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歲暴風·無限(上)
永歲暴風·無限(上)
1.鄒百韜
鄒百韜心中忿忿,匆匆走出了空落落的教室。教室外的走廊盡頭就是外面的明媚世界,走廊里也充滿著晌午時分的太陽光。
天氣倒是一片晴好,初夏時分的氣溫也還說得過去,可鄒百韜卻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今天這位新老師似乎不太清楚學生的苦衷,明明是午飯前的最後一節課,卻還略略拖了那麼一分半鍾。而在課後,這位新老師居然還拉住自己問長問短,盡扯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他一邊走著,一邊抬起手腕,電子表上的時間已接近12:06,看來吃不上食堂是鐵板釘釘的事情了。
“真是倒了大霉……”
“鄒哥,等等我!”
一句抱怨還沒說完,鄒百韜就聽到一個有些滑頭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這聲音他耳熟得很,於是停住腳步,回頭看去,果然是同寢室的徐明正立在教室門口。
徐明是位好同志,他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帥不丑,樣貌上幾乎可稱毫無特質,按他的話說,這叫“始終和人民群眾站在一起”,丟在人堆里就再也提不出來,叫做“能和人民群眾打成一片”……
得!打住!
鄒百韜及時止住了自己的思維發散。
盡管外形上普普通通,但他這位舍友可不是一無所長。徐明是班上的活躍分子,還是個包打聽的順風耳,有什麼小道消息去問他准沒錯,更是個不折不扣的伶俐嘴,雖說有時候也會因為好耍嘴皮惹上麻煩。
鄒百韜奇怪地問了一句:“你還沒走?”
“這不是等你嘛。”
徐明笑嘻嘻地搖著手里的手機,“三份黑椒牛柳蓋澆飯,怎麼樣?”
鄒百韜一下子就知道了他的意思,“你讓劉胖先去了?”
“難得劉胖今天出來上課,就讓他代勞吧。”
“機智啊,伙計。”
徐明走快幾步,然後一臉好奇地繼續問,“先別提這個,那老師都和你說什麼了?”
“走著,走著說。”鄒百韜回頭看了一眼,隨後和徐明一起出了教學樓,這才慢慢地說起了剛才的事,“你也看見了,剛一下課,她就叫著我過去說話。我還以為是我課上答的那個題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誰知道,根本不是這碼事。”
“鄒哥,你老別賣關子了。”
徐明性急,趕緊催促道。
“那我就直說了,”鄒百韜平白白地說:“她拐彎抹角地問了我幾句,最後問我有沒有個叫鄒海天的親戚,還問我是不是本市的人。查戶口呢這是?”
他說著搖了搖頭。
“瓦不信,還能一點理由沒有?直接問這個?”
徐明有口癖,偶爾會將“我”故意說成“瓦”。
“她說,我長得有點像這個叫鄒海天的,而且姓氏也一樣。”鄒百韜語氣有些無奈地說。
“哦,原來是有個鄒哥二號。”
鄒百韜擺了擺手,“少貧。”
於是徐明暫時閉了嘴,不過鄒百韜看得出來,這家伙腦子里還裝著一本十萬個為什麼,就等著挑時候問出來。誰讓新來的李老師這麼引人注目呢?年輕漂亮又打扮入時的女老師在舊郊大學里可不多見。剛才在課上的時候,徐明這小子的眼神都有點發直,看上去倒是在認真聽講,可鬼知道他腦子里究竟浮起了多少念頭。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徐明又開了口:
“李老師這麼漂亮,肯定有過不少追求者,說不定這個叫鄒海天的是她的舊情人?”
“這事兒你得問她,不過我看你是沒戲了。”
兩人扯了一路,過不多時,便到了舊郊大學的第一食堂。這食堂可不容小視,舊郊大學在外的名氣,有小一半都是這座食堂給闖出來的,本市的市民常常說的“食在舊郊”,指的便是這座食堂了。一到飯點,舊郊的幾座食堂里總會人滿為患,這座第一食堂的人數更是要比其他食堂多出幾分。
今天自然也不例外,鄒、徐二人剛剛還未進食堂大門,便遠遠地看見里面每個窗口都排著一溜兒隊伍,座位上也差不多已經滿了,還有不少人正端著東西找位子。
“這兒!”
兩人循聲望去,看到距離門口不遠的地方坐著一個胖子,胖子旁邊是兩個空位。
坐在那里的胖子就是劉胖,劉胖本名劉勝,因為剛入學的時候寫得一手爛字,一個勝字看上去和胖字極為肖似,被人以訛傳訛才有了這麼個諢號,當然,他的體型也對得起這名字,有個北方同學常常學宋丹丹的口音說劉胖“虎背熊腰,膀大腰圓”,久而久之,劉胖就又多了一個諢號。
劉胖面前的桌上是三份還冒著熱氣的蓋澆飯,他已經開始吃自己的那份了。
徐明坐在劉胖的對面,老實不客氣地拍了拍劉胖的肩膀,“讓你伙計給幫忙帶個飯真是不容易呀……”
鄒百韜撇撇嘴,這話是沒什麼大問題——劉胖確實是常年翹課,經常窩在宿舍打游戲,動輒讓自己或者旁邊宿舍的人給帶個飯——問題在於他徐明根本沒說這話的立場,他也沒比劉胖好到哪兒去。
“吃飯,哎嘿,吃飯。”劉胖沒話可說,只好嘿嘿一笑,糊弄著說幾句。
鄒百韜剛剛坐定,提起筷子,馬上就聞到一股子清香,於是抬起了頭,不自覺地輕輕地吸了吸鼻子,環顧四周,想找到香味的來源。
徐明見了,輕輕一拍手,哼哼了幾聲之後說,“劉胖,我跟你打個賭,我敢保證咱們院的冰山大美女就在這附近。你賭不?就賭一罐王老吉。”
“誰還和你賭這個,”劉胖顯然是知道厲害,腦袋搖得和撥浪鼓一樣,“不賭不賭。”
百無聊賴的徐明這才纏上鄒百韜,“鄒哥,你看你這‘冰山雷達’太有名了,連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知打游戲的劉胖都知道了。”
“拉倒吧你。”鄒百韜用手里的筷子指著他,“可別給我有的沒的瞎扯啊!”
“這哪兒能叫瞎扯,”徐明笑嘻嘻地說,“我可是鄒哥你的頭號基友,你眉頭一抖,我就知道你心里在想什麼了。”
“怎麼說得這麼惡心。”鄒百韜皺起眉頭。
身材過於雄壯的劉胖一直俯著上半身專心吃飯,連頭都快埋進飯里面去了,這時聽了二人的話,也稍稍直了直身子,用筷子的大端敲敲桌面,故作嚴肅地說:“你們兩個,我還在呢好吧,請不要傳播gay的氣氛。”
“噓!來了,來了。”
徐明的聲音打斷了劉胖的話,於是三個人很老實地眼觀鼻鼻觀心,故意做出了一副正經吃飯的樣子。
然後謝思凡像一陣清風,從他們旁邊走過去了。
謝思凡是個美女,說得更准確一點,是個少言寡語的冰山美人,她和鄒百韜三人雖是同系,卻不是同班,因此只有上大課的時候才有機會見上一次。說來古怪,鄒百韜第一次見到謝思凡的時候就記住了對方身上這股槐花似的清香,也因此才被徐明安上了“冰山雷達”這麼個綽號。不過謝思凡本人應該不會知道這件事,鄒百韜總不至於蠢到自己把這事情告訴謝思凡——他實在是怕被當成變態,至於其它人,知道這事的人不多,而且他們都和謝思凡沒有交集,對於院系里鼎鼎大名的校花謝思凡而言,他們幾個也就是一圈路人甲了。
謝思凡今天的打扮很休閒,一頭偏分黑色長發干淨地搭在肩頭,上身是一件紅色格子小襯衫,恰到好處地襯托出她幾近完美的腰身比例,下身是條靛藍色牛仔褲,緊致的布料讓她的曼妙腿线一覽無遺,至於鞋子,謝思凡的字典里鞋子似乎就只有運動鞋,今天自然也不外如是。她端著自己的餐盤,坐到了距離三人有五六米遠的一處牆角座位上。
“咳,我說鄒哥,你是不是喜歡她?”
徐明壓低聲音問。
“誰?”鄒百韜明知故問地掩飾了一下,然後才說,“瞎扯。”
然後徐明就擺出了一副老媽子的臉孔,苦口婆心地說:“鄒哥,你可得打打緊。謝思凡是什麼人,你不清楚,我可是聽過一些風聲的。聽說她家境一般,但不知怎的,自己卻特別有錢,而且在外面不知道忙些什麼,經常很晚才回宿舍,有時候上課都看不見人,後來干脆就搬出去住了。還有還有,上次我親眼見到的,有個大帥哥開跑車來學校里接她,學校里都傳遍了,說是謝大美女釣了個英俊多金的男人……”
“停停停,你小子把我當成什麼人了?謝思凡釣帥哥的事情和我有什麼關系。”
鄒百韜咽下一嘴飯,不緊不慢地說著。
然後他頓了頓,繼續說:“這事,該不是你伙計給傳出來的吧?”
徐明那張臉上的表情就仿佛無言的話語——我說什麼來著,鄒哥你還說你對謝大美女不上心?
“這事兒怎麼能是我傳出來的呢?但是——鄒哥啊,你懂我的意思吧?你可別被她這副清純的外表給騙了。到時候像泰坦尼克一樣撞冰山可就不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鄒百韜總感覺從剛才開始謝思凡的眼神就在往自己這桌上瞟。被美女注視的錯覺一時間令鄒百韜有些緊張,不過饒是如此,徐明最後的比喻還是讓他差點噴飯,咳了幾聲才勉強把笑意壓下去。
才沒把這口飯噴在徐明的臉上。
“咳……咳咳,哪來這麼多聽說聽說,我看都是捕風捉影,吃你的飯吧!”
鄒百韜制止了徐明的話,用筷子指了指徐明,又指了指他盤里幾乎未動的黑椒牛柳,然後自己悶頭吃起飯來。
2.謝思凡
謝思凡依舊是白日里的打扮,行走在無人的學校邊緣。
夜色漸深,四下靜寂,地上的燈漸次熄滅之後,天空中的星斗就逐漸璀璨起來。在這樣一個特殊的場所,繁星的光輝播撒其上,給它增添了一種荒古的久遠感。
這里是舊郊大學著名的非著名地區,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舊郊大學的師生往往會很自覺地避開這里,甚至他們都不會意識到自己對這片區域的回避,久而久之,這地方就像是從舊郊大學的師生們腦子里消失了一樣。
這當然是有原因的。
在舊郊大學的西緣是一片小樹林,小樹林里面顯然是有什麼東西,那東西散發出的感覺會讓普通人自然回避,不是什麼驅逐普通人的法術,而是那絕非善物的氣息能夠恰到好處地引起人們心底的回避感。
這是普通人的直覺對自己的保護,他們甚至意識不到這種回避並非正常。即使是身負力量的謝思凡,走到這種距離時也會產生輕微的抗拒感。
她四下里看了看,覺得這里剛剛好。既不會讓自己感到不適,又不會將秘密暴露在世人的面前。
在許多同學的眼里,素有“冰山美人”之稱的謝思凡無疑足夠神秘,但無論如何,他們都不會猜到她的秘密在於身份——她其實並非普通的大學生,在她的身上,寄宿著名為殘頁的力量。不同的殘頁篇章賦予持有者不同的能力,而她的能力就是風。
作為風的能力者,她能感覺到小樹林的方向傳來的莫名氣息。那里面肯定有什麼古怪的東西——至少是曾經有過古怪的東西。出於好奇心,謝思凡曾經調查過一些舊郊大學的歷史資料,結果得到的東西只是一些殘留的痕跡。
就好像某一段歷史被整個抹去了,只殘留了些沒有消除干淨的痕跡。
作為備受關注的新人,她打探消息的舉動很快便驚動了“組織”。“組織”當時在本市的地區守護“幻影”親自找她談話,要她停止調查。
盡管她什麼都沒有查到。
不過謝思凡還是從“幻影”那時的所言中獲取了新的信息——小樹林里無疑隱藏著巨大的秘密,就連“組織”都不能知其詳情。要知道,“組織”可是新明共和國在冊的三大殘頁集團之一,麾下的殘頁持有者足有數千之眾,在新明共和國立於頂點的十二位甲級殘頁持有者當中,有三位與“組織”關系匪淺。
而這還只是她所知曉的事情,“組織”的真實能量一定比這還要龐大。
哪怕是在經歷過一年前的那場大戰之後。
“你來了。”
謝思凡被這聲音小小地嚇了一跳。她回頭看聲音傳來的地方,發現原本空蕩蕩的地上不知怎的就突然多出來一個人影——對,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影子。他一身漆黑,整個人如同夜色的一部分,就連謝思凡的能力都無法感知到他的存在。他的臉孔雖然沒有遮蔽,但事後總是讓人無法回憶起具體的樣子。
她認識眼前這個一身謎團的家伙,或者說,她認識這身黑衣,也見識過這種古怪的能力。這個男人是“組織”的高級委員會在本市的聯絡人,名義上屬於當地支部的一員,專門負責和謝思凡進行聯絡。但謝思凡很懷疑這個黑衣人能在多大程度上受地方的節制,半年前,就是他向謝思凡透露了一些小樹林的秘辛,然後慫恿她一探究竟。
那天是半年多之前的一個周末,她瞞著“組織”的人潛入到小樹林當中。小樹林的面積遠比外面看上去的要大得多,她走了許久,結果還是莫名其妙地繞了出來,就仿佛在其中喪失了正常的方向感。
謝思凡清楚,她在小樹林里喪失的可不只有方向感,她還失去了一部分記憶。如今,她對那片小樹林唯一的印象只剩下那些斑駁的、扭曲的、無風自搖的樹,那些微薄的霧氣窸窣作響的影子,就好像是直接生在了她的腦海里,而非視野中。
她回來之後便做了一晚的噩夢。噩夢的影響遲遲不去,甚至直到現在,她還是會在夜里似夢似醒的時候看到朦朧的交錯的黑影,聽到那些枝丫的聲響。
顫動,並顫動。
猶如最深的夜里群魔的狂舞。
一念及此,謝思凡便覺得眼前的男人格外可惡。黑衣的男人似乎已經習慣了謝思凡的如此眼神,只是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小圓眼鏡,露出公式化的笑容。
就是這張可惡的笑臉。半年多前慫恿她的時候也是這樣,更早之前引誘她加入“組織”的時候也是這樣。
“你應該最清楚了,對吧?我討厭來這附近。”
謝思凡口氣不善道。
“你應該能想到我親自來找你的原因。”黑衣人似乎在戲謔著模仿謝思凡的口氣,但細細究下來,卻又感覺他說話的腔調原本就是如此。
“還能是什麼?難道是本市終於出現魔素持有者了?”
