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七八分鍾以後,掛斷電話的我便開車向祖父的住處進發。
來電話的人正是我祖父的次子,同樣是我親生父親黃安國的胞弟——黃定國。
他比我親生父親小三歲,和我母親同齡。
現在是PLA第XX集團軍下轄的某摩托化步兵旅旅長,上校軍銜。
其部隊駐扎地在吳西省的最南部正皋市那里。
和我親生父親不同,他自從入伍後一直扎根在軍隊,沒有動過轉業的念頭。
憑借著自身的本領以及祖父在軍隊內的一些人脈,三十出頭的時候就已經是中校營長了。
兩年多前從GF大學研究生院學成歸來後,更是晉升為副師級的上校旅長。
不過身為野戰部隊的軍事主官,事務是比較忙的。
基本上只有在節假日時,他才能抽出時間攜妻子女兒回三湖看望祖父、我們一家跟三姑黃風鈴一家。
至於他剛才為何打來電話的原因,是他前幾天去集團軍軍部參加首長機關業務技能大比武。
昨天結束後他趁有半天空閒,一大早從軍部驅車趕過來的。
等車行駛至離干休所還有一公里的時候,我停了車。
緩緩步行著朝祖父那兒走去。
一路上,我還想著在圖書館時得出的判斷以及之後的決定。
不是我猶豫或者怯懦,實在是茲事體大。
相比而言,我寧願去跑一趟十公里全副武裝越野抑或研究分析一下非洲最落後國家與地區的政治軍事近況和國土安全形勢。
可這種對我家庭來講,絕對算得上棘手,甚至危險的事情,怎麼能不叫我左右為難?
衛寶峰是有錯,甚至可以說是有罪,但他罪不至死。
而以往在我眼中一直以正大光明面目出現的母親,在這短短的兩天內,形象可以說是徹底反轉。
她要干什麼,我已能大致肯定。
那種結果是我無法接受,而且也無法想象的。
怎樣才能既懲罰了衛寶峰,又可以避免這樁事情不曝光。這個,是我考慮的重點。
至於母親為何要這樣做的終極原因。缺乏其它證據的情況下我還不可能一窺全貌。於是也就形成了此時我復雜莫名的心態。
到達祖父所住的院樓前,我一眼就瞧見了停在門口的軍牌豐田陸地巡洋艦4500越野車。二叔他已經在里面了。
抹了把臉,穩住心神後,我走進了小院。
沒過幾分鍾,行至客廳跟李嬸問完好的我便見到了抬首挺胸,雙手扶膝,坐姿非常嚴謹,正與祖父談話的二叔。
膚色黝黑,相貌與我有幾分相似,氣度精悍,威武不凡的他穿著一套筆挺的夏季短袖軍常服,皮鞋錚亮。
“爺爺,二叔。”我出聲和他倆問候,然後還跟站在客廳角落里的二叔警衛員點了下頭,以示招呼。
端坐在沙發中央的祖父衝我微笑,用眼神示意我一起坐下。
二叔則扯著在野戰部隊練就的大嗓門說道:“來啦!讓二叔瞧瞧你小子身子骨有沒有長肉。”
我坐在了他的身邊,隨即就被他的大手一陣敲打。
“嗯,還行。看來國關的伙食比當年我在陸院的時候要好。”他收回了手,嘴里這樣說道。
沒等我說話,他又招手對警衛員道:“小邱,槍。”
警衛員得到命令,馬上便上前,將腰部攜帶的槍支連同槍套一起遞到了他的手上。
他順勢抽出槍,取下彈夾,空倉掛機後就把它交給我,接著抬左腕,在腕上佩戴的多功能軍用手表上按了幾下。
之後抬頭看著我笑道:“看看你小子有沒有進步。准備了啊!”
或許是在軍人家庭出身的關系,從小我就喜歡那些冰冷的槍械。
五歲開始,我便在親生父親的協助下使用五六式半自動步槍打響了出生後的第一槍。
以後的歲月里,五六衝、七九微衝、八一杠、八五微衝、九五步、零三步、五四、五九、六四、七七、九二、零七這些長短槍械我都先後使用過。
到十五六歲的時候,對它們十分了解的我還能夠做到拆卸分解和組裝。
這些槍里我最喜歡的就是九二式和零七式手槍了。
這兩種手槍在結構上有很多相同之處,外形美觀大方,結構緊湊、新穎,重量輕,機構動作靈活、可靠,維護、人機工效性好,使用方便,握持舒適,射擊不震手,精度也高。
衛佐民的配槍是七七式,而且他也從來不拿回家。所以深知我愛好的二叔每次回來都要讓我擺弄一下他的零七式手槍。
我把槍平攤在手,深吸了口氣,然後看了二叔一下。
“開始!”
