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奔行甚速,出城半個時辰後,紅梅山莊高大巍峨的石門樓已經遙遙在望。
劍後和幽月窺准四周無人的地方下了車,武天驕一擺手,馬車直驅向紅梅山莊。
根據何寧麗之前的敘述,印證眼前的情景,武天驕對紅梅山莊有了一個比較清晰的印象:紅梅山莊,是熊家的別墅,山莊內百分之八十的地方都是一片梅樹,因此,大部分建築都處在梅樹環繞之中,紅梅山莊因此而得名,當然,也是梅夫人的梅姓之故。
這里除了著名的紅梅之外,比較有名的還有曲水橋。
建築在碧波之上的各式各樣的曲水橋,不但為水上的各個建築提供了方便的交通,還因為其設計典雅別致,成為紅梅山莊的一大異景。
武天驕在門口遞上請帖,負責迎賓的管家當即將他引入山莊內,坐上山莊特制的玲瓏小巧的馬車,由一匹馬拉著,沿一條寬闊的九曲橋向碧波中央的一個小島駛去。
裴迪則留在山莊外照看馬車,武天驕身邊只有何寧麗一個人,此來是吉是凶,他心里多少有些緊張。
島上的房屋大多是木制結構,以東西向的中軸為基准,兩邊建有五六個精致的獨院,中間是前後三排廳室,分別為門廳、正廳、後廳;每排的廳室又有三間,中間是中廳,左邊一間為客廳,右邊則為耳房。
此次的宴會正是在正廳的中廳舉行,設宴形式為分席式。
武天驕走進去的時候,客人已經幾乎全到了,因此他和何寧麗一進宴會廳,四下里頓時有無數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本來他還不想引起注意,現在是想不引起注意都不行了。
武天驕目光四下掃視,發現整個宴會上只有兩席空著,他正不知該坐哪一席。
主家席上忽然站起一個笑容可掬的俊美男子,何寧麗趕忙提醒道:“他是梅夫人的義子梅文俊。”
梅文俊微笑著走過來道:“城主大人,未曾遠迎,多多恕罪。”
武天驕淡淡一笑,道:“不敢當,叫我天驕就可以了。”
梅文俊將他引到左邊一席上坐下,招待得非常周到。
武天驕和何寧麗剛剛坐定,周圍幾席就有人向他們舉杯問候,武天驕也是一一還禮。
何寧麗機智過人,巧妙地將這些人的來歷告訴武天驕。
宴會上幾乎沒有一個人是武天驕真正認識的,他坐在那里真是別扭極了,正想找一個機會開溜。
忽然梅文俊從主家席上站起,朗聲道:“各位能大駕光臨紅梅山莊,我代表家父在此深表謝意。此次宴會是為了慶祝鄙妹順利游歷歸來,望各位開懷暢飲!”
話落,廳中響起一片掌聲。
武天驕沒想到此次宴會的目的如此無聊,他苦笑地望了一眼何寧麗,無奈地笑問:“你不覺得這個宴會很無聊嗎?”
何寧麗白了他一眼,意思不啻在說這不明擺著的嗎。
武天驕搔了搔後腦勺,他就不明白,為什麼這些人明知宴會很無聊,卻還表現出一付興趣盎然的樣子。
好在熱鬧了一會兒,賓客們逐漸安靜,似乎在等主人家宣布另一條消息。
不過,梅文俊坐著沒動,只是有些焦急地望著廳門,似乎在等什麼人到場,武天驕暗覺奇怪。
大多數賓客都已經酒酣耳熱,竟然還有人沒到,這個人的架子未免也太大了。
他正在心底暗暗生疑,廳外傳來了環佩叮當之聲,眾人只覺得眼前一亮,一位明艷照人、膚白勝雪的少女帶著兩名侍女已經走了進來。
她穿了一身剪彩別致的淡藍色服飾,與京城皇宮里宮女嬪妃的宮裝有些相像,不過加入了一些流行的元素,另外還在領口和雙肩做了特別的剪裁,使整套衣服看起來线條加流暢,顯然是參照了他國服飾的某些特點。
少女走向主家席的時候,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的目光從武天驕臉上一掃而過,當兩人目光交錯的一刹那,武天驕竟然覺得她的眼神很是熟悉,並充滿了挑釁。
他疑惑地瞥了一眼身邊的何寧麗,現她竟呆呆地看著那位少女,一付驚愕的樣。武天驕清咳了一聲,將她驚醒過來。
武天驕好奇地問:“你認識她?她是誰?”