所謂魔素持有者是與殘頁持有者相對的概念,後者的能力來自於殘頁,而前者的能力來自於魔素,魔素是構成魔物的基本物質,僅在罕見情況下才會以結晶形式落入到物質世界,被魔素結晶侵染的人便會成為魔素持有者——因為這些人往往會被侵蝕神智,所以世界各國都將魔素結晶視為一級違禁品。
當然,謝思凡說的話其實是不滿之下的調侃。本市歷史上從未有過魔素持有者的記載,她故意這樣說,是因為對黑衣人的命令有所不滿——每次發生特別情況時,黑衣人都會這樣突兀地通知她來面見。
黑衣人卻沒有什麼表示。
“還是說……”看到黑衣人毫無回應,謝思凡也不免有些無趣,這才問出自己真正的猜測,“又是之前的神秘人物?”
她早在接到通知的時候,就已經對眼下的狀況猜了個七七八八。一般情況下,“組織”處理魔物的委托總是通過安裝在手機上的特制APP來下達。當然,那個APP對謝思凡而言其實毫無意義,作為乙級中階的能力者,本市幾乎不存在需要她才能消滅的魔物。因此,交到她手上的往往是由這位黑衣的聯絡人所傳達的特殊任務。比如上次,黑衣人找上她,就是因為“組織”發現了外國勢力在本市窺探的痕跡。
後來便是那場一個月之前的惡戰。
“上次的事情,你們查清楚了?”
謝思凡至今還對那場戰斗印象深刻,原因無他,在那場戰斗中,她的對手居然是一大群惡心的蟲子,而真正的敵人則躲在幕後,自始至終未曾露面。
“雖然我來不是為了這件事,但是,事後負責現場工作的處理班那里倒是有些新消息。”黑衣人還是那副表情,似乎他確實不關心這整件事情,“對方所使用的蟲子,和一年前南都受襲時所采集到的那些很像是同一品種。”
聽了對方的話,謝思凡漂亮的眉毛稍稍皺起。
他口中的南都是新明南方的主要城市之一,“組織”的總部就設立在那里。所謂的南都受襲,指的就是一年前那場爆發於大火教團和“組織”之間的大戰。那場大戰波及了“組織”的近半支部,其中南都總部更是對方的重要目標。謝思凡記得,當時南都周邊便是遭受了教團的蟲襲,事情之嚴重,甚至無法向普通人進行隱瞞,只好宣稱是一次特殊的蝗災。
為了使這次“蝗災”在普通人眼里不那麼特殊,甚至連甲級能力者“千心斗轉”都參與了進來。事實上,每次類似事情發生之後,都會有心理、精神一類的能力者對普通人進行干涉,以免殘頁的存在被普通人知曉,使得既已安定的社會發生變動,只是這次的影響過於廣泛,因而才需要“千心斗轉”這位精神能力者的頂點。
“又是大火教團?他們還沒有被消滅干淨?”
謝思凡對大火教團沒有半點好感,這些人雖然同為殘頁能力者,卻缺乏起碼的自制,一年前的進犯中居然對無辜的普通民眾下手,各地支部的一般人員也多受其害,就好像他們原本的目標就不是和“組織”的能力者正面衝突。
“在後來“組織”對蘇萊曼山脈的遠征中,‘雷霆電閃’和‘飛花葉劍’確實消滅了大火教團的殘部。部分委員認為,一個月前的襲擊是那次大戰後便蟄伏起來的教團成員搞出來的名堂。對於這種事情,強大的甲級能力者也是力有不逮啊。”
黑衣人所說的“雷霆電閃”和“飛花葉劍”正是十二位甲級能力者當中與“組織”關系密切的兩位,在“組織”查到大火教團的所在後,他們二人便率領了一支小分隊直搗大火教團位於中亞的據點。這些事情謝思凡也有所耳聞,她還知道,遠征隊在蘇萊曼山脈所獲甚多,“組織”也因此而對這個神秘的敵人多了幾分了解。
據說,大火教團是個崇拜著紅神的組織,其歷史可以追溯到數千年之前。千年以來,他們都在追尋著紅神的蹤跡,而他們對“組織”的襲擊似乎是出於同樣的原因。
說到這里——
謝思凡想起了一件事情。
一年前的大戰之後,南都的部分能力者間曾短暫地流傳過一個消息——南都受襲時,敵人的主要目標似乎是總部的資料館。那時候,謝思凡正在南都進行能力測定,因此才聽到了這個傳聞。
不過拿這種事情來詢問眼前的黑衣人,肯定不會得到什麼正面回復。
對謝思凡而言,那場大戰還有另外一重不良的影響——在當時,本市的支部也受到了教團的衝擊,時任地區守護乙級能力者“幻影”在戰斗中負傷頗重,一直未能痊愈,大概四個月之前不得已從地區守護的位置上退了下來。然後,本市的地區守護就換成了現在的“赤眼”陳淞裕,一個除了皮囊和家世外一無所長的花花公子。他知曉了“暴風”的真實身份後,可沒少糾纏謝思凡。
想到這里,謝思凡稍稍有些後悔。早知如此,不如當時就由自己來接下地區守護的職位,那一戰後,她的能力提升到了乙級中階,早已超過了就任地區守護的能力門檻。四個月前,黑衣人也詢問過她的意向。
不過——怎麼說呢?她所覺醒的殘頁是風,作為風的能力者,她不可能接受這種牽絆甚多的職務。一年前不可能,能力更加發展的現在就更不可能了。早在訓練生時期,她就聽說了“殘頁的覺醒會改變一個人的個性”,但聽說是一回事,實際體驗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有時,她也會懷疑,現在的自己,究竟是擁有著殘頁力量的謝思凡,還是擁有著謝思凡身份的殘頁持有者呢?
她一邊思忖著,一邊撥開垂在眼前的一律長發,然後就看到了黑衣人那抹古怪的笑容,就仿佛他已經看透了她心中所想。
謝思凡有些氣惱地看著他,質問道:“那麼‘組織’的委員們知道這兒的情況了?然後這一個月間他們就無動於衷?”
“當然不是這樣——事實上,從這里開始,才是我要正式通知你的事情。”黑衣人推了推小圓眼鏡,“委員們已經派遣了一支小隊前來調查情況,為首的乙級下階能力者‘灰觸’將會暫代地區守護的職務。”
“哈,這麼說,陳淞裕終於要走了?”
“幻影”在卸任之前就對謝思凡說明過陳淞裕的為人,何況這幾個月以來,謝思凡對他觀感極差。
“很可惜,他還會在這里多待一陣子。”
“哈?”
謝思凡幾乎不滿地叫了出來。
“他那種個性,會甘於被拔掉職務還屈居人下?”
黑衣人未置可否,謝思凡更進一步,
“我真的快被他煩死了,他還動輒拿‘公開身份’來要挾我!”
謝思凡早在加入“組織”的時候提出了自己的條件,自己的身份在“組織”當中也要保密,總部那邊的情況她不管,但本市這里知道她真實身份的只能有地區守護一人。
或許是因為“組織”的壓力,陳淞裕要求她做的事情都不算出格,像是一起吃飯,或者一起拍照之類,多少還能歸入到同事交往的正常范疇,而且也並未真的將她的身份透露出去。但因為對方是那個人渣般的陳淞裕,一想到那些事情,謝思凡還是會產生深深的恥辱感。
“上上周的時候,他終於開始得寸進尺了。”謝思凡繼續抱怨道,“你知道嗎?他……他居然直接把車開進了學校里來接我,弄得好多人都以為我有了男朋友!”
“盡管如此,”黑衣人不苟言笑地說:“陳先生目前還是本市能夠抽調的最強精神系能力者,他賴以成名的‘赤眼’不僅能探查人心,更能暫時強化他人的殘頁運作。委員會如此決定有其理由。”
謝思凡嗤笑一聲,不作言語。
“當然,我們也希望他在私生活上能夠更加檢點,特別是在能力的運用上能夠更加克制。”說完這句話,黑衣人便知趣地改換了話題,“比起這個,你倒是更該關心一下你的新上司。”
“新上司?”
謝思凡看著黑衣人的表情,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你剛才說,接任地區守護的人是誰?”
“是位新晉級的乙級能力者,早年畢業於風雷學院,後來的訓練生時期和你同屬一屆,不過她之後便出了國,還是最近才回來。哦,她的代稱是‘灰觸’,訓練生時期應該就是這麼稱呼了吧?雖然你們在訓練生時期相處得並不愉快,不過事情過去一年有余,相信你們能夠以嶄新的眼光來看待彼此……”
謝思凡擺了擺手,無言地要求黑衣人別再說下去了。
“‘灰觸’葉綺安……那麼好,”她像是整頓了一番心情才說出這句話,“我想問的是,這是‘組織’的安排?還是葉綺安自己的想法?別打算糊弄我,我知道她出身於那個葉家,她有能力影響‘組織’的人事安排。”
“我想這大概是個巧合,你身份一直保密,又用了新的‘代稱’,”黑衣人很干脆地說,“葉小姐現在應該還不知道你就在這里。”
“‘大概’、‘應該’,”謝思凡挑出這兩個字眼,點點頭,然後露出了自己最靚麗的笑容。
“黑蜀黍,”她裝出一副無辜的小女生樣子,甜甜地問道,“我能退出‘組織’嗎?”
“很可惜,不行。”
黑衣人全不在乎自己被起了什麼奇怪的稱呼。
“那叛逃呢?”
“國外的話,還是不行。如果是國內的其他殘頁集團……倒還可以考慮。”
黑衣人一副認真思考的樣子。
“真的?”
謝思凡使出了星星眼的必殺絕技。
“很遺憾,騙你的。”黑衣人推了推小圓眼鏡,繼續說,“時間有限,我還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好吧,好吧……”謝思凡興致缺缺地說,“你說。”
“根據紫微星的預報,本市的原質界層空洞似乎會有些大變化,你們能力者今後處置魔物要格外小心……”
“等一下,”
謝思凡抬起頭突然打斷了黑衣人的話。
她抬起頭,望向天空,天空一片如常,而在她那格外清晰的感知中卻有著非同尋常的異樣,“有什麼東西要來了,從原質界層里面。”
“魔物?”
“恐怕不是,”謝思凡依舊在看著夜空,“如果是魔物的話,支部的靈測師們早該發出預警了。”
3.駱三千
駱三千逐漸醒來,從枕頭下面取出了震個不停的手機,然後一邊揉著眼睛,一邊看了手機上的時間。
是凌晨12點。
活見鬼了,他才剛睡下一個小時。這群魔物不知道人是需要睡眠的嗎?
稀里糊塗地問候著魔物們的全家,駱三千滑開屏幕,點進了那個書頁徽標的手機APP里。
“魔物委托一件。
執行者:‘一勁’。
魔物出現位置:本市西區惠山南路173號行政管理學院大門口。
魔物出現時間:凌晨12點45分。
預計魔物強度:D級一到二只。”
真是讓人提不起勁啊。
駱三千放下手機,心中產生了一種深刻的無力感。
和許多殘頁天生的殘頁持有者不同,駱三千屬於那種後天養成的殘頁持有者,倒不是出於什麼獵奇的實驗,而是這張見了鬼的殘頁似乎就一直依附在他們家族的血脈里面。當然,借助於代代的揣摩,他對自己這張殘頁的認識可比其他人強出許多。
他的殘頁中記載了一種掌法武學,不過既非“落英神劍掌”,也非“八卦掌”,這怪東西有自己的名字——“硬氣掌”。
Low啊,Low爆了。
至於“一勁”這個代號,其實就是他那家里開武館的老爸留下來的——哎,對了,在他老爸之前,他們駱家人持有的代號其實是“山門開斷”,雖然意味不明,但好歹帥啊。你聽那些甲級能力者的代稱,什麼“雷霆電閃”、“飛花葉劍”,雖然他爺爺當年只有丙級,但這代稱一亮,不就是和那十二個甲級能力者一個檔次?
何止!
聽這名號就知道,他們家也是出過甲級能力者的大戶啊——雖然誰都不覺得有過——換言之,祖上闊過!可現在呢?“一勁”?怎麼聽都是“一斤”啊,就連其他的能力者也用“一斤”叫他,這何其磕磣啊!
一想到這一點,駱三千就難受得幾乎要在床上打滾。
“咳。”
上鋪傳來了聲音。
然後駱三千就看到一顆腦袋從上鋪窗邊偷偷伸了出來,和他的目光對上後,又若無其事地慢慢縮了回去。
“床上活動聲音小點啊,大晚上的,影響不好。”
上鋪的兄弟如是說道。
“你才床上活動!你全家都床上活動!”
駱三千在心底罵了一句,掀起被子,開始穿衣服。
“你又要出去了?”
上鋪的兄弟難得地放下了手機,問道。
“啊。”
駱三千正不痛快呢,干脆就懶得說些什麼。
“我還以為你老夢游呢。”
上鋪的兄弟似乎興致正高。
“你才夢游!”
駱三千一個沒忍住,罵了出去。
“等你回來哦。”
“睡你的吧!”
