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學之前,少媽媽認為孩子從幼兒園畢業了,應該留念。
少媽媽是學音樂的,叫那妍,滿族人,會彈鋼琴又會唱歌,在市里的文工團上班。
人既時髦又漂亮。
她一直盼著有個女兒能讓她打扮,結果兩個都是兒子,大兒子太靜,小兒子太皮,沒一個乖巧可愛,她失望了好一陣子。
李家搬到對門,可遂了那妍的心願了。
每天變著法的打扮李小美,給她買的衣服比她的爸媽買的都多,那身粉紅色就是她的手筆;還給李小美准備好吃的,比喜歡自己兒子都多。
李小美也真招人疼,白嫩可愛、乖巧聽話、又總愛呵呵笑。
能吃到好吃的也是李小美喜歡呆在少家的一個重要原因,她愛吃甜的。
巧克力、糖果、蛋糕、進口的香甜水果,直接導致了李小美的有家不回。
這些東西李家是沒有的,那個年代,工資都不高,又是這種小地方,別說吃了,有些見都沒見過。
少天智雖然不像老婆那麼喜愛李小美,但她不惹人煩,家里多個孩子也不在乎。
所以李小美基本上,每天都在少家吃頓飯,弄得李國棟夫妻非常不好意思。
李家條件不如少家好,孩子的伙食和衣服都差了一截。
可人家是真心喜歡二美,不圖你什麼,又不好撇的太清。
所以,少家有什麼事情,李家都積極響應,全家出動。
無論少家是老人孩子過生日,還是親戚朋友結婚,李家夫婦總是適時到場,適當表示。
無形中,兩家人,不管是男人間的工作關系,還是女人們的家長里短,都親近了不少,了解了不少。
少天智也是北京人,算得上是高干子弟。
少爺爺是開國上將,早已經退休在家養花喂魚,育有四兒一女,五個孩子。
少天智排行老三,本不應該來這個小城,一切都是為了那妍。
解放前那家是典型的資產階級,那妍的爺爺有錢又有遠見,把三個兒子都送出了國,本想學些技術什麼的,無奈那妍的爸爸喜歡西洋音樂,還會彈鋼琴。
那妍就繼承了他的音樂細胞,歌唱的遠近聞名,就因這一把好嗓子,上了北京的音樂學院,在北京認識了少天智,兩人自由戀愛結了婚。
那家就那妍這麼一個女兒,她不願離家遠嫁到北京,所以少天智為了愛妻就來到了這北方小城。
他也是性情中人,情種一枚,只為愛情顧,其他皆可拋。
小學開學日的前一天,一大早,趙琴先給李俊美准備了營養早餐,送出門。
李俊美已經讀高一了,要上早自習的,所以六點多就出門了。
然後才去叫李小美起床。
“二美,快起來,今天要和少媽媽去照相。你晚了可就被落下了。”
“別,別,等等我。”
嚶嚶的聲音傳來,一團花被子里,拱出個女娃娃。
頭發亂蓬蓬的,粉色的緞帶歪在了一邊,小臉睡的紅撲撲的,眼睛還閉著呢。
饅頭樣的小胖手正揉著眼睛。
邊伸出小腳丫。
“媽媽,穿鞋子。”蹭著身子就向趙琴靠去。
趙琴看著二女兒好笑。心說:“二美,你雖然聽話乖巧,可也太愛撒嬌了!自己會穿鞋子,還非讓媽媽來,好在,你小摸樣可愛,媽媽疼你。”
洗了臉,刷了牙。
趙琴給梳了公主頭,綁上了粉藍的緞帶,穿了粉藍的蓬蓬公主裙,圓圓的紅色娃娃鞋,蕾絲花邊的白襪子。
再斜背上和裙子相配的小包包。
李小美飯也不吃,直接衝到對門少家。
“六哥哥,六哥哥,開門,我是二美。”站在問外就用小拳頭敲門。
“這麼早,吃飯了嗎?”少博打開門。
“啊,我忘記了!可是我一點都不餓啊!”眨著大眼睛,搖著頭強調不是故意忘的。
“那來吃飯吧!”少博牽著二美的小手,往飯廳走。
“二美來了,來少媽媽這,讓少媽媽看看,我說這衣服二美穿了肯定可愛,我的眼光哪能差!”
