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這一章是紅樓中原著內容,只是略作修改,有偷懶之嫌。
但因這章在紅樓中很重要,明里寫了大觀園的美景及建築之美,因為大觀園早已跳出單純文學虛構的范疇,成為3000年以來中華造園傳統最完整、最宏大的典范。
實是暗示紅樓整書情節、構思,完成《紅樓夢》綱目的介紹,還有很多隱寓,這就需要大家仔細體會。
因此,很有欣賞的必要。
寶玉聽了,就來到園前,方轉過彎,頂頭賈政引眾客來了,就在一邊站了等著他們走近一塊跟著進了園子。
賈政等一行十幾人剛至園門前,只見賈珍帶領許多執事人來,一旁侍立。
賈政道:“你且把園門都關上,我們先瞧了外面再進去。”
賈珍聽說,命人將門關了。
賈政先秉正看門。
只見正門五間,上面桶瓦泥鰍脊,那門欄窗台,皆是細雕新鮮花樣,並無朱粉塗飾,一色水磨群牆,下面白石台磯,鑿成西番草花樣。
左右一望,皆雪白粉牆,下面虎皮石,隨勢砌去,果然不落富麗俗套,自是歡喜。
遂命開門,只見迎面一帶翠嶂擋在前面。
眾清客都道:“好山,好山。”
賈政道:“非此一山,一進來園中所有之景悉入目中,則有何趣。”
眾人道:“極是。非胸中大有邱壑,焉想及此。”
說畢,往前一望,見白石聳立,或如鬼怪,或如猛獸,縱橫拱立,上面苔蘚成斑,藤蘿掩映,其中微露羊腸小徑。
賈政道:“我們就從此小徑游去,回來由那一邊出去,方可遍覽。”
說畢,命賈珍在前引導,自己扶了寶玉,逶迤進入山口。
抬頭忽見山上有鏡面白石一塊,正是迎面留題處。
賈政回頭笑道:“諸公請看,此處題以何名方妙?”
眾人聽說,也有說該題“疊翠”二字,也有說該提“錦嶂”的,又有說“賽香爐”的,又有說“小終南”的,種種名色,不止幾十個。
原來眾客心中見新進狀元寶玉在此,他們哪還敢在寶玉前面賣弄?
只將些俗套來敷衍。
寶玉亦料定這些人有此意,再者前世他已經知道元妃肯定了哪些題額對聯,也不怕說的不對,因此心中也不開口,只等賈政前來詢問。
果然,賈政聽了,便回頭命寶玉擬來。
寶玉道:“嘗聞古人有雲:‘編新不如述舊,刻古終勝雕今。’況此處並非主山正景,原無可題之處,不過是探景一進步耳。莫若直書‘曲徑通幽處’這句舊詩在上,倒還大方氣派。”
眾人聽了,都贊道:“是極!二世兄天分高,才情遠,不似我們讀腐了書的。”
賈政笑道:“不可謬獎。他年小,不過以一知充十用,取笑罷了。再俟選擬。”
說著,進入石洞來。
只見佳木蘢蔥,奇花閃灼,一帶清流,從花木深處曲折瀉於石隙之下。
再進數步,漸向北邊,平坦寬豁,兩邊飛樓插空,雕樓繡檻,皆隱於山樹杪之間。
俯而視之,則清溪瀉雪,石磴穿雲,白石為欄,環抱池沿,石橋三港,獸面銜吐。
橋上有亭。
賈政與諸人上了亭子,倚欄坐了,因問:“諸公以何題此?”
諸人都道:“當日歐陽公《醉翁亭記》有雲:‘有亭翼然’,就名‘翼然’。”
賈政笑道:“‘翼然’雖佳,但此亭壓水而成,還須偏於水題方稱。依我拙裁,歐陽公之‘瀉出於兩峰之間’,竟用他這一個‘瀉’字。”
有一客道:“是極,是極。竟是‘瀉玉’二字妙。”
賈政拈髯尋思,抬頭見寶玉侍側,便笑命他也擬一個來。
寶玉聽說,連忙回道:“老爺方才所議已是。但是如今追究了去,似乎當日歐陽公題釀泉用一‘瀉’字,則妥,今日此泉若亦用‘瀉’字,則覺不妥。況此處雖雲省親駐蹕別墅,亦當入於應制之例,用此等字眼,亦覺粗陋不雅。求再擬較此蘊籍含蓄者。”
賈政笑道:“諸公聽此論若何?方才眾人編新,你又說不如述古,如今我們述古,你又說粗陋不妥。你且說你的來我聽。”
寶玉道:“有用‘瀉玉’二字,則莫若‘沁芳’二字,豈不新雅?”
賈政拈髯點頭不語。眾人都忙迎合,贊寶玉才情不凡。賈政道:“匾上二字容易。再作一副七言對聯來。”
寶玉聽說,心想這有何難?
前世他都把這些對聯都記在心上,只是此時情景有所變化而已,他立於亭上,四顧一望,便念道:繞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脈香。
賈政聽了,點頭微笑。
眾人先稱贊不已。
於是出亭過池,一山一石,一花一木,莫不著意觀覽。
忽抬頭看見前面一帶粉垣,里面數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
眾人都道:“好個所在!”
寶玉也是第一次到此園中,一路走到現在,對園中景觀也不由暗自稱贊。
於是大家進入,只見入門便是曲折游廊,階下石子漫成甬路。
上面小小兩三間房舍,一明兩暗,里面都是合著地步打就的床幾椅案。
從里間房內又得一小門,出去則是後院,有大株梨花兼著芭蕉。
又有兩間小小退步。
後院牆下忽開一隙,得泉一派,開溝僅尺許,灌入牆內,繞階緣屋至前院,盤旋竹下而出。
賈政笑道:“這一處還罷了。若能月夜坐此窗下讀書,不枉虛生一世。”
寶玉說道:“此處的匾該題四個字。”
賈政笑問:“那四字?”