駱三千穿好鞋,很快便出了門。
關門前還看到上鋪的兄弟在對他拋媚眼。
交上這種損友真是人生不幸,他才剛進大學三個月啊,現在就有一種“我要完蛋了”的感覺怎麼行?不過這不能怪他,這得怪他上鋪的兄弟啊,那位哥是真正的大賴皮鬼,就因為他晚上出門出得多,便給他安了個奇怪的綽號,還在班里傳開了,弄得所有人看他都是怪怪的。
他給駱三千起的綽號是“小飛俠”。
是在說他胖嗎?
還是在說他矮呢?
雖然他知道彼得潘的故事……但這個“小”字實在是讓人介意得很啊。
攪動著自己如腐乳般的心情,駱三千很快就來到了宿舍一樓的公共衛生間。來這地方當然是因為這兒沒有攝像頭,他搞個大變活人也不會弄出大新聞——畢竟不走那條捷徑,他連門禁都對付不了。
他看了看周圍,有點小緊張。
雖然已經是第五次這麼搞了,但他還是不敢稍有松懈,他只是個小小的丁級能力者,去那地方還是謹慎一點的好。
那里是世界之外的世界,是徹底地存在於時空之外的場所,無人知曉它有多麼龐大,但所有的能力者都知道,那里正是魔物的誕生地。
原質界層。
在原質界層當中醞釀有包裹著魔物的降臨體,降臨體成熟之後,便會發射到這個世界的對應點上,而當降臨體破開,魔物便會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或許出現這個詞不太恰當,魔物們並不會真的像小說里那樣顯出身形,制造破壞。魔物出現的後果往往短暫而直接,對現實世界進行混沌擾動,但造成破壞確實是最常見的後果。像是D級的魔物,可能會引發交通事故,但若是A級的魔物,則會引致大規模的災難,比如特大地震。
好在A級魔物極其稀少,而本市這里就更是出奇,連B級的魔物都難能一見,聽說本市的地區守護一天到晚閒得要死,干脆就到處拈花惹草,與其說是殘頁持有者,不如說是泡妞能力者。
說起來,他的能力似乎真的和泡妞還有那麼點關系。
不能再多想了,委托要緊,委托要緊。
收拾了心神,駱三千在心底展開了殘頁,開始利用殘頁的力量突入原質界層。他的目的很簡單,將整個人轉移到原質界層當中,然後差不多走出那麼一段以後,再瞥個靜僻地把自己給拋出來。
這行程聽起來凶險得緊,但其實也就那樣了。原質界層雖然是塊敵意的土地,但本身並不會對像他這樣的闖入者造成什麼威脅,真正的威脅來自於原質界層的意識,在那個意識覺察到闖入者的存在後,原質界層才會生成源源不斷的魔物來發起攻擊。
何況在本市這片區域,原質界層的意識根本就是死的,這才讓魔物往往未經醞釀便發射出來。雖然沒人知道是什麼原因。
不過……這些東西……是誰告訴他的來著?
這個想法只在他腦中存在了片刻,然後便連同駱三千的身形一起消失了。
……
下一個瞬間,他出現在了小樹林附近的空地上。
駱三千輕輕地呼出一口氣,剛一轉過身,便驚呆了。
他明明是挑了個無人的地方,眼前居然出現了兩個人。
一個是位身材高挑的美女,駱三千好像在誰的手機上見過這位美女的照片。她……好像是個校花候補來著?另一個是一身黑衣的男人,可居然在校花的旁邊站著,駱三千真是羨慕嫉妒恨啊。
然後駱三千才想起自己突然出現在普通人的面前,是件多麼不妥的事情。
“啊,學姐……這個……”別人是急中生智,駱三千眼珠一轉,卻是急中生亂,“其實……哦,對,我遠遠地看到了你站在這兒,想要過來告訴你,這附近不太安全,你看,是吧……人煙稀少的……”
努力了半天,駱三千卻只說出個人煙稀少,他都快被自己給氣死了。但沒辦法啊,臨機應變本來就不是他的強項,總不能真的把小樹林的秘密告訴對方吧?這里可是本市的三處禁地之一,“組織”甚至明確要求任何能力者均不得踏足此地。一般來說,普通人根本走不到這種地方,這位校花究竟是怎麼過來的?
在駱三千的潛意識中,一邊的黑衣人已經被忽略了,一方面是美女面前同性相斥,另一方面是這黑衣人的存在感低得可怕,只用眼角余光的話幾乎注意不到他。
至於為什麼是眼角余光……他難得和美女正面交流,總得飽個眼福吧,否則不是太浪費了?
“人煙稀少?”學姐卻毫不在意他話里的暗示,仿佛全沒聽懂他的潛台詞,緩緩地回了一句,“你一個,我一個,他一個,我倒是覺得今晚的人有點多了。”
這話什麼意思?
駱三千一窒,腦子開始加速運轉。
眼前的學姐才叫話里有話,難道是說自己出現得太過多余?
難道說……這兩個人是在這里約會?
這麼漂亮的學姐已經名花有主了?
一時間,駱三千的心中轉過百種心緒,抬起頭來,正欲仔細打量打量學姐的這位約會對象時,卻發現原本就站在那里的黑衣人居然消失了。
這次是真的沒人了。
駱三千心中一驚,幾乎要以為自己是遇上了鬼怪。關於這附近的小樹林,能力者間的怪談可是很多的,不巧的是,他偏偏還聽來了不少。現在站在這里,那些怪談故事便一個接一個地浮現在腦海中,幾乎要把他嚇得呆立當場。
撲哧一聲,學姐笑了出來,駱三千卻嚇了一跳。
“不調侃你了……你的名字是?”
學姐溫和地問。
“駱三千。”
“那代稱呢?”
“是‘山門開’……哦,不不,是‘一勁’。”
“是剛剛來本市的新生?訓練生階段結束了?”
“我們是家傳的殘頁……等一下!”
駱三千這時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在不知覺間把底子透了個干干淨淨。
但是,一般人怎麼會問到這些?莫非學姐也是殘頁持有者?不行,一定要找個法子,把自己在學姐面前的形象給搶救一下!
“那你的能力等級呢?”
等的就是這個問題!這是展現能力者尊嚴的時刻!
“是丙級中階!”
挺胸說出這句話後,駱三千又在心里偷偷地補上了後面的。
“在極其特殊的條件下可以造成接近於丙級中階的破壞力。雖然本身是丁級上階沒錯啦……”
“哦,那我的等級要比你高出一些。”學姐笑盈盈地回復道。
駱三千一下子梗直了脖子。
不可能吧……
這是他第一個想法。
比他更強的殘頁持有者……難道學姐的能力達到了乙級?
本市的乙級能力者?
駱三千突然想起了一個近乎於傳聞的事實。
在傳說中,本市真正的守護神就是位乙級中階的殘頁持有者,那是“組織”新一代的精英,被視為十二候補,前途不可限量的新星。所有人都只知道她是個美女,只知道她的代稱是“暴風”,但其余的信息都被隱藏了起來。據說,這位神秘守護神的真實身份在本市只有地區守護知道,其他人好奇心重的探聽行為都會受到“組織”的禁止。
明明剛才還覺得不可能,但駱三千現在卻認為眼前的學姐很可能就是傳說中的“暴風”。
“如果你想打聽的話,這些信息都能打聽得到,所以我干脆就告訴你了——我的名字是謝思凡,舊郊的大三學生。但相對地,”
學姐走到他面前,盯著他的雙眼,一字一頓地強調道,“你必須為我保守秘密,明白嗎?”
駱三千感到自己的心髒猛地跳了一下。
“我……我明白了,學姐,今天晚上的事情我不會和任何人說的,不會告訴同學,也不會告訴其他的能力者。”
“任何人都不行,家長也不行。”
學姐繼續要求道。
“家長……”駱三千本想鬼使神差地接上一句“現在談家長是不是太早”,但看著學姐的眼神,終於還是鬼使神差地把這句話咽了下去,“我不會對任何人說的……”
“那就OK了,我相信你。”學姐像是解決了一樁心事,瀟灑地抬起頭來,然後讓駱三千驚訝地意識到學姐居然比他要高出差不多一頭。
被同班的大部分同學高出一頭也就罷了,如今居然連剛認識的學姐都要比他高。
不過學姐的話很快就讓他沒了沮喪的心思。
“現在該談談你的問題了。”
“我的問題?”
駱三千實在是摸不著頭腦。
“你是從原質界層過來的吧?誰告訴你可以這麼走了?”
“啊?不都是這麼走的嗎?”
“大家走的都是原~質~夾~層,你注意到這里面的區別了?原質界層可不是我們隨隨便便就能進去的地方,虧你命大,現在還沒招來不好的東西。就算是我,進入一次原質界層後也得去南都作全面的檢查。你走了多少次了?”
駱三千一聽要去南都做檢查,忙不迭地說。
“今……今天是第一次!我不知道那里危險……我之前的任務從沒超過晚上11點,今天是特殊情況,那個門禁……我出不來啊。求你了,學姐,別把這事情告訴別人……”
學姐不發一語地看著他,那責怪的表情就仿佛在說——
“你明明有家族傳承,居然分不清原質界層和原質夾層的區別,還不明不白地去到那麼危險的地方……”
“我知道錯了……”
駱三千感覺自己就像是被老師抓住逃課的學生。
“也罷,看在你願意為我保守秘密的份上,我不會把你去過原質界層的事情告訴別人。但相對的,你近期要自己去趟南都作檢查,理由隨便用什麼都好,還有,今後不可以再隨意地去原質界層,明白了?”
“我明白了……”
駱三千低聲低氣地說。
“那,握住我的手吧。”
“啊?”
駱三千相信,自己今天受到的衝擊比過去一年都要更大。
“啊什麼啊?我總得教給你從原質夾層借路的方法呀。”
“哦,哦……好的……”
駱三千遲疑著拉住了學姐蔥白的纖指,恍惚間,他甚至感覺手指上有一股熱氣向學姐那邊流了過去,學姐似乎沒什麼反應,而他則很快把這當成了自己的錯覺。
然後過不多時,兩個人從小樹林附近的空地上消失了。
3.5 駱三千
駱三千也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回去的。
按照他的性子,去做這種委托,他一定會在路上大罵偌大的行政管理學院居然連個能力者都沒有。但今天不同,今天很不同,他反而還要高興,行政管理學院沒有能力者真是太好了。否則的話,他今晚怎麼能結識學姐這樣的大美女?
這種雲里霧里的感覺讓他有點找不著北,最直接的影響就是原本十拿九穩的戰斗變得狀況不斷。在原質界層當中無法真正地消滅魔物,因此能力者們的戰斗基本上是在降臨體當中展開。只要消滅了降臨體中的魔物,降臨體自身便會逐漸消失。
說到剛才的戰斗,駱三千真是感覺自己花光了一輩子的運氣,在他遲鈍的反應下,兩只D級魔物竟然還是會撞在他的氣掌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那兩只魔物就好像被什麼操縱著一樣,導致他結束戰斗回來的路上心思重重,連學姐的事情都沒那麼重要了。
他是聽過這樣的傳說——有低能力的倒霉蛋在降臨體中被魔物附身,然後整個人就被魔物給吞噬掉了。雖然撞上這種事情的概率不足千分之一。
這麼想著的同時,駱三千習慣性地翻越了護欄,然後才聽到一陣急刹車的聲音,接著他的身體就被結結實實地撞了上去——多虧他的硬氣掌,最後還是那輛跑車受損更嚴重一點。不過大家的精神狀況半斤八兩,跑車的主人像是喝得相當高,居然就這麼讓他離開了。
他當然得趕快走,那車看起來就不是他能賠得起的東西。
想到這里,駱三千又仔細地回憶了一番,發覺跑車司機的樣子他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
大概是個大眾臉。
也就是在被撞過之後,駱三千心中對於什麼魔物的事情放開了許多,大不了之後去做次檢查嘛,今晚的好心情可不能被這種事情給破壞啊。
一想到自己和學姐都為對方保守著秘密,駱三千的心中就感到一種難以言明的情感。
駱三千打開宿舍門,坐在床上,人雖然進了宿舍,但心思卻依舊在學姐的身上,以至於上鋪的兄弟爬下來他都沒能察覺。
“這個味道,”上鋪兄弟的臉孔在駱三千面前近距離掠過,“是女人的味道。”
“啊!”
駱三千幾乎從床上跳了起來。
“你要命啊,我要命啊,你是要嚇死我啊!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嗎!”
駱三千一股腦地罵道。
他聲音稍大了點,不過——反正另外兩個家伙鼾聲如雷。
“你出去見了女人。”上鋪兄弟如此斷言道。
這次駱三千倒是沒有否認的意思。
“我覺得……”他甚至有些扭捏,“我可能戀愛了。”
“oh,no.”上鋪的兄弟雙手環胸,“你居然在外面有別人了!”