聽到他的指令後,我的雙手便開始靈活地動作起來,很快,槍體、扳機、連接軸、彈倉簧、槍機、卡鐵、游體、槍管、固定螺帽這些槍支零件被依次拆卸下來,分別擺放在茶幾上。
之後我在將它們按順序重新進行組裝。
“咔嗒”隨著槍管的清脆回膛聲,我完成了整槍拆卸和完全組裝。
“七十秒正。”
同一時刻,二叔也報出了時間。
隨後又搖了下腦袋,有些不滿道:“比過年時那次要慢了近十秒。怎麼?每天趴電腦桌上當網蟲了?”
我沒有回答,將手槍交還給警衛員後,只是對二叔苦笑了下。
“好了,定國。”
這時候久未出聲的祖父開口了“膺兒,剛才我和你二叔正討論你今後的去向。現在你來了,那就自己講一講,畢業後是喜歡下基層部隊,還是留在石城,去大軍區機關?”
“這——”我猶豫了會兒,接著回道:“我服從命令,分到哪里就是哪里。”
“呵呵。”臉上泛出笑意的祖父頷首又問“真實想法?”
“是的。”
“你學的這專業在基層可是最邊緣化的。”
二叔此刻插話了“我團里就有幾個從你們國關分配下來的年輕干部。基本上都是來混飯的,我就看不上他們,全給安排到清閒的地方了。”
“我看呐——”他又拍了下我的肩膀,大聲道:“要麼留在石城,要麼就讓你爺爺出面,跟京城總部的張副總長說說,去總部好了。”
“總部張副總長?”想到是誰後我便詫異地發問“張撫生上將?”
二叔頷首,同時看了眼祖父,在得其允許後才對我續道:“以前你小,所以沒和你說。張副總長是你爺爺的老部下。當年他能從咱們東南軍區上調京城工作,你爺爺是出過大力的。他也非常知恩圖報,對你爺爺一直是持弟子禮來相待的。你周歲的時候他還來祝賀,也抱過你。只不過後來他的工作性質特殊,就沒什麼機會來三湖。”
“那也已經很多年了啊!”我回首望著祖父“爺爺,張副總長還能認您嗎?”
“臭小子!”
祖父伸手指了下我“忘了那些我以前給你還有寶峰的外國進口玩具和游戲機了?還有你上高中以後喜歡看的一些國外原版軍事刊物?那些都是他托人帶來的。”
我得到答案後,不由地點頭稱是,記憶中也下意識的出現了兒童時期和少年時期那些讓小伙伴羨慕妒忌不已進口玩具和游戲機。
那些當時別說在三湖,便是在省城都沒有任何地方可以買到。
還有後來高中時接觸的《漢和防務評論》、《空天國際》、《簡氏防務周刊》、《AVIATION》、《SNIPER》之類的歐美原版軍事刊物。
國內直到現在還無法直接訂閱。
“今天跟你說就是給你提個醒。”
二叔攬過話頭“別傻呼呼的一門心思做學問。沒錯,咱們軍隊是座大熔爐,能淬出好鋼,可同樣能軋出鏽鐵。這中間的度,你自己就得好好尋思了。另外,你不要以為靠家里的關系有多麼可恥,也不用去在乎別人的議論,不但要不在乎這些,而且要盡最大努力利用好家里給你的優勢,作你喜歡做的事。”
“我知道了。”說完這話,我摩挲著下巴,細細品味起二叔的話來。他和祖父也不再繼續講此話題,而是議論起別的東西————
********************
兩個小時後,用完午餐的二叔便跟祖父與我告別,回部隊去了。
我則來到樓外的小院子,靜靜地站在院牆附近的一棵樹旁。
樹上,掛著一個黃褐色的沙袋。
腦海里浮現出當年和衛寶峰在此一同跟著祖父最後一任警衛員練習擒拿格斗的場景。
當年我倆開始學的時候熱情度都很高,只不過到最後只有我堅持了下來。
衛寶峰嫌苦,斷斷續續地練了半年後便放棄了。
祖父也沒有太苛責他。
“吃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心里有事吧?”
