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16章 你走了我咋辦
如廁時,冷不丁撞見個黑影,嚇了靈秀一跳。
李萍也是一驚,問她這琢磨啥呢,連咳嗽都沒聽見,遂又砸了砸飯前說過的話:“香兒也大了不是。”
“是大了。”
靈秀也跟著念叨起來,月色敷在臉上,雙眸看起來有些失神:“媽你甭操持。”
說完,她蹲下身子,在蟲鳴的吱吱聲中不免嘆了口氣,“這我還盯不住呢。”
掩入在黑暗中,也不知這話說的到底是個啥意思,直到她提起褲子,走出茅廁。
幽暗的胡同像張開的嘴,在被拉長的身影羈絆起腳步時,柴靈秀頓住了身子——身後傳來一聲呼喚,她回頭凝視,夜色下棗樹旁閃出一道身影,孤零零且可憐兮兮——不是自己兒子又是誰呢?
刹那間,她心頭一酸,忍不住就罵了句:“臭缺德的。”
這一腔子熱血是如何傾注和涌溢在一個人的身上,如何鋪路,如何陪伴,又是如何含辛茹苦,或許可能各有不同,但無一例外的是,沒有哪個母親會親口告訴兒子自己當年付出時的心境到底是怎個樣子。
呢喃著,她看著兒子從遠處瘋也似跑過來,就又念叨一句:“找蟲子蟄你呢。”
沒錯,書香嘴邊經常掛著的一句話就是“我媽說”,像少年時期內些個從他嘴里蹦躂出來的口頭禪,或者說是仗口話——“嘿”,“茅房拉屎臉兒朝外”,“巴佬”,已然成了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重要組成部分。
他百米衝刺的最好成績是十一秒五,假比說球場上的單刀赴會或者說跳高時的背躍豁盡他全身力氣,那麼此時此刻,瞬間衝刺過去的速度簡直就是在飛——絕對進到了十一秒內。
這一刻,他摟緊了柴靈秀,哪怕被她斥責“喘不上氣了都”,也就緩合了一個呼吸,就又死死箍起雙臂抱緊了她,仿佛生怕此後再也見不到她,而其時,他嘴里只剩下了“媽”,孩子似的,一個勁兒地問:“你不要我了嗎?”
……
年前還傳唱Beyond呢,到了年後,初三的男男女女嘴里一水兒就都變成了情歌。
過了六一,情歌風愈演愈烈不說,內些個提前半年離校的學生都敢在索要畢業證時,在學校里親嘴了。
面對著學弟們,他們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自詡,將來肯定要干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當然,操屄肯定是重中之重。
“廠子里的內些小女兒可浪了。”
“也不比咱們大多少,都玩出花來了。”
“等買了雅馬哈,咱就也名正言順去搞。”
在向學弟們授業的同時,一面豪言壯語,一面又把進入社會之後的所見所聞統統宣講出來。
“大咱們幾屆的內誰,都去良鄉跟顧哥混了。”
“以後就干個體,只要路子野,敢干就行。”
“楊老師腿上穿的內連褲襪,倒騰過來一條能賺十多塊。”
眼瞅快到麥秋了,三年級的窮三也開始躍躍欲試起來。
他說:“麥秋開始我就不念了。”
書香知道他家條件困難,問他,保送一中不都已板上釘釘了嗎,難道就這麼放棄了?
窮三說:“我哥腦子不行,爹媽又都癱炕上,我走了誰管他們?”