然後迎接上鋪兄弟的便是駱三千蓋臉而來的碩大枕頭。
4.葉綺安
葉綺安抬起手臂,看了看腕上的表盤。
凌晨兩點過五分。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自己應該已經把客機降落的時間通知了當地的支部。在她的預想當中,當地的支部應該會提前就派人來接她。最有可能來的是那個支部長,雖然年屆五十,卻依舊熱衷名利,他雖然會對普通的能力者冷眼相待,但葉綺安不一樣——葉綺安的身後是葉家,新明共和國的守護家族之一。“組織”是葉家的根基,但葉家的影響力遠非僅止於此。北方三垣當中,也就只有紫微垣一處葉家無法觸及了。
盡管葉綺安向來討厭那些因葉家的名望而聚集過來的家伙。
最不可能來的是“赤眼”陳淞裕,只要自己來了這里,那個男人的身份便只能從地區守護變成前任地區守護,同時還得受到她這位新任的管制。相信以他的個性,這絕對屬於不可接受的事情。
葉綺安熟悉他的個性倒不是因為兩人彼此相熟,而是因為陳淞裕其人惡名遠揚。陳家算是“組織”當中小有勢力的一支,但與葉綺安不同,陳淞裕屬於躺在家族的基業上揮霍人生的類型,一個十足的二代子弟。大概對陳淞裕而言,人生最大的樂事就是找女人了。
其實可以的話,她是很希望讓這位陳淞裕現在就離開本市的。
葉綺安又看了看手上的腕表。
凌晨兩點過八分。
她想過,雖然她是喜歡浮華盛大的東西,但把迎接弄得太過引人注目也不是什麼好事。她明白,按照正常的規定,即使那位支部長投其所好,也會盡量低調一些。
但現在這樣,放她在機場外面等了接近十分鍾,還是遠遠地超出了她的想象。
還好她也有自己的安排。
“嘀嘀。”
這時,一輛式樣普通的私家車響著喇叭,停在了她的面前。
副駕駛的車門打開,一個形容輕佻的英俊男人走了下來,然後從車前繞了半圈,打開了私家車左側的後車門,對著葉綺安比了請的手勢。
即使是以葉綺安來看,這個動作都堪稱完美。
但問題就在於男人本身。
“想不到會是你來接我。”
葉綺安的聲音很冷。
“我知道,你不喜歡看那些市儈的嘴臉。”
來的人正是葉綺安最不想見到的陳淞裕。在過去,葉綺安和對方有過熟面之緣,雖然認識,但遠談不上相熟。何況和這號人物相熟,只怕會墮了她葉綺安的名字。
“葉小姐,請上車吧。”
“陳先生,許久不見。”盡管心存厭惡,但葉綺安也不肯在這里失了禮數。
然後她看向了眼前的私家車。
“這輛車不是你的吧?”
“葉小姐真是聰明。”
陳淞裕呵呵笑著,“我原本是要駕著自己的跑車來迎接你,因為除了那輛跑車之外,我實在想不出本市還有什麼能配得上你的東西。但很可惜,來的路上出了點小事故,我的跑車稍微有點撞壞了。”
“你撞傷了人?”
“那倒沒有,”陳淞裕繼續說明道,“我避讓及時,而且對方身手不錯。”
“真的?”
葉綺安一臉的不能相信。
“當然是真的。”陳淞裕稍稍抬高了聲音,“我檢查了對方的身體狀況,確實一點傷都沒有。”
“你不會‘順便’操作了對方的記憶吧?”
葉綺安想起了眼前這個男人曾經的斑斑劣跡,其中的某些別人不知道,她卻很清楚。若非陳家一力隱瞞,那些事情本足以讓陳淞裕住進封山——那地方自古以來就是為非作歹的能力者最終的歸宿。
“這個我得承認,但我是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說來也是奇遇,那個人的身上居然有一只未成熟的高等級魔物,魔物古怪地精疲力竭,然後被我順手收拾了。這件事上,反而是對方該多謝謝我。總之,就像我剛才和你說的那樣,他沒受傷,我也沒有,對於交通事故來說,幾乎是皆大歡喜的結果。”
葉綺安聽他說得離奇,卻不覺得盡是謊話。這個男人雖然嗜好玩弄人心,但終究不敢在她面前編出這麼巧合的故事。
“那魔物是哪里來的?”
葉綺安認為自己有必要弄個明白,魔物附在人身上,猶如一顆延遲爆發的定時炸彈,危險性只大不小。
陳淞裕笑道,“連靈測師們都沒有預見這麼一只魔物的存在,我又怎麼能查明白?”
“你確定你處理干淨了?”
葉綺安鄭重地問。
“它虛弱得很,我甚至能控制它,令它自毀。”
葉綺安卻依舊不那麼放心,本市正值多事之秋,脫離掌控的東西現在已經不少了。
“葉小姐,更多的事情,還是上車談吧。”
陳淞裕說完,這才又擺出了那個請的手勢。
“你的這輛車是怎麼來的?”
“這輛?自然是我在路邊‘請’的。還望葉小姐莫嫌寒酸。”
陳淞裕刻意的恭謹態度讓葉綺安發作不得,但他的做法卻又令葉綺安無法認同。
“你又對普通人下手了?”
葉綺安知道,對於陳淞裕的“赤眼”而言,既然連魔物都能操作,那操作普通人的想法更是易如反掌,就像現在這位可憐的司機,大概只是在陳淞裕旁邊看了那麼一眼,便被奪去了自己的思想,成了陳淞裕忠實的仆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我會給他一筆小錢作為報酬,怎麼樣?對他來說也是很劃算的買賣吧?”
“依我來看,你並不明白我的意思。”
陳淞裕聽出葉綺安話里的拒絕之意,不由得一頓,然後就聽到街邊傳來的發動機聲響。
“管叔。”
聽到葉綺安的聲音,陳淞裕轉頭望去,便看到一個其貌不揚的中年男人從駕駛位上下來。
“小姐,按您的吩咐,我來接您了。”
被叫做管叔的男人輕聲說著。
“那麼,陳先生,我們來日再見吧。”
葉綺安微一點頭,然後向著管叔那輛車走了過去,直到上車都沒再回頭看陳淞裕一眼。
“小姐,您又招惹他了?”
管叔一邊啟動車輛,一邊問道。
“大概吧,”葉綺安卻無心細細解釋,“如果他沒有在我面前那樣做的話,我也不會刻意拂他的面子。”
“我認為,”管叔提出了自己的意見,“小姐要在本市立足,還是不宜和陳先生挑起爭端。”
“話是這樣,但這次是他先來試探我的。如果我在這里接受了他的邀請,之後他就會更加肆無忌憚。相反,如果我在這里拒絕了他,那麼他多少會有所收斂。”
葉綺安頓了頓,不無諷刺地補充說,“看在葉家的份上。”
她無意繼續討論陳淞裕的事情,轉而問起了另外一件事。
“不提這個了,管叔,我讓你查的事情,你有結果了嗎?”
“‘組織’上給的資料很有限,”管叔說,“歸根結底,我們現在只是確定了襲擊本市的人可能是大火教團的殘余,雖然他們操使的東西很像魔物,但這和魔物觀測終究有所不同。靈測師們無法預測他們的所在,只能在他們發動襲擊的時候才會感知到輕微的波動。”
“能申請紫微星的連接許可嗎?”
葉綺安問。
“恐怕不行,小姐,”管叔回道,“紫微垣的人巴不得我們傷筋動骨,不止是我們,守護家族的人這些年都很難申請到紫微星了。”
葉綺安躺回了靠背當中,汽車正在穿過一條隧道,葉綺安只覺得眼前流光溢彩。
“也就是說,現在只能依靠當地的能力者了?”
“……”
“管叔?”
“……小姐,我在想,有件事是不是該和你說。”
葉綺安眨眨眼睛,剛下飛機的疲憊似乎這時才表現出來。
“能讓你這麼猶疑的事情……也就只有我的母親了。”
“小姐……您的母親動用命令,直接給本市調來了三位能力者,分別是丙級中階的“泥偶師”白芙、同為丙級上階的“空合”傅璇,還有丙級中階的“魔手”徐希。徐小姐的能力或許能對這次的事情有些裨益,而她們三位也都是小姐您多年以來的好友……”
葉綺安打斷了管叔的話。
“管叔,你不必這麼開導我的,我已經不再是那個會隨意遷怒的我了。我和母親之間的矛盾,終究會有個結果,但那件事是那件事,這件事是這件事。”
但若說葉綺安沒有對母親的安排感到憤怒,那是不可能的。多年以來,葉綺安一直在和自己那控制欲過強的母親做著抗爭,一年前的出國留學就是這段抗爭的頂峰。如今一年的時間過去,葉綺安本以為自己能更加冷靜地看待她們母女間的關系,也曾經對母親抱有過那麼一些幻想,但如今來看,她還是太過小看母親的執拗了。
哪怕故意挑選了塊麻煩不小的地區,葉綺安的母親依舊沒有放棄用家世來影響她的努力。那三位能力者雖然確實是她的朋友,但她們與葉綺安成為朋友,根本就是母親刻意安排的結果。白家、傅家和徐家,其實是多年以來葉家的附屬,對母親來說,葉綺安想交到什麼樣的朋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給自己的女兒制造什麼樣的朋友。
不行,她葉綺安可不會因為這麼點事情就消沉。
葉綺安從後座靠背上直起腰,勉力驅散了身上的疲憊感。
“管叔,你能詳細地跟我說說大火教團殘余襲擊的事情嗎?”
管叔透過內後視鏡看了看她,這才開始說明情況,“那場襲擊發生在一個月之前,‘組織’也不過提前幾天才覺察到對方活動的跡象。對方的襲擊目標顯然是舊郊大學的小樹林,不過根據‘組織’的判斷,那次襲擊只是初步的試探,所以這次襲擊也可能是掩人耳目的佯動,他們的真實目標也可能在別處。”
“這一個月來,‘組織’在本市的三處禁地周邊都加派了巡邏人員,其中混著的能力者也有不少,不過至今還沒有什麼新發現。”
葉綺安稍稍低頭,陷入到思索當中。
在這個世界上,許多地方都有禁地。不過作為“組織”的准高層,她卻知道,本市這三處禁地足夠特殊,而且很可能和一件舊事有些關系。
在近三十年前,新明出了件天大的異事,一種遠超人類的可怖力量對原質界層發起了衝擊,這衝擊如山呼海嘯,甚至大半個新明的能力者都有所感應,而時任紫微星更是因為無法承受原質界層的巨大變動而心髒停搏。新的紫微星上任後,感知到的原質界層圖樣更是令所有人驚訝不已。
一向被視為無限再生的原質界層,居然被打出了一個巨大的空洞,空洞處的原質極其稀薄而且難以再生,因此就無法產生高等級的魔物。
而這個空洞在物理世界的對應點就是本市。
據說早在這股衝擊爆發之前,本市如今的這三處禁地便已經漸次出現過異常。但令人奇怪的是,本市從普通人到能力者卻都沒有將這異常告知外界,就好像所有人都受到了“千心斗轉”那個等級的力量作用。
事後想想,那個等級的力量遠非“千心斗轉”可以掌握,所謂“甲級之外,更有天地”。但當時的人們確實是囿於認識,而把“千心斗轉”視作了懷疑對象,結果就引起了那場持續數年,波及三垣四象,讓整個新明的殘頁集團都陷入混亂的“蒼龍反亂”。在那次反亂被平息之後,皇衛司加強了對三垣的控制,“蒼龍”梟首,余下的三象則被整編為現在的三大殘頁集團“組織”、“單位”和“機關”。
“上次聽你提這件事的時候,我已經感覺很奇怪了。”
葉綺安問道。
“如果‘組織’無法掌握對方的蹤跡,那在一開始的襲擊之前,‘組織’又是如何探知到對方的?”
“是陳先生最先得到的情報。葉小姐,您或許無法想到,陳先生經常流連於那些場所,而且又嗜好窺探他人的腦子……”
“我知道了,”葉綺安聽得忍不住抖了抖,“你別說了。”
然後她才放下雙臂,有些氣惱地問:“這就是你一開始勸我別和他關系太僵的原因?”
“部分來說,是的。”
管叔毫不隱瞞地回答,“而另一部分,則是對小姐您的擔心。”
“我?哼,只要他還想呆在新明,還想靠著他的陳家替他遮風擋雨,就不會妄圖對我動手。”
“那麼,小姐,您現在的想法呢?”
“想法?”
“知道了消息的來源後,小姐會覺得後悔嗎?”
“後悔?”葉綺安輕笑一聲,“管叔,你認為呢?”
“小姐您做事雖不擇手段,但終究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則。”
管叔一邊說著,一邊將車緩緩停下。這里已經是安然大酒店的門外,這家酒店屬於葉家的產業,里面的頂層正是留給葉綺安的住處。
她可不想去住陳淞裕留下的房間。
“管叔,你說的可真刻薄呀。”葉綺安笑嘻嘻地拉開車門,“不過呢,事實就是如此。你既然知道,為何還要問我?”
管叔搖下玻璃,笑著回答:“小姐,我這不是替我在問您,而是替您自己在確定您的本心。這次的事情既危險又麻煩,既要與敵人斗爭,又需與自己人周旋。要堅持本心的話,這擔子可是不輕喲。”
“你以為我是誰?我當然能做到。”
葉綺安霸道又自信地宣言:
“不,是這就成功給你看!”
4.5陳淞裕
“陳先生。”
“陳先生。”
“陳先生,您回來了。”
……
從公寓門口到頂層,一路上的親切問候讓陳淞裕的心情平復了許多。陳淞裕相信,這些嗓音甜美,面容姣好的女服務生,無一不是對他懷著真正的愛意和仰慕,他如此斷言的原因也很簡單——這些女人都是他過去所玩過的女人。她們被他吸引,只為了能服務於他,便甘願奉獻自己的一切。
在公寓里,她們是任勞任怨的服務生,不僅是對陳淞裕滿心愛慕,對陳淞裕招來的各路客人也會盡心盡力地服侍。幾個月以來,陳淞裕早已將這棟公寓變成了他一個人的王國,而他就是這里當之無愧的國王。對他來說,無理由地受人尊敬,無原則地聽他命令,這才是世界的常態。所謂女人,應該是無須他動用能力也會投懷送抱的生物,就像這棟公寓里的女人一樣。
而不是對他百般提防、甚至刻薄相待!
想到這里,陳淞裕不由得咬牙切齒,一拳砸在了電梯門上。
“凡人的煩惱竟是如此可笑……”
一個冷颼颼的聲音在並無旁人的電梯間里響起。
“是誰?鬼鬼祟祟的!”
陳淞裕喝罵一聲,才意識到剛才的聲音根本就是直接作用於他的腦中。
“念話?”
碰上自己最熟悉的能力,他不由心神一震。
“我是誰?不如,你來猜上一猜?”
“哼。”
熟稔此道的陳淞裕自然不會落入對方的言語陷阱,他仔細思索了今天的經歷和觸碰過的人物,卻無論如何都沒發現哪里有異常之處。“念話”這種能力雖然隱秘而方便,但要想發生作用,其條件卻頗為苛刻。
首先,主動使用“念話”的一方必須是像他這種精神系的能力者;其次,“念話”的使用必須要經歷“種念”的過程,而“種念”的先決條件就是肢體接觸;最後,“念話”能力要想如這樣肆無忌憚地使用,主動使用一方的等級還必須要高於接受一方。
陳淞裕可不記得自己曾經許可過接受誰的“念話”,也就是說,這個在他腦子里“種念”的人必須是乙級中階以上的殘頁持有者。
這怎麼可能?
