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旁的房屋逐漸稀落,最後完全看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未經過整理的灌木叢和挺立的白樺樹,漫漫雪域,荒無人煙。
在武天驕的想像中,全北疆景仰的聖廟應該是一個金碧輝煌,布置得莊嚴肅穆的地方,與眼前這個荒無人煙的野地根本沒一點重合的地方。
他不禁問洛川:“聖廟不在村中嗎?”
話一出口,他才發現,原來這麼長長的一路過來,兩人竟沒有交談過一句話。
洛川頭也不回,簡單地回答說:“就在前面。”
武天驕不出聲了,跟著他默不作聲地前進。
轉過一個樹林,他看到在道路的兩邊有許多高大的石碑,這些石碑大多隱藏在積雪中,若隱若現。
遠遠的一路過去,密密麻麻,仿佛一排排忠實的哨兵在盡忠職守地看守著這條荒蕪的道路。
武天驕有點好奇,問洛川:“這些是什麼?我可以看看嗎?”
洛川沒有出聲,武天驕把這當做是同意的表示。
他走近一塊石碑,輕輕拂開上面的積雪。
發現這塊不起眼的一人高的白色石碑,竟然是用很名貴的玉質大羅石做的。
他暗暗吐舌:如果這里的石碑全部都是由同樣的材料制造,那這就是一樁很浩大的工程了。
石碑的上面刻著龍族人的文字。
在北疆呆了那麼久,武天驕自是識得,不由一字一句地讀出了上面的句子:一五一二年,為了抵御神鷹人對聖廟的侵略,龍眾族第三十三自衛團全數戰死於此。
武天驕輕輕吸口冷氣。他知道傳說中,歷史上曾有過一個強大的龍眾帝國存在,但現在已經無從考證了。
雖然武天驕歷史學得並不是很好,但他至少也知道:一五一二年,那時候的神鷹帝國國勢正處在顛峰的極盛時期,歷任的帝國皇帝勇猛如獅。
鼎盛時期的神鷹帝國為了顯示其強大,曾多次對北疆發動了戰爭。
武天驕記得,帝國的每任新皇帝上台時,照例都要對北疆發動一次戰爭——這種戰爭通常是沒有的任何意義,即便搶來了領土,但因為有修羅帝國這個可怕的大敵在側,也是絕對守不住的,發動戰爭的目的,不過是為了在新皇帝的武功成就上添上漂亮的一筆罷了。
史官大筆一揮:聖歷一五一二年,吾皇神武,遣師征伐北疆蠻夷之地,四方蠻夷懼。王師斬首八萬,凱旋而歸。天朝威名,響徹四方!
武天驕看了看洛川,發現這個龍族人已經回過了身子,目光炯炯地注視著他。
武天驕輕輕地對這塊石碑鞠了個躬,然後又去看下一塊:一五八二年,修羅部族狼騎兵進犯聖廟,洛家村自衛隊將其擊退,一千七百八十一人犧牲於此。
一七八四年,英勇的龍眾族英雄洛寧在抵抗神鷹人對聖廟的侵略中不幸身亡。他的子民永遠懷念他。
一六三五年,為保衛聖廟,北疆獸人第一團全部戰死於此。修羅族未能進入聖廟。
石碑一塊接著一塊,密密麻麻,數不勝數。上面記載的都是為了保衛這座北疆聖廟而犧牲的獸人族戰士和平民。
武天驕的臉色越來越凝重,他明白了,他所看到的,不單是人名和事跡,這里記載的是一個民族千年的沉重和抗爭。
這是一個飽受苦難的民族,一千多年來,東、西兩方——修羅人也好,神鷹人也罷——對他們進行了太多的欺凌和侵犯。
同時,他們也是個性格倔強、意志堅定的民族,面對強敵決不彎腰,不屈不撓。
在那碑林之間,草叢之中,他依舊能感覺到當年那些戰士眼看著自己家園被侵略者所蹂躪的悲憤和無奈,他們惟一的選擇就是拿起武器,以死還死。
不知怎麼的,站在這一片碑林之中,武天驕想到的卻是那些飄揚在北疆戰場上,一面面殘缺的飛鷹戰旗,想起的是那些同樣頑強、同樣英勇地戰斗過的神鷹將士,他們已經化成了荒原上的白骨。
一個是為了自己的生存和自由權而用全部力量去捍衛、殊死戰斗的民族。
另一個是決心維護和延續自己的統治而不惜一切的民族,在未來歷史公正的審判面前,究竟誰是正義的一方?
