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找他狗日的算賬去
第二天,蔣福生從堂兄家奔喪回來。
幾夜沒有合眼的他一進屋,便招呼閨女給他來杯濃茶。
自從經歷過被春桃退婚的事之後,她的心情就沒有好過,神經愣愣的她對老爹的招呼,竟沒有回過神來,不理也不睬。
蔣福生見閨女坐在板凳上,目光呆滯,對自己的招呼愛理不理,心中一怔,莫不是她生病了?
他將屁股挪用到蔣潔芸的旁邊,用手扯了扯蔣潔芸的衣袖,問她:“潔芸,你臉色不好,是不是生病了?要去看醫生吧?”
蔣潔芸被父親這一扯,馬上回過神來。
她連連搖頭說:“沒事,沒事,我好好的,哪有什麼病。”蔣潔芸說著,眼光卻在父親的問詢中,泛著晶瑩的水花。
這一切,蔣福生早就看在眼里,憑著他近六十年的生活經歷,馬上確定自己的閨女受了委屈。
他關心地湊近來,警惕地說:“家里是不是有人來過?”
蔣潔芸終於忍無可忍,淚水奪眶而出,她說:“奶子山的春桃來過。”
“他來過?”蔣福生問。
“嗯?”蔣潔芸點點頭。
“他來干什麼?”蔣福生又問。
“他,他來,說,說,不娶我了,他,有女朋友。”蔣潔芸擺弄著自己的指甲,低聲說。
“什麼?你再說一遍”
“李春桃來家里說,他有女朋友了,不能和我結婚。”
蔣福生已經聽清了,他臉上的青筋鼓出來,暴跳如雷地喝道:“這狗日的,哪個地兒弄出來的雜種,天打雷辟,以為我們好欺負啊”
說罷,他徑直就操起門前的一根棍子,要騎車去李春桃家。
“爹,你別去了。嗚嗚”蔣潔芸一腳,橫在她爹李福生的自行車面前。
“你,你,你怎麼這樣慫?我這就打到他屋里去,問問他沒有教養的老爹,看他們如何將這事的理給我弄明白。”蔣福生氣呼呼的,繞過蔣潔芸就要走。
“爹,你聽我說,事情也不全怪他。 ”蔣潔芸為李春桃開脫:“我,我,其實,也還藏著事兒沒有跟你您說。”
見自己的女兒吱吱唔唔的樣子,蔣福生又重重的坐在板凳上,眼睛盯著蔣潔芸,示意要聽她將話說清楚。
蔣潔芸仍然是擺弄她的指頭,她悶聲悶氣地說:“爹,其實,其實,我也不喜歡這姓李的,他一點兒也不斯文,不是我想喜歡的那類男孩子。”
蔣福生聽自己的女兒這樣說,頓時像一只皮球,突然被針扎了一下,泄了氣。
他點了支煙,吞了一口,說:“可是,咱們屋里你也曉得,他送來的錢你弟拿去上學了,現在也沒得錢還給他們家”
蔣潔芸知道,自己的爹之所以氣呼呼地要去討說法,重要的緣因就是他家送來了二萬元彩禮金,現在,這錢如何處理。
見爹唉聲嘆氣,蔣潔芸說:“我跟他說了,這錢,就算是我們家借他們家的,待我們家有錢了,我再還給他。”
“他同意了?”蔣福生問。
“同意了,沒什麼意見。”蔣潔芸答。
蔣福生見是這樣處理,倒也松了口氣,他的心間,本來十分責怪李春桃這小子,自己被女兒這一勸,又聽女兒說本來就不喜歡他,這讓他心間好受了一些。
蔣潔芸見爹已將這事放下心來,又說:“爹,你看我的婚事也退事,旁人還說閒話,我想去廣州打工?”