臉上表情毅然決然,且絲毫不為所動。
此去經年——高三畢業前的冬天,聽說窮三開著狗騎兔子去了內蒙,不過半截又跑回來了。
後來才得知——“內邊天兒太冷了,車又不行,半道上就誤了。”
轉年畢業前夕,聽說窮三懷揣一萬多塊獨自一人再次繞道內蒙,轉而直奔目的地山西招呼下去——衝的就是內邊的牛犢子比這邊便宜。
省掉的中間環節則是,窮三被騙了錢。
換做一般人,人生地不熟的,命都朝不保夕,哪還敢在內邊待著。
但窮三不同——也不跑也不咋呼,就在主家住了下來,同騙子媳婦兒吃住在一起一個多月。
後來騙子媳婦兒實在受不了了,就打起了電話,“趕緊回來吧你,他天天在咱家跟我吃睡在一塊,我都快瘋了。”
就這麼著,窮三拉回來好幾個小牛犢子,硬是全身而退。
那些仍舊稚氣未脫的人像回了趟娘家,在弟弟們面前冒了幾個泡,然後重由起伏最終歸於沉寂。
這些日子,書香回家的第一件事仍舊是悶頭讀書,些微區別的是,晚飯過後他總會在靈秀屁股後頭跟著一起拾掇,似變了個人兒。
而內晚上發生的事兒像是扔進了鍋里,給蓋上了蓋兒。
直到眾人發覺異常。
“三兒(香兒)這是咋了?”
“說蔫不蔫的。”
“小偉,香兒怎了?”
然而香兒卻始終沒說話,偶爾在揚起嘴角的同時,保持著他該有的沉默。靈秀也只是笑,被問得次數多了,也只是說讓他換換腦子。
回到前院,在抱起吉他時,書香覺得自己是時候該干點啥了。
干點啥呢可?
年後媽始終沒閒下來,他比誰都清楚。
除了溝頭堡,十七個村幾乎都跑遍了,所以他覺得除了家里的活,自己應該出去轉悠轉悠。
於是,就在化學實驗室外把想法又跟煥章念叨了一遍:“年前去窯坑時就有過想法,惦著去開發區踅摸踅摸。”
左右沒有閒人,他就點了根煙:“內廠子里頭可堆不少破紙箱子。工地上的廢麻花鋼是好,但太危險,也不一定能讓咱撈著。我覺著啊,要是跟廠子里的人聯系好了,收這破爛肯對沒問題,大不了先喂他們吃,真格最後還不給咱來口湯喝?”
挨在楊哥跟前,煥章也點了根煙。
他看著書香說“我跟你干”,並立時詢問起來:“咱不得先找輛車嗎,還是說弄輛兔子去拉?”
既然楊哥吐口,這事兒十有八九便跑不了了,再說人家大爺從那戳著,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要是開兔子去,鳳鞠姐家里不就有個兔子嗎。”
書香揚起手來,打斷了煥章:“130太大了,開又都不會,車的事兒到時再說。”
他掰開手指頭,挑起右手的拇指食指來,“我早就合計過了,銅,鐵,再搭上紙箱子。”
邊說邊比劃,又嘬了口煙,“要是動靜太大我媽肯定罵我,再說我也不敢鬧多大動靜,也怕她知道。”
既然說了,索性把心里想的東西一股腦都告訴給了煥章。
“我知道,黃銅好像賣一塊五,紫銅四塊吧,嗯,薄鐵葉子也得三四毛。”煥章撿了根樹枝子,蹲在地上劃拉起來:“內硬紙箱子多錢?”
“我問來,一毛五一斤,估摸內堆兒得有個幾車。”書香也蹲下來,嘬幾口之後捻滅了煙,把腳下的煙屁遞給煥章,“這事兒別嚷嚷。”
“我明白。”煥章頻頻點頭,嘬完最後一口,捻滅,起身把煙頭一起扔到了牆外。“我媽問我也不說。”
“那你不回介看看?”
書香把手攏在嘴上,哈著氣。
“東屋內窗戶可都安上了。”內幾天,飯後閒來無事便跟著琴娘去了幾趟北頭,眼瞅著東屋架起了窗戶,魏師傅抽煙時,還跟著他學了兩手。
“就上回,”煥章若有所思,咧咧嘴,“要不是大鵬給圓場,海濤給作證,准又以為我說瞎話呢。”
“干啥要圓場還作證?”
書香一臉疑惑,看向煥章時微微皺起眉頭,很快,踅摸著撿起個磚塊,像煥章那樣對著地上劃拉起來:“啥時的事兒?”
