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先生,請用茶!”唐碧緩緩地倒出一杯,纖手輕輕捧起遞了過去。
莫冉眯眼霍然轉身離去,洛羽無奈地聳肩笑了笑,吳少南氣不過,大步向前奪過她手中的杯子,正欲飲下,文先生卻突然出手,輕巧地奪了過去。
“你……”吳少南對他的手法訝異極了,這才注意到他的手光滑細膩,堪比女人。這,會是一個劍客的手嗎?國師的猜疑,可能真的有些道理?
他舉著杯,卻並沒有喝,眸光凝視著唐碧,卻是波濤不掀。
這樣的氣氛,令吳少南深感不安,似乎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種熟悉的恐慌……
那是來自,小墨的深不可測。
“你請我喝的,哪怕是毒藥,我也會喝下去。”他舉起了杯子,仰頭喝下,薄冷的唇角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呵!”唐碧嬌聲笑道:“像你這樣的高手,毒藥哪動了你了。”
“你們在說什麼?”吳少南有些聽不懂了,洛羽拉開他若有所思地淡笑,“聽不懂的時候,不必裝懂,那是因為人家不願懂,等他無法再裝的時候,你自然就懂了。
“哦,我很好奇,你在茶里放的是什麼?”
“你這麼精明,應該不用我多說吧。”
唐碧托腮含笑,看似可愛,緊抿揚起的唇角卻泄露了她心中的憤懣。
然而,她唐碧除了在男人的歡寵下,哪怕是在心愛的男人面前,都不會隨意地哭叫,所以只會笑得更美。
“唐少爺總是喜歡讓人猜謎嗎?”文先生輕拈起茶壺,再倒了一杯,“若端上的酒,該多好,至少死前,可以一醉方休!”
“明知道是死,你為什麼還要來?”唐碧嫵媚笑了。
“你知道我是為你而來的。”他飲下茶,直言不諱。
吳少南已按捺不住地低吼,“姓文的,別把自己太當回事,惹了本大爺……”
“真心希望這會是我們兩個獨一無二的時刻。”
文先生微微一笑,對吳少南的憤怒置若罔聞,“唐少爺,如果想求得你的原諒,除了死,還有其他辦法嗎?”
“你錯了,我從來都不認為,殺一個人,是最大的懲罰。”
唐碧笑得越來越美,美得令人看到了悲滄,她看著他的眼眸,揭開了茶壺,纖手伸出,是瓶小巧的粉末,她當著他的面,緩緩地倒了下去。
吳少南瞪大了眼,天啊,有像她這樣下毒的嗎?
“如果你承認你是離歌,這杯茶,你可以不喝,如果你覺得你只是文先生,那你必須喝下去。”
“給我個理由!”文先生含笑看著唐碧,眼眸在燈光下浮上了一片霧潮。
“你想的答案,它的主人會告訴你。”某物被輕輕地擱在桌上。
三瓣柔美的長發,可以看到有兩種發色,如纏綿悱惻的男女交織在一起,而銜系的盡頭,是小墨的圓月彎刀。
文先生眉頭抽搐了兩下,他的目光如炬,從彎刀轉移到發絲上,結發之情,一般人都懂的。
“這個理由,讓我確實無從拒絕!”
不知何時,一張銀光閃爍的面具出現在他的手上,淒迷的笑容涌上了他冷薄的唇瓣,他定定在看著唐碧,仿佛這只是最後一眼,當面具嵌上這張美輪美奐的臉上,唐碧的心陡然抽痛了,是他,果真是他。
“離歌!”吳少南霍然拔出了劍,咬牙切齒地尖叫,“你竟然是暗月的家伙!”
“最後一個請求……唐少爺,你是怎麼知道的?”
文先生……
不,離歌,他唇瓣輕啟,柔軟的聲音如女人般好聽,他端起了茶壺,給自己倒上了滿滿的一杯,置於唇邊。
“聞香識女人,對你來說,一樣受用。”唐碧冷然一笑,“我也有一點不明白,你那麼有錢的人,為什麼要把我……”
“你不是說過嗎?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暗月組織雖邪惡,卻從不做不正當的勾當,一如這把彎刀的主人,如果你看到他,請你為告罪,離歌……對不起他。”
說罷,仰頭猛然喝了下去,然而,卻驟然噴了出來。
洛羽仿佛早有預感般,眼疾手快將唐碧拉開,如若不然,這一口將全部噴在唐碧臉上。
離歌張開了嘴,呲牙咧嘴,唇尖伸出直顫抖,“你……你給我喝了什麼?”
