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航的雙手握拳，這個條件已經突破了他的底线。

　　他並不是擔心楚蕭康復後離開自己，而是擔心如果答應這條，便意味著即使楚蕭尋短見，他也不能阻止。

　　“接不接受，取決於你。”楚蕭在床頭櫃上拿起退燒藥，就著徐航准備的水吞下，便閉上了眼睛，不再言語。

　　徐航知道，這已經是他能爭取到的最後機會。如果錯過，便失去了再出現在她面前的機會。

　　“我……我接受。”他艱難道。

　　接下來，他便退出了臥室。時間寶貴，他還有太多事情需要去做。

　　他先撥通了一個電話，向那邊描述了情況，得到肯定的答復後，他才松了口氣。

　　隨後，他又撥打了沈秋收的電話，簡單的說明了自己的決定。

　　“晚上到我這來一趟吧。”沈秋收無奈道，“你小子，淨會給我找事。”

　　還剩下最後一個電話。徐航組織了一番預言，深吸口氣，才撥通了那個號碼。

　　“喂，是小徐嗎？”

　　“是我，戴阿姨。抱歉，打擾您了。”

　　“沒關系。有什麼事嗎？”

　　徐航把最近這段時間自己的所見所聞，包括自己破解家里攝像頭偷窺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和盤托出。

　　“我今天請了假，大概下午過來。當面再談吧。”

　　******

　　“人已經抓了，人贓並獲。全程都是我經辦，照片視頻已經取證，會做隱私處理。”

　　“太感謝了。”徐航這才松了口氣，道，“晚些時候，楚蕭的媽媽回過來，所以……”

　　“明白，這邊你不用擔心。安心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電話那頭傳來她活潑而帶著英氣的聲音，讓徐航的心中踏實了下來，“加油，我看好你。”

　　電話那頭是他認識的警察朋友，准確的說是阮諾介紹給他認識的。

　　她叫尹丹陽，是這片轄區派出所的副所長。

　　年前江婷婷在附近逛街的時候手包被“飛車黨”搶了。

　　經阮諾介紹，徐航認識了這位在附近赫赫有名的霹靂警花。

　　短短半天後，江婷婷的手包便失而復得。

　　在今年上半年，徐航碰巧也幫了她個小忙。

　　他們雖然交集不多，但徐航能感受到這位陽陽警官的嫉惡如仇和古道熱腸。

　　所以，當他對戴銀巧的行為忍無可忍的時候，便提前找了尹丹陽，把自己了解到的情況和自己的想法告知了對方。

　　她果然對徐航對楚蕭的一片痴心大加贊賞，毫不猶豫的答應了幫忙。

　　也多虧了她，在戴銀巧和那小流氓的交易現場來了個人贓俱獲。這才讓戴銀巧偷拍的楚蕭的隱私照片沒有來得及外傳。

　　戴銀巧的行為涉嫌盜竊和售賣他人隱私，在陽陽警官的手里絕對討不了好。

　　徐航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又回房間檢查了一下楚蕭的狀態，才走出了房門。

　　他和戴阿姨約在了小區門口的咖啡店。

　　戴阿姨也是個准時的人，沒讓他等多久。

　　她身上帶著些許風塵，妝容和神態卻如往常般一絲不苟。

　　楚蕭的五官和氣質，最少有七八分繼承自她這位母親。

　　“小徐，你想照顧楚蕭，是嗎？”

　　戴阿姨的臉色和聲音一樣平靜，徐航無法從中推測出她的任何想法，只能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她同意了嗎？”

　　“同意了。”徐航感覺到自己的身後已經出了一層薄汗。

　　這位戴阿姨的氣場太強。尤其是，這還是他第一次正面面對她。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我……”

　　“意味著，你想對她的余生負責。”

　　戴阿姨頓了頓，才接著道，“這份責任，已經超出了一個朋友，甚至是一個丈夫所能承擔的。就連我，也沒有這樣的能力來承擔。你，憑什麼？”

　　徐航的腦門見汗。

　　他今天跨出這一步，憑借的也只有這一腔血勇。

　　後面的事情，他並沒有能完全計劃好。

　　面對戴阿姨的詰問，他實在是想不出天衣無縫的回答。

　　那便實話實說吧。

　　“我沒有什麼憑借。我只是不能看著她再這樣下去……”

　　想道楚蕭這段時間以來的經歷，他的聲音哽咽了，後面的話也沒辦法再繼續說。

　　“你在責備我，不該這樣對她，是嗎？”戴阿姨注視著他的眼睛，聲音依然平靜。

　　“我……”

　　“你在怪我，為什麼不在她最脆弱的時候來照顧楚蕭，為什麼找了個這樣的人，為什麼對她這麼冷漠，對吧。”

　　她繼續說，“不必否認，我不會因此改變對你的看法。”

　　見到徐航的默認，戴阿姨繼續說：“我可以親自來照顧她，我可以申請調到這邊來工作，甚至她那個逃跑的未婚夫，我都能想辦法幫她留住。但是，我卻不會做這些。”

　　徐航像是抓住了些什麼。

　　說實話，他對戴阿姨的所作所為雖然談不上埋怨，但卻一直有著不解。

　　她為什麼要對自己的親生女兒這麼殘忍。

　　但聽了她今天這番話，徐航卻感覺到，自己可能錯了。

　　“這些都不是她真正需要的。她需要什麼，只有她自己知道，也只有她能為自己爭取。”