難道是“千心斗轉”親至?
這個念頭只閃了片刻便被陳淞裕否定——自“蒼龍反亂”之後,“千心斗轉”的傳承其實已經一分十七,只有這十七人齊聚時,才能引導出約近於上代“千心斗轉”的殘頁力量,而這十七人都受著皇衛司的嚴格管轄,要出現在本市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後他把懷疑的重點定在了今晚撞到的那個低級能力者身上。
“就凡人的眼界而言,你確實算聰明……”
腦海里的聲音讓陳淞裕冷汗涔涔。
“魔物……這不可能!我明明……”
“你想說,你明明已經把他身上的魔物消滅掉了?”
“呵!我們可不是能用‘魔物’這種詞匯稱呼的存在,你又如何能覺察得到我們?”
陳淞裕眨了眨眼睛,然後便在光亮的電梯間里看到了只有他才能看到的幻覺——有三條紅色的煙氣從他的身後升起,每條都帶著一張扭曲的臉孔,臉孔似笑還哭,只是看著就感到莫名的恐懼。
“三……只……”
陳淞裕那為狩獵女人而練習出來的儀態終於無法保持,他扶著電梯間中的欄杆,癱倒在一邊。身為精神系的能力者,他清楚得很,自己的強項也就是最脆弱的地方。因為能力讓人生順風順水,其實他從未經歷過真正的挫折,對於這些從內部蠱惑人心的魔物,他甚至生不出多少抵抗的意志。
尋常的魔物只會制造破壞,真正高等級的魔物才會依附人身,為禍世間。而它們的手法也很簡單,對於意志堅定的人,它們會予以引誘,而對於他這樣意志薄弱的人,它們會直接取而代之。
“你……你們想拿我怎麼樣?我可是陳家的後人!還是本市的地區守護!你們……”陳淞裕吞了口口水,“你們如果讓我活著,肯定比殺了我要有更大的幫助!”
他毫不猶豫地出賣了“組織”。
然後他便看到煙氣散去,只余下魔物的話語在腦中縈繞。
“嗬,凡人……”
“明智的選擇……”
“而作為交換……”
5.葉綺安
葉綺安醒來時正是黃昏。
補足睡眠之後,旅途的疲憊已經從她身上離去,看似慵懶地從床上起身,但現在的她其實已是完美狀態。
葉綺安身著睡袍,赤了纖足,踏著鮮紅色的地毯,一路走出臥室,來到會客廳的大落地窗前。從這里看去,不僅能一覽本市中心商業區的全貌,目光稍微放遠,還能看到夕陽的光輝勾勒出的起伏山巒。那里是本市北部的遁龍山,早在幾十年前就已經修成了現在的環龍公園。而在占地面積頗廣的環龍公園以北,就是本市最著名的高等學府,舊郊大學。
到本市赴任之前,葉綺安已經了解許多關於本市的情況,那座舊郊大學自然也不例外。據說本市那位乙級中階的“暴風”也是舊郊大學的學生。不過因為交接的手續尚未辦理完畢,葉綺安現在還拿不到查看名單的權限,否則的話,她還真想了解一下這位神秘的“暴風”究竟是何人物。
當然,她關心舊郊大學的原因不只是因為這個——本市那座神秘的小樹林就座落在舊郊大學的西區,這讓她不能不懷疑這座小樹林本身和舊郊大學的歷史或許有些起源性的關系。
舊郊大學的歷史可追溯到百年前遁龍山北麓的環龍書院,後來,環龍書院改建為舊郊師范,後者便是舊郊大學的直接前身。這些事情是搜索引擎上都能查到的東西,葉綺安想要了解的還更多。追查小樹林和舊郊大學的歷史,這是她暫時擬定的第一個方向。
本市除了小樹林之外,還有兩處禁地所在,一處是本市以南數十公里的淺倉山,據說那里歷來便是神秘之所,但變成禁地卻是最近幾十年的事情;另一處是本市以東的新城區域,那里本來會成為本市的新城區,但因為某些原因,工程中斷,甚至連新城這一地理概念都從本市人的腦海里消失了。追查三處禁地間的聯系,這是她暫時擬定的第二個方向。
她的想法很簡單——既然要防備對方的襲擊,那不如先行了解對方究竟在尋找什麼東西。她知道,產生這種想法的絕非只她一人,但那些先行者們卻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沒能將調查繼續下去,而她要做的也很簡單,就是順著前人踏出的路繼續前行。
這不會是件易事,何況她的對手也並非是易於之輩。
葉綺安不由得想起陳淞裕和他所提及的附身魔物。正如她之前所想,眼下不受控制的因素已經夠多了。
只在窗邊多站了一刻,眼前的夕陽已經完全沉入了遁龍山的陰影之後,只余下西方還留有一线黃昏色的緋紅,剩下的大半天空都被烏雲所籠罩。
今晚的天氣看來會很糟糕。
“叮鈴鈴”的聲音讓葉綺安回過頭,那是房門口的電鈴正在響起。
快走了幾步,來到房門前,她打開門,發現管叔正站在門外。
“葉小姐。”
葉綺安看到他神色匆忙,想來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管叔,有什麼事情,到旁邊房間說吧。”
葉綺安在門口穿上室內鞋,打開了另外一個房間的門,這個房間是她專門布置用來討論事情的場所,一面牆上還掛著本市的地圖。
她倒是不太在意自己現在的穿著,一方面,這件睡袍遮蔽全身,另一方面,管叔幾乎是看著她長大的人。
“支部的人無法聯系上您,只好給我打了電話。小姐,有狀況出現了。”
葉綺安的表情變得認真了起來。
“什麼狀況?”
她靠在旁邊的牆上,不自覺地看向外面的陰沉天空。
“靈測師們觀測到了降臨體波動,預計魔物等級為C級,預計降臨體破出時間為夜晚九點至凌晨兩點。”
葉綺安認真聽完了管叔的話,慢慢地露出凝重的神色。
“時間預測怎麼會這麼模糊?”
按照一般論,前後可能區間超過半小時就已經算是相當模糊的預測了。
“不止如此。小姐,靈測師們預測到的降臨區域為本市的整個西河區。”
“等我一下。”
葉綺安來到地圖旁邊,很快看到了西河區的大致面積。
她輕輕地抽了一口涼氣。
“這麼大的區域?靈測師們出了什麼問題?”
葉綺安首先想到的就是這一點。
“支部說他們很難集中。”管叔說,“這已經是他們盡力之後的結果了。”
“……難道是……”葉綺安停了停,似乎對自己想說的話進行了再次的考慮,出口後的聲音卻依舊是不可思議,“管叔,不知道你記得不記得,上次我們去‘機關’的資料館時,曾經見過類似的記錄。”
“哦?”
管叔的樣子卻是想不起來了。
“官方定名‘螺旋擴大’,觀測到的低級魔物短時間提升等級,並在相當大的范圍內造成破壞。那次觀測到的魔物等級只有B級,但最終引發的災害卻是一場超強台風。記得那次事件中負責處理魔物的是個丙級上階能力者,等他進入降臨體發現不對勁的時候已經遲了。”
“小姐您這麼一說,我確實有些印象。‘機關’最後並沒有公開這件事。”
“當時是作為普通的自然災害啟動了應急機制,事後大概也只是向幾個原質界層活躍的區域傳達了這種情形。”
葉綺安回憶著自己看過的記錄,臉上的表情卻是相當明確的不認可。
“按照上次的記錄,靈測師們預測到的持續時間,其中很大一部分並非魔物出現的時間區間,而是魔物的力量影響世界,所導致災害持續的時間。這廣闊的預測地點,就是災害會造成的核心破壞范圍。真正的破壞范圍還會比核心范圍大出三到五倍,換言之,眼下的災難會威脅到整個本市的存亡。”
偏偏在手續還沒有完成交接的這個時候!
她現在甚至不能調派“組織”在當地的能力者。
葉綺安想了片刻,便做出了決定。
“管叔,給支部長去個電話,我要親自問一下現在的情況。”
她看向一邊的座鍾。
已經是五點一刻了。
管叔將手機遞了過來,很快聽筒那邊就傳出了聲響。
“是管先生嗎?管先生,我們……”
“是我,葉綺安。”
葉綺安直接問道,“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
“葉小姐……現在,現在靈測師們正在繼續觀測,但我們……這……”
對面的聲音明顯處於慌亂的狀態。
而葉綺安也並非不能理解支部長的心情。
本市歷來屬於極端穩定的區域,近十年來甚至沒有過A級魔物出現的記錄,連B級都極其罕見,因而派駐在這里的支部人員本就不是什麼精英成員,恐怕其中不乏來此悠閒度日的家族子弟。
就如那個陳淞裕一樣。
可如今,他們卻碰上了這種現象,無怪會舉止失措。
“支部長,你放心,按照正常流程處理就好。你能聯系到陳淞裕嗎?地區守護的權限應該還在他那里。讓他負責主持能力者的調派工作。還有,別忘了聯系上‘暴風’。”
葉綺安冷靜地說道。
“聯系陳淞裕?呃……”支部長明顯有些遲疑。
“地區守護的權限還在他那里,對吧?”
葉綺安再一次確認道。
這種情況下,最危險的莫過於她和陳淞裕兩人都不能指派本市的“組織”成員。
“是這樣……”
支部長說。
“那麼就這樣做吧。接下來我也會前往現場,你們要隨時和我保持聯絡。”
5.2謝思凡
謝思凡看著窗外的天空,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壓抑感。現下明明是深秋季節,就連她都換上了一件更加保暖的白色針織衫。可如今的天空卻像是仲夏暴雨來臨前的夜晚。
今天是個周五,距離上次和黑衣人會面剛剛過去兩天。這兩天來,謝思凡為了應付黑衣人口中的威脅,重新搬回了宿舍中短暫居住。說來也是湊巧,她們這棟女生宿舍樓是整個舊郊大學距離小樹林最近的一棟建築。當然,大部分女生並不會受到什麼特別的影響,只有少數幾個在無月的夜晚里會做噩夢。
這些都是謝思凡聽來的,她留心這些倒不是因為單純地喜好女生們間流傳的小故事,而是因為“組織”曾經提及,容易感覺到小樹林異常的人很可能會是潛在的殘頁持有者。不過在殘頁覺醒之前,沒人知道如何從普通人中辨別出她們。只有當殘頁覺醒的時候,靈測師們才會觀測到這種新的波動。
就如當初的她一樣。
當然,這種觀測也只能在殘頁覺醒時維持片刻,要想讓靈測師們時刻關注每一個殘頁持有者的波動,那根本就不現實。
又是要在小樹林邊巡邏,又是要留心女生們的小傳言,說來似乎緊張,但真實情況卻比這要悠閒得多。雖然謝思凡搬出了宿舍,但她和舍友們的關系卻並未受此影響,宿舍里也還留有她的床鋪,她經常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回來住幾天,就像現在,也包括一個月之前的那段時間。
在謝思凡重新住下的那晚,大家聊得很是熱絡,而要說舍友們最關心的事情,大概就是那天來接她離校的帥哥了。
“我們家凡凡有男朋友了!”
這是舍友甲的發言。
“凡凡這麼漂亮,沒有男朋友反而才是怪事呢!”
這是舍友乙的結論。
“凡凡啊,我還想拿你當男朋友呢~~~你怎麼自己先做了別人的女朋友呢~~~”
這是舍友丙的抱怨。
“哎呀,說了好多遍了,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盡管謝思凡不厭其煩地強調,但大家卻反而更是一副坐實奸情的表情。
“電視劇里的女主角一開始也是這麼說的。”
舍友甲再次發言。
“聽說那個帥哥好紳士的,而且……呀,光是臉就很要命了!凡凡你喜歡這種也很正常啊,聽當時在場的人說,你們站在一起真的很般配呀。”
舍友乙再次總結。
“凡凡啊,告訴我,你是為了他的錢才找上他的……”
舍友丙再次抱怨。
“你們啊!”謝思凡覺得有必要修正一下舍友們的認識,“都說了不是啦。他只是我打工地方的老板……”
“是……瑪麗蘇小說的味道。”
舍友甲繼續發言。
“老板……那不是才好嘛!嘿,凡凡,你們做過了嗎?”
舍友乙開始超越總結的范疇。
“凡凡啊,你不會真和男人做過了吧?”
舍友丙的怨念已經實質化了。
“你們……別胡說啊。”
若非當時正巧有學生會的人來查寢,謝思凡可要抵擋不住這群生猛的舍友了。
“哎……”
想起這件事,謝思凡就覺得郁悶,都怪那個陳淞裕,簡直是故意把事情弄成這樣,好讓她難堪,偏偏她又沒辦法解釋。在旁人看來,解釋不就是掩飾嗎?好在今後他就不是地區守護了,等解決了這次麻煩,想來“組織”也不會再強留他在本市了吧?
把這點煩心事拋在一邊,其實這兩天時間她過頗為悠閒,但悠閒之余,又時常會想起黑衣人那一晚說的話,於是便感覺這份悠閒只是大戰前最後的悠閒時光。
她也不清楚自己怎麼會冒出這種想法。
但願她別“夢想成真”——雖說從以往的經驗來看,她對壞事的預感總是准確地很。
“凡凡,出什麼神呢?”
