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說,石將軍的兒子回來了。
所有人又都說,回來的那個不是石將軍的兒子。
那個坐著八人大轎,轎子四周掛滿透明的七彩輕紗,身後跟著威儀的軍隊浩浩蕩蕩的在中洲的街道上穿行而過的不是什麼將軍兒子這樣的小角色,而是堂堂正正的驍國君王。
撥開屏住呼吸圍觀的人群,懷著好奇的心思窺探過去,只見轎台上擺著一座方正的金底軟榻。
榻上之人慵懶而臥,漆黑如墨的長發華麗的流瀉在身後,身著金龍黑絲袍。
他相貌之英俊可比肩日月,身材之精壯可媲美戰神。
眉心點了一枚紅色的法印,那嬌艷的顏色將他飛揚的劍眉襯得愈發跋扈。
微眯的狹長黑眸閃爍不定,薄唇緊抿,無波瀾的表情更為他增添一抹神秘之色。
“喂,你聽說了麼?”
人群里有人在交頭接耳。
“聽說什麼?”
路人甲感興趣的接話。
“據說這個驍王其實是咱們先皇的私生子。”
路人乙因為自己所知道的那麼一點內幕消息而露出得意之色。
“哈?”
路人甲不信,“真的假的?”
“那還能有假,”
見自己被懷疑,路人乙氣衝衝的接著說,“這事兒可是四年前祝宰相親自捅出來的。我兄弟當年在宰相府里當差,恰好聽到。回來說給我聽時我開始也是不相信的。”
“那你為什麼後來又信了?”
路人甲挑眉,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你想啊!”
路人乙情緒激動之下也不顧自己身處何地,當場將所分析的全部說出來。
“若不是先皇的私生子,只憑他一個小小的將軍兒子。有什麼能耐能借來咱麒麟國的兵力遠征出海將那驍國打下,最後還據為己有呢!”
話音剛落,卻見站在對面的路人甲神情攸的變色。
再一回過神來,自己脖子上已經多了一把雪亮亮的利刃。
“你好大的膽子啊。”
握著劍柄的士兵一瞬不瞬的望著他,冷冷的說。
“啊!”
路人乙頓時嚇得驚聲尖叫卻也不敢妄動,只覺自己兩腿發軟。
乖乖……被聽到了啊。
話說人有的時候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嘴。
即便不能管好,關鍵時刻也不能太激動,不然早晚惹來殺身之禍。
這路人乙為了顯擺自己知道的那點秘聞,忍不住要提高音量。
卻不料,這音量不幸大到不僅自己周圍人全部都聽得清清楚楚。
連正從旁邊路過的驍王士兵以及驍王本人都聽了個一字不漏。
原本就被魔夜風出行的陣仗駭到不行的眾人此時更是集體保持沉默,眼光不約而同的往這找死之人的方向瞟,周圍的氣氛頓時變得格外緊張。
“大王饒命啊……”
路人乙暈眩欲嘔,心髒快要跳出自己嗓子眼了。
“大王,此人口出惡言詆毀您的清譽,是要先削舌喂狗還是直接凌遲處死?”
士兵扭頭向魔夜風請示。
聽了這話,在場的所有民眾都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那碎嘴的路人乙更是驚嚇過度直接昏了過去。
早就聽說驍王心狠手辣,殺人如麻。
卻沒料到事實是連他手下的一個小兵卒談起酷刑虐殺都能如此心平氣和就像在討論家常便飯一樣。
石夜風變成了魔夜風,這名字改得好啊。
完全暗示出了這邪佞男人的本性,他根本就是個無情無愛的混世魔頭……
正當大伙都在為這可憐的人搖頭嘆息之時,轎中之人卻音色低沈的開了口。
“罷了,我們繼續走。他也只是無心之過。”
一句話說的眾人面面相覷,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驍國的士兵更是比老百姓更為驚訝,連最初握劍的那個兵衛看著已經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家伙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收劍吧?這明顯不是大王之前的作風啊!
