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不顧楊余思的挽留,沈雲笯匆匆穿了衣衫,偷偷摸摸回到客棧小院。
沈雲笯剛走進廳堂,就看到阿鬼坐在桌前喝粥的身影,她腳步一頓,躡手躡腳走進去。
阿鬼抬頭掃一眼沈雲笯:“吃飯了嗎?”
沈雲笯捂著肚子干笑:“沒有呢,還沒有吃。”
阿鬼點點筷子:“坐下吃。”
沈雲笯半邊屁股粘在小凳上,端著碗看著阿鬼傻笑:“阿鬼,我昨晚沒回來,忘記跟你說了,哈哈。”
阿鬼輕輕點頭:“嗯。”
沈雲笯松一口氣,她給阿鬼夾個小包子:“嘿嘿,阿鬼,讓你擔心了。”
阿鬼掃一眼沈雲笯:“你跟楊余思在一起,我不擔心。”
沈雲笯臉一下爆紅了,她端著碗臉埋進粥碗里,臉熱得直接冒熱氣了。
阿鬼端著碗喝口粥說道:“楊余思算是良配。”
沈雲笯埋頭吃飯,她又忍不住抬頭,傻笑道:“是嗎,阿鬼,我跟你說,昨晚我們去放了河燈,還吃了好多本地小吃。”
沈雲笯雙眼發亮,端著碗:“阿鬼,你去放河燈了嗎,水面全是星星點點的花燈,映照在河面上,就像是天上的銀河倒懸,太美了。”
沈雲笯捧著碗傻笑:“阿鬼,原來楊余思輕功那麼好啊,能直接踩在水面上呢,昨晚他給我取的花燈,岸上小姑娘都看著他。”
沈雲笯說了幾句,自己捧著碗吃飯,臉上笑意融融,樂呼呼的像個小傻瓜,阿鬼看著她嘆口氣,給沈雲笯添菜,自己幾口把粥喝完。
按照行程,今日從臨清出發,沿著運河南下,阿鬼與沈雲笯打包好行李,沈雲笯站在岸邊,看著滾滾江水。
阿鬼將馬車賣了,提著大包行李往船舶上放,臨清登船,直下江寧,只需月余可達,還少去路上顛簸,阿鬼預備著途中下來,帶沈雲笯再走段陸路,免得她沿途乏味。
沈雲笯提著一盞花燈,已經沒有了蠟燭,她站在棧橋邊回望遠處,江面大風吹亂了她的斷發,阿鬼站在船沿看著她。
身後是繁華的臨清北市,耳畔全是船夫的吆喝,波濤聲中,沈雲笯低頭看著手中蓮燈,她抬頭對阿鬼笑笑,起身跨過棧橋,站在船舶上,沈雲笯拂開船簾,俯身往里走起。
“雲奴!雲奴!沈雲笯!”沈雲笯睜大眼,她起身望向岸邊。
楊余思騎著馬奔來,駿馬嘶鳴,沿途的柳枝被他帶起的風拂開,岸邊抱著刀劍的浪人,捂著嘴嬌笑的佳人看著他。
楊余思從馬上下來,他站在棧橋上,看著船舶上的沈雲笯,“你怎麼走了,我到處找不到你。”
他額頭全是汗,一眼也不敢移開眼的看著沈雲笯。
身後熙熙攘攘的臨清市集全部潮水般褪去,沈雲笯眨眨眼,她舉起河燈:“我要走了,河燈要順著河流,不能一直停留的。”
楊余思急的滿頭大汗,他隔著短暫的江水喊話“可是,可是我抓住了河燈,我將河燈送給了你,雲奴!你收下了!”
楊余思在棧橋上彎腰握住沈雲笯手腕,他在滔滔江水與喧鬧人聲中顫聲喊道:“你能不能不要走!”