正當我的思維四處漂游,不知所往的時候。祖父已來到了我的身後相問。
我回過身,望著面容慈祥,沒有被歲月壓彎脊梁,上身依然直挺的祖父一會兒。
然後便向他問了一個問題:“爺爺,當年您為什麼會同意爸爸娶媽媽。”
祖父似乎對我的這個問題毫無准備,花白的雙眉抖了一下,遂反問“怎麼想起問這個?”
“因為——”我頓了頓,呼吸之間組織了一下措辭,然後慢慢道:“因為門第的關系。或許我說這些有點可笑,但我還是想問您。當年您為什麼會同意。”
“是聽到了些風言風語吧?關於你媽和那個項莆清的?”
祖父的這一句話猶如驚雷一般。頓時就讓我的嘴巴大張,神情也有點恍惚了。過了好半晌才結巴道:“您——您——知道?”
“嗯。”
祖父頷首,沉吟了會兒後道:“當年這事傳到過我這里。一開始我是挺氣憤的,心想大鬧一場。可後來覺得你還小,對你媽的聲譽也不利。所以就跟那個項莆清的老上級老馮通電話反映過。那之後第二天,項莆清來我這里道歉。很平靜地說沒有趁人之危,動過你媽,是有人想造謠生事。你知道,爺爺活了這麼多年,別的本事不說,看人還是有一套的。他敢一個人來,說明心里沒鬼。而且他的眼睛很正,和我對視的時候一點兒都沒有閃躲,更沒在我面前下三濫一樣的賭咒發誓。同時我也派人私下調查過,都是一些似是而非的東西。所以我就相信了他。後來,他又到我這里來通報過造謠生事的人被處理的結果。我就和他表示,雖然我相信了他,但這事已經給你媽造成了不好的影響。所以還是把你媽調離市委大院算了。他聽了也同意了。”
“那您有問過媽媽嗎?”我追問道。
“問過。”
祖父坐在了院牆下的石墩上,並示意我也找地方坐後才繼續道:“你媽當時遇上這事很委屈。說清原委後還對我表示說辜負了我,還有你。還說寧願回學校當老師也不再去市委上班了。我聽了也挺不舒服的,就跟她說明,既然已經是國家公職人員了,受了點汙蔑沒什麼大不了的,清者自清!何況事情已經搞明白了,就沒必要再糾結了。今後努力工作,做出成績,慢慢就能消除影響了。”
“再說那個時候你媽經過我的同意,正和小衛處對象。怎麼可能會有那種事情?在三湖,誰會有這麼大膽子,敢糟蹋我黃澤遠的兒媳婦!”
祖父說此話的時候神情肅穆,盡顯當年崢嶸歲月時的磅礴氣勢。
“爺爺,那個老馮是不是——”
“是的,就是我們省原來的第一書記。”
祖父打斷了我的問話,臉上泛起回憶的神色“我和老馮是從同一個縣出來打鬼子的。參軍的時候都在新S軍X師。那老小子比我小兩歲,那時候人還沒槍高。哈哈,所以一開始他就只能拿大刀片子。後來繳獲了一些鬼子的小馬槍他才有槍使。不過那老小子人滑溜,入黨提干什麼的都比我早,建國的時候地方缺干部他就去軍里打報告,說要去。結果就這樣————”
我的腦袋此時一片嗡鳴,祖父後面的話一句也沒聽清楚。
如果事實如此的話,那麼衛寶峰貼子里的說法便全都是假的。
那麼母親為何還要跟他保持不正當關系的原因我可以百分之百的確定了。
那便是我在圖書館里悟到的結果。
但還是那個老問題,她為何如此?
“————我就和他說過,京城那地方人太多。沙塵暴那麼大,空氣質量一年不如一年的有啥好待。結果怎樣?人還不是去了。唉!H軍的那一批人都差不多都去見馬克思和主席了,現在輪到我們這批三八式的啦!”
祖父還在撫今悼昔,臉上的神情已有了一絲傷感。
“馮書記去世了?什麼時候?”慢慢回過神來的我問道。
“年初,二月份。”他喟嘆地回答。
“爺爺,您還沒回答我最開頭的問題。”我依然不死心的追問著。
“臭小子!”他收拾完自己的心緒,笑罵道:“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知道不?”