“在大鵬家里,誰說她也不信,得回海濤過來了。”
看楊哥低頭在地上劃拉著,煥章一臉苦笑:“也不知我媽想的都啥,一天到晚也不給我好臉子。”
直起腰來,從兜門里掏出煙,遞讓過去。
“還抽?”書香看向煥章,摸摸鼻子,而後隔著松樹又往外瞥了瞥。
“抽吧,再抽一根也該到點了。”
煥章一面掃視著遠處的辦公室,一面把煙推讓過去,回身惦著給點上結果卻被書香攔了下來:“我己個兒來。”
腦袋一歪,把手攏在嘴上。
這當口,煥章吧唧起嘴來:“得回吃完飯就回介了。”
深嘬了口煙,抬頭看向半空。
天很淨,太陽也很晃眼,他就虛縫起眼來,愣了會兒,把前兩天得來的信兒跟楊哥念叨出來:“許加剛也說內襪子能賺十多塊,有這邪乎嗎?”
“誰知道內,我也沒問過我娘娘。”
這事兒書香確實沒問過,斜睨了煥章一眼,見他看著自己,忙又把頭低了下去:“怎了,內屄又給你磁帶了?”
嘴里斜叼著煙,盯緊攥緊拳頭的手,相互捏壓,隨之指關節依次“嘎嘎”地響了起來。
“聽說這陣子又去他大姐那了。”
“快長陸家營了都。”
煥章收回目光,眼睛盯向自己的鞋尖,彈起煙灰時說:“周幾來?就內周一。”
嘬了兩口煙,隨即跟楊哥道:“當時他也在大鵬家。”
照著地上吐了口唾沫,“聽說他現在跟顧哥混呢,牛逼呼呼的。”
倏地想起磁帶的事兒,捅起書香胳膊:“幸虧內磁帶給他了,這要是給我媽翻出來,指不定又怎罵我呢。”
內晚,從海濤家回來,他慶幸磁帶沒放書包里,盡管母親不懂英文,但畢竟還是有些心虛,如同黃書被翻出來時,終歸是心里有鬼。
“哼哼,你得說顧哥拿正眼兒看他嗎!”書香盯著煙頭燃起的火星子,吹了吹,“也就我表嫂和大鵬……”說到這便戛然而止,不再繼續。
“倒也是哈,”煥章點點頭,“還不是給自己臉上貼金,仗著他老叔的關系。”
遂又搖起腦袋,小聲嘀咕了一句,“也不知怎給我媽灌的迷魂湯,認他當干兒子了還。”
仰望藍天,書香抿起嘴來,他盯著飄散的雲朵,好半晌才開口:“我琴娘這些年太不易了,苦累罪啥沒吃過。”
抿起嘴來吹著嘴唇,復又悶頭抽起煙來。
煥章知道楊哥心里,他沒言語,也跟著悶頭抽起煙來。
在青煙中,書香單手又捏起關節來。
他盯著自己的左手,來回活動著:“我就坦著她們高興,樂意干啥就干啥,怎痛快就怎來。”
想起內個周日下午的場景,煥章“嗯”了一聲。
“晚上睡覺我媽還跟我要煙來。”
說著話,不由自主又回想起前一陣子發生的事兒,他仰起的臉又低了下來:“在大鵬那我沒頂撞,她不易,我也知道。”
“行了,明兒上午咱都窯坑聚齊兒。”
書香沒再繼續談及馬秀琴,叮囑完煥章,他把煙頭一捻,起身扔到了牆外。
隨後又把手攏在嘴上,呼吸時聞了聞氣味,從口袋里掏出了兩塊泡泡糖——自己一塊,煥章一塊,卻只字未提周一內天放學碰到琴娘的事兒。
……
草叢掩映,朝橋底下再閃閃就能徹底避開小路上的視线,緊點手的話,啪啪也絕對沒有問題。
“琴娘又做夢了。”
簌簌風中,腳底下趟著了啥,書香就低頭看了看。
“啥夢?”