謝思凡的思緒被打斷了,說話的正是她的舍友之一。
現在,她們一行四女正坐在大學外的一家自助餐廳當中,正餐的時間剛剛結束,她們正一邊吃著水果,一邊聊天。
“說起來,凡凡帶傘了嗎?看樣子就會下得很大哎……”
舍友甲說道。
“誰會想到突然要下雨呀。”
謝思凡無奈地說著。
舍友們都知道,她住的地方雖離大學不遠,可終究還是有一段路程。
“是呀,天氣預報上也沒有說今天會下雨,預報上到現在都還是晴天呢。”
舍友乙拿起手機,讓幾人看了看。
“都不知道它預報的是哪里。”
舍友甲不滿道。
這時,謝思凡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她拿出手機,一看來電人姓名,卻是陳淞裕。謝思凡心中頓時有了幾分厭煩,那個男人給她打電話通常只是為了煩她。
“你們先聊,我出去接個電話。”
謝思凡說完這句話便向外面走去,全然沒有注意到舍友們之間交換眼神的舉動。
“你稍等一會兒。”
她接了電話,只這麼說了一句,便噔噔噔地下了樓,走到外面的街道上,這才又把手機貼在耳邊。
“喂,還在聽吧?”
“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靈測師們觀測到了西河區的異常情況,根據新來的地區守護葉綺安的判斷,這有可能是一次‘螺旋擴大’事件。”那邊的陳淞裕倒是聲音鄭重,詳細描述了相關的情形和葉綺安的話語,之後才繼續說,“‘組織’已經開始調配能力者向西河區集中,當然,你也要過去,你的力量會是本市最後的屏障。”
“魔物等級和出現時間呢?”
謝思凡問道。
“目前的魔物等級還是C級,但最終面對的魔物或許會遠遠超出這個階段。時間的話,你現在在哪兒?”
“怎麼,你又想來接我?”
雖然明知事情緊迫,但陳淞裕的話還是令謝思凡想起了上上周的事情,不由得口氣嚴厲了幾分。直到現在,那件事給謝思凡帶來的困擾都未能真正消散。
“如果你有這個想法,我當然樂意奉陪。”
“免了!”
謝思凡干脆地拒絕道。
“告訴我時間,我自己過去。”
“靈測師們觀測到的時間是夜間九點到凌晨兩點,但你最好提前。”
“就這麼多?”
謝思凡最後問道。
“就這……”
聽到了想要的答案,沒等陳淞裕說完,謝思凡已經按下了結束通話鍵。
是極端罕見的情況嘛……
謝思凡一邊走回店內,一邊想著陳淞裕剛剛提到的事情。
長期以來,本市的原質界層都穩定地像一池井水,如今卻連井水都要沸騰了。還是說,這就是黑衣人提及過的大變動?
謝思凡思索著,一路返回到原本的座位邊。
“抱歉啦,”她伸手拿起自己的包包,“我還有點急事,現在就要走了。改天再聚吧。”
“凡凡,等等,是那個帥哥的電話嗎?”
舍友甲好奇地問。
“肯定是啦,凡凡只有在接男朋友的電話時才會避開我們呀。”
舍友丙怨念地說。
“什麼時候,凡凡也把自己的男朋友介紹給我們吧……”舍友乙湊近了說,然後才在其他人的目光中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似乎會產生歧義,“哎,你們那麼看我干什麼啊,我沒那個意思!想認識一下閨蜜有錢的男朋友有什麼問題嗎?還是說你們沒有這麼想過?”
“都說了,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他只是我打工地方的經理,我們只是很普通的關系。”謝思凡不知道自己已經多少次重復這句話了。
“去吧,去吧,重色輕友。”
舍友丙故作不快擺擺手。
“說什麼呢,”舍友甲笑嘻嘻地拍了下舍友丙的肩膀,“我們可不能耽誤凡凡的約會呀。”
5.4謝思凡
謝思凡向前面的出租車司機遞過一張十元紙幣,這才下了車。
她拿起手機看了時間。
八點零四分。
這里是西河區的元通路,屬於西河舊街的一部分,一側是西河老城鱗次櫛比的門面,另一側便是流水潺潺的元通河。在元通河邊的護欄內側,作為行道樹的垂柳上只余下少許泛著黃綠顏色的柳葉。人行道上的落葉被不時吹過的寒風卷起,一部分飄落在護欄另一側的河岸邊,更多的則掉在河面上,隨波而去。
河水正激。
剛才在出租車里,電台已經播送了本市氣象局的臨時通知,說是今天夜間到明天凌晨預計會出現短時強對流天氣。明明是在夜生活即將開始的時間段,路上的行人寥寥無幾,少有的幾個也是裹緊了衣服、神色匆匆地在往家里趕去。道路另外一邊的門面房們早早地拉下了卷閘,而這邊通往元通河邊的鐵門也已經被牢牢地鎖上。
風聲正勁。
謝思凡看著頭頂越發陰沉的天空,伸手撥開了耳邊的傳訊器開關。
過了一段時間,里面才傳出陳淞裕的聲音。
“聽上去,你到西河了。”
不知道對方指的是外面的風聲,還是謝思凡打開傳訊器的行為。
謝思凡沒打算回他,事實上,她耳邊的小型傳訊器只有聽筒的功能,這種傳訊器原本就是大規模行動專用的型號,用作支部對行動人員進行協調。從心底上講,她並不想在行動中還要聽著這個男人的聲音,但“組織”當中知曉她真實身份的只有目前這位地區守護,而她又不願意被更多“組織”在本市的相關人士知曉身份,因此她只能不情不願地接受對方的指揮。
剛才在與舍友們分別之後,她先回了住處,放了包包,取上器材,又換成現在這副更容易面對戰斗的裝束。一身黑色的絲絨運動裝,一頂黑色鴨舌帽,再加上戴在臉上的墨鏡和口罩,如果只看身材的話,多半會被人認為是哪個明星便裝出現。
她稍稍拉近右側的領子,對著別在領子內側的微型器材說:“告訴我最新的預測情況。”
“預測時間提前了半個小時,”陳淞裕也沒有廢話,“在二十分鍾前,靈測師們還曾短暫地感知到了一個核心衝擊點。”
“是哪里?”
謝思凡嘴里問著,同時觀察著周邊的建築。作為風的能力者,她有不少快速移動的方法。
如果街上的行人能夠更少一些的話。
這里的建築還是不夠高,即使在樓頂移動也有被街上的行人近距離看到的風險。
“基本上是建工集團大廈周邊一公里范圍內。”
謝思凡稍加思索便確定了目的地。在那片區域,最高的建築物是建工集團大廈以北的綜合寫字樓湖濱大廈。在哪里,她可以展開自己全部的感知,將周圍數公里的范圍都囊括在內。
“你離那里遠嗎?”
謝思凡稍稍沉默,“……我在元通北街,距離那里大概五公里。”
“剛好,我就在津和路,等我五分鍾,我開車過去接你。”
“我自己打車去就好。”
她正懊惱著剛才沒有讓那位司機師傅等她片刻。
“現在你還能打到車?”
謝思凡聽了陳淞裕的話,看著少有車輛的街道,不由得咬了咬嘴唇。
“任務要緊,我已經在路上了。”
然後她聽到了傳訊器里隱約的發動機啟動音。
謝思凡本以為對方是在室內,如今看來,他一直就在車里。
時機怎麼會這麼湊巧,難道他在跟蹤自己?
心事重重的謝思凡靠在街邊的石頭護欄上,很快就感覺到幾股氣息正在接近自己。
她抬起頭,看到三個醉醺醺的男人正在通過人行橫道,從街道另一邊走過來。
注意到她抬起頭,一個男人吹起了口哨。
謝思凡心中一陣厭煩,從原地走開。
“美女!別走啊!”
三個男人相互拖拉著跑到了謝思凡的旁邊。
這三個男人一個白羽絨服、一個黑羽絨服、一個花羽絨服,身板尚可,但神情間總是透著一股子猥瑣。他們不懷好意地將謝思凡團團圍住,濃重的酒臭味混雜著汗味遠遠地便傳了過來,惹得她不由得皺起眉頭。
“美女,是不是對哥幾個有反應了?”
花羽絨服的男人笑嘻嘻地問。
“你們!”
謝思凡惱羞成怒。雖然她常常遭人搭訕,可如今這樣的汙言穢語卻是從未聽聞。
黑羽絨服哈哈笑道,其他人也不以為意,花羽絨服甚至稱贊謝思凡嗓音婉轉,要求她再罵幾句。
“你們再不離開,我可要叫警察了。”
謝思凡退到護欄邊,出聲警告道。
“組織”明令禁止殘頁持有者對普通人使用能力,但對他們來說,這條禁令的意思其實是必要情況下可以做得隱秘點。像是現在,謝思凡出聲警告的同時,已經在手上蓄積風壓,以這一拳的威力,完全可以讓成年男性昏死過去。
就在這時,一輛逐漸停在路邊的跑車吸引了謝思凡的注意。
駕駛位的車窗拉開,陳淞裕的那張臉從後面露出來。
三個男人也向那輛跑車看過去。
“小子……看什麼看,沒見過大爺調戲美女?”
花羽絨服的人嚷嚷道。
“走!快走!不走?想多管閒事?”
黑羽絨服的人在懷里摸著什麼。
看似是三對一的局面,這一邊的三個男人體格強壯,而且還持有武器。但問題在於,陳淞裕已經看到他們了。陳淞裕的“赤眼”發動要求很簡單,看到目標即可,這是某次吃飯的時候他親口向自己所說。只要“赤眼”發動,這三個男人瞬間就會被奪去心智,如果陳淞裕願意,他甚至能修改他們的記憶。
在這種情況下,他的能力無疑是和平解決問題的最佳時段。如果可能的話,謝思凡會盡量遵守“組織”的規章,避免對普通人使用能力。
她散掉了手上的風壓。
然後看到陳淞裕升起了車窗,像是要驅車離開。
“等等,陳淞裕!”
謝思凡不禁急道。
陳淞裕又把車窗降了下來,一臉玩味地看著她。
旁邊的三個男人則是左看看右看看,揣摩著他們之間的關系。
陳淞裕調整了靠背位置,舒服地一躺,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謝小姐,你應付這種狀況應該是毫無難度,為什麼會想讓我幫忙?”
“當然是因為……”
謝思凡想說的是對方的能力能夠和平解決問題,但面對三個普通人卻又不便直接說出來。
“要我幫忙也可以。你應該有所耳聞,”陳淞裕以一副隨便的口吻說,“我這個人,一向對自己的女人呵護有加。這樣,只要謝小姐你願意做我的女人,我就幫這個忙。”
“幫……忙,你……以為你是誰?”
花羽絨服的男人哂笑著。
另外兩個人也附和說了幾句。
“陳淞裕,你今天是吃錯藥了?”謝思凡罵道,“現在是開玩笑的時間?”
“你誤會了,謝小姐。我只是想聽你親口說一句‘謝思凡是陳淞裕的女人’,完全沒有別的意思。謝小姐,我已經追求你三個多月了,或許我下周就會走,也或許明天就會走,我可以發誓,離開本市之後,我再也不會來煩你。你就不能滿足我這最後的願望?”
見謝思凡不為所動,他立刻又加了一句。
“謝小姐,你也是知道我的為人的,如果你連我這最後的一個小請求都不能滿足,也就別指望我能信守承諾了。”
“你!”
謝思凡明白,這是對方又在要挾她了。等他回了陳家地界,“組織”的命令對他還有多少約束力實在難講。但要說接受對方的條件……
奇怪……
謝思凡峨眉輕蹙。
要是在平時,她肯定會想也不想地拒絕這種要求,然後自己料理這幾個流氓,畢竟她的原則是用來對待無辜的普通人的,而這幾個流氓顯然不在此列。但今天,說來也是奇怪,謝思凡竟覺得眼前這個男人雖然人渣,但對她卻並未作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但那種宣言一樣的話還是恥感太足了,即使是真正的情侶也不太會那樣說吧?
想及此處,謝思凡的臉上不禁了紅了紅。
“那我說了之後,你可不能再煩我。”她摘掉墨鏡和口罩,“我是你的女人……”
她說完之後身上抖了一陣,神情間好似有點恍惚。
“我謝思凡……是陳淞裕的女人!”
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她將剛才還視為恥感十足的話語完整而清晰地大聲說了出來。
過了片刻,她才意識到自己究竟說了什麼。
“你!你對我用了能力!你無恥!”
謝思凡很快罵道。
陳淞裕卻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只見他隨手打了個響指,三個男人已經站在原地,再也說不出話來。
“謝小姐,你仔細想想。以我乙級下階的能力,怎麼能影響得到乙級中階的你?”接著,他繼續說,“如果我能這麼做,何必等到今天?過去的幾個月里好機會多的是。”
謝思凡一陣惡寒,這才算是看清了對方的真面目。就在剛剛,她居然還對陳淞裕產生那麼一點點好感。
“上車吧,時間要來不及了。”
謝思凡這才想起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她走到另外一邊,刻意忽略掉陳淞裕臉上那副調笑的表情,坐上副駕駛位,口氣冰冷地說:“從今天起,你不許再出現在我周圍十……不對,二十米以內的區域。”
5.6蘇嘉欣
蘇嘉欣走在空曠的津和路上,心中微微氣惱。
就在剛剛,她看到陳淞裕駕著新換的跑車從她旁邊經過,明明她就站在街邊,陳淞裕卻沒有停車,就好像根本沒有看到她一樣,還是說故意裝成沒有看到她的樣子?
前不久,蘇嘉欣剛剛在南都結束了漫長的能力測定過程。她的能力等級也由丙級下階正式達到了丙級中階,根據測定報告,她的能力甚至有進一步發展的可能。這是件高興事,她本想回來之後和陳淞裕一起分享她的喜悅。但令她的沒想到的是,僅僅是近兩周不見,陳淞裕對她的態度居然冷落了許多。
然後她便在學校里聽到了謝思凡的傳聞。
蘇嘉欣想到這個名字,便感覺一股不可遏制的火焰在燒蝕著她的心髒。
那傳聞五花八門,但基本內容卻沒多少變化,說是鼎鼎大名的校花謝思凡釣了個多金又帥氣的男人。是了,傳聞里的多金帥哥沒有名字,但她蘇嘉欣卻知曉傳聞里的跑車。那輛跑車本是陳淞裕買給她的定情信物,他當時還說這輛車只會載她一人。
沒想到,她剛走不過幾天,男友便和別的女人好上了。
蘇嘉欣恨恨地想著。
她自認為並非傳統的女人,自己的男人想要尋機獵艷她根本不會反對,只要陳淞裕的心還在她身上就好。像是那棟公寓里的女人,大部分都是陳淞裕一時興起,用能力誘來的玩物,蘇嘉欣只把她們看作是家中的仆人,甚至是人偶、道具,而不是同等資格的競爭者。
但這個謝思凡不一樣。
陳淞裕明顯沒有使用能力,從傳聞來看,更像是陳淞裕自己被那個女人所吸引。難道說陳淞裕是真的傾心於她?那謝思凡生得再美,也不過區區一個普通人,怎麼配得上陳淞裕這樣天資絕倫的能力者?只有像她蘇嘉欣這樣,同樣出身於“組織”名門的女人,才能有和他並立的資格。
不該是這樣的!
