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羽驚訝地瞪著一臉寒霜的龍胤墨,“你不是已經……”
“我若不走,你會叫他來嗎?”龍胤墨嘲弄著笑著,目光掃向地上的唐澤,“洛神師,你有點讓人失望了。”
莫冉眯起了眼睛,龍胤墨的到來,他竟然毫不知情,“你……又變強了!”
“有必要試驗一下嗎?”
龍胤墨長發平順,衣衫柔暢,仿佛夏夜的風對他來說,根本就不存在。
隨著他的動伐,整個人如行雲流水般優美。
“那日若不是姐姐重傷,你會為所做所為,付出慘痛的代價。”
“好啊,試試又有何妨。”莫冉輕甩了下頭,率先飄浮而去,“是懦夫就別來。”
兩道人影掠向了遠處的竹梢,遙遙對峙,“看在你最小的份上,我讓你三招,出手吧。”
“不必了,如果連你都對付不了,龍家,確實沒資格掌管天下了。”
龍胤墨傲然一笑,纏繞著長發的小刀出現在掌心。
“一招定勝負,你輸了,永遠別再打天下的主意;我輸了,姐姐歸你,暗月也歸你。”
“有點意思,不過你賭得有點大哦。”莫冉長指拈過一片竹葉,“比試生死隨命,可別怪我沒看在她的面子上饒過你。”
“比較苦惱的,應該是我,若你死了,我還得想辦法怎麼跟她解釋才不會令她絕望,想想……”龍胤墨把玩著小刀,“就說你被我王兄除了,如何?”
“看來,他的到來,讓你緊張了。”莫冉淡然一笑,“這可真是個一箭雙雕的好辦法。”
“嗯!開始吧。”
話音一落,莫冉和龍胤墨各自揚起了大手,龍胤墨手中的彎刀脫手而出,帶著十足的狠勁,飛向了莫冉,而莫冉指間的竹葉,快如閃電般射向了龍胤墨,“她對你日思夜念,天天寄予在這把彎刀上,已將它的鏽跡磨得一干二淨,所以你不該讓它染上鮮血的。”
兩物在半間中相碰,彎刀削斷了竹葉,繼續向前射去,而竹葉被切成兩片,以左右兩支刺向了龍胤墨。
“唔!”
龍胤墨只覺得兩臂一麻,低頭望去,衣衫漸漸裂開,血液涌了出來。
再看向莫冉,他捂住了胸口,大手拉住了發絲,咬牙切齒地將彎刀陡然拉了出來,血液噴射而出,疼痛瞬間流遍了全身。
“你……有資格做我的對手了。”莫冉喘息著,大手一揚,彎刀拋向了龍胤墨。
龍胤墨伸手接過,低頭久久不語,而後嘆道:“你也讓人折服,咱們平局了,替自己療傷吧。”
“我很好奇,靈殺為什麼對你沒起作用。”莫冉捂著胸口的手白光閃爍。
“噬情蠱,不僅磨煉了我的身體,更磨礪了我的意志。”
龍胤墨輕哼地笑道:“更何況,她已經活在我的生命里,你以錄術暗示她已死了,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影響。”
“既然你這麼堅強,那帝王來了,你為何會如此害怕?”莫冉仿佛看穿了他的脆弱。
“因為他是我從小尊敬的大哥!”龍胤墨彎唇嘲諷,“如果你不怕,為什麼能看到我的害怕?
莫冉噬笑的眼眸陡然陰暗了下來,“靈王如夢,而國師早已成了你的宿命,別告訴我,你的心里只有仇恨。”
兩日後的黃昏,兩道人影走上山路,踏著青石,穿過竹林,來到了竹完前,正是龍胤風和蘇含。
一身黑裝白披風的蘇含,戴著頂銀質網帽,看起來年輕俊美,絲毫沒有半點公公的萎靡。
“看來,他們已經設宴歡迎了。”龍胤風解下青色披風遞給了蘇含,露出了一臉暢快的笑。
帝王、靈王、暗帝、大將軍,四大巨頭碰面,各自臉上的表情很精彩,臉皮在笑,眼眸在較勁。
他們不是同盟,而是各自為敵,卻因池中的人兒,而彼此憋屈般忍讓。
在龍胤墨的帶領下,一行男人來至了泉邊,其他人已見怪了。龍胤風初見的一刹那,心中涌起了濃烈的痛楚,她這是活著嗎?“多久會醒?”