我咧開嘴角,似有若無的笑了笑。
“一開始吧,我也不同意。”
他終於開始回答了“本來我給你爸安排的是我老戰友的女兒。誰知道你爸不願意,硬說我是封建家長作風。沒過多長時間就把你媽帶回來給我看。我問了下你媽家里的情況,你爸還和我急。唉!他呀小時候開始主意就很正,干事從來都不和我還有你奶奶商量。說當兵去就去了,說不想干了就不干了。有時候能氣的讓我恨不得槍斃他!”
他雖然這麼說,但從他的臉上,我瞧得出。我的親生父親黃安國,一直是他的驕傲。
“後來吧,他們處的時間長了。感情好的不得了,你媽對我也十分不錯。我一想,雖說她家里條件差了些,人好就可以了。就這麼著,我認可了。”
“他們結婚後,你爸就托關系走後門,想把你媽調進市委工作。我知道後就批評了你爸,還干涉了那事,結果沒搞成。你爸呀和我好幾個月都沒說話,還是你媽隔三差五的來看我。唉!現在想想,那時就把你媽調進市委,你爸也就不會申請去你媽當老師的那個縣工作,更不會那麼早————”
“爺爺,都是我不好。”見到祖父的情緒再次變壞,面容悲戚的樣子,心里同樣不好受的我連忙蹲在身邊,撫著他的背脊,安慰道。
“爺爺沒事。”
他拍了拍我的腦袋,嘆息後道:“等你爸犧牲後,我也想明白了。自己已經快黃土埋到脖子的人了。生前身後名這些虛的也沒啥好顧慮了,不給子女安排好,還算什麼父親呢————”
我沉默著,在他的身邊聽著那些話。直到李嬸擔心我們在外面中暑,出來請我們進去之時。我才起來,攙扶著他走進樓內。
陪著他在客廳下了盤象棋後,我就和李嬸一同服侍他上樓午休,接著便離開了。
走出干休所的時候,我還回想著離開前祖父告誡我的那些話語。
“膺兒,你媽作為一個女性干部,開展工作不容易。你身為她的兒子,要多體諒。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語、造謠中傷絕對不能相信。這一點,你一定要有清醒的認識,不能聽風就是雨。這個你就要像小衛學習,他當時不是不知道那事,但他選擇相信你媽,依然和你媽結婚。這就很好!”
“還有,記住爺爺說的話,只有家和,才能萬事興!”
“可是爺爺,人,都是會變的啊!”
已經坐進車里的我暗暗嘆道。隨後,便發動了車子,向前而行。
開至一十字路口的時候,等待綠燈亮起的我猶豫了。向前,是直接回家的路,向左,是去母親單位的路,而向右,則是去衛寶峰學校的路。
朝哪個方向去?這真個問題。
“先打電話吧!”見紅燈仍舊亮著的我掛上好久沒用的藍牙,撥打起母親的私人手機。
“膺兒。”母親接起了電話。
“媽。”我說話的同時綠燈也亮了。於是一邊緩緩跟隨著車流而行,一邊對那頭問道:“現在你午休吧?我過來行不?”
“我在去市委的路上。你還有事?”她的語氣很恬淡,不溫不火。其身邊不時鳴響的汽車喇叭聲也應證了她的話。
“沒。”這話剛出口,我又立刻想到了些什麼,遂再問道:“洪麗莉她媽媽的情況怎麼樣?”
“癌症,晚期。醫院院長說最多還有三個月。”她的話音開始低沉。
“那洪麗莉怎麼辦?”得到這種讓人傷感的答案後,我不禁為那女孩擔心。
“現在暫時在醫院,有醫生護士照顧她,沒什麼大問題。等過幾天他的爸爸拘留期限到了後,她就可以回家了。”
“哦。”
我應了聲,眼珠轉了轉,然後裝作無意地繼續道:“中午二叔回來過,我在爺爺那里打電話給寶峰,叫他來吃飯。可他好像不在家,打他手機又不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聽爸說,我沒回來的時候他天天去你那里吃午飯。今天他去過嗎?”
事實上我撒謊了,中午的時候我根本就沒有打電話給衛寶峰。我只是想以此試探一下母親,點醒她。有些事,我注意到了。
“沒啊。”她的語氣超出我預想的平淡“前一陣子你還沒回來的時候他倒是每天中午都在我那里吃。你回來了他就不來了。”
“哦,是這樣啊!”