寶玉道:“這是第一處行幸之處,必須頌聖方可。這四個字就是‘有鳳來儀’。”
眾人聽了都哄然叫妙。賈政點頭道:“再題一聯來。”
寶玉便念道:寶鼎茶閒煙尚綠,幽窗棋罷指猶涼。
賈政搖頭說道:“也未見長。”說畢,引眾人出來。
倏爾青山斜阻。
轉過山懷中,隱隱露出一帶黃泥築就矮牆,牆頭皆用稻莖掩護。
有幾百株杏花,如噴火蒸霞一般。
里面數楹茅屋。
外面卻是桑、榆、槿、柘,各色樹稚新條,隨其曲折,編就兩溜青籬。
籬外山坡之下,有一土井,旁有桔槔轆ち之屬。
下面分畦列畝,佳蔬菜花,漫然無際。
賈政笑道:“倒是此處有些道理。固然系人力穿鑿,此時一見,未免勾引起我歸農之意。我們且進去歇息歇息。”
說畢,方欲進籬門去,忽見路旁有一石碣,亦為留題之備。
眾人笑道:“更妙,更妙,此處若懸匾待題,則田舍家風一洗盡矣。立此一碣,又覺生色許多,非范石湖田家之詠不足以盡其妙。”
賈政道:“諸公請題。”
眾人道:“方才世兄有雲,‘編新不如述舊’,此處古人已道盡矣,莫若直書‘杏花村’妙極。”
賈政聽了,笑向賈珍道:“正虧提醒了我。此處都妙極,只是還少一個酒幌。明日竟作一個,不必華麗,就依外面村莊的式樣作來,用竹竿挑在樹梢。”
賈珍答應了,又回道:“此處竟還不可養別的雀鳥,只是買些鵝鴨雞類,才都相稱了。”
賈政與眾人都道:“更妙。”
賈政又向眾人道:“‘杏花村’固佳,只是犯了正名,村名直待請名方可。”
眾客都道:“是呀。如今虛的,便是什麼字樣好?”
大家想著,寶玉卻等不得了,也不等賈政的命,便說道:“舊詩有雲:‘紅杏梢頭掛酒旗’。如今莫若‘杏簾在望’四字。”
眾人都道:“好個‘杏簾在望’!又暗合‘杏花村’意。”
寶玉又笑道:“村名若用‘杏花’二字,則俗陋不堪了。又有古人詩雲:‘柴門臨水稻花香’,何不就用‘稻香村’的妙?”
眾人聽了,亦發哄聲拍手道:“妙!”
賈政搖搖頭也沒說話,就引人步入茆堂,里面紙窗木榻,富貴氣象一洗皆盡。賈政心中自是歡喜,卻瞅寶玉道。“此處如何?”
寶玉應聲道:“不及‘有鳳來儀’多矣。”
賈政聽了道:“你還是年輕了,只知朱樓畫棟,惡賴富麗為佳,那里知道這清幽氣象?”
寶玉忙答道:“老爺教訓的固是,但古人常雲‘天然’二字,不知何意?”
眾人見寶玉問‘天然’二字,忙道:“別的都明白,為何連‘天然’不知?‘天然’者,天之自然而有,非人力之所成也。”
寶玉道:“此處置一田莊,分明見得人力穿鑿扭捏而成。遠無鄰村,近不負郭,背山山無脈,臨水水無源,高無隱寺之塔,下無通市之橋,峭然孤出,似非大觀。爭似先處有自然之理,得自然之氣,雖種竹引泉,亦不傷於穿鑿。古人雲‘天然圖畫’四字,正畏非其地而強為地,非其山而強為山,雖百般精而終不相宜……”
賈政見寶玉說得有理,命他再題一聯。
寶玉只得念道:新漲綠添浣葛處,好雲香護采芹人。
賈政聽了,又是搖搖頭,沒有說話。
一面引人出來,轉過山坡,穿花度柳,撫石依泉,過了荼蘼架,再入木香棚,越牡丹亭,度芍藥圃,入薔薇院,出芭蕉塢,盤旋曲折。
忽聞水聲潺潺,瀉出石洞,上則蘿薜倒垂,下則落花浮蕩。
眾人都道:“好景,好景!”
賈政道:“諸公題以何名?”
眾人道:“再不必擬了,恰恰乎是‘武陵源’三個字。”
賈政笑道:“又落實了,而且陳舊。”
眾人笑道:“不然就用‘秦人舊舍’四字也罷了。”
寶玉道:“這越發過露了。‘秦人舊舍’說避亂之意,如何使得?莫若‘花漵’兩字。”
賈政聽了點點頭。
賈珍在前導引,大家攀藤撫樹過去。
只見水上落花愈多,其水愈清,溶溶蕩蕩,曲折縈迂。
池邊兩行垂柳,雜著桃杏,遮天蔽日,真無一些塵土。
忽見柳陰中又露出一個折帶朱欄板橋來,度過橋去,諸路可通,便見一所清涼瓦舍,一色水磨磚牆,清瓦花堵。
那大主山所分之脈,皆穿牆而過。
步入門時,忽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瓏山石來,四面群繞各式石塊,竟把里面所有房屋悉皆遮住,而且一株花木也無。
只見許多異草:或有牽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巔,或穿石隙,甚至垂檐繞柱,縈砌盤階,或如翠帶飄揚,或如金繩盤屈,或實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芬氣馥,非花香之可比。
賈政不禁笑道:“這些東西還非常有趣!只是不大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