他問。
半截棺材板子斜插在潮濕的泥土當中,朝著一旁錯了半步。
灰敗的橋墩上坑坑窪窪,不知何時,伊水河上飄來一塊黑不拉幾類似破門簾子的玩意,載浮載沉,連黏在橋墩上的苔蘚都由綠色變成了深黑色,攪動起來,斑斑落落且恍恍惚惚。
“身上有煙嗎?”
琴娘抽煙的事兒書香理解,就從口袋里給她掏出一支。
他給她點燃了煙,他看著她虛逢起眼睛,青煙兒就從內張小嘴里吐了出來:“看著你們打小長起來,眨眼都這麼大了……開始就在內,在屋里啊……叫啥來,有沒有性學99這本書?”
書香有些驚訝,不知琴娘為何說這些跟夢毫不關聯的東西,也不知她是怎知道內書的。
這書他略有印象——廣播電視出版社出版的,似乎不算地攤選手寫的,不過具體內容他沒看。
“咋了這是?”問著,也跟著點了根煙。
“琴娘知你心里有顧慮……你干啥琴娘都答應你……”斜陽很亮,灑在伊水河上,水光燦燦,軟糯的聲音就在這時響在了耳邊。
書香虛縫起眼來,落日下琴娘飽滿的臉上一片盈潤,打了發蠟似的,青煙便在傾訴中,又悠悠地溢了出來,“床上,地下,外屋里屋,炕上……連褲襪都不知換了多少條,肉色的,灰色的……這夢還真長,好多都記不清了……”
青草依依,書香磨起腰來捏過一節葦子聞了聞,他把眼閉上,任由陽光拂面,伊水河的味道便在鼻間打起轉來。
“香兒。”
書香虛微睜開了眼,側目而瞧。
耀眼的金光之下,琴娘臉上一片金光,她輕咬起嘴唇的樣兒實在讓人情難自禁。
書香心底里涌蕩出一股依戀之情,便勾起唇角叫了起來:“琴娘,娘……”水面揚起漣漪,似蜻蜓點水,守望在伊水河畔,這片藍天白雲之下,煙一丟他就摟緊了馬秀琴,又支吾著問了句“嘛”。
“就這麼叫,一直不停地喊琴娘……”
在馬秀琴的感召之下,書香再次把眼閉上,他摟著自己的琴娘輕輕呢喃起來:“琴娘,琴娘。”
“琴娘在這兒呢……琴娘把連褲襪,給,給穿上了……長這麼大哪看過黃色錄像,黑燈瞎火,琴娘就穿著連褲襪看黃色錄像……”身子被摟住,書香聽到了琴娘的心跳聲,說不好為什麼,明明心里空落落的卻又有股子執念。
身處於草長鶯飛的僻靜之處,只身在水域寬闊的伊水河畔,思緒飄蕩,像是游曳在夢里一般——仰躺在媽媽的懷抱中,就這樣被摟著,也摟著琴娘的身子,也聽她給自己講述著星空之下那些玄妙神奇的東西。
“哪受得了啊琴娘,就使勁撓啊抓啊,就想起給你喂咂兒時的樣兒,想起琴娘跟你好時的樣兒……”
“跟你耍混,那你沒抽我?”
戚戚然之間,書香撅撅屁股,他想掩飾自己勃起的下身,然而撫摸上去的手卻觸碰到了琴娘的後背,果然,琴娘真就沒穿奶罩。
他抽搭起鼻子,琴娘身上的味道順著鼻孔吸進了肚子里——他永遠也忘不了自己趴在琴娘身上折騰時的樣子,如果此時胡來,他相信琴娘也斷不會拒絕自己。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疼我!”
“琴娘不敢看,蒙圈似的,滿腦子裝的都是你……琴娘心都給叫碎了,一遍又一遍,張著嘴跟琴娘要咂兒吃,讓琴娘喂,還不停地跟琴娘要,要身子……琴娘就想讓孩兒,讓我孩兒也嘗嘗娘的騷勁,看琴娘穿連褲襪有多騷有多浪,也給我孩兒吃粽子。”
“粽子?啥粽子?”
