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上海後,方亦礿好像從另一個世界走出來了,卻又無法褪去那個世界給他蒙上的色彩。
將近有一個星期他都沒有再聯系沈宗。
對方依舊每天給他發短信,內容不痛不癢,和以前差不多,方亦礿看了不會回但也不刪,就這樣留在收件箱里,就跟沈宗在他心里始終有一席之地一樣。
方亦礿就這樣逃避性地沉默著,直到有一天那些短信沒有出現。
只一天就已經很不對勁了,像沈宗這種偏執狂,不可能因為忙就忘記了——即使他很忙很忙、忙到焦頭爛額、忙到發瘋,也會每天給自己發短信。
“組長……組長!你在看什麼呢?要開會了!”
方亦礿心煩地拿起文件夾走出辦公室,出門前還看了一眼窗邊那瓶玫瑰。
項目的合作方要跟他們談方案,之前他們好幾個項目對方都沒有接受,實在是難對付。
“方先生,針對這次合作,我們打算從這個方向出發……”
方亦礿努力調整頭緒,將注意力集中到會議內容上,他專心記錄,開始分析對方提出的方案,打算等下毫不留情地挑刺。
但不到五分鍾他手機突然“嗡嗡”地震了兩下,是短信的提示音。
這一下把方亦礿好不容易清醒的思路全攪亂了。
他情不自禁地看了眼手表,這個時間有可能是沈宗的短信,可能是商品推送,也可能是天氣預報……
媽的,總之什麼可能都有,把他思路硬生生切成了無數片段,完全不能集中在會議上了。
“接下來就是這個方案最有特色的地方了,請各位注意聽……”
這就好像一根刺,想盡量忽視,卻越扎越深,越是要把它拋到一邊,它越是執拗地占據全部感官。
這個短信到底是不是沈宗那家伙發來的?
“……不好意思,”思來想去的方亦礿終於忍不住了,“我需要出去接一個電話。”
合作方一愣,其他組員也露出疑惑和驚奇的表情,在他們看來方亦礿從不會在重要會議上提出這種要求。
方亦礿走出會議室後立即調開了手機頁面,只見上面寫著幾行熟悉的文字:“您好,您本月話費賬單已發送到郵箱……”
“……靠,是不是傻逼……”方亦礿扶著額頭幾乎給自己跪下了,就這樣一個破短信,他居還在重要會議上專門找了個借口溜出來,真是笑掉大牙。
但既然出來了,他索性翻來通訊錄,找到“姓沈的”三個字然後按下撥通鍵。
“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方亦礿愣了一下,然後又罵了自己一聲傻逼,轉身回到會議室。
但事情遠遠沒完。
無論是當天還是後來的一個星期,沈宗的短信一直沒有出現,打電話也是關機,就好像這個男人從來沒有存在過。
方亦礿清楚事情很不對勁,但他沒有時間去弄明白了,開會後的第二天他就出差去了紐約,一走就是一星期。
回來下飛機後他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手機,但還是沒有沈宗的消息。
“師傅,麻煩去動物園,最近的那個。”方亦礿道。
他不記得已經有多久沒去動物園了,自從忙起來後就像個陀螺一樣轉了不停,最後一次還是去干沈宗的時候。
他拉著行李箱輕車熟路地找到獸醫辦公室,開門的是個不認識的女醫生。
“請問您找……咦,您是不是上回那個沈醫生的朋友?”女醫生顯然記帥哥記得很用心,一下子就認出方亦礿了。
“他人呢。”
“他請假了,好像請了一個月呢。”
“什麼時候請的?”
“一個多星期以前吧,說是家里有事。”
正好是失聯的前幾天,方亦礿地聽得更心煩了。
“你不知道呀,沈醫生不在可忙死我們了,沒有他好多事都處理的好慢好慢……”
女醫生還在不停地碎碎念,方亦礿快速說了聲謝謝後轉身離開。
他出了動物園門後扶著行李箱在車來車往的馬路前站了一會兒,然後再次攔下一輛出租車。
“去XX廣場。”
他清楚地記得沈宗花店的位置,還有自己第一次進去的場景,以及那盆還在家里擺著的綠蘿。
不知道為什麼這些細枝末節他總記得無比清晰,就好像總能記住沈宗每一個表情一樣。
花店門是鎖著的,在一眾照常營業的商鋪里尤為顯眼。
方亦礿走到門前,只見里面還整整齊齊地擺著各種花草,有些脆弱的植株因為沒人澆水已經開始枯萎了。
“先生您要買花啊?這家已經一個多星期沒開了。”
“老板去哪了知道嗎。”
“我跟您說,一個星期前有人來砸店,大喊大叫的,可凶了,把店里面的小姑娘都嚇哭了。”
“砸店?是什麼人?”