那妍彎腰在李小美的小肉臉上親了兩口,惹得李小美呵呵笑,也撅起紅紅的小嘴在她臉上香了兩口。
兩人就鬧開了。
“媽,二美還沒吃飯呢?”少博看不下去了,二美都成媽媽的玩具了。
“啊,那快去吃飯。小麗,給二美拿牛奶。”小麗是少家的保姆,少家老人孩子的人口多,所以請了保姆。
少家和李家是一樣的格局,老人和保姆住下層,少家全家住上層,吃飯都一起在下層。
喝了牛奶,吃了雞蛋。少博又在李小美的小包包里裝了幾塊糖果,這才要出門。
“謝謝六哥哥。”李小美笑的見牙不見眼,甜甜的對著少博撒嬌,拉著少博的手晃呀晃。
“別都吃了,要不然會像小七一樣牙里長蟲子。”少博交待,像個小大人。
“真是的,生個小老頭。”那妍在一旁低估。
“好啦,孩子不讓你操心還不好!你就偷著樂吧!”少天智趕緊哄老婆。
少博和一般的孩子還真不一樣,高智商。
早期教育又做得好,都是那妍爸爸的功勞。
發現孩子特別聰明,很早就四書五經的教導。
現在他已經能自己看書看報了。
再加上有個中西文化都懂很多的姥爺可以解惑,他懂的可不比中學生少,和姥爺學書法、學國畫、學彈琴、學英文,比學校學的都多。
不過少家,包括少博的爺爺、奶奶、姑姑、大伯都一直希望孩子能正常的上學,快樂的成長。
不希望他過早的進入大學,進入成年人的世界。
“收拾好,出門了,快跟上。”那妍前面吆喝,三個小鬼頭在少博的帶領下跟在媽媽的後面。向照相館出發。
很快的,四人來到相熟的照相館。
自然是明星藝術照。
少贊喜歡槍,喜歡當警察,換了迷彩服,帶上鋼盔的帽子,跨上衝鋒槍,一會趴下,一會跳起來。
別說還真是個帥小伙。
攝影師連說好。
這小孩還真會拜POSE,也不怕閃光燈。
李小美愛干淨,總覺著照相館的衣服沒自己身上的好看。
不想換,也是,那時候小地方的照相館,能有什麼好貨(李小美1985年生,現在5歲,就是1989年),她身上的衣服很多都是那妍的親戚在國外買的。
那家的親戚還真大有來頭,那妍的爺爺那鴻儒,是有名的資本家,祖輩在清政府做過大官,家資萬貫,良田萬頃,據說有個地下室放滿了金元寶和古玩玉器。
到了他這輩兒,就他一個兒子,沒有做官的,兵荒馬亂的他總感覺祖宗的基業要保不住。
好在有三個兒子,兩個大兒子都出類拔萃,儀表堂堂,他從小就盡心教導,遍請名師,最後又都送到歐洲留學,念了英國著名學府牛津、劍橋,真可謂是真金白銀堆出來的。
回國後他又花了大價錢把兩個兒子都送到了國民政府,在蔣委員長身邊工作。
大兒子那敬業學的外交學,會英、法、德、日、四門外語,在外交部工作。
二兒子那敬賢學的經濟學,在財政部工作。
兩人都二十出頭的年紀,頭腦靈活,為人謹慎。
工作表現深得領導的賞識和信任。
那家三兒子那敬祖,就是少博和少贊的姥爺,二五年生人,比兩個哥哥小了十多歲,本沒打算留學,十幾歲時在哥哥家,接觸到了西洋古典音樂,從此就迷上了,哥哥請人開始教他鋼琴,雖然十幾歲才開始學,有點晚,可那敬祖確實有音樂天分,真就學的不錯。
後來想去歐洲專門學習,無奈二戰全面爆發,沒去成。
退而求其次,去了美國,學了三年後,二戰就結束了。
那敬祖真有點藝術家的瘋狂,也沒跟家人說,直接就殺到了歐洲。
進了維也納音樂學院。
還沒學到畢業。
內戰全面爆發,國民政府失利。
經常跟隨領導出訪美國的大哥決定,帶領全家定居美國,加入美國國籍。
因為畢竟在國民政府任過要職,而且岳父母也都是國民黨的要員,如何都脫不了干系,共產黨恐怕不會輕饒。
那鴻儒也同意了,畢竟兒子的性命要緊。
於是乎,那家那深埋地底百十年的寶貝終於見了光,連三個兒子也是頭回見到。
包了搜大輪船,兩個兒子親自帶兵,和妻子兒女連同岳父母的家產一起運到了美國。
那敬祖又從維也納回到了美國,做好萬全准備,迎接哥哥嫂嫂。
一切安排妥當,女人和孩子都留在了美國。
三個兒子又都坐飛機回來了,畢竟國民政府還沒完全失敗,再說老爹還在國內呢。
結果臨到最後,那老爺子舍不得走。
三個兒子看爹不走,也都要留下,可飛機不等人啊。
最後那敬祖說了,讓兩個哥哥走,畢竟還有嫂子和侄子在美國等著呢。
自己留下陪老爹,一來自己沒在國民政府任過職,二來自己在美國也沒家人要照顧,三來自己留學多年也沒好好在爹跟前盡過孝心,讓兩位哥哥不必擔心,自己一定照顧好爹。
等真正太平了,哥哥們再回來。
於是,兩個哥哥走了。那敬祖和那老爺子回了老家,等著政府發落。新中國剛成立,欣欣向榮,百廢待興。
文革前,那家的日子到還行。
畢竟那敬業有文化、懂英文、會彈琴,這樣的人,在這樣的小城還真找不出幾個,所以就在市里的中學做了老師,教英文和音樂。
畢竟家里的情況在那擺著哪,還有兩個叛國賊逃犯呢!