其他人都沒有出聲,一個個懶得理他,洛羽打圓場道:“傷得很重,恐怕要點時間。”
“給本王一個確切的時間。”
“這個……”洛羽看向莫冉,莫冉冷然聳聳肩,“她人就在這兒,你可以問問她。”
“嗯。”龍胤風唇角揚笑,“碧兒……如果你中元節前還不醒來,那麼……你的莫冉,我殺定了。”
“你……”龍胤風的話引起了眾怒,離中元節一月都不到,怎麼可能掐得這麼准就能醒來,連莫冉都沒有這個把握。
他卻視若無睹地接著笑道:“碧兒啊,如果你踏秋節還不醒來,那麼……唐家,我會一個個地殺光!”
唐澤驟然握緊了拳頭,“你不用威脅她。”
“是嗎?如果她不在乎,那麼,祭祖節,輪到你的小墨了;春始節;便是雲王;”龍胤風說到最後,聲音幾乎都啞了,“龍抬頭之日,本王會毀滅整個龍凌上上下下千萬條姓命,來陪你一起下地獄!”
如此狠毒的誓言,叫在場所有男人都驚訝了,蘇含遠遠地看著龍胤風的側臉,心中苦澀極了。
他們看到的,永遠只有帝王表面的狠毒和霸道,帝王心中的苦楚和淚水,誰又能懂?
此刻他多麼希望自己能上前看上一眼,無論場面多麼的難受,他都願意去承受。
可他卻是不敢,在這麼多大人物面前,誰能看到一個連男人都不是的人內心的痛苦。
此刻所有人都瞪著龍胤風,他淚眼模糊地別過頭去,因而誰也沒有注意到池中的人兒眼角陡然滑出了一顆清淚,很快便融入了水中。
“蘇含!”龍胤風突然出口,令蘇含驚然醒來,“奴才在。”
“本王命你替本王守在這兒,每隔三日須寄去一封錦書,如實告知這兒的一切,如果她醒來,你必須第一時間通知本王!”
蘇含驚喜交加,不敢相信這麼好的事會落在他身上,王留他在這兒,分明是想讓他監視他們,但這意味著,他有機會看到她,有機會陪著她了。
他慌忙上前跪下,“奴才遵命,奴才感謝……”他該說什麼,謝謝他的厚愛?
謝謝他的體諒,謝謝他的信任……
不,這樣的說辭似乎都不對。
龍胤風望著莫冉為她施展靈術,看著龍胤墨為她調理心脈,聽著洛羽為她彈琴訴情,心情翻江倒海,難受極了。
此刻他多希望自己能為她做點什麼,卻發現自己對她來,也許是最沒用的一個。
他只能靜靜地坐在泉邊,整整一晚,痴望著水中的人兒,任由記憶在心里流淌。
快樂的,痛苦的,歡笑的,吵架的,瘋狂的,怨恨的……
最終通通化成了痴戀的愛,“碧兒,你可不要太頑皮了,早點醒來吧,風可是會說到做到的。”
龍胤風從來沒有如此煩惱過他的責任、他的天下,此刻他恨不得自己是雲王,亦或是龍胤墨。
得到的,失去的,便在這得失間渴求著平衡!
柔柔的呢喃,瑟瑟的嘆息,綿綿的相思,在悲切中交織成一曲愁腸的離別。
在不眠不休地痴望了兩天兩夜後。
依然是黃昏,龍胤風孤獨地走下了山崖。
望著他的背景,蘇含忍不住掉下了眼淚。
“悲歡離合,如假似真,蘇含,你已經徹底地背叛了我。”莫冉的聲音沒有憤怒的責任,卻有著深深的悲傷。
“蘇含對不起公子,蘇含只求……來生再全心全意地侍候公子。”蘇含悲泣地跪下,垂首匍匐在地。
“他這麼大的動靜,你若早告訴我,也許我們已經成功了,又或許,今日她不會躺在池中,生死不明。”
莫冉蹙眉望著天邊的雲團褪為淡紅色,“你一人的變數,引動的也許是她生命的未知數。”
“對不起,蘇含忠義兩難全。”
洛羽看著卑微的蘇含,嘆道:“好了,事情既已發生,你怪他又有何用?”
