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三日,康女俠的喪事處理完畢,刁劉氏的內傷也調理痊愈,能夠行動自如,開口說話了。這才升堂問案,依律給刁劉氏定罪。
刁劉氏的罪行早已是昭然若揭的了,光是被擒當日,就殺害了王玉姑和康爍兩條人命,一個現行的殺人犯,少說也得判個斬首示眾吧!
加上廖菊蓉證實她就是青城山土匪幕後的總瓢把子,朱玉蘭也揭露她又是殺害孫二虎及刁南樓的主謀。
這謀逆造反、謀殺親夫的罪名就該凌遲碎剮了。
但是,無論罪證如何確鑿,按照司法程序,還是要公開審理,取得口供,打上罪犯的手模足印,才能定罪判刑。
這一日,王知縣升堂,兩旁文武官員及衙役、差人比平日多了許多。
就連大堂外面也聚集了一些不相干的家屬和仆傭,皆因今日審的是刁劉氏,這個威鎮青城、臭名昭著,卻又難以謀面的女惡霸土匪頭子,誰人不想來個先睹為快呀!
在一片“威武”的吆喝聲中,刁劉氏帶著一付沉重的鐐銬,一步一趨地走上堂來。
像刁劉氏這等罪大惡極又武功高強的犯人,為防止她們以武力抗拒,咆哮公堂,在別的地方都要事先用鐵絲穿了琵琶骨或割斷了手脈和腳筋,甚至干脆廢了她的武功,才敢帶到大庭廣眾之下。
而在青城縣,從來也不這樣做,因為這里講究的是,自始至終都要保持女人的形體美,特別是美女犯人,更不能任意破壞其身體發膚。
所以,就給刁劉氏戴上了一付鐐銬,這付鐐銬足有五十來斤,分別用鐵箍套著脖子、手腕和腳踝,鐵箍之間用鐵鏈栓著,鐵鏈粗大卻又短促。
刁劉氏人本就生得高大,這樣一來,更是伸不直腰,邁不開步。
後面還拖著一個五、六十斤重的鐵球,走起路來,那個費勁喲!
縱使她有千鈞的蠻力、高強的武功,行不了十余步,已是大汗淋漓、喘息不定了。
這個刁劉氏,在青城縣可是大名鼎鼎、雷鳴震耳、談虎色變的人物。
在座諸君,除了王琰和張健與她有過較長時間的接觸外,其他幾位,有的也就是在前日的戰斗中,恍惚地見過一面,大多數都是初次謀面。
所以刁劉氏的出現公堂,立即吸引了百十雙眼睛的追蹤。
雖然此時的刁劉氏滿面汗痕汙漬、疲憊不堪、衣裳不整,但那一付粉嫩紅潤的苹果圓臉,仍放射著嫵媚妖艷的光彩,一對大眼睛里悠悠地泛濫著清澈的粼波,兩瓣紅唇中時不時地透露出亮閃晶瑩的皓齒,吐呐的氣息里發散著陣陣甜美的密汁醇漿,隆起的胸肌和突出的臀肉輪廓清晰、動輒性感。
吸引得堂上眾人無不張口結舌、目瞪口呆,連那原本雄偉洪亮的“威武”聲響,也變成了軟綿綿的哼唧,每個人的腦子里,無不反映出這樣一個意念:“這個刁劉氏可真是長得美麗非凡、性感十足啊!”
王知縣看到大家都被刁劉氏蠱惑得痴迷了,只好故意咳嗽幾聲,把驚堂木一拍,眾人才從迷茫中清醒過來。
刁劉氏蹣跚著走進公堂,立而不跪。
若論平時,公堂之上,囚犯不跪,即時有衙役出來,用水火棍照著膝彎猛擊一棍,任你多麼傲骨嶙崢,也得撲地趴下。
可是今日奇了,許是刁劉氏的美色迷惑了眾衙役,抑或她的威名震懾了眾差人,竟無一人出來作法。
王知縣也不惱怒,用平和的口吻開始了審訊。
“下站可是犯婦劉素娥?見了本縣為何不跪?”