如果不是有面具擋著,那表情一樣精彩極了。唐碧滿肚的火氣陡然化成了“撲哧”的大笑,“哈哈哈,洛哥哥,太好玩了,真是太好玩了。”
“你腦子有病吧。”吳少南伸指至茶壺里,置於舌尖一舔,頓時尖叫,“天啊,好咸!”
洛羽忍不住呵呵笑了起來,就連轉角處都傳出了笑聲,莫冉緩緩走了出來,瞪著唐碧,“你太調皮了吧。”話完忍不住放聲大笑了起來。
“我問洛哥哥要什麼春藥媚藥,洛哥哥說沒有……哈哈哈,我說那就蒙汗藥、什麼十香軟金散,洛哥哥說也沒有,不過毒藥倒是有!”
唐碧笑倒在莫冉的懷中,“可他愣是不肯給我,說萬一毒錯人了,那就不好了,而且他說這個人太厲害,你毒不死他的,呵呵呵,我就想到這個法子了,事實上從頭到尾……”
三男一女的狂笑,令離歌只覺得比死還丟臉,慷慨赴死,竟被人以鹽巴玩弄了,還被輕巧地逼出了真相。然而三人笑完,卻是一片死寂。
離歌這才感覺到無限的恐慌,妖嬈的男人是冰冷的,握劍的少年充滿了狠戾的殺意,那個風淡雲輕的男人,看似緩緩地抱起了琴,卻更叫人摸不著邊,看來,今日必定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然而,最令他恐懼的,卻是面前這個仙姿玉色的唐少爺!
一身男人的裝扮,此刻渾身透露出女人的嫵媚與誘惑,“離歌,我說過,辱我的,我會十倍還給你!”
“洛哥哥,把你珍藏的最狠最毒的媚藥,給我統統拿出來。”唐碧澄亮的眸子變得嫣紅似血,咬緊牙關才不讓自己哭出來。
洛羽看著,為難地搖了搖頭,“我真沒有。”
“你敢跟我說沒有!”
唐碧猛地抓起茶壺狠下,“沒有給我去買,多少錢都要給我買來。”
瓷片碎了一地,茶水流淌,殘留的茶葉,像她的心一樣,被洗盡鉛華,徒留殘殉。
“碧兒,別這樣!”莫冉心疼地摟抱著她,“殺了他,忘了吧,會讓你好過點。”
“不,我忘了不了,殺了他……我解不了恨。”
唐碧的淚水無法控制地在眼圈打轉,推開莫冉握緊了拳頭,“如果我有媚歡丹,我一定要喂他吃個夠!”
“媚歡丹對男人沒用的。”莫冉突然捂住了心口,不敢相信她渾身的恨與痛竟令他如此深有感觸。
“你又沒吃過,怎麼知道沒用?你沒吃過,怎麼知道媚歡丹的汙辱!”
唐碧憤怒地尖叫著,“給我去找,他敢給我下藥,我要十倍還給他;他敢賣我一次,我要賣他十次!”
“藥不是我下的。”離歌的眼眸微紅,低低道:“我當時真不知道你跟這把彎刀有關,我更不知道那棟宅子竟然是唐……”
“閉嘴!”
唐碧猛地甩了他一個耳光,淒然顫聲道:“我求你,我那麼痛苦地求你,可你為了五萬兩銀子,非要把我賣了……你知道嗎?你把我賣給了我的……”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多希望我留下了你。”
離歌撫摸著火辣辣的臉,定定地對上她的眸子,眼圈通紅,他啞聲低低道:“結果也許還是死,但起碼,我也得到過你!”
“找死!”這次竟是三男一女同時出聲厲喝,莫冉冷然一笑,“你若碰了她,這圓月彎刀的主人一樣不會放過你。”
“我知道!”
離歌淒迷地望著唐碧,“當吳大官人帶著你們出現在我面前,我就知道自己逃不過這一劫;當我看到這把圓月彎刀在她身上,我就明白,我死也難辭其咎了。但我仍然想說,媚藥,真不是我下的,我希望能讓你恨少點,讓自己好過點。”
“媚藥真不是他下的。”洛雪的聲音輕輕地傳來,她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垂著頭不敢看洛羽,“師傅,是雪公主做的!”
“不管是不是他下的,我一樣要把這個罪加在他身上。”唐碧憤然叫道:“你們去給我找媚藥,吳少南,你去!”