“一男的,四五十這樣吧,具體我也不清楚,後面花店老板來了,他倆就單獨說話去了。”
“知道了,謝謝。”
方亦礿心情復雜地走出這條街,然後馬上攔了車回家。
車經過市內熙熙攘攘的廣場,那里有小孩子在玩耍,噴泉和白鴿在日光下編織出一幅祥和安寧的畫面。
但在方亦礿看來只覺得更焦躁了。
一回到家他就翻箱倒櫃地把沈宗給的那根鑰匙找出來了。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有機會用到它,因為從來都是沈宗來找自己,沒有他主動去找對方的道理。
到了真正想找對方的時候,他反而不知道怎麼做了。
方亦礿按了兩下門鈴,沒人應答後拿出鑰匙開門走進去。
屋里一片死寂,除了整齊的家具外什麼都沒有,方亦礿走到屋里面轉了一圈也沒看見沈宗的影子。
他回到大廳,看見窗台上那幾盆植株葉子有些黃了,便給它們澆了水。
澆完水後他坐在沙發上,看著茶幾旁的書架發起呆來。
上回那本相冊還在,這回沈宗似乎是得意洋洋地把它放到了最顯眼的位置,一點也不藏著掖著,來展示自己穿校服的風采。
方亦礿再次把那本相冊拿過來開始翻閱,從第一頁開始仔仔細細地看。
在一張合照中,他突然看到一個眼熟的人,仔細瞧了瞧,好像是自己哪個客戶。
……付毅?
原來他和沈宗是高中同學,照片中兩人在籃球架下,朝著鏡頭笑,兩人現在和十年前一樣,樣貌都沒太大的變化。
“哦,原來這家伙天生就這膚色啊。”方亦礿自言自語了一句。
他在這里坐了將近兩個小時,翻完相冊後又翻看了幾本書,直到接到了寵物中心的電話,意識到應該去接狼煙了。
方亦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麼,出差回來後難得清閒的一天,他就像夢游一樣渾渾噩噩地過了,然後被強迫地扯回現實,依舊渾渾噩噩。
一個星期沒看到主人的狼煙熱情地舔了主人滿臉,方亦礿笑了笑然後把它牽回家,進門的時候差點被自己的門檻絆倒。
他洗漱完後疲憊地栽在床上,不到一分鍾就不安穩地入睡了。
嗡嗡嗡,嗡嗡嗡。
朦朧中聽見手機響,方亦礿一躍而起拿起來,只見是沈宗。
“亦礿,我好想你。”
“你他媽還知道打電話給我?”
“對不起,我這段時間出差去朝鮮了,手機沒開機,所以聯系不上你……”
“出差前不會說一聲嗎?你以後別來找老子了,絕交。”
“亦礿,你別生我氣!”沈宗要哭出來了。
“我要掛了。”
“亦礿我愛你!亦礿你別掛電話,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這就洗干淨來你家找你好不好,我們今晚做全套,你想怎麼玩就這麼玩……”
方亦礿感覺心里好受了點,“姓沈的,你出差去朝鮮干什麼?”
“中朝友好啊,兩國之間經常會有友好性的學術交流和商業互通,有利於兩國關系的健康持久發展……”
方亦礿越聽越不對勁,突然“咚”地一聲巨響,兩眼一黑,所有的畫面都沒了。
然後他睜開了眼睛,聽見房間里的收音機鬧鍾正播報著中朝外交的新聞,還有狼煙在房間里跳來跳去的聲音。
操,果然是夢。
“狼煙……你給老子下來,不要跳到衣櫃上去!臥槽,你把老子台燈給弄掉了……”他手腳迅速地把大破壞王從衣櫃上拽下來。
看來這狗是離開家太久了,對每一個家具都格外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