他實在無法評價,一時間,他有了許多的感觸,卻無法具體地說出來。
經過那片碑林,再往前走,就到了一個山頭上。
洛川倏地停下了腳步,武天驕隨著他審視的目光往下看去,頓時愣住了。只見距離此處山頭十數丈之下,一片火紅,宛如火海一樣。
仔細觀瞧之下,才看出那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森林。他們所處位置,正是高處,放眼看去,滿目盡是紅色海洋,一眼望不到邊際。
而在紅森林的正中心,聳立著一座巍峨山峰。洛川指著山峰道:“那里就是聖廟!”
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武天驕看到山峰上隱隱有著一座高大的建築。
極目望去,那座山峰,那座建築,下面的這片森林,出奇的居然不見一點積雪。
除了這片森林,四下野皆是白雪覆蓋,這讓武天驕不免想到,自己曾經到達過的一個地方:血焰魔獅的棲息地,一如此處。
“怪哉!”武天驕不解地道:“洛川村長,這里怎麼沒有雪?”
洛川笑了笑,指著森林說:“等你走進這片樹林,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見他有意賣關子,武天驕縱是心中好奇,也不好再問。當下隨著洛川一起下了山頭,走向那片紅色森林。
臨近森林,武天驕才感覺到這里的溫度很高,別的地方天寒地凍,這里卻是溫暖如春。
讓武天驕感到奇怪的是,林中的樹並不高,但每一株樹都有一多高,枝干赤紅,彎彎曲曲的,形如蛇狀,長滿了尖刺,傘狀的針葉更是血一般鮮紅。
舉目望去,一株株紅樹排列的甚有規律,樹干與樹干之間隔開不到九尺,卻彼此枝干相連,縱橫交錯,幾無縫隙。
這要徒步穿越這片樹林,到達中心的山峰,哪里去路?
“洛川村長,這是什麼樹?長得這麼奇怪!”武天驕脫口問道。
饒是他在魔獸森林見過了萬千樹木,竟也識不得這是何種樹?
“火龍樹!”洛川沉聲答道:“這是我龍眾族聖地獨有的樹種,別處沒有!”
“原來獨有的啊!”武天驕點點頭,笑說:“我說呢!我怎麼沒有見過!”
略一遲疑,他伸手就去摸就近的火龍樹。洛川連忙喝止:“住手!你干什麼?”
武天驕手停在空中,扭頭疑惑地瞧著洛川:“怎麼了?摸一下……都不可以嗎?”
“不可以!”洛川正色道:“這里的每一棵火龍樹,都是具有靈性的。你要想摸它們,事先要得到它們的同意。不然……”
“不然怎樣?”武天驕問道。
洛川哼道:“後果很嚴重!”
呆了一呆,武天驕把手縮回,笑說:“那就不摸了。村長,我們怎麼走?樹林里好像沒有路喔!”
正說著,面前的火龍樹突然移動了,交錯的樹枝分開,自行的向兩邊讓開了一條通道。
洛川道聲:“走吧!”
率先向林中行去。武天驕愣愣出神,好一會兒才醒悟過來,趕忙跟上了洛川:“村長,原來這里的樹都是古樹戰士啊!”
洛川悠然一笑,道:“外敵想入侵聖廟,必須得經過這外圍的火龍樹陣。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武天驕不以為然:“那從空中呢?”
這一下,把洛川問住了。
他怔了好一會,才嘆道:“如果是天驕閣下這樣的人物,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說著,他腳步一頓,皺起了眉頭,呐呐的道:“奇怪……這麼久都不見,今天是怎麼了?”
武天驕正想問不見什麼,驀然,遠處響起一陣悠悠的笛聲。
笛聲裊裊,若幻若真,一時間竟分辨不出到底是從那一邊傳來,源頭何在?
只過了片刻,樹林中簌簌的聲音竟自不斷響起,再過片刻,四面八方,盡都響起了這種沙沙沙沙的古怪聲響……
憑著豐富的經驗,武天驕敏銳地意識到:那是大批的蛇類正在向著這邊趕過來。聽那密集的聲音,竟是四面合圍,水泄不通的格局。
洛川臉上露出了微笑,自得其樂地說:“我說呢,怎麼會一點動靜都沒有!”