“哈,哈!知縣大人和小婦人原來也是至交好友,難道我的身份大人能不知道嗎?你說我能屈尊下跪於你嗎?”
刁劉氏的確是個能言善辯的聰慧女人,短短的幾句話,既和知縣套了交情,又表明了身份,還不失禮儀。
這幾句話剛一說完,倆人的四道目光就碰到了一塊,撞出了一個火花。
一時間都不由自主地回憶起第一次見面時相互愛慕的情景,不覺得臉上都有些發燒。
那日在刁府中,雖是官匪雙方,卻是勢均力敵,彼此也未曾撕破臉皮,還能在一起談情交友、笑啖酌飲。
而今日在公堂之上,一個是堂上官,一個是階下囚,如何能交流感情?
實是有些尷尬。
“劉素娥,正因本縣與你有些交情,所以那日我才勸你,放下武器,隨我回衙自首,也好設法開脫於你,減輕你的罪行。怎奈你頑冥不化、繼續作惡,竟又殺害了康女俠,以至落得今日的這般光景,成了披枷帶鎖的階下囚人。弄得本縣也無法救助於你了,這是你咎由自取、自作自受,怨不得別人!”
王知縣在刁劉氏面前也覺得有點對不住人似的,為自己的“無情”作著辯解。
“哈哈,哈哈!”
刁劉氏聽後放聲大笑:“大人不必再故作姿態了,其實你心里明白,大人赴任青城伊始,就想要算計我刁劉氏!反倒是我幼稚,異想天開,意欲和你交好,記得大人上任之初,我請大人過府赴宴,為的就是表達妾身對大人的一片愛慕之情,願與大人永結同心之好!當時玉蘭等人想要加害於你,是我從中阻攔,救得你的性命,為的就是我對你盟生了感情,願意委身於大人。”
刁劉氏此時也豁出去了,把她心里的隱秘,直言不諱地說了出來,因為她知道再不表白,以後就沒有機會了:“怎奈你,非但無動於衷,反而恩將仇報,一而再,再而三,殺我部下,毀我家園,逼得我走投無路,只能鋌而走險,落到如此地步。”
說到此處,刁劉氏頓感一股哀怨之情油然而生,竟流下了幾滴眼淚:“好了,事已如此,多說也沒有用了,該怎麼處置我,你縣太爺就看著辦吧!”
刁劉氏的一席話,確是出自肺腑的實情袒露,王琰是當事人,能不有所感觸嗎?
但他終究是個飽讀聖賢詩書、維護倫理道德、一身正氣凜然的朝廷命官,在任何時候,理智和感情都不會錯位。
所以仍是不動聲色地說道:“劉素娥,休得多言,快將你十余年來在青城境內做下的罪惡,從實招來,免得皮肉受苦!”
“大人自上任以來,就在不停的打探、調查、訪問我的一切,朱玉蘭、廖菊蓉、王小嬌等人也交代了不少吧!對我的所作所為,大人早已是心知肚明、一清二楚了,還用得著我說嗎?該定什麼罪,大人說了算數。”
王琰看她不願交代,也不勉強,遂叫李強把事先准備好的《刁劉氏十大罪狀》念給她聽,計有:聚眾謀反、搶劫錢財、殺人越貨、敲詐勒索、欺行霸市、脅迫官府、欺壓百姓、刺殺官員、陷害良善、謀殺親夫等十條,每條下面都有具體事實,其罪之深、其惡之劣,聽得周圍諸君驚魂動魄,因為其中的任何一條都足以把她送上快活架上去“快活”一番!
“劉素娥,你對剛才宣讀之罪狀有無異意?若無,就畫了供吧!”
刁劉氏什麼也沒有說,不假思索地抓過筆來一揮,就把供畫了。她心里明白,按她現有的罪行,多一樁、少一樁,也沒有什麼差異了。
“好吧,劉素娥。既然你如此配合,我也不再施什麼刑法為難你了。”
王琰隨後說道:“依你之罪,按律當是凌遲死罪!念你我還有一點交情,我打算留你一個全屍。報請刑部批復後執行!”