何寧麗臉上有些陰沉:“熊月香。”
武天驕恍然大悟:“她就是熊月香,難怪我覺得有些眼熟,原來這就是她的真面目,真美!”
何寧麗臉上似笑非笑,輕蔑地道:“怎麼?心動了?”
“哪里!”武天驕一陣尷尬,忙道:“我和她又不是很熟!”
熊月香到了梅文俊的身邊,目光大膽地望著場中的賓客,舉杯道:“小女子出游歸來,承蒙各位叔伯朋友參加此次宴會,無以為謝,在此以一杯水酒,聊表對各位的感激之情。”
宴會上再次響起如雷一般的掌聲。
掌聲過後,熊月香並沒有坐下,而是繼續道,“為了答謝各位百忙中不辭辛勞地光臨紅梅山莊,我特地請來了翼州雲霄樓的“赤足仙姬”顏如玉顏大家,請她為各位輕歌一曲。”
她的話音剛落,宴會上掌聲四起,比前兩次還要熱烈,甚至夾雜了一些哄叫之聲,一反貴族宴會的沉悶乏味。
然而,武天驕對此的反映卻很冷淡,原因是他不知道那位號稱“赤足仙姬”的顏大家到底是何許人也。
不過,他與顏如玉雖然未曾謀面,卻有過耳聞,在翼州城他還在雲霄樓逗留過,正因如此,才買下了修羅壁等女衛。
待眾人的情緒平息下來,熊月香忽然雙手互擊了兩下,廳外立時走進來三位少女,前面一個抱琴,後面兩個搬來一張矮幾。
看到抱琴的少女,眾人未免失望,不是那個少女不漂亮,事實上,她的容貌夠得上中上之姿,但是與賓客們心中的顏如玉顏大家一比,就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了。
抱琴的少女將琴放在矮幾上,接著在矮幾後面鋪上一張軟墊,然後起身離開。
看到這情景,所有人恍然醒悟,原來她不是顏如玉,賓客們被這個小小的玩笑弄得哭笑不得。
武天驕卻於此刻看到熊月香的臉上掠過一絲得意的表情。
看來,這個玩笑也是她精心安排的,這其中不免包含了對男人的戲弄之意。
她身邊的梅文俊見武天驕目光投注過來,不禁露出一絲苦笑。
此時,廳外又出現了一個女人,竟然赤著晶白的雙足走了進來。
她讓賓客們的情緒一下由低谷提升至頂峰,沒有人懷疑她不是顏如玉,因為她戴了一面精巧的面具,因為她走動之——有著無人能比的儀態和氣質。
顏如玉從不以真面目示人,曾是大陸上傳奇的故事,有人言其美若天仙。
有人說她貌如夜叉。
又有人“坦言”她天生有缺陷。
還有人妄自猜測誰看到了她的真面目,便能抱得美人歸。
她的神秘還不止於此,她神秘的地方是永遠赤著雙足,無論什麼時候,都是如此。令人奇怪的是,她的雙足無疤無痕,簡直就像玉雕的一樣。
今晚,顏如玉上身穿了一件長袖的小短褂,外面罩著團花的月白坎肩,下身穿著僅僅及膝的雪絨短裙,露出膝蓋以下滑潤的玉色小腿和足踝上兩圈白色的足鈴。
她每走一步,玉鈴都會清脆作響,那種聲音就像出自空谷中隨風搖蕩的風鈴,幽遠而又動人心魄。
席中有人輕聲嘆道:“顏如玉果然名不虛傳,仙姬之名當之無愧。”
順著那人的慨嘆,武天驕卻對何寧麗笑道:“據說,美麗的女人一招手,追逐在她們裙下的蒼蠅可以組成一支軍隊。現在我相信這是真的了。”
何寧麗秀眉一皺,她沒想到武天驕這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
事實上,整個宴會大廳,除了武天驕之外,沒有人不被顏如玉的裝扮所吸引,她不用露出真容,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武天驕或許是唯一的例外,因為他身邊的美女太多了,同時他也見過公孫雪真容未現卻足以震撼全場的場面,所以,現在的他對顏如玉只能說是好奇,他的眼神就像在欣賞一件神秘的藝術品一樣,不存在男對女的那種欲望。