不收?君命又不可違……
最後權衡了半天只得怏怏的摸摸鼻尖又狠狠地瞪了路人乙一眼,才迅速跑步回到隊伍中。
心里還在懷疑為什麼大王突然轉了性。
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一行人等又開始繼續前進。
留下眾路人仍然心有余悸,惶恐不休……
皇甫贏的書房中,身著麒麟國龍袍的男人正負著雙手站在窗櫺之前默默地向外面的景色凝望過去。
外面風光依舊,正值草長鶯飛的季節,動人的春色旖旎無邊。
想當初因為是書房重地,所以他下令不讓任何閒雜人等靠近此處。
卻不料在某一天,被一個古靈精怪的妃子打破了這里那麼多年以來都一直保持的肅靜。
那個女人不僅不顧自己的身份爬牆翻進了他的花園,並且還在里面不知死活的放起了風箏。
不過也在同一時刻,她那雙靈黠嫵媚的眼眸也深深的印入了他的心田……
“唉……”
不知不覺的,皇甫贏冷冽得神情浮現一道裂痕。
他斂下長睫,悠然長嘆。
女人這種動物,他從來就不稀罕,更不想花時間與心力去剖析研究。
男人,就是為了權利而生的。
吞五洲,並六地,是他自小以來的心願。
他要成為的王上,是能夠屹立於整個世界之巔的聖君。
只有俯瞰天下的那一刻,他才能感覺到自己血液里流淌的都是偉大的腥紅。
而這個叫幕清幽的女子,她的出現是個意外。
在攪活了他心中原本的一潭死水之後又突然消失就更是個謎……
在他終於認清了自己深愛著她以後,就篤定了與她廝守終生的念頭。
蓮妃那邊把所有的事情都說清楚之後,他也沒有再過去。
一心一意的找人建造更大的宮殿,幻想著搬進去與她同住的一天。
他不介意自己沒有三宮六院,甚至說──他慶幸自己沒有。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他原本就是這樣嚴肅古板的男人。
以後他皇甫贏的生命里就只有她幕清幽和權力兩樣追求,假如……這鬼靈精肯表現的乖巧一些,他說不定還願意將她排在權力之前。
但是只可惜──這一切都變成了他一個人在痴人說夢。
他與她的情分還沒有來得及相守,便已經失去。
令人倍感窩囊的是,直到今天他還不知道幕清幽的離去是為了什麼。
“可惡!”
皇甫贏攥緊了右拳,狠狠的捶在了牆上。
沒有習過武的拳頭竟然也將光滑的牆面搗出一道可怖的裂痕。
他,好恨!
“大王──”這時,外出搜集消息的侍衛走進御書房,在他身後恭敬地跪下。
“嗯,那小兔崽子已經來了?”
見身邊有下人,皇甫贏揚起眼簾,豐富的表情瞬間消失不見。
他,又變回那個冰冷嚴肅的麒麟國國君了。
據說判斷人中之龍鳳,就是要看他是否能控制自己的情緒與行為。
喜形全於色的人較為單純,容易被他人掌控。
而連走路時甩動手臂的幅度都能控制的恰到好處的人往往心機極深,是在背後將他人玩弄於股掌之中的人。
皇甫贏就是後一種。
尤其是在幕清幽不見後,他似乎變得比平時更為冷酷。
所到之處皆是一片恭順的死寂,沒有半根針敢造次。
“稟王上,驍國國君已進入中洲城。”
侍衛可不敢同他一樣說出如此聳動的字眼,只好用驍國國君代稱。
“你可看清了他的相貌?”
皇甫贏側頭追問,英俊的臉上波瀾不驚。
“是屬下親眼得見的,另外城門那邊的守城官也已經有所通報。”
侍衛不知大王在懷疑什麼,連忙一五一十的說道。
“嗯……可是孤王卻覺得不對……”
聽到侍衛的回答,皇甫贏微微皺起了眉頭。
右手麼指挨個去觸碰另外的四根手指,用小動作掩飾了他此時心中暗自轉動的隱秘心思。
“大王?”
侍衛不解。
“為什麼我總覺得來的那個人不是那小子呢……”
皇甫贏伸手用食指輕輕撫平自己的眉頭,沈寂的眼眸中閃過一道不解的寒光。
究竟是哪里不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