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年開春第一件事,便是李婉婉的生日。
尚儀局的人有幾分犯難,她雖是人人皆知的未來皇後,可此刻畢竟尚未冊封,名分上只是一普通人。
一時不知該如何處理,便只好來問恬熙示下。
恬熙便說了一句:“可不必鋪張,但一定要熱鬧些。”
尚儀局的人明白,並未大張旗鼓的操持,而是刻意邀了丑角雜耍班子席間獻藝。
李婉婉畢竟才不過整十二,還是小孩子心性。
在閨閣里難得見各種雜耍魔術,見了各種絕活後,周圍又沒有母親長輩拘束,歡喜得笑出聲來。
恬熙見她高興,心里也覺得舒心。
便也笑了,對嚴曦說:“這孩子赤誠天性,你將來可別欺負了人家。”
嚴曦看了李婉婉一眼,然後回頭對恬熙說:“她是朕千挑萬選的皇後,朕自然不會欺負她。”
壽宴末了,宮人們更是搬出一堆堆煙火,在開席的水榭對岸放了起來。
這一下李婉婉更是歡天喜地,幾乎要手舞足蹈起來。
旁邊嬤嬤快要拉不住,惴惴的偷瞧了恬熙跟嚴曦。
恬熙便笑著對嚴曦說:“去吧,帶著李小姐走出去瞧。”
嚴曦便點頭應了,起身徑直走到李婉婉身邊,對她伸出手,微笑道:“走,我們出去看。煙花要開在空中才最美呢!”
李婉婉還在搖搖的身形停了下來,她用幾分對陌生人的怯意看了眼嚴曦,最終嚴曦溫和的笑容,俊秀的面容讓她起了好感。
她明快爽朗的笑道:“好……”大方的伸出手去,嚴曦握住她小手,牽著她出去了。
看著他們的背影,恬熙欣慰的對薄桃說:“你看,他們多麼般配啊?”
薄桃抿嘴取笑道:“李小姐還是個孩子呢,娘娘您也太心急了些。”
恬熙自己也笑了,說:“本宮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他們能相互扶持,白頭到老。這樣,本宮對他的母後也有個交代了。”
至於嚴炅,恬熙的心又一陣鈍痛,但是卻更是堅定了決心:不管多難,他的心願,自己拼了命也要為他實現!
他不願再想,便笑著說:“走,我們也出去看看!”
夜空中的煙火五顏六色,將水面都映照得流光溢彩。
李婉婉歡喜的指著天空說:“陛下您看啊,那朵煙花多大啊!”
嚴曦卻沒有回應她。
她奇怪的回頭,看見嚴曦沒有看著眼花,卻是盯著眼前的水面沉默不語。
煙花盛放的火光照耀著他年輕的臉,不斷變著顏色的光芒讓他此刻的表情神秘莫測。
李婉婉有幾分奇怪的低頭,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除了一眾人的倒影,水面上什麼都沒有。
她倒是瞧到了別的,離了嚴炅,她走到恬熙身邊,甜甜的喊了聲:“娘娘!”
恬熙看是她,便笑道:“怎麼過來了?”
李婉婉天真而關切的看著他,說:“這麼熱鬧,怎麼娘娘還是不開心呢?”
恬熙一愣,忙笑道:“本宮沒有不高興,不過是有些累罷了。到底是年紀大了,熬不了夜。”
他喚嚴曦過來,對他說:“本宮累了先退席了,你且好好陪著李小姐。這是她入宮第一個生日,一定要讓她過得開心。”
嚴曦便微笑著答應了。恬熙便扶著薄桃的手背,轉身去了。
嚴曦帶著人行禮恭送他離去。
李婉婉有幾分不解的問:“太妃看著那麼年輕那麼美麗,比我家里的幾個年輕姨娘還要生的年輕美貌的多。怎麼的就說自己生的老了呢?他若是老,我家里那些又算什麼呢?”
嚴曦沒有回答,只是對她笑了笑,轉移話題說:“下一輪煙火開始了,再去看看吧!”
薄桃伺候恬熙上了床,笑道:“娘娘早點安歇吧,今晚奴婢就在外頭守夜。”
說著正要放下錦帳,恬熙出聲喚道:“薄桃,陪本宮說說話吧!”
薄桃哎了一聲,將錦帳拉起,然後半坐在腳踏上,趴著床沿,笑著問:“娘娘想要聊些什麼?”