蘇含連忙道:“洛神師,是我對不起公子,公子要殺要剮,是我的命。”
“命是你自己的,你已經選擇了為你值得付出的人而活。”洛羽勸道。
“這麼說,是我不值得他為我付出了。”
莫冉冷笑地哼了聲,轉身離去,蘇含看他消失的腳步,心里難受極了,他情願他給他兩巴掌,或吼罵一頓,也比這樣無言的怨懟來得舒坦。
“別為他難受,他是這樣的人,他跟你家娘娘一樣,若生氣一般都憋著,過後就會好了。”洛羽扶起蘇含,“
“我家娘娘……”蘇含為這個詞感動不已,原來她與他,還有一絲聯系的。
“走,我帶你去看看她。”
洛羽含笑地引著他走向了泉邊,蘇含感激涕零,怯懦地看過一旁的龍胤墨和莫冉,朝他們各自行了個禮,這才顫巍巍地走向了泉邊。
當他目光落在如白玉嵌在碧藍池水里的人兒時,呆愣片刻,只覺得腦門一熱,慌忙退後幾步,瞬間捂住了鼻孔。
常侍候在帝王身邊,女人的胴體他不是沒見過,唐碧的嬌軀他也是見過的,但沒有此刻來得驚心。
蒼白,性感,誘人……
各種感官一齊涌上了心頭,令他心潮澎湃而忍不住鼻血直流。
收到莫冉和龍胤墨不悅的目光,蘇含心頭羞愧極了,他們一定認為他一個公公也敢色心大發,存心找死。
“蘇總管,過來。”
唐澤適時地招了招了手,蘇含慌忙擦了擦鼻血,得救般小跑了過去,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在這,但公子和國師未為難他,肯定是有他存在的道理。
“做飯你會吧。”
“會!”蘇含連忙點頭,雖然他比不得高公公那絕佳的手藝,但在眾公公里,算是不錯的。
“洗衣你會吧。”
“這個……會。”他不明白這麼簡單的問題,唐大將軍為什麼問得這麼慎之又慎。
“那好,從今往後,我砍柴挑水,你洗衣做飯!”唐澤下達著命令,在他臉色微變時,連忙道:“這是為你家娘娘准備的,不許推辭。”
“是!”其實蘇含是想說,你挑水來我做飯,聽起來好別扭。
此後,四個男人的衣食住行,便成了蘇含的責任,他不僅要負責他們的飯食,還得整理他們的房間,清洗他們的衣衫。
好在,這一切的忙碌有了最大的回報,他們允許他有空的時候可以去看她。
因而他盡量地把能做的事情都帶到她身邊去做,譬如像現在,他邊摘著菜,邊看著池中的人兒,時不時有蝴蝶蜻蜓飛過,落在她嬌乳上,權且當作休息之地。
這種時候,他會趁所有人不注意,長指夾著菜葉飛射過去,替她趕走騷擾她的生靈。
三日後,他在她身邊伏案寫著,邊寫邊念,仿佛是在念給她聽。
“前晚墨親王和國師大人先後治療後,由墨親王守夜,次日洛神師接班,下午唐大將軍守著,晚間又輪到了墨親王……期間娘娘在國師大人的……”蘇含臉色微紅,卻是思索半天才寫著,“特別治療下,娘娘似乎有蘇醒的跡象,不過連手指都沒動一下,似乎是國師大人的揣測……”
寫完,蘇含抽了個時間下山,黃昏回來的時候,驚訝地看到了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人──亦心。
“亦心姑姑怎麼來了?”
蘇含連忙上前,亦心一見蘇含,頓時忘形地上前拉住了他的手,在另一個男人的凝視的目光下,她訕然松開了手,介紹道:“蘇總管,這位是……”
“請喚我蘇含。”
在這里的幾日,蘇含生活在男人堆里,越發喜歡這樣的感覺,這使得他慢慢地感覺自己像個男人般生活著,此刻亦心的一句總管,立即掀起了他心情心底最深的傷痛。
“離歌。”面前的男人主動伸出了手,“蘇先生好。”
蘇含對他的尊重感激不盡,這個離歌他是有所耳聞的,看來娘娘選中的,果真不是一般的人物。
他倒是沒有伸手,只是淺淺一笑,“常聽王贊雀離先生,今日一見,果真是個貌雙全啊。”
“承蒙碧漾娘娘厚愛,離歌慚愧。”
二人客套幾句,蘇含便趕忙去准備晚膳了,亦心也連忙隨之而入,與唐澤擦肩而過,面色驟然蒼白,仿佛怕極了般,垂著頭顫抖著走過。
而唐澤似乎根本就沒看見她,卻對離歌充滿了敵意。
若非今日他的到來,他還不知道那日戴著面具傷他的人就是此人,在唐澤心里,那日唐碧落下懸崖,他離歌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與離歌同來的,還有另一個人,那就是姬香月,此刻她正站在龍胤墨身邊,一臉嫣紅的喜悅。
離歌對唐澤禮貌地笑了笑,越過他,與龍胤墨擊掌握手,而後相視一笑,一前一後走了進去,留下姬香月凝視著二人的背景心思沉沉。
此間加上離歌和姬香月,加上原本的四個男人,用膳的圍了整整一大桌,仿佛一下子熱鬧了許多。
姬香月似乎最為開心,仿佛自己是女主人般,不時地給龍胤墨夾著菜。
莫冉洛羽交換著去守護唐碧,姬香月仿佛不用解釋什麼,自然就留了下來,而負責送離歌離開的是亦心。
“不去看看她嗎?”亦心低聲問道。
“我不敢。”
離歌苦笑著搖頭,如女人般幽郁,“墨親王既是我兄弟,又是我們的暗帝;唐將軍為某日我打斷了他的好事,還傷了他,因而對我恨之入骨,恨不得殺了我;國師大人更是一直對我充滿敵意,他們這幾個,隨便一個人都可以輕易地殺了我,我不敢在他們面前露出半點心事。”
“謝謝你對我這麼信任。”亦心的臉在夕陽下顯得微微紅潤,“此去……若她醒來後,恐怕以後更難看到她了。”
“只要她一切安好,我便安心了。”離歌揮了揮手,“你且先回吧。”
亦心點了點頭,正欲轉身,他卻又笑道:“原以為你牽掛的是你的主子,沒想到……你還是把心思轉移了吧,喜歡一個公公,沒什麼好結果的。”
亦心頓時臉紅耳赤的,惱嗔道:“要你管。”
“我倒是管不著。”
離歌聳聳肩,笑道:“不過我看他眼里心里,似乎只有你家娘娘,你們這兩個還真有點像,都巴望著永遠都沒有結果的結局。”
“你不也一樣!”