這與他平時的行為極不相符,然而現在的顏如玉只能給他這種感覺,因為她太精致了,這使他莫名其妙地產生了一種感覺——不希望因為自己的稍稍碰觸,破壞了這份精致。
也許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有他這樣的感覺。
顏如玉優雅地端坐在矮幾前,玉手輕挑,“錚——”一縷清音將眾人由各種遐想和震撼里帶了出來。
隨後,她那唯一從面具後面露出來的美麗的眼眸開始變得迷蒙,櫻唇輕啟:“湘簾滿花庭滿風——”
只這清唱的一句,就將眾人帶入了詩的意境里。
隨後,琴音叮咚,手如飛花,顏如玉將一曲“湘簾晚風”唱得回腸蕩氣,歌藝到了她這種境界,簡直能用聲音控制聽眾的情緒。
這曲“湘簾晚風”在普通的歌者唱來,頂多是讓人的心里增添一些蕭索無奈之情,她卻唱出了清的韻味。
就仿佛她的歌聲里有微風徐徐飛撫,庭花湘簾,恣意飄動,人生的七情在這自然的空靈動作中表露無遺。
她的歌聲已經越了歌的境界,簡直到了達技、藝、近乎道的境界。
武天驕被她這一曲深深地震撼了。
他現在明白劍後曾經對他說的幾句話的意思:萬事萬物俱皆往上修行,到後莫不是殊途同歸,武學如是,琴棋書畫等等亦如是。
如果說用武學上的七劫來形容顏如玉的歌藝,她已經到了超越意劫、幾達悟劫的層次。如果她還想繼續前進,就要注重精、氣、神的修養。
武天驕腦中的這些念頭幾乎一閃而過,而顏如玉也於此時施禮退下,自始至終,她都沒有正面瞧宴會中的任何人一眼。
她的眼里仿佛沒有“人”的存在,只有她歌聲里那超凡的意境,不染人世間半點塵俗。
梅文俊原本還安排了其牠節目,但聽過了顏如玉的歌聲,沒有人還有興趣去看那些庸俗的表演,宴會到此似乎該結束了。
但是意外總是無時無刻不在生,今天的意外連梅文俊都覺得難以應付,因為廳外忽然走進來一位面目慈祥的美婦。
這位美婦不知是三十幾歲還是四十幾歲?
身段修長,婀娜多姿,雖說徐娘半老,但卻風韻猶存。
衣著不像一般貴婦人華貴,淡雅朴素,反而更顯得有氣質。
她由兩個侍女攙扶著,一進宴會廳,也不管這麼多賓客在場,就向主家席上的梅文俊喝道:“俊兒,城主是不是來了?”聲音中透著一股凜冽。
武天驕暗覺不妙,因為他看到梅文俊像老鼠見到貓一樣趕緊跑到美婦身邊,准備扶著她坐下。
何寧麗則迅地在武天驕掌心寫道:“梅夫人。”
武天驕暗驚,心想,原來她就是梅夫人。
梅文俊此刻卻一指武天驕道:“娘,城主大人就在那里。”
美婦重重地哼了一聲,對武天驕瞧了一會,忽然招手道:“孩子,你跟我過來。”
說完,就向廳外走去。
梅文俊趕忙扶著她,小心地將她送出廳外,同時還暗暗向武天驕招手,讓他跟過來。
剛見面就叫人家“孩子”,好歹武天驕也是一城之主。不過,以武天驕的年齡,梅夫人叫他“孩子”也不為過,他確實是個孩子。
武天驕無辜地看著何寧麗,他在征求她的意見。何寧麗嘆了口氣,示意武天驕立即起身,帶著她一起去見梅夫人。
在一個精致的獨院里,武天驕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一樣站在梅夫人面前,按照何寧麗剛才的囑咐,施禮道:“武天驕參見梅夫人。”
坐在太師椅上的梅夫人目光閃爍,上上下下地打量著眼前的武天驕,不住的頷首,瞧那神態,頗有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