“碧兒,別這樣,你的痛苦莫冉懂的,你再這樣下去,痛苦的是你自己。”莫冉擔憂不已。
“我有!”洛雪怯怯掏出一瓶,討好般遞了過去,“是……是雪公主給我的。”
“是我逼你,還是你自己乖乖吞下去?”
離歌終於感覺到真正的害怕,“不,我寧可你殺了我。”
“殺了你,解不了我的恨……啊!”
唐碧終於忍不住捂著胸口退後幾步,憤恨和羞辱的記憶,憋得她心口難受極了。
原本,她對唐澤沒這麼恨的,但是之前當著兩個男人的面的那場野外強歡,令她屈辱極了,說到底,都是他害的。
“如果汙辱我,能讓你開心點,那我就吃吧。”離歌再次傲然吞了下去。
吃完,他緩緩地站了起來,淒涼一笑,“女人的第一次,總想給最愛的男人;男人的第一次,又何嘗不想給最愛的女人!”
他剛走兩步,卻是驟然跌倒。
媚毒來得好狠,好快,他伸出了手,眼前的唐少爺仿佛緩緩地幻變成了一個明媚妖嬈的女人。
燭光晃動,嬌軀搖晃,女人的形骸放浪淫聲蕩語,和男人哭泣般的呻吟,叫室外的人復仇般痛快地大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卻是淚如雨下。
一切都在淚水中沈埃落定,男人的身影從女人猶意未盡的浪叫呼喚中走出來,潮欲未曾褪盡,眼中還布滿了意亂情迷,從裸露之處的吻痕和淤青可以看出適才的淫歡有多麼的激烈。
對上滿臉淚水的人兒時,他淒然地仰頭笑了,“你毀了我作為男人最珍貴的初次,開心了吧,滿意了吧。”
“我該開心嗎?如果今天奸淫你的是你親妹妹,我才開心,如果今天玩弄你的,是你親姐姐,我才滿意……”沙啞的哭吼聲中充滿了憤恨的痛楚,“離大少爺,你知不知道,我不僅姓唐,這具身子,也是唐家的,懂嗎?”
“你說什麼?”面前的男人仿佛雷擊中般,陡然驚退幾步,眼神一片凌亂,“不,不可能……”
帝王的淫妃,碧漾娘娘,唐家唯一的小女兒……
天啊,當他看到她與國師同行,他便猜過她的身份,他往那方向懷疑過,甚至他之前在心底恐怕早已知曉幾分,只是自己心底不願意承認,而當他看到她在唐澤身下被強行歡愉時,他竟不敢去相信。
此刻從她嘴里親口說出來,他才知道她為何對他,如此咬牙切齒的恨了。
是他,害得他們兄妹亂倫……是他,害得她受盡委屈!難怪……難怪他們一個個如此恨她,難怪他們一個個對她如此恭敬,不,是溺寵……
溺寵王的妃子,一個是國師,一個是雪公主的男人,而另一個……
天啊,還有她手上的那把圓月彎刀,對了……
如果讓他們那群暗月叛徒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的蹤跡,那她恐怕就相當危險了。
上次是命大,下次……
他與妖嬈的男人擦肩而過,“我不知暗月之主到底是什麼身份,和她到底有什麼關系,但請你轉告他,暗月已亂,早點收回暗月令,並請你……保護好她。”
“還需要你提醒?”莫冉冷然一笑,“還有十倍的償還,你別妄想逃走,天涯海角沒有國師找不到的地方。”
“當我的名字從她口中喚出來,我就知道,我這輩子,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了。”
他苦澀地笑了,“原來最痛苦的,莫過於被迫與不愛的人……同歡!”
他終於懂了,可惜懂得太遲了!
當他路過吳少南身邊時,他停駐了下來,望著他充滿殺意的臉,失神地笑了,“世人皆笑吳大官人懦弱,原來他不是無能,而是無情,冷漠到可以替他的妻子找男人;世人笑雪公主放蕩淫穢,可誰知道她愛的人,從來都沒愛過她。”
莫冉與吳少南相視而默不作聲,唐碧在洛羽的扶持下,彎刀的發絲纏繞在指間,她仰望著天邊的彎月,苦澀地昵喃,“洛哥哥,還記得明月幾時月的詞曲嗎?”