“……裹起來的肉,連褲襪包的肉粽子。”淙淙的流水淌在身畔,悠然間,琴娘的聲音和著暖風從草叢里冒將出來。
“肉粽子?”這倒是從媽嘴里聽聞過,只是北方少見罷了。
“你說琴娘騷不騷,一宿啊,是不是大騷屄!”
感受中,書香緊緊摟住琴娘顫抖的身子,搖起腦袋一遍遍地重復:“你不是,你不是!”
守望著不遠處即將收割的麥田,他深吸了口氣,撤回身子,盯著馬秀琴的臉說:“咱回家吧。”
琴娘讓他動了欲念,他怕,他怕再這樣下去自己真會忍不住在這里把她崩了。
他不想傷害琴娘,不想趁人之危,更不想昧起良心做事。
“腳還麻嗎,我攙你上去吧。”
伸出手來,摟起馬秀琴的腰。
想到彼時雖沒親眼撞見但事實已定的東西,他咬牙切齒,又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訴自己,倆狗雜碎,別讓我再撞見!
……
置身在三角坑中起起伏伏——在做了好多個噩夢之後,書香照舊在麥乳精罐子里寫了一段——一張紙上畫了兩個人,一大一小,下面還落了一行小字。
“你走了他咋辦?”小心翼翼,似乎在用這種曲折的方式表達著自己能表達想表達的東西,日出日落。
過了內幾天,任車輪子再怎麼轉悠,靈秀終歸還是去了東頭——“前一陣子香兒在你那沒搗亂吧。”
她見縫插針且輕描淡寫,似乎只是隨口一問。
內個皓月當頭的夜晚,她抬頭望空,嘴上說“臭缺德”,手卻輕輕拍打起懷里的人,而在明知睡夢中的人沒有感覺的情況下,仍舊在隨後問道:“又咬牙沒?”
就像是回到了多年前叮囑換牙時的兒子莫要用舌頭去舔,“給媽看看。”
她看著他,那一臉驚慌失措的樣兒讓人看著就心疼,連她都忍不住責問起自己來,那麼小題大作干啥,兒子又招你惹你了,把氣兒都撒他身上。
然而摸起臉蛋左看右看,看著看著就猛推一把,也不管他什麼表情,朝他啐了一口:“沒出息!”
即便不是兒子主動,但碓在自己屁股上的硬家伙卻騙不了她,這已不是第一次了,想到彼時看到的玩意,她心撲通撲通狂跳起來,就又啐了一口:“抽死拉倒,也省心了我。”
然而靈秀到底是不知內情,不知道兒子跟他娘娘已有了男女關系,還道此時大嫂子這沉思是因為替自己著想呢。
雲麗確實在琢磨,而且臉悄咪地紅了。
她伸了個懶腰,起身走向堂屋,從冰箱里拿了兩罐飲料:“天兒還真熱。”
眨巴起眼來回掃視靈秀,還在隨後撩起耳際的頭發時,用手扇扇:“這回體量到胖小兒和小二內歲數啥樣了吧。”
走進里屋時,把飲料塞進靈秀手里。
“孩子的臉,六月的天,你不常說嗎。”
“有這熱嗎?”
靈秀也怕熱,卻沒覺著像大嫂子嘴上說的那樣。
她把飲料放到一旁,倒是踅摸出煙來:“胖小兒和二兒當年多老實,有他皮?”