　　戴阿姨看著徐航，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微笑，“她答應讓你照顧她，沒有提條件嗎？”

　　果然是知母莫若女。

　　徐航驚訝之余，便把楚蕭提出的條件轉述了一遍——只隱瞞了“你想做什麼，我都不會反抗”這一截——畢竟，這樣的話還是不適合直接轉述給一位母親聽。

　　聽完楚蕭提的條件，兩人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從她高中開始，我便沒有干涉過她的任何決定。之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許久，戴阿姨終於開口道，“如果這些你都能答應，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徐航頓時大喜過望。他沒想到，自己居然這麼輕松就能過戴阿姨這關。

　　“戴銀巧那邊，現在是什麼情況？”

　　徐航小心翼翼的斟酌著語言，把她現在的情況轉述了一下。

　　“沒關系，那是她咎由自取。”

　　戴阿姨臉上露出一絲悵然，“這是我的問題。我沒想到，她的變化會大到這種程度。也許，是我開始就看錯了吧。還好有你，小徐。”

　　“她那邊我會處理妥當，你不用再操心了。”戴阿姨看著一眼窗外，那是家中的方向，“以後，蕭蕭便拜托你了。”

　　徐航鄭重的點了點頭，道：“謝謝您，我會盡全力。”

　　“不過，我還有個請求。”戴阿姨看著他的眼睛，懇切道，“如果哪天，你堅持不下去了，請你先告訴我。”

　　******

　　她走了，來去匆匆，甚至連桌上的咖啡也沒動過一口。

　　徐航長出了口氣。接下來，便要計劃好接下來的一切。

　　夜里，徐航到了沈秋收的住處。

　　阮諾也在，他們三人叮咣五六一合計，還真給徐航指了條明路。

　　好消息是，他們公司目前正在上馬一個重要項目，24小時都需要有團隊成員在线。

　　如果長期上夜班，徐航的工作就與照顧楚蕭沒有強烈衝突了。

　　即使晚上有什麼事，阮諾也可以幫忙處理一下。

　　而壞消息是，一旦這樣進行，徐航便沒有什麼休息時間可言了。就連睡覺，也只能擠出時間間隔進行。

　　但這也已經是目前而言最好的辦法了。他不能失去工作，他需要賺錢養活自己與楚蕭。

　　或者說，他從未像現在這樣缺錢過。

　　他咨詢過醫生，像楚蕭這種情況，如果主動配合理療師進行科學的治療，有很大概率可以恢復行動能力。

　　而營養和理療都是燒錢的項目。

　　但沈秋收和阮諾，都為他跨出的這一步而高興。他們告訴徐航，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隨時告訴他們。

　　******

　　搬家的日子，選在周末。

　　按照工作安排，過完這個周末，徐航便再也沒有周末假期了。

　　在阮諾的幫助下，徐航選好了安置楚蕭的地方。或者說，是他們暫時的新家。

　　現成的徐航家並不是個好的選擇。楚蕭連自己家都不想待，更不會想要住在徐航家里了。

　　而且，徐航也需要盡量減少通勤距離。

　　最後，他選擇了公司附近一所高中旁邊的小區。

　　那邊房租不貴，周圍基本以老人和陪讀的家長為主，流動人口相對較少，生活節奏也慢。

　　附近公共設施齊全，還有個不錯的公園。

　　而且，那邊基本沒有楚蕭與徐航的熟人。

　　房間內的布局也盡量考慮到了楚蕭的方便，還添置了許多相關的設備。倉促間，徐航已經做了自己能做到的一切。

　　不久之前，他給聯系不上的江婷婷打了一大筆錢，再加上這次的開銷，他的存款已經所剩不多了。

　　好在，之後的長期夜班，他的收入會有較大程度的提升——至少足夠他養活自己與楚蕭。

　　對他的絕大多數安排，楚蕭都沉默著接受。搬家的時候，她原本打算只帶些貼身衣物，卻還是在徐航的軟磨硬泡下帶上了些常服。

　　其它的東西，基本都沒有帶過來。

　　“蕭蕭，我要上班去了。”

　　徐航看到斜躺在定制的醫院同款手搖式病號床上看書的楚蕭，心中有些復雜。

　　她的燒已經退了，感冒也行將康復，但身上的肌膚卻依然沒有恢復當初的白皙透亮，眼神也依然黯淡。

　　剛才那瞬間，他感覺到楚蕭似乎已經成為了他豢養的，任他擺布的金絲雀，心中竟忽然升起一種異樣的滿足感。

　　但下一瞬間，他又暗自責備自己，為什麼心中會產生那齷齪的念頭。

　　楚蕭沉默著點了點頭。

　　“如果有什麼事，就打我的電話，或者阮老師的電話。”

　　楚蕭“嗯”了一聲，卻依然沒有抬起頭。

　　“蕭蕭，我答應了你的三個條件，但我也有個請求。”徐航深吸口氣，試圖讓自己的聲音顯得穩定些。

　　楚蕭看著他，投來一個疑問的眼神。

　　自從搬過來，她對徐航的態度一直都是這樣冰冷，很少給予回應。

　　“以後，千萬別再貶低自己了。別再說自己是”廢物“之類的。我真的，沒辦法接受。”

　　徐航想到了曾經的她，眼眶又有些發熱，稍稍轉過身遮掩，繼續道，“求你。”

　　楚蕭看著他，眼神閃爍，終究沒有說什麼，重新低下頭，道：“去上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