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婉然鬧不清趙野問話底意,呆呆“啊”了聲。
趙野低頭向她湊得更近,“為什麼剛剛避著不看我?”
她這才會意,烏溜溜的杏眸一低,“我慌了……”
趙野緊迫盯人,“為什麼?”
原婉然白嫩雙頰洇開紅暈,“想到前一夜我和你好,轉頭又陪你大哥……”
趙野微怔,“就為這事?”
“嗯。”原婉然抬手摀住臉,由十指後悶聲相應,“好像戲台上的負心漢,見一個,愛一個……”
趙野拉開她掩面纖手,“嫁雙夫本該如此,不管你陪誰,都是盡妻子責任。”
“我擔心你們難受。”
“自然難受。”
原婉然一凜,向趙野瞧去,“相公?”
“昨晚我翻來覆去睡不著,不由自主總要留心你那兒有無動靜。”
原婉然雙頰火燎,果然趙野留意了。
趙野道:“你那頭隱約床榻搖動,過了好一會兒,我聽到你聲音。”
原婉然把雙眸閉得小臉皺起,准是那時她憋不住快感,叫了出來。
趙野偏頭,輕啄她櫻唇,與她額頭相抵,“婉婉,謝謝。”
“咦?”原婉然睜開黑潤眸子眨了眨。
“你顧念我,隱忍不出聲。”
“相公……”原婉然撫上趙野臉頰。
怎麼辦?自己原意兩頭周全,卻一頭都不曾周全。
驀地她心頭揪緊,她已留心顧及趙野感受,趙野依舊難受,那麼教她顧此失彼的那個“彼”——韓一可不更加心酸?
若非螓首抵住趙野額間,原婉然簡直抬不起頭。
韓一好容易回到家,她卻又忽略他。
“婉婉,”趙野道:“我難過,卻也一顆心落到實處。夫妻仨便是這麼過日子,我必須正視。”
靜了半晌,他輕聲道:“其實大哥最有資格抱怨,他本可獨占你,你眼里也只有他。若非他讓我橫插一杠,這輩子我想得到你多瞧一眼都不能。”
趙野話中似有若無一股悵惘,把原婉然一顆心沉沉往下墜。
“我害你們兄弟倆難過……”
“你無須自責,”趙野摟住她,“只要能和你廝守,這點煩惱算什麼?我情願煩惱。大哥昨晚選擇與你同床,便也是這般意思。”
兩人絮絮訴了會兒衷腸,原婉然心緒平復些,突然福至心靈,因問道:“相公,剛剛你問我為何眼神躲避,我答話後,你反問‘就為這事’。那麼,你原當我為了什麼不看你?”
趙野素來口才便給,此刻倒教她問住了,遲不答言。
“相公?”
他直起背脊,稍微松開原婉然,鄭重凝視。“你聽了不准生氣。”
“我再不氣你的。”
他別開頭,側臉鼻梁高挺,輪廓分明。
“大哥太好,我當你心神教他吸引走了,無暇留意我。”他瞥向前方院牆,狀似若無其事,耳垂卻有一片可疑紅暈,清楚明白映入原婉然眼簾。
“相公。”原婉然綿綿喚道。
“嗯。”趙野應道,高傲矜持昂著側臉,繼續眺向前方一片空白的院牆。
原婉然小手攀在他肩頭,踮起腳尖附上他耳畔,“我愛相公。”
趙野像中了定身術,怔了一息工夫,猛然回頭。
那年頭的人不興直言情愛,因而兩人纏綿至今,曉得彼此心愛,但從未想到直截了當說“我愛你”三字。
“你愛誰?”他捧住原婉然粉頰問道,眸子煌煌焚人。
“愛相公啊。”原婉然紅著臉道。
“你愛誰?”他又問。
原婉然會意了,“婉婉愛趙野。”
她斟酌著該不該同時言明自己對韓一亦有情,趙野已摟住她纖腰,將人抱了起來親嘴。他占據他的小妻子唇舌,如飢似渴,彷佛啜飲生命甘泉。
當他吻到原婉然喘不過氣,這才戀戀不舍松放人。
“婉婉,”他牢牢抱住她,與她耳鬢廝磨,“我不管你床上有誰,只要你心中有我。”
天香閣里,田婀娜坐在寢間妝台前,將珠寶插戴上頭。
她趁空由鏡里望向趙野,“你口頭說得漂亮,心頭究竟如何?”
趙野倒騎椅子,雙肘枕在椅背搭腦(椅背最上端橫梁)交迭,頭埋在臂肘間。
“簡直要瘋了。”他說。
他那漂亮話語出衷心,可是初嘗嫉妒滋味,尚不熟諳排解之道,壓伏得吃力。那晚他緊摟原婉然,吻遍她羊脂玉體,深深進入她。
他變盡法子在她身上留下自家印記,清楚聽到自己心中有把聲音在叫囂:“是我的!她是我的!”
田婀娜問道:“小嫂子知道你拈酸吃醋?”
“她知道,只不知道我有多嫉妒。”趙野抬起臉,下巴擱在肘上,“不能教她發愁。”
田婀娜軟聲道:“你們三人相愛,總會找到出路。”
“必須如此。這些天大哥和婉婉不在,他們好好相處,我也趁機收拾心緒。”
“韓大哥和小嫂子上哪兒了?”
“婉婉在翠水村武神廟許過願,祈求大哥平安還家,她帶大哥回去還願。”
趙野說完,留意眼角余光五彩繽紛。
田婀娜立在妝台前左右側身照鏡子,滿頭珠光寶氣,十指戴滿戒指。
她頸間長長幾串碧璽、石榴石、祖母綠、蜜蠟各式寶石瓔珞;兩手五六只鐲子,其中一條纏臂金,黃金打造、諸色寶石鑲嵌的釧子由手腕環繞,蜿蜒至上臂。
整個人儼然一座小寶塔。
趙野奇道:“你一鍬掘了個金娃娃,發橫財了?幾日不見,添上許多首飾。”
“雖不中,亦不遠矣。”田婀娜笑盈盈回身向他,眼睛都沒了縫,“托你和嫂子的福,尋了個上品孤老(嫖客)。”
趙野奇道:“怎麼說?”
“你𨱍鐺入獄,我不是過去探監嗎?在牢中遇上一個熊也似囚犯,竟是欽查國質子,吃醉酒斗毆鬧事,給關進牢里。他在牢里見到我,上了心,尋來天香閣。”
“你品評他上品,對你自然不壞。”
田婀娜點頭,頭上珠飾沉重,教她抬起頭有些吃力。
“他打賞大方,出手爽快,還不黏人,兩天來一次,我便能勻出時間接待其他孤老,誰都不疏遠。”
“當心點,萬一質子回國要帶走你可不妙。教坊使慣會討好貴人,一准拿你做人情”
“謝你提醒,我理會得。——對了,金金旺最近如何?”
“最近他異常勤奮,每回交上功課便是厚厚一沓畫。怎麼,他這般發憤圖強,可是你同他說破你不是他想像中的天人?”
田婀娜嫣然道:“沒呢,難得被誤認成菩薩心腸,我才不說破其實自己是羅刹女。我就勸他男子漢大丈夫,別沉湎兒女情長,立一番事業要緊。”
“你既對他無意,我再派他更多功課。他忙不過來,興許能淡下心思。”
“這樣好,他人不壞,我不耽誤。”田婀娜說完靜默一會兒,若有所思,忽然聳肩一笑,又是那風流靈巧的北里名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