沈雲笯聞言展顏一笑,她踮起腳攬著楊余思脖子,隔著江河船舶吻在他唇上,柔軟的嘴唇分開,沈雲笯擺手大聲道:“余思,再見。”
阿鬼嘆口氣,擺手示意船夫開船,楊余思呆呆站著,沈雲笯斷發飛舞在風中,她站在船邊揮手:“再見!”
直到再也看不到人,沈雲笯還滿臉笑容的看向遠方,阿鬼低聲道:“別笑了。”
沈雲笯轉過頭來,笑意盈盈,眼淚毫無征兆掉下來,“抱歉。”
阿鬼嘆口氣,他抱住沈雲笯,沈雲笯伏在阿鬼肩上痛哭,撕心裂肺得像是要把自己所有痛苦掙扎全部哭出來。
阿鬼拍在沈雲笯後背,“你後悔了我們就回去。”
沈雲笯伏在阿鬼肩上痛哭搖頭,怎麼能回去,回到何處去,哪里可以安身立命,這世間只有三妻四妾,哪里有一女多嫁,回去沈林川怎麼辦,沈斂怎麼辦,楊行止怎麼辦,若是懷著孩子,楊余思怎麼辦。
夜里,在波濤聲中,阿鬼喚來人寄出了一封信,臨清有聖教大量散落的勢力,阿鬼的出現,很快便集聚了人群在身邊。
阿鬼熄滅燭燈,他聽著隔間外沈雲笯輾轉的聲音,決定再寫一封信,旁人隔岸觀火總是要清晰些,命運已經足夠殘酷猙獰,何苦還要自己畫地為牢作繭自縛。
寥落的庭院間雨滴沿著屋檐低落,楊余思趴著石桌上,濕冷的空氣籠在院中,他面前擺滿了酒壇,滿院的酒氣。
楊余思眼角緋紅一片,臉側的輪廓干淨清晰,長劍丟在桌上,劍客高扎的發髻如一匹黑綢垂落下來,遮擋住他半邊臉龐,勁裝窄袖利落得絲毫不像他落魄的樣子。
楊行止踏進來,他搬開散亂的酒壇,坐在楊余思面前,楊余思趴在桌上,抬眼看著身旁的楊行止,他吐著酒氣,聲音飄飄搖搖:“大哥,我沒有強求,我放手了,大哥。”
楊行止摸出木雕遞給楊余思,楊余思吐著酒氣接過,他看著手中笨拙小巧的木偶,雙眼微眯:“這是什麼?”
“是雲奴,我雕的。”楊行止拿起一旁的酒壇,他找到還有酒的,仰頭灌下。
楊余思手撐在下巴上,眯著眼打量,他看著看著紅了眼,楊余思手捂在臉上哽聲道:“嗯,蠻,蠻像的。”
楊行止仰頭喝一口酒,摸出信放在桌上:“走吧,我們去找雲奴。”
楊余思抬頭看著楊行止,半響後拾起信就著屋檐的燈籠細看,他再抬眼,廊下的燈火搖晃在他眼里,燦如星河,楊余思站起來,他拿起劍四顧:“就這樣走?”
