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家過了兩天。拖到七號,余向東不得不在早飯後向父母說了要回去了。
盡管很不舍,余家二老也盡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直說反正他們身體都好,自己也能照顧自己,更何況還有余向北和余向忠在,總不至於出什麼問題。
余向東自然是能看出二老的不舍與勉強,但他是真的該回去了,之前顧明誠透露的消息他已經傳給了助理讓他著手安排,但畢竟不如他親自出手來的利落方便,更何況現在的生意人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光憑他助理的身份也實在是無法取信於人,對余向東來說,這樣也不能使他利益最大化,所以,他總是要自己趕回去親自布局才能安心的。
這樣秘密的消息都是有時效性的,更何況現在顧明誠也已經回了市里,萬一到時候領導們商量好結果直接公布開來,這消息也沒什麼意義了,自然,就目前而言不可能,但這才是他火急火燎的原因。
“那你們就回去吧!”余奶奶嘆口氣,又問,“下午走還是明天早上?”
“明天吧”余向東也想給老人家一個緩衝的時間。
果然,他話音一落,余奶奶面色松緩不少,“那行,我去給你們收拾收拾東西”
余向東攔住她,“家里什麼都有,東西留著你們自己家用吧”
余奶奶瞪了他一眼,“我們能用多少?再說了,也沒給你准備什麼,主要是帶給茵茵,她愛吃家里自己做的蟹黃醬什麼的,我瞅著阿玥也愛吃,給她們倆帶的,你擱這推辭什麼”
“……”余向東放下了手,心里也知道,絕對不會僅僅是幾罐醬這麼簡單。
於是他叮囑一句,“東西不好帶,您看著收拾,多了我也不好帶回去”
“知道了”余奶奶不耐煩的擺擺手,“來的時候你倒是能一車車的往家拉”走的時候車都嬌貴了,被他說的一點東西都放不下似的。
得,余向東看自家老母親風風火火的衝進了“庫房”,轉頭看向了旁邊的老爺子。
“怎麼?有事?”老爺子抽著煙問。
老爺子以前也愛和三爺爺一樣抽煙鍋,不過這好些年余向東都是成箱的好煙往家寄,只送人的話誰都心疼,更何況是節儉了一輩子的余老爺子,於是送人之余他也把自己的煙袋換成高檔香煙,說兒子說不通,他只能自己盡力“內部消化”了。
余向東僅僅躊躇了一會兒就開了口,“是這樣,茵茵高考後留不留在省內還兩說,市里的教學資源總歸是比家里的好點,這孩子跟小米有緣,想問問爸媽你們還有大哥和大嫂願不願意讓小米去市里讀書。家里房間也夠,余茵舅舅在那邊也有些人脈,找個好學校應該不成問題的”
余老爺子凝著眉沉思了會兒,“這事兒你問過你哥和你嫂子了嗎?”
“還沒呢”余向東笑道,“這不想著先跟您通通氣,您要不同意我這邊也不折騰了”
於余向東而言,這確實是件費力且他覺得可有可無的事,但余茵堅持,他也只能先看看老爺子什麼反應。
余老爺子坐著想了半天,大致在權衡這之間的關系,似乎是想通了什麼,他面帶微笑問,“對你工作沒什麼影響吧?茵茵他舅舅那邊呢,會不會太麻煩人家?”
余向東聞音知意,明白老爺子這是有意了,他笑說,“沒事,對我大舅哥來說也就舉手之勞,他人脈廣,現在又升了院長,只是個初中名額不是什麼大事”
“那就行”
先前是余向東不明老爺子的態度,現在說開了反而是老爺子更“著急”,他背著手溜達著就去了余向忠家,余向忠沒在家他就先跟秦芳說明了情況,又問旁邊的小米的意見。
小米眼里閃過水光,緊緊的抓著秦芳的手,滿眼渴望的看向她,“可以嗎?媽媽?”
秦芳搓搓手,忙問老爺子情況,從學校問到了食宿教學情況,越聽越滿意,她不由得激動的臉色發紅。
激動了一會兒又強迫自己漸漸冷靜下來,“這次跟著一起去,還是等暑假小米她們放了假?”