王知縣對刁劉氏有一種難以說明的情感,對這個容顏俏麗、貌美如花的女人,也不願意把她剮割得支離破碎、血肉模糊,所以格外開恩,作了上述判決。
不料刁劉氏卻不領情,因為她太了解青城的刑罰,全屍並不意味著不殘酷,王知縣給王小嬌也是留的全屍,不是照樣死得很痛苦,於是說道:“縣太老爺不必如此,還是秉公而辦吧,不要為了小婦人壞了大人的官聲,何況凌遲也好、斬首也好、上吊、灌毒藥,反正都是一個死字。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大人也知道,我可是皇上”免死“的人,你要殺我,刑部能批得准嗎?刑部不批,你又焉能殺得了我?”
“刁劉氏,你也太狂妄了!別忘了,當年你們未經刑部批復不也把王玉姑押赴刑場凌遲去了嗎?難道我就不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把你也給處決掉!”
“哈,哈!你是一縣的父母官,可以仗勢胡行,殺我一個弱女子只是舉手之勞。可是,別忘了,王玉姑只不過是個普通老百姓,而我是皇親國戚,還有皇上金口玉言許下的‘免死’承諾,你殺了我,就犯下了大不敬的欺君之罪,輕則撤職查辦,重則要了你的小命。我能找你這樣一個英俊瀟灑的知縣哥哥做墊背的,我死而無憾!”
王知縣聽了這一席話,也是吃驚不小。
是啊!
不能拿自己的前程當兒戲呀!
此事還得靜心思量、權衡輕重,方可定奪。
於是下令將刁劉氏暫且收監,待刑部批復後再說。
這一堂審訊,確有些奇怪,按照往常規矩,似刁劉氏這等罪大惡極的匪盜淫婦,上得堂來,就得先打四十殺威棒,加以震懾。
拒不招供,就得上拶子、夾棍。
弄不好還得來幾招婦刑,脫個光屁股出出丑。
可是這一次非但沒有動刑,公堂之上,囚犯還敢和知縣矯情造作、理直氣壯地說話。
知縣大人也不生氣、又不惱怒,倒像是一場友好的辯論,沒有見到血腥的拷打,沒有看到殘酷的刑罰。
開了青城縣公堂審案溫情之先河。
還有更奇怪的事呢!
就是這麼一個凶惡的淫婦、待決的女囚,在等待行刑的歲月里,還得到了特殊的對待和照顧。
竟沒有關押在青城縣的牢獄中,而是囚禁在縣衙的後院,衣食住都與常人一般無二,不同的只是日日夜夜戴著手銬腳鐐,行動沒有了自由。
這還是王知縣親自關照的呢!
是啊!
如今尚活著的,能夠對刁劉氏的內心世界稍有理解的,也就只有王琰一個人了。
他對刁劉氏的認識也是帶有十分復雜的心情,既恨她的惡行逆施,又愛她的美麗容顏,既憐她的悲慘身世,又敬她的堅強性格。
但是,他終究是青城地區的最高行政長官,緝拿匪盜、保護人民、依律執法、不詢私情,是作為一個清官、好官的必備條件。
所以對待刁劉氏,不論有多大的阻力和困難,他都是極力主張擒而殺之,且要大張旗鼓,公開的行刑示眾。
因為刁劉氏的的確確是個惡貫滿盈,不殺不足以平民憤的土匪頭目,只有這樣,他才能在民眾中取得好的口碑,樹立起崇高的威信,為自己仕途的前程打下堅實的基礎。
說句不好聽的話,就是利用刁劉氏的鮮血,來染紅自己的頂戴花翎,踩著刁劉氏屍體搭成的台階,達到升官發財、流芳後世的目的。
當然,在封建時代的官吏中,王琰還算是個有感情的善良好人,對倆人之間發生的種種碰撞而摩擦出的星星之火,仍是十分留念的。
因而不論在公堂上,還是監禁的生活中,都給予了她百般的照顧。
在刁劉氏被囚禁的日子里,縣衙內確有不少人在關心和向往著她。
一些差人和雜役,因慕其名而欲觀其形,怎奈個人地位低下,既不能當面交談,更不敢傳遞信息,也就只好趴在門縫里偷偷地窺視,嘬嘴咂舌地感嘆一番。
還有類如班頭和主刀的一些人,他們有機會接近刁劉氏,也想利用自己特殊的地位,在她身上揩點小油,可是王二麻子的前車之鑒,教訓了他們,想那朱玉蘭是刁劉氏的徒弟,都有那樣的特異武功,吸干了男人的精髓,這個刁劉氏就更是深不可測了。
誰也不願意做牡丹花下的死鬼,他們頂大的能耐也就是,瞅個機會和她吊吊膀子,然後找一個僻靜之處,打打手槍,以此來舒慰一下高漲的情欲,如此而已。
只有一個人對刁劉氏賦予了真正的關心,他就是張健,在他眼中,刁劉氏是個雙面人。
一面是劉素娥,一個罪惡滔天的刁婦淫女,當由國法來進行制裁,是殺?