“你?去打工?一個人去”蔣福生關切地問。
“不呀,我職高那里有個同學在廣州一家電子廠打工,我前段時間和她聯系上了,她說她們廠里,最近都急著招工呢,我想過去看看,也賺些錢回來。”蔣潔芸胸有成足的說。
“那,那……”蔣福生欲言又止,不知道如何處理眼前的一攤子事。
他也實在不知道怎麼處理好,去李春桃家吧,強迫這小子將潔芸給娶了,可潔芸自個也明確說了,她不是特別的喜歡他,要將他們強扭在一起,以後的日子萬一有個磨蹭,有個三長二短,兩個年輕人都還不責怪他。
而女兒潔芸說要去廣東打工,蔣福生雖然心間有些忐忑,卻又實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前段時間春桃鬧得轟轟烈烈地上門提親,請了媒人,這要突然說退婚,村莊里的人豈不有了話頭,豈不成為人們茶余飯後的談資,而要蔣潔芸出門打工的話,就一句話可以處理了,那就是咱家潔芸,看不上那娃,這事,即不掉臉,也體體面面。
再說,李春桃家送來的二萬元彩禮,人家也沒有催著急還,這就等於幫了自己的忙了,兩個娃一個送到大學,一個送上高中,等他們畢業後,還怕還不起二萬元?
從這點上,蔣福生認為李家做得也不是特別過份,至少沒有急促促地催著還錢。
想到這里,蔣福生對蔣潔芸出門打工,倒也沒有阻攔或者鼓勵什麼的。
而是進到里屋的廚房里,從雞窩里找出一只肥壯的老母雞出來,然後殺了,拔了毛,放在煤上給燉了。
做這些的時候,他還交待蔣潔芸,你去將你住在老屋里的爺爺奶奶都叫過來,你要出門打工,也要喊他們吃餐飯,向她們告個別,唉,年歲大了的人,最見不得親人出遠門,說不定你幾年幾年都不回來一趟,回來的時候,他們就都不在了。
蔣福生說著說著,喉嚨就哽咽住了,不知道是蔣潔芸的婚事讓他傷感,還是要分別的離別之情,讓他傷神,或是這樣的場景,讓他想念已經病逝的妻子。
蔣潔芸見父親傷情,強忍著奪眶的淚水安慰他,她說:“爹,我出門打工,和村里所有的女娃們一樣,過年就回家,賺錢了就寄回來,你有閒就去城里做做小工,沒得閒,就在屋里照顧爺爺奶奶。”說著,她輕輕地走到正在切菜的蔣福生旁邊,在他彎曲的背上拍了拍。
這讓蔣福生好受了很多,也覺得自己的閨女,是長大了。
一餐離別飯後,蔣潔芸就背著自己上職高時的那個背後,離開了蔣家衝。
本來,蔣福生要去縣城送送蔣潔芸的,蔣潔芸不讓他去送,蔣潔芸說縣城她熟得很,在那讀職高的時候,天天在縣城誑來誑去,也知道去廣州的班車在哪兒坐。
同時,她還安撫蔣福生,說家里吃飯的人少了,地也要少種一些,別累著了。
告別了蔣福生,蔣潔芸在鄰村的鄉道上坐上了去縣城的班車。
打望窗外,是平凡的村莊,是平凡大地上營營碌碌的生靈。
那高聳的奶子山,在眼簾里若隱若現在的迷朦著,山上青綠青綠的樹木,彎轉流淌的玉帶般的陰泉河,為這片山鄉沃土,增添了無限風情。
而奶子山上,那白里透紅的紅牆綠瓦,一些棚戶和木屋,卻像一柄利劍,刺穿了蔣潔芸那層薄薄的心羽,增添了蔣潔芸心頭的痛楚——她知道,自己生命中經歷的第一個男人,就住那白雲深處綠葉長青的奶子山上,他的呼吸,以及他的那根看起來獰猙丑陋的巨棒,在她的心頭,留下的印痕卻是那麼深那麼深。
以至於讓她的淚水,順著車窗的玻璃汩汩而下,引得全車人都看著她,大氣不敢出,說話也不敢大聲,而她全然未覺。
蔣潔芸就這樣離開了肥水鎮,是那樣義無反顧,卻又痛苦無比。
春桃本以為,這個女人,會成為了種記憶,一種自己的過去。
哪知道,當七年之後,蔣潔芸以豐乳肥臀的撩人之姿出現在他生命的天空里,那一種驚艷和火熱,卻像一把冬天里的火,熊熊地燃燒和照亮著他生命的天空。
當然,這是沉冗的後話了。
再說春桃,從蔣潔芸家回到奶子山後,他那碎嘴的老娘王秀花,馬上像迎接新媳婦歸家一樣,迫不及待地探上去,將他的手拉住,又端了椅子讓他坐下,然後輕言細雨地問:“春桃,蔣福生那邊,雜法兒說啦?”