“這就要問小米了,向東說他看你們的意思,不過要是現在過去,以後小米小升初就可以直接在市里考試,方便操作一些,當然,要是你舍不得孩子,讓她暑假再過去也行”
秦芳下意識忽略老爺子嘴里的舍不得孩子,這哪有什麼舍得舍不得,二弟考慮的那麼清楚了又一切為了孩子的學習著想,她哪能拖孩子後腿?
“那……爸您怎麼看?”秦芳斟酌著問。
“我啊,我覺得現在過去最好,事情還是早點確認下來為好,早點確定下來,小米也好在那邊適應適應環境,好好學習,你說是不是”
“對對!”
老爺子想的和秦芳想的不謀而合,兩個人幾乎快把小米的去向定下來了,還是旁邊的小米拉著她媽媽的袖子提醒,秦芳才想起還沒知會余向忠。
她露出個尷尬的笑,說“等向忠回來我們再商量商量,回頭我去好好謝謝向東”
余老爺子瞥她一眼,嗯了一聲,“你們的事你們自己商量”說著卻是問了問小米,“你姐姐喊你去前院玩呢,去不去?”
“去!”小米脆生生的應道,跟著老爺子一起去了前院。
汙點?往事
老宅里,小米正和余茵一起畫畫。
“姐姐,這個牡丹我總是畫不好,花心點染不均勻”小米看著余茵說。
她試了很多次,每次都有這樣或那樣的問題,好不容易將花瓣的布局畫的合理些,九十九步都走完了,卻敗在“點”這一步,不免有些沮喪。
余茵放下手中的畫筆看過來,接過小米手里的毛筆在花朵中間錯落有致的點染兩下,說“國畫雖重布局但也不拘泥於形式,沒必要在每一個步驟上都……計較頗多”
小米重新拿了只筆,沾了飽滿的墨,筆尖垂於紙上,滴落到艷麗的牡丹花旁,暈染開一片濃重的墨漬,小米聲线輕緩,“如果一副畫上有了汙點不再干淨了呢?這樣的畫,是不是就注定是廢了的,再也沒有觀賞的價值了?”
她轉頭看余茵。
余茵笑笑,也拿起一只筆蘸了墨在墨漬上暈染,筆尖飛舞游動,原本的黑斑被拓成枝干,四周發了枝丫,枝頭掛了耀眼的紅梅……
小米也笑,調侃余茵“姐姐,你把牡丹和梅花畫到一幅圖里了!”
“呀!”余茵訕然,她吐吐舌頭“好看嗎?”
“好看呢姐姐”
……
余向忠聽到秦芳的話,第一反應是,他余向東管的挺寬的!
然而憤慨的話還沒說出口,耳邊就全是秦芳滿含小意的“勸說”了。
冷靜下來,他也琢磨出點意思,以他二弟的性子是不會主動過問這種事的,當然,如果他有要求那另說。
不是余向東,那只能是余茵了。
余向忠對余茵的感情是復雜的,一開始背德的吸引到後來因為發現他們叔侄亂倫而發酵成了執念。
他自己都覺得有段時間看余茵的眼神太露骨。
那孩子雖然膽小,但不是個沒心眼的,小小年紀警惕性就很高,見天的避著他。
而且……
他甚至懷疑,他爸媽也看出點什麼,不然就算老二要求他們也不會那麼輕易得讓余茵去市里。
既然秦芳都知道了,那讓小米轉校這事爸媽一定也知道了。
他對小米做的事自己心里有數,也明白老人家心里有過懷疑,只是他做的隱蔽,又威脅過小米不許告訴其他人,這才瞞過一段時間。
但這次余茵歸家明顯讓他不那麼淡定,前段時間做的有點過分,怕是老爺子那邊看出了什麼,在敲打他呢。
余向忠皺著眉,“咱這兒的學校哪差了,老師不也教的挺好的嘛?何必巴巴的跑去市里?向東工作忙,弟妹又經常不在家,就是茵茵這都高三了學業壓力也大,小米去了那不是給他們添麻煩嗎?”