“‘裁斷’,請問你進入預定位置了嗎?”
傳訊器里傳出了支部聯絡人員的聲音。
“別煩我!”
蘇嘉欣呵斥之後,才調整了心態,補充道:“我現在在津和路,要我去哪兒?”
“呃……”
傳訊器另一邊的聲音明顯有幾分畏懼,也不知是因為她剛才的呵斥還是她既有的凶名。
蘇嘉欣代稱“裁斷”,不僅能力危險,性格也是一樣的專斷,時常被支部里的人形容做披了美艷外皮的野狼。這個形容蘇嘉欣當然也清楚,但她至今還沒找出作出這種惡劣形容的始作俑者。
如果找出來的話……
哼。
“就在……津和路和元通路的十字路口……”
對面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蘇嘉欣可不會在乎對方心情如何。
在她的字典當中,還不存在“道歉”這個字眼。她所做的事情,錯誤的也是正確的,正確的更是正確的。
這麼想著的蘇嘉欣來到了十字路口上。
接著便遠遠地看到了謝思凡坐上陳淞裕的新跑車。
5.7駱三千
駱三千至今不願意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剛剛在元通河這一岸,他遠遠地看到了一個運動裝的女人被三個男人圍住。他本想要過去幫忙,卻發現一輛跑車停在了那里,然後降下車窗。
如果他沒看錯,里面的人就是陳淞裕,“組織”在本市的地區守護。
但陳淞裕居然遲遲沒有幫忙的動作。
“他們在搞什麼!”
雖說保守殘頁的秘密是任何人都應盡的義務,而不對普通人使用能力也是“組織”的准則之一,但駱三千從不認為,自己會在類似情況下見死不救。事實上,這樣路見不平的事情他也做過。
當然是以匿名的身份。
駱三千急忙從自己負責的位置上離開,拿出一直准備在身上的白色大方巾,系在腦後,擋住下臉,一路向津和橋奔過去。
現在,他就是蒙面英雄!
然後,他便在路上聽到了女人的聲音。
“我謝思凡是陳淞裕的女人!”
這句話他聽得清清楚楚,幾乎像是一杆大錘直接砸在他頭上。
“學姐?”
他無意識地喃喃了一句,正在跑動的雙腿也停了下來。
這怎麼可能?學姐不是傳說中的“暴風”嗎?會連區區三個流氓都對付不了?還被逼到角落?
豁然間,駱三千意識到,學姐當初從未說過她就是“暴風”,這根本就是他個人的腦補。或許學姐當時根本就是在騙他,她的能力等級或許連丙級都不到……那學姐為什麼要騙他呢?難道只是出於好玩?還是看他樣子夠蠢,容易戲弄?
“‘一勁’!你到預定位置了嗎?”
“哦……哦,馬上就到,馬上就到……”
駱三千一邊看著學姐坐上陳淞裕的跑車,一邊遲鈍地順著來路走了回去。
原來學姐根本就是那個大花心蘿卜的女朋友……
他陰郁地想著。
原來學姐一直都在騙他……
5.8.1葉綺安
葉綺安正站在元通南路的世紀大樓樓頂。
這座大樓是十余年前本市為迎接新世紀的到來而修建的一座綜合大樓,整體高度雖然有限,但在西河區南部這塊舊城區域,算得上是比較高的建築。同時,因為它獨特的造型,自建成後它就成為了本市的地標性建築之一。
葉綺安呆在這里有她的理由。
就在十分鍾前,支部長那邊傳來消息,說是靈測師們短暫地觀測到了第二個核心衝擊點,而具體位置就在這附近。這件事不止她知道,依舊在履行地區守護職責的陳淞裕也知道。她還看到陳淞裕剛才驅車趕到了這附近,但不知為何,他現在又驅車離開了。
“葉小姐……你還是回來吧……”
傳訊器里支部長的聲音顯得顫巍巍的。
如果葉綺安死在這里,而他又僥幸未死,那他余生的麻煩就大了去了。
“你不必擔心我,我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葉綺安揮動著手中的奇形大傘,繼而口氣一變。
“但某些人似乎並不清楚啊。”
“呃?”
支部長的聲音有些惶恐。
“我說的是陳淞裕。”葉綺安來到樓頂的邊緣,一邊看著一公里以外的北方街道上那莫名其妙的一幕,一邊說,“都到了這種時候,他還有時間開車找女人搭訕。哼,見到豪車就迫不及待,還拋下同伴的女人,八成也不會是什麼好貨色。”
葉綺安離得太遠,兼又只看到女人從三個男人之間穿過,徑直坐上了陳淞裕的跑車,才做了如此推斷。不過她想事實也不會和自己所猜相去太遠。
“咳……剛才不會提到了我吧?”
傳訊器里陳淞裕的聲音插了進來。
在葉綺安看來,他剛剛顯然是為了找女人搭訕而關了傳訊器。
“陳先生,我希望你能認清自己的職責所在。”葉綺安語帶譏諷地說,“你擔負的是地區守護的職責,總不該在這緊要關頭還想著要玩女人。”
“是這樣的?地區守護?關於這個職務,我聽說我在昨天已經卸任了。”陳淞裕調侃了一句,在葉綺安爆發之前又說道,“我得糾正你一點,葉小姐,我其實正在履行自己的職責,我正在把我們的‘暴風’運送到目的地。”
葉綺安稍稍有些吃驚,但很快就變為懷疑。
“‘暴風’居然到現在還沒有進入到預定地點?她真的清楚現在的緊迫程度嗎?”
“當然是因為她要等我來送她。”
陳淞裕的話聽在葉綺安的耳朵里自然是變了味道。所謂本市的守護神,在她的心中已經變成了一個對陳淞裕百般撒嬌以至於見私而忘公的無知女人。
“哼,你們兩個倒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葉綺安不無諷刺地說。
“借你吉言,”陳淞裕卻好似無賴,“我們的新任地區守護想要和‘暴風’聊幾句嗎?”
葉綺安心情極差,“和你的女人聊天?我還沒那種情致。她願意解釋她之前的拖延嗎?”
“嗯……”
陳淞裕的聲音似乎離遠了些。
“‘暴風’?怎麼樣,要不要和我們的新地區守護‘灰觸’葉綺安聊幾句?想要的話,就趴到我身上來。”
這對狗男女居然敢在她葉綺安的面前上演這種戲碼?
然後,她隱約間聽到一個嗓音婉轉的女人態度冷淡地說了些什麼,幾乎是在質問。
這副古怪的冷淡態度,難道是針對她的?
葉綺安不禁轉過了這麼一個念頭。
“當然,葉小姐知道我們的關系。”陳淞裕的聲音聽來很是自得,後面的話雖不清楚,但想來也不會是什麼值得一聽的內容。
接著,她就聽到了一聲明顯的冷哼。
陳淞裕的聲音終於又靠近了,“那剛剛好,葉小姐,她也沒有什麼想和你說的。兩全其美,不是嗎?”
“哼。”
盡管她主動拒絕了和“暴風”進行交流,但這種拒絕只是單純出於私人情感上的討厭,不願意進行“聊天”。而出於職務上的考慮,她認為對方理應主動向她進行報告,或許她會願意給對方一個解釋的機會。
可她沒想到,“暴風”居然直接拒絕了和她說上哪怕一句話。
是任性?
還是認為葉綺安無關緊要?
又或者……根本就是妒心旺盛,出於同為女性的敵意?
聯想到之前發生的事情,這個女人居然在如此緊要的時候還會沉迷於和陳淞裕的二人世界,使得葉綺安很難將這最後一個推斷從對“暴風”的印象中消除。
“支部長,”陳淞裕轉而問起了傳訊網絡中的其他人,“你們有沒有新消息?”
“這個……”支部長剛才一直聽著陳淞裕和葉綺安之間的對話,幾次產生了要切斷聯絡好從中抽身的想法,“哦……沒有,沒有。靈測師們逐漸安靜下來了。”
“那就好,暫時別打擾我,我這邊也是很忙的。”
陳淞裕說完便關掉了傳訊器。
5.8.2.謝思凡
謝思凡側著臉,故意不去看陳淞裕那邊。
她還在想著剛才發生的事情。
關於剛才的事,陳淞裕至少有一點沒有說錯,以他乙級下階的精神能力,絕對無法突破謝思凡乙級上階的殘頁壁障。至於催眠……謝思凡從不覺得任何催眠能對她有效。
那剛才究竟是怎麼回事?
還有……
她臉頰上的微紅至今未褪。
還有說出那句話的時候,自己所感受到的微弱的興奮感……
因為沉溺於自己的思考中,謝思凡一直沒有留心陳淞裕在旁邊說了什麼,直到陳淞裕喚了她幾聲。
“‘暴風’?怎麼樣,要不要和我們的新地區守護‘灰觸’葉綺安聊幾句?想要的話,就趴在我身上,自己動起來。”
陳淞裕正拿著自己的領口,一臉無恥相。
葉綺安?
謝思凡心中一跳。
葉綺安知道她在這里?
“她知道……我的身份了?”
謝思凡聲音壓得極低。
“當然,葉小姐知道我們的關系,”陳淞裕故意說得很曖昧,後半句則幾乎是悄悄話,“但除此之外,她一無所知。你要和她聊聊嗎?”
謝思凡有些矛盾,但終究是不願和葉綺安接觸的想法占了上風,又看到陳淞裕的無恥模樣,不由得冷哼了一聲。
“那剛剛好,葉小姐,她也沒有什麼想和你說的。兩全其美,不是嗎?”
陳淞裕腔調古怪地說,幾乎是在故意挑釁。
“支部長,”陳淞裕的話讓謝思凡意識到傳訊網絡中還有其他人,“你們有沒有新消息?”
那邊像是說了什麼,但陳淞裕的表情沒有多少變化。
“那就好,暫時別打擾我,我這邊也是很忙的。”
陳淞裕說完便關掉了傳訊器。
“怎麼樣了?”
謝思凡忍著對眼前男人的厭惡,出聲問道。
“一切安好。”
陳淞裕一邊說著,一邊將車停下。
窗外正是湖濱大廈的正門。
時間已是八點二十分。
兩人一左一右下了車。
眼前的湖濱大廈高達二十余層,因為時間已過八點,大廈內一片漆黑,想來連電梯都已關閉,現在若想去到樓頂,則必須說服正呆在門口保衛室里的保安,然後才能打開大廈上鎖的大門,然後從樓梯一路跑上去。
當然,謝思凡可以飛上樓頂,但那樣的話太過於引人注目。現在天色雖暗,卻也未曾暗到那種地步。
不過眼下管不了那麼多了。
“陳淞裕!你去讓那位保安大叔稍微睡一陣子!我這就去樓頂!”
謝思凡一邊說著,一邊作勢要發動能力。
“等等,這樣太引人注目了!”
陳淞裕阻止道。
“沒有時間了!”
“我有辦法!”陳淞裕主動提議道,“我能在你身上留下一部分我的力量,讓所有人都很難意識到你的存在,這樣就不會有問題了!但要進行這個工作,我必須取得你的同意!否則你的殘頁屏障會消除我的能力附加!”
謝思凡稍一遲疑。她過去聽說過這種方法,但眼前的男人她無法信任。
“謝小姐!”
陳淞裕催促道。
謝思凡低頭看了車里的時間。
八點二十二分。
“……我答應你!但你可別亂來!”
謝思凡嚴肅地說。
“給我五秒鍾!”陳淞裕喊出一個時間。
之後,謝思凡便感到一股力量從陳淞裕的身上發散了出來。
6.謝思凡
謝思凡駕馭著狂風,穩穩地降落在湖濱大廈的樓頂上。
除開兩個突出的小屋,這處樓頂算是相當地開闊。向周圍看去,整個西河區的街道和樓宇幾乎盡收眼底。夜色愈發深沉,街上的車輛行人也變得更加稀少,往日里喧鬧的城市如今竟宛如一座空城。
她總算是松了口氣。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在於魔物了……
謝思凡突然抬起了頭。
她感覺風向變了。
6.1基地
基地里一片忙亂的景象。在中央大廳當中,懸掛著一塊巨大的屏幕,屏幕上的就是原質界層的觀測圖樣,由於現在啟動了臨界機制,這一圖樣的刷新頻率已經達到了每十秒一次。這種高頻的觀測對靈測師們而言無疑是巨大的壓力,因此各地支部的臨界機制持續時間均不會超過三分鍾。
在大屏幕之下,工作人員們都在履行著各自的職責,密切關注著各種地方傳回的數據狀況,所有人的報告聲和談話聲交織在一起,讓大廳里的空氣都顯得躁動而灼熱。
“原質界層的圖樣正在變化!”
突然間,一聲大喊讓整個大廳里安靜了下來,這是來自於界層監測組的報告。
“原質界層的不安定區正在快速收束!”
“臨界反應增大!‘胚芽’出現!”
很快,降臨體監測組也進行了報告。
“靈測師們正在重新計算降臨體的信息!要求系統授權!”
降臨體監測組同時說。
“授權!”
喊出這聲的是占在大屏幕前的支部長,嚴重的緊張讓他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還有,立即報告計算結果!”
“計算正在進行!”
降臨體監測組的人看著屏幕,然後讀出了上面的信息,“壓力持續增大!2400!2600!降臨體魔素密集度突破B級!2800!還在繼續上升!”