恬熙先是出了一會神,然後緩緩說道:“看著今晚,本宮想起以前過生日時的光景。”
薄桃一怔,還不知如何回應時,恬熙先說了:“我的生日,十五歲之前,沒什麼好談的。十五歲之後,一次比一次盛大熱鬧。現在想想,都好像是昨天的事了。”
薄桃心中一酸,勸解道:“娘娘,別想了,想多了睡得也淺了。”
恬熙微微一笑,說:“不想,也睡得好不到哪去。”
他隨手將胳膊搭到旁邊空蕩蕩的床鋪,那里已經數年無人躺過,自然一點溫度都沒有。
恬熙的手在上面來回摩挲,靜靜的說:“別擔心,本宮現在能睡的很好。這麼久了,再大的痛和苦也能熬過去的。本宮從不是矯情纖細的人。”
過去,他的倔強彪悍勁頭最是讓嚴炅頭疼無奈,常常點著他鼻尖說:“這個刺頭最是棘手,朕有時候真想狠狠的打一頓,有時候又恨不得摟在懷里多親幾口。這天下,也就你這小混蛋了。”
然後自己便扭著身體果然彪悍給他看了。
兩個人在寬廣的大床上滾做一團扭來鬧去的好一陣打鬧廝混。
讓他這琥珀閣白玉床除了淫靡旖旎之外,還能輕松歡樂起來。
如今,他已經開始慢慢習慣了,對著帳頂,他微微一笑,說:“習慣一個人守在這琥珀閣里,一點點的回憶著過去。你們都說不好,可本宮覺得這才是本宮最歡喜的事情。想著它們,多苦的滋味都能變甜了。”
薄桃忍不住一滴淚滑落,忙掩飾性的擦了。
恬熙繼續說:“來,陪本宮一起好好聊聊先帝吧。”
薄桃低低的答應了一聲“是”,然後換了一個輕松的口氣說:“奴婢還記得,當年又一次陛下在前面議事耽誤了些,娘娘您惱了。就故意命我們熄了燈火,關了琥珀閣裝睡。結果陛下居然脫了鞋子,輕手輕腳的進了來。結果他要掀帳的時候,您就那麼突然坐了起來喊了聲‘賊!’,可把陛下嚇了一跳,手里的鞋都掉了。”
恬熙也忍不住笑了,說:“可不是,可恨當時本宮滅了帳中夜明珠,否則他那表情,必定好看的很呢。”
薄桃也是笑得掩不住口,說:“恕奴婢斗膽,那時候您真的是太頑皮了。”
恬熙也笑得在被子里直抖,說:“還不是他慣的?恨不得本宮捅了天都要護著,結果總是在本宮這里吃虧。”
薄桃抿嘴一笑,說:“也別這麼說,娘娘給的甜頭也不少了。”
恬熙故意白了她一眼,說:“果然是成了家做了娘,說話口氣都不同了。從前姑娘家時,這種話也說得出來?”
薄桃嘻嘻笑著,繼續說:“娘娘想到哪里去了?奴婢不過是說娘娘平日里伺候先帝可是盡心的很罷了”
恬熙嗔怪的看了她一眼,終究是笑了起來。
突然不知何處發出一聲女子慘叫,聲音尖利淒厲,令人膽寒。
恬熙嚇了一跳,薄桃扭頭往外看了一眼,回頭小聲對恬熙說:“娘娘,是炎皇子那里的呢!”
恬熙掛在嘴邊的笑容立刻凝固了。
他疲憊的合上了眼。
說:“去看看吧,把人帶回來,順便去傳本宮的話。日後不准皇子親手處置宮婢,旁人也不准從他旨意處罰,有什麼事都必須等本宮來發落。”
薄桃答應著要走,恬熙又說了:“明日起,開元閣上下宮人的月例再增一倍!”
隨後,他喃喃道:“必須要想個辦法才行了。”
嚴靈順著宮人們的指引,來到承歡殿後殿花園里一處等候。馬良安躬身說道:“大師請先暫坐品茶,娘娘即刻即歸。”
嚴靈雙手合什回禮,然後坐下。
他慣於坐禪,所以端坐許久也一動不動,身後的宮人也是訓練有素,自然也跟著紋絲不動。兩人遠遠看上去,就像是假人一般。
突然一旁的花叢傳來一聲呵斥“看招!”隨後一樣物事被擲於嚴靈腳邊。
嚴靈低頭一看,頓時臉色大變。那居然是一只被剝了皮的小貓。此刻看起來還未完全斷氣,紅嫩的身體不停的在他腳邊抽搐。
嚴靈心中悲憐之心大起,忙彎腰不懼血汙的將它的身軀用手捧起,顫抖著掀起雪白僧袍將它包裹住。
嘴里喚宮人:“快,去拿藥來!”
那宮人還沒說什麼,一個清澈的聲音響起:“別白費功了。直接扭了它脖子吧。”
嚴靈扭頭過去一看,立刻愣住了。只見一叢茂密的海棠花樹旁,立著一位少年。面容居然跟恬熙有七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