洛羽心疼地拭去她的淚,“洛哥哥知道你在想他,雖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明圓缺,可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娟嬋,不是嗎?相信此刻他也和你一樣,深深地思念著他。”
“如果你真這麼想他,你可以利用我,我不介意……”吳少南忍辱負重般低聲幽嘆。
唐碧搖了搖頭,渾身的痛感令她幾盡虛脫,“不,你取代不了他。”
這話令吳少南既難堪又難受,他無奈地忿然回房,凌亂的大床上,雪公主雪白的長腿大張著,抓著某根黝黑的硬物拼命地搖晃著,飢渴難耐的浪叫呻吟不絕與耳。
一陣嫌惡涌上了心頭,他剛轉身,雪公主哭泣般哀求,“少南……少南……我要,給我!”
“滾!”吳少南推開了不知廉恥般撲了過來的女人,冷嘲熱諷道:“才玩得那麼亢奮,這會還不滿意?”
“我難受……莫冉哥哥給我下了……媚毒……好難受!”雪公主眼中流露出又痛苦又憤恨的眸光,“等我王兄來了,我要……要……”
“呵呵,你還敢要你王兄?”吳少南嫌惡地冷笑,“讓他知道你那樣對待他最愛的女人,你死定了。”
“我死,也要拉你們陪葬,哈哈……啊呀!”
一邊是痛苦哀求而無動於衷,另一邊卻是嬌喘輕吟而水乳交融。
清晨的光芒在雞鳴鳥叫中再次緩緩升起,太陽的每一個步伐都無法阻擋,也無法挽留。
唐碧伸手擋過烈日,驟然憶起了那日金龍大殿上,迎面看去的萬丈光芒,原本無法看清的,卻從記憶的深處,被慢慢地提取了出來,緩緩地映了上去,那是一張英氣逼人的帝王之相,英挺的鼻子、性感的唇瓣、渾然天成的霸氣……
卻有一股令人無法抗拒的濃情從琉璃般的眼瞳中流露出來。
不……
唐碧突然捂住了心口,她不要再想他,不可以再思他,她好不容易逃出了他的牢籠,她不會再把自己束縛進去了?
可這,心頭的悸動,竟叫她感覺到了自己仿佛被他以狂暴的眸光給鎖住了,強大炙熱得幾乎令人無法呼喚。
她做了個失態的舉動,驚然地回頭,轉身,然而熱鬧的街市,人來人往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城東的渭水湖,而根本就沒有那個人的蹤影。
“怎麼了?”洛羽關切地低問,“是不是陽光太強受不了,要不去給你買把紙傘?”
“不,沒事。”唐碧穩了穩心神,彎起一抹輕松的笑,“畫舫准備得怎麼樣了?”
“你真的……非出面不可?”洛羽心有不安,“你知道你若換回女裝,會有多迷人嗎?”
“謝謝洛哥哥贊賞,但人就是這樣,你讓他們捐獻,告訴他們會名垂千古、流芳百世,他們不會同意,你讓他們來買歡,哪怕是買不到,他們也樂得興奮,而這是第三日了,如果再不來點狠的,大魚怎麼會舍得上勾呢?”
唐碧笑著安慰,“有莫冉,放心吧,沒有人能成功的。”
洛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莫冉都沒意見了,他還能怎麼辦?
自從那夜離歌回去,她變得異常的冷靜了。
整建災區村落,救治衝毀稻田,每一個方案都推敲落實,每一個細節都巨細靡遺,一項項地與莫冉商議,並命吳少南快速去推廣。
另一方面,開鑿運河,挖掘渠道,修建橋壩等所需人力物資,離歌積極地前來探討,似乎為了減免罪孽一般,對唐碧各種無理的要求都極力滿足,哪怕汙辱諷刺,憤恨罵叫,都無動於衷。
唯獨每日被送上畫舫去的時候,才能流露出淒迷的痛楚。
而畫舫所在,便是城東的渭水湖,渭水湖作為附屬小湖,水源應接重災之源──渭水河,而渭水河將南水境地一分為二。
此刻渭水城碧波蕩漾,岸邊石青柳翠,頗有幾分人間仙境的味道。
而湖畔四周,已是人山人海,而唯一橫跨湖心出口處的渭水橋拱橋上,也站滿了密密麻麻的人,一個個翹首期盼,目光一致注視著渭水湖中的四艘華美絕倫的畫舫。
按前後順序畫舫一字排開,一艘比一艘更為精美奢華,每一艘畫舫上的四周,皆排站著美貌絕倫的美人,而主角,卻還沒有出場。
“這樣的效果,還可以吧。”離歌迎著唐碧登上了湖畔的最大青樓──醉香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