此話剛落,她就很輕松地奪過了話題。
向我問了些關於二叔為何回來的家常。
心里藏著陰霾的我沒有如實相告,而是做了一番刪減。
之後,便結束了此番通話。
雙手扶著方向盤,我長出了一口氣,心里則希望這樣的小花招能夠奏效。但願母親她能停止對衛寶峰的計劃。祖父的話沒錯,家和萬事興。
********************
將近二十分鍾後,我到了家。
打開門進去後,我一眼就瞧見了衛寶峰的臥室門緊閉。
他的鞋也還在鞋櫃內。
隨即,換上拖鞋的我就來到了他房間的門。
深吸了口氣,緊了緊拳頭,然後敲門。
“等一下啊!”從里面傳來了他的聲音。
大概二三分鍾後,穿著無袖運動衫跟運動短褲的他便開了門。表情哂然地笑道:“哥呀,回來啦!”
時隔兩天後再看見他這張痞氣與稚嫩參雜的臉孔,我的心情真是五味雜陳,困惑難解。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麼?
他知不知道那樣干是在作死?
瞥了他一眼,我又偏頭朝他的筆記本電腦看去。顯示屏上閃現的是被其暫停的拳皇格斗游戲,而沒有在上網。
“一起打幾盤?”他看到我這樣,側身讓出容我進去的路後便出聲道。
“收手吧!不要再做那種事了。”我定住神,目光映在他的臉上,嘴里發出了深沉地音節。
“收什麼手——”話到此,他便停住了。臉色由紅轉白,雙眼中同時閃出一抹惶意。
“不懂你在說啥!”須臾之間,他就轉過頭,自顧自的走回電腦桌前,嘴里還嘟囔著。
“你明白的。”
“我他媽的不明白!”他猛的轉身,鼓著腮幫,滿臉通紅的瞪著我。
“你收手,我就不追究。”我立在門口,一字一句道:“如果你還想活著的話,就聽我的。”
“哈哈哈——”他忽然仰首大笑了起來,隨後又繼續望著我,眼神嘲諷“你以為你是誰啊?”
“我不是誰,我只是在挽救這個家。”我語氣沉穩地說著。
“操!好像你是玉皇大帝一樣。”
他坐到了椅子上,言語依舊放肆,強硬“大不了你去告訴我那個政委老爸好了。我干脆也到爺爺那兒把事情全都抖開,大家一起玩完算了!你說你敢嗎?你肯定不敢!你以為你有啥了不起?我告訴你黃膺!你就是個迂腐加虛偽的偽君子!你就是那種活在CCAV里的蠢貨!你就是————”
“你午飯哪兒吃的?”我突然搶聲,對其發問。
“管委——”他猶如條件反射一般的吐出兩個字眼,然後就住口了。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我,好一會兒才道:“你——剛才你是在詐我?”
“看來之前媽媽沒打電話給他。可他倆中午——”
如此心想的我同時搖了搖頭,咬著牙開口回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趁你現在還有權限,把那些貼子都刪掉。以後不要在做出那種大逆不道的事情,我就去和媽媽求情。”
“哈哈——”他又笑了,身體在椅子上前俯後仰的,嘴里還上氣不接下氣的譏諷著我“你什麼都——不——哈——什麼都不了解——哈哈——還去求——哈哈——可笑——哈哈!”
見其如此的狂妄,一副死不悔改的樣子。我的忍耐終於到達了極限,遂健步蹂身上前,右手掌並指如刀,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臉頰上。
“唔嗷——”隨著他的一聲哀叫,鼻血以及幾顆槽牙在房間內飛舞。
他帶倒椅子,人翻到在地板上,不等他起身反擊,我就已經伸腳,死死踩住了他的顎骨與脖部的交界處。
嘴里還對其吼道:“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別給臉不要臉!”
“我抽著差不多的的煙又過了差不多的一天,時間差不多的閒花著差不多的的錢,口味差不多咸做人要差不多的賤,活在差不多的邊緣又是差不多的一年,一個差不多的台北市有差不多馬子,差不多又干了幾次用著差不多的姿勢,看著差不多的電視吃著差不多的狗屎,寫著差不多的字又發著差不多的誓————”
他隨手扔在床上的IPHONE鈴聲倏然響起了MC HOTDOG的《差不多先生》。
我沒有去理會,那段犀利,辛辣,戲虐而不留情面的歌聲,就這樣,盤旋回蕩在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