春桃眼皮沒眨一下,說:“沒雜說,就這樣了。”
“哪樣了?這樣是哪樣呀?蔣福生同意了,蔣潔芸生氣沒?”
王秀花將手頭的事已經丟下了,廚房里正在煮著土豆,眼看就要盛起來了,但她顧不得了,徑直用水勺倒了飄水,將土豆放在鍋里,任它還在煮。
“同意了,也沒生氣”春桃肯定不敢說蔣福生不在家的事,也不敢去到人家家里,就將蔣潔芸的處破了的事,而是含含糊糊地說:“我將事兒跟他們一說,他們也通情達理,說辦不成就辦不成了,就算了”
“就這樣?這麼簡單”王秀花有些不相信。
“就這樣呀。”春桃答。
“難道他們沒提一下那二萬塊彩禮錢的事。”王秀花又問。
春桃這才想起,自己的老娘王秀花,除了關心蔣福生有沒有發脾氣,更關心那送出去的二萬元彩禮錢有沒有要得回來。
他如實回答:“蔣潔芸她家說了,現在沒錢,等有錢了,就還給我們,現在,算是我們家借給他們家的。”
王秀花聽他這樣說,才“哦”了一聲,如釋重負般泄了口氣。
這才轉身到灶台旁,用大碗將煮得稀爛的土豆給盛起來。
吃飯的時候,春桃他爹李澤軍聽說蔣福生蔣潔芸父女沒有大吵大鬧,他夾了一筷子菜塞入嘴里,又泯了口酒,然後說:“這蔣福生也算是大道人家,要蠻橫橫的不講道理,非得讓我們整個說法,或者壓根兒不提二萬元彩禮的事,我們也沒有法兒。”
一家人正吃著飯,卻見門外的狗狂吠了起來。
春桃的爹李澤軍趕緊放下飯碗,出門看看誰人來了。
一看,卻見收購木材的老馮,帶著一個三十四五歲左右青年,騎著一輛摩托車來了。
李澤軍趕緊迎上去,說:“馮老板,稀客呀,今天怎麼就有空了?”
那老馮一下摩托車,見飯菜都在桌上擺著,也不客氣,說:“今天趕得運氣真叫好哇,一來,就趕上飯點,我看今中午我哪兒也不去了,因便就勢,就在這里吃了。”
山鄉人本來就淳朴,對飯菜看得也輕,有客人來,自然熱情迎接。
李澤軍的趕緊挪椅子,掏酒碗,還不忘吩咐媳婦王秀花:“到廚房弄兩個小菜去,我和老馮喝一杯。”
老馮說:“李老弟,今天真喝不了呢,下午還有事?”
李澤軍打趣道:“你來奶子山林場,還有甚事,來,喝,喝,不就是裝樹的事嘛,你又不要動手,只看著就行了”李澤軍以為老馮要來奶子山林場裝樹。
老馮卻把酒碗用手一蓋,說:“不是裝樹的事呢。”
“那是啥事呢?”李澤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