亦心有點反唇相譏的心理,在看到他臉色驟變後,頓知自己又出口傷人了,他卻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一言不發地朝山走去。
回來的時候,洛羽仍然彈著古琴,音質細膩華麗,幽柔宛轉,和著林間的鳥鳴水流聲,使得此處的氣息更為純淨而靈感通透。
不遠處,龍胤墨倚竹抱臂而立,姬香月站在面前,似乎細細地說著什麼。
石桌邊,訝然的一幕是,莫冉竟然和唐澤下著棋。
這群人似乎因孤單而漸漸地摒棄了世俗的紛擾和矛盾,而變得融洽了許多。
山上林中的時間實在是太孤寂了,日復一日,分分秒秒似乎都那麼的清楚。
焦慮和擔憂磨盡了他們的孤傲和冷靜,然而他們誰都不願流露出半點憂郁和不安。
仿佛池中的人只是睡著了,隨時都會醒來。
亦心有種錯覺,如果池中的人一直這樣沉睡下去,可能才是最好的結果,因為她一醒來,意味著搶奪的游戲必將開始。
然而最令她心酸的,卻是那個默默侍候著茶水,得閒默默守在池邊的男人,不,准確地說,連男人都不能算。
每日卑微又恭敬地重復著同樣的工作,然後屬於他最美好的時光,便如此刻般陷入了自己的營造的世界里,隨洛羽的琴音怔然看著湖面,時而憂郁,時而傻笑,時而輕嘆。
這樣的時光雖然度日如年,卻也一晃十幾天過去了,而池中的人兒在池里躺了整整快一個月了。
唯有下雨天,她才會被莫冉撈起來,裹布放置在床上,四個男人誰也不讓誰,圍坐著干瞪眼,直到到天放晴了,才會重新浸入溫泉里。
除此,他們每天一個個都會仔細地看一遍,試圖從中瞧出些許變化,期盼著人兒是否有蘇醒的。
若不是摸著她還有些體溫,且脈搏雖弱,卻有些氣息,他們才不致於絕望。
然而被藥水和靈氣滋潤著,唐碧的肌膚非但沒有泡腫泡壞的感覺,反而越來越白皙,越來越有光澤了。
昨日雨夜,今日天空比往日更加碧藍。
所有人一如既往的進行著枯躁又無味的活動,此刻,唐澤又陷入了死局,這是數日來,他不知道多少次被迫得幾乎走投無路。
莫冉的棋風與唐碧太相象了,他總是不經意地步步為營,到最近不經意地贏了。
這點唐澤非常憋屈,每到這個時候,總是一杯杯地熱茶往肚子里灌,熱得滿得大汗,得以掩飾自己煩躁的內心。
“茶沒了,蘇……”唐澤頭也不抬地叫著,亦心連忙接過茶杯,顫抖地打斷了他的話,“奴婢來吧。”
只要有茶,誰侍候都一樣,唐澤目光沒有離開棋盤,“有勞了。”
亦心一手提壺,一手執杯,熱熱的茶水不甚順暢地流了下來,耳邊卻突然傳來了蘇含驚慌的尖叫:“天啊……不見了!”
隨著這一聲驚叫,所有人愕然定住了,洛羽的琴音驟然斷了,亦心的茶杯驚然掉了,茶水潑了唐澤和莫冉一身,二人被燙得驚醒過來,卻顧不得責備她,一群人的目光犀利地瞪向了蘇含。
“什麼不見了?”龍胤墨不悅地皺起了眉頭。
蘇含指著水面,結結巴巴地尖叫,“娘娘……娘娘她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