連說帶笑,把煙讓了過去。
接過煙,雲麗反問道:“皮?還不是隨你了都。”
點著香煙,挨在靈秀身邊慵懶地靠在牆上。
“在他大這皮點不也應該嗎,小小子還有不皮的?就當陪著我了不是。”
還真是,偌大的院落要是淨下來,對於她這個喜動不喜靜的人來說,簡直也太空得慌了。
“嫌膩不會搬西院住來,找那麼多借口。”
靈秀瞪了一眼:“別啥都慣著,慣出天來我跟你急。”
臉上漾著花,把兒子皮出圈的事兒暫且壓了下去,隨後提起了給楊廷松過生日的事兒。
“他爺生日快到了。”同往年一樣,預先跟大嫂子碰起了頭。
雲麗“嗯”了聲。
她撩了撩秀發,挽起靈秀的手:“走,跟我泡澡介,咱邊泡邊說。”
說走就走,拉起靈秀直奔東廂房而去。
七十二條教義里的四大毒說得分明——“夕照的日,後娘手,小人的心,砒霜酒。”
雖只六月初,這廂房里的潮悶卻比外面悶燥了許多,沒脫衣服就感覺到了。
“可還沒進伏。”說著話,雲麗把燈打著,就手把門也插上了:“還讓三兒睡廂房?啊,還不熱出痱子來?”
“回給他撲個涼席再弄個台扇不就得了,”靈秀麻利地褪去衣衫,疊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秀琴說過陣子就搬回去,到時讓他回屋睡。”
難怪她心里穩當,原來這一切早已了然於胸。
“讓他先來我這邊住,不也該內什麼了嗎。”
說話間雲麗也把衣服下了身,疊放起來碼在一旁的桌子上。
“又不是沒地界兒。”見靈秀站在蓮蓬下,她指起浴盆道:“先衝,一會兒泡。”
亮如白晝的燈下,靈秀擰開花灑,試了試溫度,站了過去。
她頭發短,很快水便陰濕了發梢。
雲麗也沒扎頭發,打開浴盆上的水龍頭,跟著湊到了花灑前:“多洗會兒。”
拾起一旁的浴花,打了泡沫就給靈秀搓起了背。
觸碰著柔滑的肌膚,邊搓邊摸,從上到下捋了一遍,摸完屁股,還把手探到了前面,輕輕托起了靈秀的奶子。
“還真挺頭。”
靈秀抹著臉上的水,對著胸前作怪的手打了一巴掌:“你咂兒小?真是。”
她笑著躲閃到一旁,微微磨了下腰,把雙手撐在牆上,倒是任雲麗搓揉起來。
雲麗就搓,給靈秀光滑的後身塗滿了泡液,最後忍不住照著她屁股拍了拍。
“大屁股。”蜂腰翹臀面前,一副我見猶憐的表情。“大長腿。”
靈秀轉身搶過浴花,推了雲麗一把:“衝你的去吧!”
揚起脖頸搓了起來,隨後依次在奶子上,腋毛上打轉兒,光溜的身子很快就被一層泡泡包裹起來。
“完事我給你搓。”浴花搭在陰皋上,又把右手探到胯下,對著肉縫捻捏了起來,好一番揉搓。
輪到雲麗時,她也把手伸出去撐在了牆上,這個類似伸懶腰的動作還挺舒服,任由後面的人給她揉搓。
還別說,靈秀這身子不但滑溜,而且這手也軟和,同是女人,給這麼一搓,她都禁不住暗道一聲。
“就不想換份差事?”問著靈秀,順道提起了舊話:“省得閒言碎語。”
“閒言碎語?啥閒言碎語?你就明說摸男人雞巴不就得了。難不成你也起哄,說……”看著雲麗後背,靈秀眼神極為清明,說完,自己都笑了:“這人嘴兩張皮,活兒就是這麼個活兒,還怕說?都琢磨就甭活了!”
