了個電話,便帶著秦小曼去吃飯。
餐廳里,秦小曼在顧朗對面坐得端端正正地,趁著顧朗低頭看菜單的功夫,她打開自己的背包,里面放了枝玫瑰,是她下了火車在這邊的花店里買的,准備送給顧朗順便向他表白的。
她還沒來得及抽出來,就聽到一個清脆悅耳的女聲傳來:“朗,我來了。”
顧朗抬起頭,對著剛來的一位女生溫柔的笑,伸出手拉她坐在自己身邊,對著小曼介紹道:“小曼,這是我女朋友。叫姐姐。”
“……姐姐。”秦小曼干澀地叫道。將伸進包里抓著玫瑰枝子的手拿了出來。
一頓飯吃的秦小曼食不知味。
第二天,秦小曼向顧朗告別。顧朗不放心她,“你想玩,在這里啊,這里有好多好玩的,我還可以帶著你。”
秦小曼搖搖頭,“我不要。我要自己旅游。這樣才有意義。”
顧朗無奈地點頭答應。
秦小曼改變原來的計劃,去了顧朗大學所在地的隔壁城市,漫無目的地游蕩著,遇上了個也是自己旅游的少年。
少年比她大兩歲,帶著她逛了不少地方。
秦小曼幽怨地將已經干癟掉的玫瑰花丟進了垃圾桶。
少年蘇黎深同情地說道:“再找一個吧。”
秦小曼慎重地點點頭。
因為不放心跟過來的顧朗遠遠看著月下年輕的一對少男少女,感慨自己真是老了。
然後他的手機響了,看著來的短信,無語地苦笑,他女朋友宣布和他分手。
她認為自己竟然比不上一個他家里的鄰居,她過生日他都不陪,一個鄰居家的丫頭倒叫他課也不上過去陪著。
貌似這個丫頭每一次出現,他顧朗都要被甩一次。
秦爸爸不放心地打來電話:“可別讓我閨女被人欺負!”
顧朗收起手機,向秦小曼走去,“丫頭,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