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小柔簡單替蕭途和自己清理了一下身體,再收拾好屋子里的一片狼藉。
將蕭途安頓在床上躺好後,自己則拖著疲憊的身體打算去給他做飯。
幸虧新的工作一周之後才正式上崗,不然第一天上班就請假可不是鬧著玩的。
“姐,別忙了,我不餓。”蕭途拉住岳小柔的手腕,讓她坐在自己身邊。“陪我待一會兒吧。”
岳小柔有些不敢看他,“小兔子,我昨晚……”
蕭途打斷她說:“是我的錯。我不該惹你生氣。姐,你現在氣消了嗎?”
“消了消了,以後再也不和你生氣了。你不想說的事,我不會多問。至於你那個堂妹,如果真的不是在打你主意,那我也不會計較。”
岳小柔嘆了口氣,握住蕭途的手。
蕭途拉過她的手伸進被窩里,貼在自己的胸口上,好讓她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要瞞著你的。我只是沒想好要怎麼告訴你而已。”
“那你現在打算告訴我了?”
“嗯。”
岳小柔再次嘆了一聲,有些猶豫地開口說道:“我聽你堂妹說你是蕭家的少爺,是遠途集團那個蕭家對吧?你不肯告訴我,難道不是因為擔心比起你來,我會更喜歡你們家的錢嗎?”
她曾經在知名的高級酒店工作過,富豪名流自然接觸過不少,即使她對那些有錢人的世界完全沒興趣,但也不會連b市最大的家族企業都沒聽說過。
“不,我是怕你會和他們一樣,覺得我應該放棄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回到那個籠子里去。”
之後,岳小柔一直坐在床邊,緊握著蕭途的手,聽他緩緩道來那些她不曾知道的過往。
蕭家早在清末時期就已經是當地的名門望族。
最鼎盛的那些年里,蕭家人從商從政,人才輩出,無論是普通的綢緞茶葉,還是一般人碰不得的軍火鴉片,都可以成為蕭家的買賣。
不過隨著之後戰爭年代的來臨,蕭家也沒能幸免地和其他大家族一樣慘遭沒落,甚至被卷進紛爭之中,以至於一家人死的死散的散,最後剩下的子孫也不得不流離海外。
一直到上世紀八十年代,蕭途的爺爺才攜蕭氏一族回歸故里,創辦了遠途集團。
一開始只是個規模不大的貿易公司而已,一直到他父親這一代,才慢慢發展成了如今這個龐大的企業。
蕭途的母親身體不好,直到三十五歲那年才懷上孩子,在生下了一對雙胞胎男嬰之後便撒手人寰。
蕭途的父親深愛妻子,決心一生不再續弦,並以“遠途”二字分別為兩個兒子命名。
用意很明顯,就是為了讓他們以後可以繼承家業。
雖說是雙胞胎,但蕭途和哥哥蕭遠的個性生來就相差很多。
而且隨著年齡的增長,越發顯出兩人的不同。
蕭遠一直是個活潑開朗的孩子,頭腦聰明嘴還甜。
而蕭途則膽小又容易害羞,更因為從小就被人“消毒、消毒”地叫錯,導致見到生人話還沒說臉就先紅了。
孩子之間難免總被大人拿來相互比較,不用想也知道這對雙胞胎兄弟誰更受長輩的歡迎。
蕭途就是在這種不間斷的對比之下長大的。
即使有著相同的外貌,但在哥哥的光環之下,他永遠都只是個連影子都沒有的透明人而已。
成績優秀、體育全能、而且擁有領導才能的哥哥,無論在學校還是家里都是最完美的存在,而他即使再努力,也無法讓別人將視线集中到自己身上,唯一做得好並且能讓他覺得快樂的似乎也只有漫畫了。
於是他變得更加沉默,每天都躲在角落里不是捧著漫畫書看,就是拿著素描本不停地畫著眼前看到的東西,如果沒有人來找他搭話,他甚至可以一整天都不開口。
這樣的蕭途在蕭家漸漸變成了一種尷尬的存在。
父親忙於工作極少回家,每次回來也只會問問蕭遠的成績而已。
家里的親戚和傭人知道他不愛說話,平時也很少和他有交集。
而同齡人中和他感情還不錯的,也就只有從小失去雙親的蕭祺和蕭寧寧兩兄妹了。
至於自己的雙胞胎哥哥,蕭途雖然並不會討厭他,但也因為害怕被拿來比較而盡量與他疏遠。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他19歲那年。
高中一畢業,蕭遠就被送到國外學習國際金融和企業管理。
而蕭途由於不被長輩所期待,有幸可以和蕭家的女孩子一樣隨意選擇自己喜歡的專業。
於是他去了東京的一所專門學校,學習自己所喜愛的漫畫。
在日本生活的那幾年絕對是他一生中最自由愜意的日子。
那里的男女老少都對漫畫接受和喜愛,很少有人會認為那是只有小孩子才能看的東西,更不會覺得漫畫家是一個會給家里丟人的行業。
在那里他即使一天不說一句話,也不會有人來責備他,最多只會被當成語言還不夠熟悉而已。
更值得高興的是他終於不用再活在蕭遠的光環之中了!
