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加急的折騰檢查後,小孩被推進了手術室。
此時的楊悠悠才終於任由疲軟上身,慢慢滑坐在了地上。
她手里還握著被她手汗浸濕了的紙,上面用精准的數據一項項列滿了小孩的身體檢查結果。
機械性外力作用,致硬膜下血腫、顱內出血,雙側鼻骨骨折,左臂骨折,鎖骨、肋骨多處骨裂,表皮擦傷,傷口潰爛,極度營養不良……
醫護人員又過來找她,想進一步了解小孩的狀況。
楊悠悠知道這已經不是她所能幫助的范圍了,她督促醫護人員幫忙報警,並在警方趕到後如實跟警方交代了自己遇見及發現小孩的過程,當然語言她斟酌過。
她想立刻曝光小孩的身份,可阻撓隨之而來,因為她無法明確的提供身份證等一系列可以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她被警方帶走盤問,直到第二天才因公被暫時放出來。
隨後,由她引著三名警務人員去了小公園取證。
她按照他們的要求重復了一遍昨天在這里發現小孩的過程,可即使聽不明白他們之間的對話,她也知道身份不明的自己一定會被他們揪住不放。
寸步難行。
如果她不顧一切的說出真相,先不說會不會有人信,她作為一個陌生人甚至連為小孩主持公道的資格都沒有。
因為虐童是自訴案件,她的行為一旦過激,不僅幫不了人,更可能被當成瘋子關起來。
她慶幸自己聽不清警方的審訊用語,而文字卻可以作為證據留下,所以他們就算想要發難,化成文字也略失了威脅的力度。
展贏是富家子弟不假,可現在所需要取得的證據卻難上加難,光靠說是沒有用的。
再想的陰暗些,恐怕還沒等她有機會證明他的身世,已經被人倒打一耙,萬一她被困在這里回不去,什麼都改變不了不說,她的存在就只剩漫長的困頓了。
針對兒童的保護在法律里是缺失的,只要現在養他的女人服軟認錯,連處罰都可以不用受。
而兒童對母親的依戀也會讓這樣的案子變得更加充滿未知,尤其是那些已經在虐待中生成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征的孩子,他們深信母親對他們的愛意,也會為了那所謂的‘愛’而選擇幫助虐待自己的人。
警方告誡她這件案子已經與她無關,並表示會盡快聯系小孩的父母查明案情。
她對自己相關的信息只字不說,警方拿她沒辦法卻並沒表示不處理,他們也直言是考慮了她的殘疾才沒對她過多盤問。
可那又如何?
證據這種東西她沒有,他們也沒有。
她用筆寫了無數條保證,當警方終於願意放人的時候,天都已經擦黑了。
楊悠悠離開警局直奔醫院。
現在警方跟醫護人員都已經把她當成了殘障人士,不僅聾啞連眼睛似乎都有問題,但這並不影響醫院將她當成暫時的催款人員,哪怕他們也知道她跟小孩非親非故。
五千塊錢不過才在醫院里待了兩天就已經花的分文不剩。
催款單據就放在小孩病床的床頭櫃上,楊悠悠一張一張的看過,虛脫的無力感讓她在半天都難以抬起頭來。
針對小孩傷情的藥物大部分都因為錢沒有繳上而停了,楊悠悠厚著臉皮一次次的去找院方負責人,又一次次被推諉出來。
她又跑去警局,警方告訴她,他們已經在獲取信息後盡量加快查證這個小孩的身份。
她又想到了回家,可萬一遇見這個時空里的自己,她很可能會立刻就消失。
也許這是上天在告訴她已經做的足夠了,可以走了。
可楊悠悠不甘心,她不想把這里殘留的問題再次帶到未來,她不想對展贏同時保持著又恨又自責的扭曲感情。
全權指望警方是不行的。
楊悠悠看著病床上依舊昏迷不醒的小孩,拼命的去想能把他真實的身世告訴給誰知道。
她找來紙筆,把自己所知道的信息清清楚楚的寫在了上頭,細心迭好揣進褲兜里。
這兩天多的時間讓楊悠悠又進一步的了解了作為穿越者的詳細信息。
她不會餓,累到極點好像原地不動歇一會兒就能緩過來。
這一次的情況和前一次又不一樣,周圍人多的讓她難受,嘈雜的聲音刮得她的耳膜嗡嗡生疼,大量虛晃的人影色塊更讓她眼壓不斷上升至頭疼的地步。
時間對此時的她來說是混淆模糊的,不管天亮還是天黑,她都抓不准時間變換的感覺。
只要太陽高掛,楊悠悠就會先跑去警局打聽進展,哪怕那些民警看見她就煩就躲,她也權當不知道,她就是想從這些人里碰一個願意認真負責的,願意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的,然後她好把寫滿了事實的字條交給那個人。
可是已經一連幾天了,竟然沒一個人願意看她多寫一個字,後來更演變成門崗出人直接對她進行驅逐。
與她無關,這是她沒資格過問的理由,回去不要影響他們正常辦公,這是她快要被列進‘尋釁滋事’的警告。
相比起來醫院也不過顯得人性了那麼一點兒。
因為小孩還在昏迷中,醫院不能收治後再丟出去,而她作為一個不相干的外人也沒有收到院方的更多為難。
後來,也不知道是她求問的讓人煩了,還是醫院里的善心人士終於意識到了小孩的可憐,有領導出面說願意減免小孩的部分治療費用。
楊悠悠看著重新掛上吊鈎的藥水瓶,給那些醫護人員鞠了無數個躬。
她一直知道人活著辛苦,可看著病床上的小孩,她真的是第一次覺得,未來展贏變成那個樣子有多理所應當。
又不知過了多久,因為傷勢嚴重被裹成粽子一樣的小孩終於在一天陽光最暖的時候睜開了眼睛。
沒有消腫的眼皮把他的眼睛擠成一條縫,他盯著天棚,然後慢慢轉動視线觀察四周,最後定定的把眼睛全神貫注的鎖在坐在床邊椅子上的楊悠悠。
他看了很久,過於專注的眼神像是在對她進行最詳細的刻印。
似有所感的楊悠悠從思考中突然回神,當看見小孩睜開細縫是眼睛時,她一直沉墜的心情微微一松。
“你醒了?”楊悠悠問完才想起來他可能聽不懂自己在說什麼,輕抿了一下嘴唇,她在松了口氣的同時伸手按下他床頭的呼叫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