楊行止點點頭,抬步往外走去。
沈斂抱劍立在門邊,他看到人出來,點點頭,三人一起消失在夜色里。
第二日船舶靠了岸,沈雲笯暈船吐的厲害,雖然她堅持要乘船,並表示習慣後就好,阿鬼還是拉著她上了岸。
沈雲笯在小院中郁郁寡歡,她強顏歡笑,阿鬼出去後她還是掛不住笑容。
傍晚時靠的岸,阿鬼見沈雲笯吐得臉色慘白,想要她夜里在客棧修整,便包了一處小院,但他自己卻轉眼不見了蹤影。
沈雲笯手捂在小腹上,她心里算著日子,想著與沈林川最後歡好的時候,越想越是慌張,萬般事物堆在心頭,千頭萬緒她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彎月升上枝頭,星輝滿天,沈雲笯撐著手站起來,她嘆口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夜色中傳來悠悠笛聲,飄飄渺渺散在風里,沈雲笯立住腳步,她抬頭看向遠處,聽得入了神,以往楊余思也是這樣吹笛給她聽,只是後來卻再也沒見過了。
沈雲笯手撫在窗台,神色傷感,她聽了會轉身要走,卻抬頭看到坐在牆頭吹笛的楊余思。
明月高懸,牆外繁枝伸出牆頭,夜風幽幽,楊余思坐在牆頭橫笛吹奏,夜風吹拂起他的衣袂,他坐在高處,眼中含著千山萬水,看著窗台後抬首的沈雲笯,一曲笛聲慢慢散在風里。
沈雲笯抬首看著他,恍惚是在夢中,楊余思躍下牆頭,立在窗台外,伸手向著沈雲笯。
沈雲笯睜大眼看著他,慢慢伸出手來,楊余思隔著窗台握住她手掌,俯身抱住沈雲笯,低喃散在沈雲笯耳邊:“雲奴。”
沈雲笯恍惚點頭,回抱住楊余思,“嗯。”
“我來找你,我把大哥和沈斂都帶來了,雲奴。”隔著窗櫺,楊余思環抱住沈雲笯,他抱起懷中嬌人,手中用力,將人抱出窗櫺。
沈雲笯驚呼,她摟住楊余思,在衣袂裙擺翻飛間,如輕靈的小鳥投入楊余思懷里。
楊余思抱住沈雲笯,他低頭吻在沈雲笯額頭:“雲奴,雲奴,雲奴。”
一聲聲的低喃溢出,沈雲笯仰著臉喟嘆,迷醉在楊余思溫柔里。
楊余思抱住沈雲笯,心口飽漲,溫軟的感情要溢出心口,他低頭吻在沈雲笯臉頰:“雲奴,我想你,能不能不要走。”
沈雲笯胡亂地點頭,她抱住楊余思,心神像是飄忽在雲間,軟得一塌糊塗。
楊余思低頭吻吻沈雲笯,他扶著沈雲笯,“雲奴,我和大哥還有沈斂都來了。”
沈雲笯轉頭,卻被擁入另一個寬闊的懷抱,低沉醇厚的嗓音響在耳邊:“雲笯。”
沈雲笯埋在楊行止懷里,她聽著胸膛里沉穩的心跳,就像腳踩在了大地,慢慢變得平和踏實,沈雲笯抬起頭望向擁著自己的楊行止。
楊行止深邃的眉眼印刻著沈雲笯的身影,他緩緩露出笑容,抱著沈雲笯舉高,“雲笯。”
沈雲笯環住楊行止脖子,驚叫道:“當心摔著。”
楊行止輕笑:“不怕,抱的住你。”
沈斂站在一旁,他抱著劍像個影子,看著沈雲笯與人嬉鬧,眼中慢慢露出笑意。
沈雲笯回頭:“沈斂呢?”
沈斂走出陰影,沈雲笯含羞看著他:“你一直都在啊?”
沈斂點點頭:“嗯。”
沈雲笯羞愧地眨眼,伸手要沈斂抱。
沈斂抱住沈雲笯,側頭吻在她臉龐。
沈雲笯抱住沈斂,算了,放不下就放不下吧,人盡可夫就人盡可夫吧,不在乎了。
楊余思彎腰看著沈雲笯,他俊朗的面容露出愁容,支支吾吾好半響:“雲奴,你腹中的孩子,你不要吃藥,你才生產不久,又大病,若是再小產,你的身體受不住。”
他手握在胸口,看著沈雲笯又苦惱又誠摯:“雲奴,你好好養胎,把孩子生下來,我們一定視如己出。”
沈雲笯心口滾燙,她正要答話就感到下身一股熱流,她撫在自己小腹上,臉色一僵,“不,不必了。”
“啊!”楊余思拉住沈雲笯,“雲奴,你聽我說,你把孩子生下來,我們再去接回小乖乖,雲奴……”
沈雲笯捏捏楊余思臉頰:“我去更衣。”
說著吻在他臉龐,轉身小跑進屋內。
三個大男人面面相覷,跟著也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