“這還不是……最終等級嗎?”
支部長的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閃過葉綺安所描述的“螺旋擴大”現象。
“靈測師‘明’生命體征低落!”
“降低觀測頻率!還有,在營養艙中注入3號藥劑!”
支部長大吼道。
“3號藥劑已注入!‘明’生命體征開始平穩!”
“防護班!”支部長繼續命令道,“啟動備用電源,連接雀鳥系統,撐開界層盾!給靈測師們抵御衝擊!”
“災害應對班!根據最新數據實施模擬災害程度!”
“是!”
“原質界層還在收束!”
“臨界反應進一步增大!‘胚體’出現!”
“界層壓力繼續增大!3600!3800……降臨體……降臨體魔素密集度……突破A級!”
似乎連觀測員都不相信自己說出來的話,“4200!還在上升!”
“什麼?”
支部長失聲道。
“西河區外部觀測點發回圖片簡訊,觀測到地震光!”
隨著圖片在屏幕上出現,大廳里一下子安靜了許多。
6.2謝思凡
看到這樣的景象很難不讓人感到震撼。而身處現場的謝思凡甚至比他們看得還要更加清楚。原本漆黑的天空中突然閃動起弧狀的亮帶,青白色的亮帶橫亘夜空,令街上的路燈都幾近黯然失色。
這是自然的力量。
卻也是超自然的力量。
謝思凡的感知仍舊在擴張。
6.3基地
“4600!4700!降臨體魔素濃度……接近S級……”
基地里幾乎只剩下了降臨體監測組報告數據的聲音。
“發……發布地震預警!現在從總部調人已經來不及了……一旦超過S級的魔物以地震方式釋放能量,就會產生7級以上的地震……先發布地震預警!”
還是支部長第一個從宏偉的地震光圖景中回過神來。
“可是,現在是發布地震預警已經遲了!”
不知是誰說道。
“原質界層收束停止!”
“臨界反應達到極值!降臨體已從原質界層完整分離!”
“界層壓力停止增大!最終數值……4866!降臨體魔素密集度為A級巔峰!”
“先解除臨界模式!快,告訴我衝擊地點!”
“衝擊地點是……月湖!西河區的月湖!”
降臨體監測組報告道。
“快!讓‘暴風’去月湖!”
“‘赤眼’發回信息,‘暴風’已經抵達月湖附近的湖濱大廈!”
6.4謝思凡
謝思凡口中重復著陳淞裕代為傳達的話。
“A級巔峰……”
雖說是從未挑戰過的等級,可奇怪的是,她卻一點都沒有恐懼的情緒。面對即將到來的戰斗,她唯一感覺到的就是體內殘頁的雀躍。
風的力量想要席卷一切。
“那我出發了。”
謝思凡褪下兜帽,從湖濱大廈的樓頂消失了。
6.5基地
“靈測師們確認到‘暴風’展開殘頁!”
“‘暴風’從物理世界消失!”
“‘暴風’進入降臨體!”
“這麼快?”支部長難以置信地說,“這是……甲級實力?至少也是擬甲級!‘暴風’不是……不是乙級中階的水平嗎?”
然後,他的表情逐漸舒緩下來,“看來我們不必擔心了。”
“支部長?”
有人疑問道。
“哪怕‘暴風’只是短暫地摸到擬甲級的門檻,這場戰斗一樣不會有多少懸念。”
他進一步說,“本市有救了。”
6.6葉綺安
葉綺安微微地松了口氣。
雖然發生了這樣那樣的事情,但“暴風”的實力顯然足以彌補一切失誤。她看得到地震光在消失,看得到烏雲在散去,甚至看到街上的車輛行人逐漸變多。
事情正在過去,問題即將解決。
而最大的功臣自然是“暴風”。
葉綺安心中有些惋惜,惋惜這樣強大的力量卻落在了一個蠢女人的身上。
她搖了搖頭,然後接通了傳訊器。
“支部長,能聽到嗎?”
那邊的聲音正處在一片沸騰當中,連支部長的聲音都不是很容易分辨。
“葉小姐?”
“現在的狀況如何?”
支部長的聲音有些激動,“我們成功了!靈測師們觀測到降臨體正在破開,魔物已經被消滅了!”
“很好,”葉綺安輕輕地說,“那我就安心了。”
“葉小姐,我們正打算辦一個慶功會,同時也慶祝您到本市上任,不知道……您……的…………”
突然間,支部長的聲音變得越來越支離破碎,最終傳訊器里只剩下輕微的電波聲。
發生了什麼事?難道是支部受到了襲擊?
葉綺安立即就想到了還在本市潛伏的大火教團殘余,確實,這麼好的機會他們不可能不利用。
然後,她就聽到身後傳來鐵器輕磕的聲音。
葉綺安回過頭,看到一個男人正推著自行車站在她身後不足十米的地方。
男人身穿一件半袖襯衣,帶著一副老式寬邊眼鏡,雖然看上去很年輕,但整個人卻像是從上世紀八十年代的老電視劇里走出來的角色,就連他身邊那輛自行車,都已經是古董級的東西了。
葉綺安大傘一振,作出戒備的姿態。眼前的男人太過於奇特,以至於在十一月的寒風中如此衣著反而是少有的正常之處了。
“你是誰?”
她冷聲問。
“剛才的通信故障和你有關?”
男人像是在考慮如何組織語言,“在這場賭局中,我大致上屬於幕後人物,不方便在太多人面前直接出場。這次出現在你的面前,也是因為對方間接干涉了賭局,而我則需要將對方的干涉進行抵消。”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薄而寬大的方盒,然後揭開了方盒的蓋子。
無以言明的微光從里面散發出來。
葉綺安的心跳慢了半拍。男人所拿出的東西赫然便是一張殘頁,那上面微弱的輝光只有能力者和擁有潛質的普通人才能看到。能力者不能選擇殘頁,但殘頁卻能選擇主人,此刻,葉綺安明確地感覺到了眼前殘頁的呼喚。
“這……”
饒是葉綺安,在這份微光面前都有些呼吸困難,這世上殘頁眾多,但能夠以“原頁”方式存在的卻寥寥無幾,其珍貴程度根本無法估計。何況,它明顯和葉綺安所擁有的殘頁屬於同一部分。
“嗯……”男人說,“在我所見過的結局中,你是這張殘頁的主人,所以我要拿著它來問你一句。”
“這是不是你掉的東西?”
男人拿著稀世的殘頁,言辭中卻把它當成不值一提的小東西。
6.7鄒百韜
鄒百韜離開宿舍,向樓下的停車棚走去。
作為土生土長的本市人,當初報考舊郊大學時他就懷了這麼個心思——離得家里近,想什麼時候回去都可以。一直以來,他從學校回家都會騎家里那輛老式自行車,只有少數情況才會選擇別的交通工具。
一般來說是天氣不太好的時候。
鄒百韜看著自己空落落的車位一陣胃疼。
還有就是現在,自行車又失蹤的時候。
6.8陳淞裕
陳淞裕正在湖濱大廈外面,傳訊器里滿是支部慶祝的聲音。
謝思凡贏了。
當然,計劃本來就是如此。
當謝思凡進入到降臨體當中的時候,她所面對的只是一只D級上下的魔物,靈測師們之前觀測到的等級其實是降臨體內的魔素量。通常來說,只有當游離魔素全部聚集為魔物時,降臨體才會成熟並從原質界層離開,但這次的事情很不一樣。
這次事情的謀劃者是陳淞裕身上的高級魔物,正是它們的作為,才讓這未經成熟的降臨體強行發射。當謝思凡擊破降臨體後,其中大量的游離魔素將會緩慢地拋射到整個城市當中,這種拋射甚至連靈測師們都無法察覺。
借由魔物所賦予他的視覺,他現在能夠看到魔素拋射這漫天壯闊的景象。據魔物所說,這次幾乎耗空了這一部分原質界層的魔素儲備,將來數年之內本市都不會再出現B級以上的魔物。
似乎是件好事?
但陳淞裕的心中卻有幾分惴惴。他不認為魔物會對人類的世界心存善意,過去如此,現在也是如此。它們必定是有所圖謀,要利用這些拋射出來的魔素做些什麼。當然,這些事情不在陳淞裕的考慮范圍之內,一方面是不敢有所考慮,另一方面是他有其他需要關注的事情。
前不久,魔物們幫助他擬定了一個計劃,說是要達成他報復謝思凡的心願。陳淞裕不認為它們有這麼好心,它們的計劃環環相扣,如今利用自己也不過是另有所想。
但陳淞裕卻甘願被如此地利用。
在他心中,被高級魔物利用尚可接受,但被女人鄙視卻是萬萬不能淡然處之。魔物們送上的計劃剛好投他所好,他甚至巴不得魔物們也能對葉綺安制定這樣一個計劃,但讓他親自去提出要求,他卻是萬萬不敢。
幾日以來,借著魔物的幫助,他的能力快速地提升到了乙級中階,總算到了能對謝思凡稍作影響的程度。盡管這樣的影響代價巨大,他如今的實力重新倒回了乙級下階,將來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再有所提升。
但得到的回報也是值得的。
在強制烙印的影響下,再怎麼強大的女人也終究會一點一點地淪陷。計劃最終完成之後,本市將不再有名為謝思凡的能力者,而他的公寓中則會多出一名馴服的女奴。
陳淞裕依舊抬著頭,看著從天空中降落的謝思凡,也看著這魔物視覺中格外別致的夜空。
7.鄒百韜
鄒百韜的自行車這次丟得格外久,差不多得有……
他看了看手表上時間,現在正是晚上九點。
差不多得有整整兩個月。
鄒百韜站在昏暗的車棚里,面前是他失而復得的自行車,這東西還靜靜地呆在原地,就好像從來沒離開過一樣。鄒百韜剛剛從選修課教室回來,一時興起就過來看了一眼,沒想到他的自行車又回來了。
他這輛自行車用了多年,也丟過幾次,但每次弄丟之後都能自己回來。這事情說起來很是奇怪,但事實上就是如此。這次它消失了這麼多天,鄒百韜本以為自己終於得換輛自行車了。
結果,他還是圖樣。
“鄒哥!干什麼呢?這麼慢。”車棚外面響起了徐明的聲音,“再不去,食堂就要關門了!”
鄒百韜最後疑惑地看了一眼自行車,匆匆走出了車棚。
車棚外面只有徐明一人,他們兩個肩負起了為宿舍里的兩位懶漢攜帶宵夜的重任。
車棚的位置在宿舍旁邊,距離他們要去的食堂還是挺遠。現在這個時間,舊郊大學的幾座食堂差不多都關門了,只有西區的一座食堂還開著。
鄒百韜一路上都在想著自己的自行車,想著它身上曾經發生過的奇奇怪怪的事情,甚至沒太多興致和徐明聊天。或許是太過專注的緣故,兩人來到西區食堂大門口的時候,差點被從里面衝出來的人撞倒。
好大的力氣!
鄒百韜定睛一看,眼前的人卻是個女生。
這女生梳著一頭栗色的齊肩短發,妝容稍重,里面像是件大圓領的白色針織衫,露出精致的鎖骨线條和脖頸處的細嫩肌膚,外面是件黑色的小外套,下擺只到臍部,盡管有針織衫的掩蓋,腰身曲线依舊隱約可見。針織衫以下是一條棕色熱褲,修長的雙腿則全部包裹在黑色的絲絨打底褲當中。
鄒百韜稍有些吃驚,她的姿色身材並不比謝思凡遜色多少,他們學校里面還有這號人物?還是說她是外校的人?
覺察到兩人打量的目光,女生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
“這不是你最喜歡的墨西哥雞肉卷嗎?老板又進貨了,咱們快去!”
徐明一把拉住他,就往食堂旁邊的小店里走過去。
不知名的女生則匆匆地離去了。
徐明露出逃過一劫的表情。
“你認識她?”
鄒百韜疑問道。
徐明怪怪地看了他一眼,“那可是我們學校美女啊……也就鄒哥你不認識了。”
“哦?”鄒百韜疑問一聲,很快又說道,“可扯吧你……”
“真的!”徐明劃開手機,點出了一個古怪的網頁。
“你看,這是我們今年評比出來的校花榜,看這里,”徐明指向屏幕中間,“順位第四,就是她了。”
鄒百韜看著上面的名字,“蘇嘉欣?”
“咳咳,最好還是別提到這個名字,”徐明湊近了低聲說,“這妹子最討厭其他人在背後談論她,有一段時間學校里還流傳過關於她的恐怖故事,說是談論她的人都會倒霉。”
鄒百韜笑了笑,沒把他的話當真。
“說起來,今年的校花評比還是謝思凡第一?”
他問道。
“謝思凡?”徐明琢磨了一陣,“好像在哪兒聽過這個名字……”
“少貧!你小子又想消遣我了。”鄒百韜一把拍在徐明的背上,“這幾年來,謝思凡不是校花便是校花候補,你小子連榜單上二十名開外的妹子都知根知底,還想裝作不知道謝思凡?”
“不不,”徐明連忙解釋道,“我是真想不起來了。”
“你有毒吧……”
鄒百韜笑罵了一句,指著手機上的榜單,“不就在這兒嘛。”
“哪個?”
徐明問道。
“你看,就在……”
鄒百韜拿過手機,仔細把榜單上的每張臉都看了看。
“就在……”
然後又看了一遍。
校花榜上只有投票結果前二十位,但謝思凡卻不在這二十人當中。
“奇了怪了……難道說你們都轉性兒了?”
鄒百韜正疑惑不解,接著便吸了吸鼻子。
“你感冒了?”
徐明問。
“……你沒聞到?剛才有股怪味兒。”他又聞了聞,“是不是食堂里面有什麼東西餿了?咱們還是別站這兒了,挺難聞的。”
“什麼都沒啊,難道說是我感冒了?”
兩人聊著走遠,很快就把謝思凡的事情拋諸腦後,就像是從未提起過這麼一個角色。
他們全然沒有發現,就在他們後面,謝思凡正從食堂中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