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亦坐在軍區會議室的旁聽席上時，已經做好了最壞的准備。
參會前，他跟章連碰過一次面。章連告誡他在聽證會上要務必冷靜、理智，不能再讓白家的人抓到任何把柄。
章亦依言照做，整場聽證會上，除了對那些莫須有的指控和質疑會反駁兩句，他幾乎全程沉默。
他已經三天沒有好好休息過了，從星芒號上下來後，他就馬不停蹄地趕到軍區。這會兒坐在椅子上，他困倦得幾乎要閉上眼睛。
書記員起身，開始宣讀對他的處分結果。
聽到“停職檢查”四個字的時候，章亦莫名松了一口氣，好像懸在頭頂的那把利劍終於砸了下來。他已經感覺不到痛，反而是釋然。
聽證會結束，章亦最後一個走出會議室。春日的陽光照在他身上，他卻感覺不到任何溫暖。
“小亦。”一個溫柔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章亦轉過身，看到一襲筆挺軍裝的周以南，他看起來又瘦了，臉色蒼白得幾乎透明。
“以南。”章亦很想對他笑笑，可嘴角揚起，卻又成了苦澀的笑容。
“我聽說處分的結果了，抱歉，我沒能幫上什麼忙。”
“有什麼可抱歉的，跟你又沒有關系。”章亦自嘲一笑，“何況這種敏感的時候，你最好不要跟我有什麼牽扯，不然反而會惹一身是非。”
“你呢，身體好些了嗎？”章亦故作輕松地問。
周以南眸中劃過一絲黯然，但仍是彎起嘴角，笑得雲淡風輕，“當然，我現在每天睡九個小時，身體不能再好了。”
“你還沒吃飯吧，要不去我家，我做飯給你吃。”周以南提議。
“我現在更想睡一覺。”章亦苦笑。
“那我陪你回去。”
兩人一起回了章家。瑞克知道章亦要回來，提前把臥室的被褥都拿去曬了。章亦一倒進松軟的床鋪里，就困得直打哈欠。
“我先睡會兒，你要是餓了，讓瑞克給你做飯吃。有什麼情況叫我。”章亦眼睛都睜不開了，還是不放心地叮囑周以南。
“知道，你放心睡吧。”周以南坐在床邊，貼心地給他脫了鞋襪，蓋上被褥。
等章亦完全睡下，周以南才去了書房，掏出隨身攜帶的電子屏，打算處理一些公事。只是他坐下還沒兩分鍾，裴夕的通訊就傳了過來。
“出事了，你快看看星際頭條！”
周以南平時也看新聞，自然清楚星際頭條是銀河范圍內影響最大、受眾最廣的知名新聞媒體之一。
他看著裴夕焦急的神色，忽地預感到什麼，連忙上網，登上星際頭條的官方首頁。
一行黑色加粗的標題赫然闖進他的視野：星芒號暴動事件後續：當事Omega離奇自殺，死前曾被長官約談。
這則新聞簡要地回顧了星芒號暴動事件的始末，對於Omega瞞報身份進入特戰營的違規行為一筆帶過，卻著重描述了這名Omega在大學期間如何刻苦學習，家人接到他自殺的消息後又是如何悲痛，最後更是不露痕跡地影射該Omega的自殺行為跟此前找他約談的長官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這條新聞才發表不到四個小時，就已經有六十多萬的閱讀量和近兩萬的跟帖，而跟帖的網友幾乎一面倒地指責星芒號的最高長官，甚至有評論開始懷疑是章亦逼死了那個Omega。
“你們不是不讓報道嗎？怎麼現在鬧得這麼大？”裴夕語氣有些衝，顯然認為周以南對此事應該負有一定的責任。
“軍委會的確不允許媒體大肆報道此事，可能是有人在背後作梗。”
周以南皺著眉，快速瀏覽著相關的新聞報道，“事態的發展有些失控，我需要跟軍委會商量一下。”
又是這麼一副官僚做派。裴夕冷哼了一聲，問，“章亦呢？”
“睡下了。”
“你在他家？”裴夕注意到書房的布置有些熟悉。
周以南點點頭。
“我今天還有兩台手術，沒辦法過去了。你幫我照顧好他，他這兩天有點低燒。”
“我明白。”
結束和裴夕的通話，周以南又隨手刷了一遍新聞，結果上面連著好幾條“星芒號最高長官章亦停職檢查”“自殺身亡Omega長官受停職處分”的新聞動態。
他心頭一沉，點進其中一條，越看越是心驚。
章亦的處分通知才下來不到兩個小時，這家媒體是怎麼做到這麼快就報道出來的？
而且這幾條新聞表面上看只是在闡述事實，可字里行間卻有意無意地暗示軍委會有心偏袒章亦，所以才僅僅給了他一個停職的處分。
難道是軍委會內有人……
滴滴！周以南的腕表忽地響了起來，他連忙接起。
章連的影像浮在虛空中，他皺著眉，語氣里掩飾不住的焦急，“以南，你趕快帶小亦找個沒人的地方避一避。”
“怎麼了？”此時的周以南仍然樂觀地以為，事情並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新聞你應該看到了，這幾年正好是Omega平權運動爆發的階段，星芒號暴動這個事件太敏感，那個自殺的Omega的家人在媒體界也有些關系，所以才越鬧越大。聽證會還沒結束就有記者找到我家里來了，我懷疑他們也會在章宅守株待兔。”
“好，那我立刻帶小亦走。”
周以南起身，第一時間叫來瑞克，讓他給章亦收拾行李箱。他站在窗戶旁往下瞥了一眼，果然看到庭院後的草坪上有幾個鬼鬼祟祟的身影閃過。
“小亦，別睡了！”周以南快步走進臥室，掀開章亦的被子，在他臉上輕拍了幾下。
章亦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周以南拽起來，好半天才睜開惺忪的睡顏。
“怎麼了？”
“有記者，我們要避一避。”周以南給他披上外套，接過瑞克遞來的行李箱，兩人一起往樓下走。
聽到記者兩個字，章亦混沌的意識徹底清醒了。他朝窗外看了一眼，半空中還有幾架無人攝影機飛過，他臉色頓時比鍋底還黑。
“這些記者想干嘛？”該領的處分他領了，兩年的工資都給了那個自殺的Omega當慰問金，章亦不明白這些記者為什麼還會找上門來。
“晚點跟你解釋，我們先去車庫，避開這些攝影機再說。”
“好。”章亦被他牽著手，只覺心底一陣暖流淌過。他心想，去他的記者，去他的處分吧！只要這個人陪在他身邊，怎麼樣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