是留?
他不願表態。
另一面則是劉小雁,一個剛結識不久的小兄弟,對兄弟他應盡關心和照顧的義務,這也是當前他惟一可做的事。
因此在刁劉氏被監禁的時光,經常來探望她的就是這張健,攜來衣物食品,稱其小雁兄弟,伴她談心聊天,為伊排憂解難。
是刁劉氏生命的最後日子里,貼心的兄長和朋友。
至於刁劉氏本人,自被擒獲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死的准備,並且知道會死得非常悲慘、非常丑陋。
對死她並不恐懼,依她的性格,絕對會像個英雄般地從容就義。
但是,活著總比死了強,因此她也在千方百計地尋覓著活的可能。
起初寄希望於王琰,希望他能理解她對他的愛戀,寬恕於她。
後來她看清了,像王琰這等清高的儒學子弟,是決不會用眼前的功名利祿來換取美麗的愛情。
於是又把希望寄托在那些差役等小人物身上,企圖用自己妖艷的色相來俘虜一、二個花下鬼,助她逃出牢籠。
可惜這些人物都登不了台面,一個個敬而遠之,連碰都不敢碰她一下。
最後抓住了張健,這就是為什麼似張健這麼一個粗壯的武夫,能和美艷的刁劉氏相處得如此融洽的原因。
“大哥,你我相處多日,親如兄弟,互相愛慕。哥哥也不願意看到兄弟被人宰殺得屍骨不全吧?哥哥想法救救兄弟呀!要不我倆一起逃出這青城縣境,找個窮鄉僻壤之地,小弟這女兒之身就給了哥哥啦!”
刁劉氏曾多次試探著張健的態度。
“兄弟休得再提這個問題,我們只講兄弟之義,不談兒女私情,更不論國家大事。坦白地告訴兄弟,為兄的決不會作出違反國家法度,背叛故主王知縣的事!”
張健每每如此回答。
當然,最後刁劉氏的希望全都落空了,眼看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刁劉氏的性命也危危可岌,剩下惟一的一點希望,就是皇上“免死”的承諾,君無戲言,得以實現。
但刁劉氏心里明白,皇上對她這個妹妹,打心眼里並不喜歡,所謂的“免死”,也是無奈中說出的一句應付的言語,能起到多大作用呢?
不過,刁劉氏還是等來了福音。
一個月後,刑部批復到來,曰:“查青城縣犯婦劉氏素娥,雖刁鑽淫亂、結黨營私、凶殘惡毒、罪行累累。然念早年,曾助官府,平息匪患,有功於國家社稷。吾皇萬歲開恩,特赦其死罪,命青城知縣王琰,施以教育及感化後,放歸鄉里。今後不得再犯,如若再犯,一並治罪。”
此信一經傳出,整個青城的上下官民,一片嘩然。正是:幾人驚喜,幾人愁,幾人憤怒,幾人優。
欲知刁劉氏到底能否留得活命?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