“要麼說讓你跟我做伴兒呢,到時啊,咱都搬良鄉介。”
轉過身,雲麗仰起頭,抖了抖濕漉漉的長發,用手束著,也跟著笑了起來。
“也省得二叔來回跑了不是。”
“笑不是好笑。”
靈秀拿杏核大眼挑著雲麗,突然伸出手來,照著她屁股拍了過去。
伴隨在“啪”地一聲後,雲麗“啊”了一聲,躲閃間,肉花花的屁股跟著滾起一層白沫。
“是不是。”她說笑著,媚眼如絲:“哪有兩口子分開過的。”
“是你個頭啊是。”
掃視著陳雲麗的下體,靈秀呸了一聲。
大嫂子身下茂盛的體毛一掃而空,肥厚的陰唇顯得異常突聳,其實早在脫光衣服時她就發現了,此時再看,更為招眼。
“毛咋都剃了,是要養活孩子嗎。”
抿嘴笑著,把浴花甩到她手里,率先邁步走向浴盆。
“搞計劃生育又不是亂搞男女關系,老娘怕啥?再說,老爺們有幾個肯做絕育手術的?還不都是嘴上占便宜,粘自身就縮猛子。”
邊說邊試了試水溫,一只腳先趟進去,感覺差不多便緩緩地坐了下來。
“媽說,爸生日在這邊過?”
“你哥說不如來這邊,嫌胡同里擠擠插插的。”
衝著靈秀一笑,雲麗撩了撩秀發,招展的花枝擁起胸前兩團軟肉,奶子和奶頭看起來似乎都比以往大了少許。
她拿起浴花,先是圍繞著前心上的兩個奶子,而後順到小腹上。
“不還沒跟小偉提呢嗎。”
擁起一團泡泡,交錯著連同胳膊也都抹上了一層爽滑液,隨後又岔開腿,對著襠里撫弄起來。
“我看啊,甭管在哪邊過,今年咱誰也甭抄鏟子。”
靈秀“嗯”了一聲:“那敢情好。”
舒展著雙腿緩緩平趟下去。
雲麗衝掉身上的泡沫,只是擦了擦手,便到桌子前把煙拿了起來:“這些日子又沒少費心吧。”
這麼說著,看靈秀老僧入定般躺在水里,她搖了搖頭。
“聽姐的,別這麼辛苦。”
鋥亮的光线晃得人睜不開眼,靈秀就閉起眼來。
她沒言語,真就老僧入定般,直到雲麗把煙點上,遞到跟前兒。
於是,“哦”了一聲,睜開眼:“啥苦不苦的。”
錯起身子給雲麗騰出空兒來,讓了個身位,自己則把手搭在浴盆的沿兒上。
“將來香兒念出學來我就不干了。”明眸皓齒,笑靨如花。“省得受罪。”
“你是那閒得住的人嗎。”看她一臉帶笑,雲麗乜了一眼。“說正事呢,還笑?”
“不笑還哭啊?”
直起身子,靈秀干脆也靠在了盆沿兒上,和雲麗並著挨到了一處。
“急有啥用?還不是得慢慢來。”
遂又提起自己兒子,雖沒言及娘倆之間的秘密——卻也滿頭霧水——“也不知這腦袋瓜里想的都啥。”
苦惱的同時,又不能大張旗鼓嚷嚷出來,尤其想到自己還做了個內樣的夢,更是弄得心神不寧,臉都臊紅了。
“愁死個人。”這半年其實過得並不舒心,而四處奔波反倒落在了其次。“不說不說了。”靈秀搖起腦袋,越說越煩,干脆把話終止下來。
“前陣子在西院碰賈景林了。”掃了眼靈秀,借著話題轉移,雲麗也正好來個順坡下:“不會是因為孩子的事兒吧。”
“愁倆月了他,人都快魔怔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提起賈景林,靈秀是既同情又來氣。
“閨女有啥不好,又不是外人的!”搖起腦袋時,她又說,“放以先你養活一百個都沒人管,只要能生的下來,如今不時代不同了嗎。”
“還一百個,不成下豬了嗎。”雲麗抿嘴輕笑,笑過之後不免陷入到沉思中,也搖起了腦袋:“合情不合理,合理不合法。”
“說得不就是嗎,全都奔小子要,全都要名額,不亂套了?”