說話間,前方樹林的通道上,涌現出一群密密麻麻、通體血紅的大蛇。
乍然一見,武天驕脫口而出:“赤焰魔蛇!”
但他很快的改口:“不!不對!這不是赤焰魔蛇,赤焰魔蛇不是這個樣子的!”
出現的蛇遍體血色鱗甲,就如這樹林的火龍樹一樣,乍看起來,便恍如是一條紅繩般的物事。但在其頭頂上,另有個金色肉冠。
“原來是金冠血蛇!”武天驕甚是失望地道。
金冠血蛇只是普通的三級魔獸,這樣的低級魔獸怎能入能了武天驕的眼界,對之也就興趣缺缺了。
在他的九龍玉鐲空間里,哪怕是隨手抓一只魔獸出來,也比金冠血蛇來得強。
本以為武天驕會被突然出現的蛇群嚇得頭皮發麻,魂不附體。
但武天驕所表現出來的鎮定和自信,讓洛川大感意外,見他一臉瞧不起的樣子,不由說道:“金冠血蛇雖是低級魔獸,但它的毒卻是天下絕毒。其毒性之霸烈,能輕易地毒死一位聖武強者。但凡是武者,無不對這金冠血蛇驚之三分,畏之七分!呵呵!天驕閣下,你就不怕喪命在這蛇口之下嗎?”
“有這麼厲害嗎?”
武天驕笑笑說:“我是明白了,你們獸人族的聖廟之所以屹立千年而不倒,除了強大的龍眾戰士誓死保衛之外,還有這火龍樹陣及金冠蛇陣。有了這樣的層層防護,外人要想闖進聖廟,無疑於登天了!”
“若不如此,那我龍族人的聖廟早就給人拆了!”洛川得意地說。
旋即,他臉色一變,錯愕地望著周邊樹林中涌現的蛇群:“這……這是怎麼回事?”
遠方的笛聲仍舊不斷的在響起,漸轉急促,似是催促……
而四下里,盡是一片血浪翻滾,無數的金冠血蛇恍如前仆後繼一般的滾滾而來,蛇信收縮嘶嘶有聲,聲響雖低,卻是驚心動魄,攝人心魂。
四周的火龍樹上,也都懸掛著密密麻麻的金冠血蛇,但它們大多離得三丈之外,就不再稍有寸進了。
仿佛遇上讓它們極為害怕的物事,畏縮不前。
洛川是這里的老熟人、老常客了。
這里的蛇都認識他。
以前他來這里,金冠血蛇都會主動接近,甚至纏到他身上。
但今天……
蛇群的表現太反常了!
“難道是……”洛川瞅了瞅身邊的武天驕,心有所動:“蛇是怕他嗎?”
此刻,笛聲漸漸低落,消逝了。
“誰在鳴笛?”武天驕問道:“是聖長老嗎?”
洛川嗯的一聲,心緒不寧地道:“我們繼續前走!”
兩人順著通道,繼續往前。
所過之處,蛇群皆是畏縮在地,未有稍動。
只要武天驕走近,蛇群就會自動讓開。
這樣的景象,更讓洛川心跳,坐實了他的想法:蛇是怕了武天驕。
這種奇特現象,簡直是千古未有。洛川又是納悶,又是好奇,心說:“聖長老說得沒錯!這個武天驕還真是與眾不同啊!”
然而,洛川沒有注意到的是:武天驕不緊不慢的,有意落在了他後頭,凡所經過的地方,不僅地上的金冠血蛇突然少了許多,就連邊上的火龍樹也無聲無息地消失不見了。
顯而易見,武天驕暗中使壞,那些不見的火龍樹和金冠血蛇,都轉移到了他的九龍玉鐲空間。
洛川哪里知道,要不是他剛才說得那句:金冠血蛇雖是低級魔獸,但它的毒卻是天下絕毒。
正是“天下絕毒”四字,讓武天驕動了壞心眼,施動虛空挪移大法,一路走,一路收,悄然將不少金冠血蛇和火龍樹收進了九龍玉鐲空間,可謂是神不知鬼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