余向忠的“添麻煩”論,確實是讓秦芳有點猶豫,她就是個不願意給她人添麻煩的人,這會兒不禁被噎了一下。
可……
就算是她厚臉皮好了,“鎮上再好肯定也是沒法跟市里的教學資源比的。要是真能讓小米去市里,就算我欠向東他們兩口子一個大人情,以後他們但凡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我都沒有二話,這次……這次就算是我厚著臉皮接受他們的好意好了。小米走的時候咱給她多拿點錢,不僅學費,爸說還要麻煩茵茵舅舅辦轉學呢,這錢也咱們出,等穩定下來了,就讓小米住校……”
“行了行了”余向忠皺著眉,這說著說著還能哭起來似的,“想去就去吧,省的別人以後說我這個後爸冷血無情擋人前途”
秦芳拍拍他的手,“看你,這說到哪去了,我知道你也盼著小米好”
“嗯”余向忠難得溫和的看看她,這個女人並不是很美,但卻很耐看,人朴實又勤勞,因為是二婚還帶著個孩子,在他面前從來是小意又溫柔,他心里是很滿意的。
這也是他之前即使沒忍住對小米出手但依舊小心的原因。
他知道小米就是她的底线,要是知道他做的那些事,怕是這個眉眼溫柔的女人會崩潰。
他離過一次婚了,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那就讓她去吧,反正早走晚走都是走,這次向東他們回去的時候直接讓小米跟著去好了。你去給她收拾東西去吧,一會兒我去跟爸和向東說說”
“哎好”她語氣里都透著輕快。說罷去了里屋幫小米收拾行李。
余向忠一個人坐在客廳沙發,思緒萬千。
他第一個妻子叫尤娜,長的美麗動人,名字有點像外國名,人也有點像外國人,據說她奶奶有葡萄牙血統。
他們是初中認識的,那時候他和尤娜還有程越一個班,程越喜歡尤娜,尤娜喜歡他,他喜歡……
氣程越。
當然,他個人對尤娜這種熱情爽朗又美麗活潑的女子也是極為喜愛的,但如果這之前加上“程越也喜歡”大概會讓他更有成就感。
不知道為什麼,他從小就跟程越不是很對盤,明明那個人又糙又直,卻有一對好父母,什麼都不用做他們家老爺子也會把一切都安排好交到程越手里,就連謙伯這樣頑固執拗的人,程老爺子也能用人情把他留在程越身邊。
可明明……
程越是那麼不珍惜,不在乎,即使是謙伯授技時他也吊兒郎當的,似乎根本沒當一回事。
而他余向忠呢?
學習比程越好,也比程越努力,當時在班里又是班長,可老師們對他總是沒有對“程家公子”用心。
為此,他對程越是十二萬個不順眼,後來不知怎麼程越漸漸和余向東走的越來越近,程越甚至在他面前擺出一副洋洋得意的姿態。
為此,他當時甚至是恨上了余向東的,覺得他胳膊肘往外拐。
所以,被“程越喜歡的女人”喜歡時,他想都沒想過拒絕。
並且不止一次設計了“巧合”讓程越看到他們親密的畫面。
後來結婚也是年齡小措施沒做好。
但那個孩子終究沒留住。
結婚後,他的新鮮感漸褪,程越被他家老爺子拘在家里也不鬧事了,而且聽說程老爺子給他找了個門當戶對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
他聽後越發厭煩。
程越結婚的時候他自然也去喝了喜酒,還被程越的好友給灌了個大醉,回到家又恰好看到他媳婦兒拿著他們初中的畢業照在出神。
他想起酒宴上看到的溫婉大方,嬌若桃李的新娘子再看看自家的“黃臉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質問她是不是後悔了,又讓她看看自己的鬼樣子,就算是她後悔程越也不會娶她了,人家的新娘子好看著呢。
最後還失手推了她。
那是他第一次失去自己的孩子。
第二天醒了後他被自家老子狠狠地揍了一頓,然後他跪到自己媳婦兒床前扇了自己好幾個巴掌,說他不是人,昨天都是喝醉了才胡言亂語,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求她原諒他。
那個女人躺在床上閉著眼,還在流淚。
家暴這種事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無數次。
一開始,他每次清醒了都求著她原諒,後來看她底线越降越低就越發得寸進尺,在他第二次失手打掉自己的孩子的時候,那個女人自殺了。
所幸發現的早,搶救了過來。他自然是千般懇萬般求,最後終於讓那個女人原諒了他。
他原以為她願意跟他說話就是原諒了他。
可沒想到,她養好身體後,一句話都沒留,就離開了他家。
後來聽人說她出了國,去國外尋親了。
這些年也鮮少有她的消息了。
所以,他後來即使喝酒,也不敢真的喝醉。就像他現在即使心里不舒服,也不想撕破臉失去身邊這個溫柔的女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