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的聲音細潤如水一般滲入進人的心里,像秋日的陽光,在一片颯爽的涼意中亮晃晃的全是暖。
正在窺探這一次會面的展贏控制不住的把左手摸上顯示器,細細的透過一層屏幕一遍遍地撫摸著,那是他全部的貪戀與相思,是他能夠每一天堅持醒來繼續堅守的動力跟執念,每一秒的時間跳躍,都是在他不堪負荷的精神跟肉體上累加對她越發瘋狂的占有。
“悠悠……”白皙的指頭透過屏幕觸碰上女人的身體,赤紅的眸子因為極力的壓制而顫抖,他像已經缺水多時的干涸土地,像失去了全部養分的枯萎植物,他龜裂出渴望的深痕蔓延向她,貪婪的幸存根系全力伸展朝著她的方向扎進土壤,透過地域的距離吻上她的肌膚,攀附上她的身體,一遍又一遍的想要將她裹進體內。
全部的筋肉都在痛苦的叫囂,早就為了見她而屏退了所有人的男人放任開那令他每個細胞都綻開的渴望,戰栗蜷顫在輪椅上,屬於她的名字擠開他顫抖的喉嚨,化成無盡的熱,炙烤著他已經熨燙不平的傷口。
楊悠悠深知自己不是當聖人的那塊料,即便知道誰的痛都是痛,她也期盼著痛的那個人最好不是她在意的。
吳曉蕾要氣瘋了,她早就知道那個小畜生不可能隨便放人進來看她,卻又因為在這里快要憋瘋而太想表達表現。
結果她沒借機發泄出多少郁氣,反被對方責備的狗血淋頭,受了一通教育。
“小畜生就是小畜生,有名字又怎麼樣,難道他就能忘了曾經被我踩在腳底下搓圓捏扁的樣子了?我告訴你,他多折磨我一天,就說明他多一天忘不了……哈哈……他能活過來算他命大,可是誰又知道他能撐多久?”
在窮途末路上狂奔的女人已經不再拘泥於自我安排的人設,反正已經這樣了,自然是別人哪里痛就往哪里戳刀。
“人活著哪有不苦的,”楊悠悠看著吳曉蕾,可說的話卻是對著每一個正在聽的人,“苦大了,有的人能憑自身堅強的消化,有的人選擇吃點兒甜掩蓋過去,有的人直接壓舌根催吐,你現在的存在只是他嘔吐過之後的反酸,難受是難受點兒,多喝幾口水漱漱口就好了。”
展贏屏息靜聽著話筒里傳出的楊悠悠的聲音,一開始他對她想見吳曉蕾的事多少都有些不解,現在他的疑惑被解開了,她是在用迂回的方式盡力淡化吳曉蕾對他的影響,她在用她特有的溫暖撫慰他久不愈合的傷痛。
哪怕吳曉蕾的聲音跟語言充滿了令他厭惡的反胃感,可因為她在,那本該讓他難受的言詞被她三言兩語擊潰成變了奏的怪叫,聽了只是可笑。
她的三觀跟處事一直那麼堂堂正正,而他,則是用盡了全部的心思才把這些該被藏匿到死的,他的髒汙奉到她的眼前等待她的審判。
她看透了他,也猜透了他,她說的每句話都包裹著一層柔軟的棉花,她沒有明說一句他的不好,她在用她的方式貼著他溫柔細語。
“與外力對抗的方式有很多種,選擇當時對自己最好的那個選項是必然的結果。”
楊悠悠繼續把一句話說完,“與你剛才說的同理,你最得意的時刻恰恰也是你最可憐的時候,我猜,那股能讓你得意的勁頭應該持續不了多久吧,然後你就會在自己可悲的人生里繼續像個病急亂投醫的患者,哭哭啼啼,夢半驚醒,無藥可救。”
吳曉蕾在對面女人篤定的敘述里又再重溫了過去生命里發生的種種,每一個她不願回想的畫面都歷歷在目,每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往都刀刻在身,可看著楊悠悠的表情,她忽然覺出她的話里含著一絲令她毛骨悚然的喻意。
“你——”
楊悠悠打斷她即將開口的發問,“不要再用你貧瘠的思維去過度解讀那些你根本配不上的美好,與你相關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值得為你耗費哪怕半秒鍾的精神,你的存在,就是為了映襯這個世界上全部的美德。”
被言語打壓的吳曉蕾心髒跳得飛快,那是一種來自本能推送給她的恐懼。
她望著楊悠悠,不能肆意動彈的身體因為害怕而瑟瑟發抖,“你、你想、想干什麼?”
她想干什麼?楊悠悠的一直保持鎮定的表情里出現了一點兒不自然,她想賭一次可能,她想救人救己,她想把一切在這里全部畫上句點。
這已經不是吳曉蕾第一次在死亡臨近的時刻突然寒毛豎立,前幾次,是展贏為了讓她痛苦把邵澤一刀刀切給她看,她也按照他的‘希望’演足了一個為孩子聲嘶力竭的母親。
可那時候母子連心的情感是假,驚懼害怕是真,她怕極了那些鋒利的刀刃切在自己身上,她拼命的掙扎到後來直接開始裝瘋賣傻,可是沒用,不知道是她哪里表演出現了破綻,所以在不久後並沒躲過展贏開始的新一輪報復——在她的身上開刀。
第一個被手術摘掉的是她右腿髕骨,當她意識清醒後發現只靠單腳再也無法站穩後,她瘋狂大罵,剛好那時候她也演膩了悲痛欲絕的母親,干脆把所有的情緒一遭發泄了個干淨,然後繼續萎靡偽裝,想要臥薪嘗膽,希望著只要有朝一日能從這里逃出去,她一定笑到最後。
隨後,她又失去了右小腿的腓骨,全部的趾骨……就在這暗無天日的隱忍等待中,這個女人來了。
她猜到開始沒猜到結局。
吳曉蕾深信著展贏不可能讓她輕易死去,只要活著一天,她就多一天可以逃出去的希望,這是她的依仗,哪怕這個叫楊悠悠的女人跟她耍心眼占了點兒上風,她也不覺得自己輸的難看,一時的得意也代表不了什麼,可就在剛才,她輕描淡寫的給她送來了‘死亡通知’。
楊悠悠嘴里沒說一個‘死’字,可吳曉蕾卻清清楚楚的聽見了喪鍾忽然敲響。
她不敢說出自己意識到的東西,怕正在看著她們的人得到啟示,只能咬著牙痛罵出聲,“你不得好死——”
“我、一、定、要、救、他。我們應該不會再見了,願你好自為之。”
前六個字她沒有發出聲音只有口型,這是楊悠悠特意說給吳曉蕾聽的,後面的,則用於結束今天的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