他甚至期待蕭家可以徹底忘了有蕭途這個名字的存在,這樣他就可以一直留在這里做自己喜歡的事。
可現實總是事與願違。
在大學畢業前夕,蕭途突然接到了父親打來的電話。
這是那個人第一次打電話給他,卻不是關心他在異國他鄉過得好不好,而是命令他馬上回國,為哥哥蕭遠治病。
他這才知道原來蕭遠回國不久就患上了白血病,必須要移植造血干細胞才有機會活下去。
而他作為雙胞胎弟弟,是最有可能救他的人。
也許對於父親和蕭家來說,這就是他唯一存在的意義吧?雖然心有不甘,但他還是放棄了學業,匆匆趕回國。
然而即使配型和手術都很成功,但由於後期出現的排異反應和感染,蕭遠的生命還是沒能撐到第二年。
彌留之時,蕭遠拉著他的手,隔著氧氣罩對他說:“蕭家的擔子……哥哥沒辦法再替你扛了。以後的路你要一個人走下去……別再去管別人怎麼看,你心里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對吧?”
他流著淚什麼都說不出口,只能一個勁兒地重重點頭,將哥哥的話牢記在心里。
蕭遠死後,整個蕭家都陷入一片陰沉的氛圍之中。特別是他們的父親,一夜之間好像老了十歲,頭發都白了不少。
和所有人預想的一樣,遠途集團的繼承人改由蕭途來擔任。
雖然這時候才來培養他明顯已經晚了,但公司里有這麼多人扶持著,也不怕他什麼都不會。
哪怕只是個傻子,但撐撐門面,和其他企業連個姻之類的用途還是有的。
蕭途的父親將公司的打算一五一十地全部和他說明了。本以為這一次蕭途也會一言不發地接受,卻沒想到遭到他強烈的反抗。
那一天是蕭途生平第一次和別人吵架,而且對象還是他一直敬畏的父親。
他從有記憶以來,從來沒像那樣大吼大叫過。
而那天他當著父親的面,把自己這些年所受的委屈全都吼了出來。
而他父親也罵他不務正業,是個沒用的廢物等等,將失去兒子的痛苦一股腦發泄到了另一個兒子身上,以至於最後說出了直接導致父子決裂的那句話:“如果死的不是蕭遠,而是你該多好!”
蕭途對父親完全絕望了,冷冷地回應:“那不如就當做我也死了吧。”
他的話徹底惹怒了對面的中年男人,抄起桌上的玻璃煙灰缸就往他的方向扔了過去。
蕭途雖然向旁邊躲了一步沒被砸到,但是玻璃摔到地上濺起的碎片卻深深刺入了他的右眼……
最後,蕭途捂著流血不止的眼睛離開了蕭家,離開了那個困住他二十多年的牢籠。
從此以後他便自由了,只用一只眼睛就能換來今後真正屬於自己的人生,他認為非常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