能有這樣太平日子就不錯了。
那敬業小伙子人長得高大英俊,又留過學。
說話啊、舉止啊,自然和那些沒什麼文化的工農階級差別很大。
但也沒有姑娘敢嫁給他。
直到遇見了那妍的媽媽,王萍。
王萍模樣俊俏,比那敬業小六歲,工人階級出身,初中畢業後就參了軍,當了醫務兵,後來就轉業回家在市醫院作了護士。
因緣際會遇上了已過而立之年的那敬業。
王萍不像那些沒見過市面的姑娘,敢做敢當,敢愛敢恨,開朗熱情。
像一團火,一下子就點燃了已經心如止水的那敬業。
兩人自由戀愛,結了婚,兩年後(1958年)有了那妍。
那敬業受西方文化的影響,並不重男輕女,三十多才有了這麼個女兒,自然寶貝的不得了,比別人得個胖小子還高興。
經常抱著,後來發現女兒喜歡聽他彈琴。
就格外用心培養。
到別說,那妍還真是那塊料。
後來上了音樂學院。
那鴻儒是有福之人,文革開始的前一年去世了,享年七十六歲。
雖然晚年兩個大兒子不在身邊,有些遺憾!
但想來兩個出色的兒子也應該生活的不錯,自己沒什麼好擔心的。
小兒子夫妻倆恭敬孝順,一直陪在身邊,小孫女也伶俐可愛,自己死後又能埋進祖宗墳地,真是沒什麼不知足的了!
所以,老爺子安詳的走了。
第二年,文革開始了。
那敬業真沒少受罪,連累妻女也吃了不少苦。
他唯一慶幸老爺子頭一年走了,不用再遭這份罪。
好在那敬業四十郎當歲,正是壯年,身體扛折騰,挺過來了。
平反後,那敬業又回到了學校。
好在一切都過去了。
一九八五年,李小美出生的這一年,六十歲的那敬業正式的退了休,和老伴一起照顧兩歲的少博和幾個月的少贊。
並發現了少博的不同尋常,開始因材施教,每日逗孫子,舞文弄磨,生活倒也舒適。
只是午夜夢回,總想起他鄉的哥哥們,也不知還安在嗎?
有生之年能不能再見一面?
好在沒過多久,全家人終於聯系上了。
幾十年未見,老哥三是包頭疼哭,訴不盡的親情,說不盡的家鄉話。
倆哥哥還把當年爹爹留下的財產中屬於那敬業的交給了他,多年沒動過,已經翻了倍。
那妍也見到了自己的堂兄堂姐,雖然從未見過,可血緣讓他們很自然的就親近了。
而衣服很多就是搞服裝設計的大堂姐寄來的。
照相館里,只少贊換了衣服,拿著槍折騰的起勁。
李小美看著心里喜歡,也想要跟著一起照。
可她卻不吭聲,小步的往少贊身邊挪。
挪幾步,不動了,看看大家伙兒;再挪幾步,又不動,再看看;那妍和少博在旁邊坐著,假裝不看她,她還自以為高明的又挪挪,瞧她那小模樣,像個小耗子。
那妍差點笑出來。
少贊也是個聰明小子。早看清楚了。攝影師也看明白了李小美的心思。
於是鏡頭里就多了個粉藍衣服的女娃娃:小手捏著小挎包扭著頭抿著小嘴偷偷往旁邊瞄;眼睛瞪得圓圓的、嘴巴張得圓圓的盯著少贊把腿抬得比自己頭還高;低著頭假裝自己不存在,小步地偷偷往前邁;移動成功,小胖手捂著小嘴偷笑……
各種各樣的表情動作一一被攝影師捕捉到。
最後,少贊喊,照完了,而李小美還沒挪到中間位置的失望、懊惱表情也被定格。
少博是個小紳士,背帶褲,短袖襯衫,小領結。
拉著李小美一起照。她這回如願了,抱著少博笑的像朵花。
照片里,儼然就是一對小情侶。
先生紳士裝,小姐淑女裝。
小姐靠在先生胸前,抬頭對著先生笑的溫柔;先生雙手摟著小姐的腰,低著頭,寵溺的對著小姐笑。
多浪漫唯美啊!
無奈,先生七歲,小姐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