參加工作這麼多年,超生偷生太普遍了,莫說是夢莊十八個村,可泰南就多少,還別提全國,但問題是國策當前,由不得誰來使性子。
“越窮就越想要(小子),啥時能把這落後的想法變通過來呀。”
當下最難轉變的就是這個問題,而最棘手的問題也是這個。
“有時想想吧,也真是干膩了。”話畢,靈秀又嘆了口氣。
雲麗正想再攛掇一番,哪知靈秀她話鋒一轉:“飯不能不吃吧,活不能不干吧。”
轉了一圈竟又把話說了回來。
其時屋內燈火輝煌,水色之下的內張芙蓉臉上淺笑連連,如花似玉,溫潤中透著股執著,執著中又涌溢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有老有小的,不還得業嗎。真要是業不動了,到時我再跟姐混。”
出門時,下弦月還在東邊耷拉著腦袋。
雲麗挽著靈秀的手,送到大門口。
靈秀推了推雲麗:“還讓你送?”
爽朗的笑聲在胡同里久久徘徊。
“看你懶腰都不知伸幾個了,插門歇著吧,”她捅了捅雲麗,“我哥還真忙。”回家的路上,點燃了睡覺前的最後一根煙。
這條路不知走過多少遍。
二十多年前,靈秀獨自一人來到溝頭堡的李老師家,第一次見老楊家人時才十四五。
她不怵陣,打小跟著爹媽見過世面,也沒什麼可怵的,於是就笑著和所有人打過招呼——該叫哥的叫哥,該叫姐的叫姐。
李萍開口一聲小妹,自此,日後眾人一致就這麼稱呼下來。
後來,靈秀被說媒的說到了老楊家,入了門之後,眼下的這條路——溝頭堡所有的街巷她便俱都熟悉了。
滅了燈的溝頭堡陷入在一片寧靜中,偶有那麼一兩戶人家還亮著燈,聲音模糊嘈雜,估摸多半是在打牌,不可避免且毫無例外,村和村之間的情形大抵如是。
靈秀趟起碎步,依稀拉長的身影顯得搖曳生姿,她在黑夜中穿行著,怕是閉著眼都能走到路邊。
事實上,遠處的光束一閃即逝,沒多會兒就聽到了馬路上稀疏傳來的汽車聲,急促且熟悉。
嫁老楊家時就知道,這戶人家挨著公路,以後生活可能多少會受些影響——畢竟,車輪子軋地近在咫尺,一切都要從頭來過。
比如揍飯,比如縫縫補補,比如侍奉公婆,比如睡覺休息。
進了胡同,靈秀先是咳嗽一聲,沒見什麼動靜之後,這才走向茅廁。
蟲鳴的季節,不止是公路上呼嘯而過的汽車,似乎連三角坑里的蛙鳴都有些燥悶。
打茅廁出來,矗立在深幽的巷子前,靈秀吐了口氣,片刻後,朝前邁起了步子,隨之身子一閃掩入門里,鎖上門,又給門後頭頂了個門栓。
院子里已然淨得不能再淨,所以她也就躡起手腳來。
從堂屋取來漱口杯子,打了牙膏,跑去廂房舀了水。
聽聽動靜,微弱的呼吸打套間里傳出來,靈秀便撩開簾兒,往里探了探,烏漆嘛黑之下,一團黑影此刻正躺在床上。
躡起手腳進了屋,靈秀打開了台燈。
昏暗的光线下,眼前的兒子和狗擠在一起。
她皺了皺眉,她發覺兒子現在越來越不成體統了。
抻起被踢散的毛巾被,虛晃中,兒子似乎也皺了皺眉。
靈秀沒聽到咬牙聲,她盯著他稚嫩的臉,自說自話道:“我是你媽啊,我走哪介?”
似乎也在問詢睡夢中的兒子——她不解內晚他為啥要這麼說,又為何心事重重會把它寫在紙上。
“媽不都跟你說了,不該問的別問……”揚起手要把兒子腦頭的兩只狗子給他抱離到紙箱子里,恰在這時,躺在床上的人身子一鼓秋,隨之拳頭也輪起來,一撇子砸在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