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悠悠好像忽然親臨了那一刻慈善晚會現場,所有的聚光燈,所有的膠卷跟話筒全部在這一刻集中在舞台上風頭勁盛的邵梁鑫身上。
這是多麼的慷慨無私,多麼的善良偉大……
所有褒揚的詞語都不夠贊嘆他這樣一位忍痛、慈悲又充滿愛意的父親為兒子那不值一提的人生畫上最漂亮的句號。
他說,他跟妻子對兒子的深愛從來都沒有一分鍾的缺失,整整一年多的時間里,他們從無法接受醫生的判斷到這一刻終於能坦然接受。
他們願意將兒子的所有可用器官捐獻給那些需要的人,這是他跟妻子在以這世上最有愛的方式給他們的兒子作最深情的告別。
洋洋灑灑的文字,一張張特寫與抓拍鏡頭,邵梁鑫跟萬瑩相擁落淚,最後還有他們夫婦手持一張他們一家三口的全家福,而照片中那個被他們夾在中間的少年,根本就不是展贏。
如果不把所有的資料全部結合到一起,如果她不是先認識的展贏,如果她今天只是一個對此一無所知的旁觀者,展贏的存在也許連曇花一現的機會都沒有。
他就這樣被抹殺了,被他的親生父母。哪怕最後作為光環的虛名,都要落在別人的頭上。
是她低估了人性的丑惡嗎?
為什麼這樣的不幸要幾次三番的朝著一個人累砸?
她不是盲從的行善者,善惡的邊界可以混淆可以模糊,可人不能一邊打著行善積德的名義,一邊做著十惡不赦的害人勾當。
沉重的呼吸壓得楊悠悠蜷縮起來,她揪住胸口,拼命喘氣,像患了哮喘病的病人正在跟這個世界爭奪為數不多的空氣。
胸腔很痛,她的手指關節都因為使勁兒而失去了血色。
是她要他去認他的親生父母,是她旁敲側擊的要他按照普通尋常人生進行改變,都是她……是她一次又一次把他推向絕境!
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在幫他,但結果卻是她越幫越壞,越參與結果越糟糕。
她不該參與進他的人生里,哪怕她作為受害者跟他撕得魚死網破,也好過她間接害死他!
楊悠悠拼命平復自己亂到無以復加的心緒,她要冷靜,必須冷靜,因為銀行卡,因為古世勛同意見她,因為她沒法相信展贏會在她在不知情的時候,給她這樣沉痛的重擊。
他們既然約好了四年後,他就不可能毀約。
哪怕他真成了植物人,他也一定能再睜開眼睛,就因為他是展贏,他絕不會那麼輕易的將自己的命交給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一個人。
“這些資料是他讓你給我看的嗎?”
楊悠悠之前就已經在網上查找了跟展贏相關的大量信息,可U盤里的這些在網上連點兒互聯網殘渣都不剩,這根本就是有人刻意為之的。
她好歹已經來回穿越好幾次,掌握的信息哪怕再片面零碎也不至於蠢笨的不會用腦思考。
古世勛的嘴角突然彎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展贏跟他說她是相當聰明的女人,除非他甘願做一個不存在的死人再也不見她,不然在她面前,他是根本藏不住的。
“楊小姐就沒從中得到別的提示?”
“他不能見我。”
楊悠悠合上電腦,不再專注於會影響她思維的過慮中,“一個出了車禍後,又以植物人性致昏迷一年多,到目前的時間,他應該還在康復與復健中。可他又不接我的電話……他現在……”
她沒再繼續往下說。
因為可以想見,展贏能選擇這樣的方式讓她知道他這幾年的遭遇,想要的應該不僅僅是她的心疼跟同情,他現在的情況,往好了想是千辛萬苦的終於活了下來,往壞了想,可能現狀還不如在車禍中死去。
她見過遭遇嚴重車禍幸存下來的人,現實的生活不是電視電影,被車碾過去哪怕包成粽子在沒多久之後就又能跟常人一樣活蹦亂跳。
更真實的情況是缺胳膊斷腿;終身需要呼吸機;癱瘓躺在床上屎尿不知;高位截癱只有眼睛能動……
人不是只要喘氣就能叫做活著。
楊悠悠看見了古世勛眼中出現了細微變動,這樣宛如證實她猜測沒錯的變化讓僅抱著一點兒僥幸的女人心縛重壓。
展贏不是安分守己甘於落魄的人,他現在遭受這樣大的打擊,已經不是單單靠她腦補跟普通的思考方式能夠徹底理解透的了。
他想做什麼?
會做什麼?
能做什麼?
一個吳曉蕾的母親還不夠做例嗎?
古世勛沒順著楊悠悠的思路接話,“他是希望你能過的更輕松一點。”
“所以先給我錢,然後再告訴我真相?”楊悠悠可不認為展贏的腦子只有單純的這一點願望。
她現在實在笑不出來,但這不妨礙她換個方式發泄心中郁氣,也瞬便想驗證一下她心底的猜測。
只要在他的心里她永遠最重,她也不是沒有辦法的。
楊悠悠伸手拔下U盤放在茶幾上,順手把兩張銀行卡收進包里,然後用著輕松無比的聲音道,“錢我就收下了,麻煩古先生代我向他轉告一聲‘謝謝’,祝他早日康復。如果可以,您能再幫我帶句話嗎?”
古世勛盯著楊悠悠變得不再容易讓人理解的臉,配合道,“請說。”
“我給他一個禮拜的時間考慮到底要不要見我。”楊悠悠裝好電腦,起身拎起背包,“如果不見,那以後就都不要再見了。”
古世勛意外的眨了眨眼,似乎沒有想到之前還表現的那麼情緒化的女人會突然撇的這麼清,“我一定帶到。”
楊悠悠半秒都沒猶豫的直接朝門口走去,守在門口的邢野接到古世勛的指令隨在楊悠悠的身後送她乘電梯下樓。
“楊小姐,現在時間已經很晚了,古先生在酒店給您留了房間,如果您沒有其他預定的話可以留在酒店休息。”
說著話,邢野從兜里掏出一張房卡遞了過來。
楊悠悠抬手客氣謝過,“不用了,謝謝。還請替我謝謝古先生的好意,我在機場酒店已經預留房間了,明早就乘機返回。”
兩廂再無對話下,楊悠悠被邢野恭敬的送出酒店大門。
一輛出租車剛好駛近,她一招手,車停跟前,在坐進車後座後,她忽然看著彎腰給她關車門的邢野道,“還要麻煩你在方便的時候跟古先生說一下,必要的時候我可能需要跟他借幾個人,四百萬以內我可以支付傭金。”
一句話說的沒頭沒尾,邢野臉上卻是連一點探究或奇怪的表情都沒有出現,“我一定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