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原婉然醒時,身畔已無人。
她尋到廚房,韓一正在灶前煮粥飯。
韓一背對她而立,身量高大挺拔,窄身薄衣下,肩寬膀闊,隱約透出壯實肌骨。
昨晚的光景躍到原婉然眼簾——暗夜里,韓一赤著肌肉壓住她糾纏,弄到她泣不成聲。
她整個人烘烘熱了起來,頓在廚房門口,滿心湊到韓一身旁,又怯於走近。
韓一轉過身,神色如常,“洗洗手,吃飯了。”
“啊?”原婉然微怔,片時應道:“嗯,好。”
吃飯時,韓一依舊往昔模樣,溫和平淡,與昨夜判若兩人。
午間原婉然送午飯,韓一對她也沒特別親熱的表示,要不是腿心依稀泛酸,她真要當夜里那段狂野是場春夢。
“唉……”原婉然將雞和其它食材放入鍋燉煮,便杵在灶前發呆。
總以為這些日子相處下來,韓一對她生出情份,累積到了昨夜爆發,或者經過昨夜纏綿,從今兒起,他們之間將有所不同。是她多心了嗎?
然則若說她多心,今兒送飯回家,她出了武神廟一段路,福至心靈驀然回首,韓一居然在路的那端遙遙注目,不知悄悄盯了她多久。
敢是韓一內斂,遵循床上夫妻,床下君子那套,有情卻不露痕跡?
她在廚房柔腸百轉,院子里曬太陽的黑妞叫了起來。
“哎喲喲,”一個女人在院子彼端尖叫:“哎喲喲。”
原婉然出屋探究竟,韓家院前是條曲尺小徑,黑妞正堵在路口對一個女人吠叫,不放她再接近韓家。
那女人通身艷色衣鞋,一手吊個小包袱插在腰上,一手朝黑妞揮舞,“畜牲,瞎了狗眼,我跟你主子沒兩樣,死開。”
原婉然奇道:“嫂嫂?”又喚黑妞過來。
黑妞屁顛屁顛奔向她,湊上額頭讓她摸。
“黑妞,這是我嫂嫂。”原婉然柔聲道:“不叫啊,乖。”
蔡氏走來,道:“婉妹妹,這狗好賴不分,要不得,送它到狗肉作坊,看它還怎麼橫。”
原婉然不經思索,雙手護住黑妞,“不行。”
“怎麼不行?”
“相公可喜歡它了。”停頓少時,她正視蔡氏,細聲道:“我也喜歡。”
蔡氏拉長臉,依稀舊日撒氣模樣,原婉然不願生事,忙岔開話道:“嫂嫂,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蔡氏聞言拍手道:“有大事找你。”橫了黑妞一眼,“教這鬼東西攪和忘了。”
原婉然便請蔡氏進屋里談,蔡氏聳起鼻子猛嗅,“婉妹妹,你煮的什麼好東西?”
“雞湯。”原婉然心里打個突,但味道暪不了人,況且客人上門,不好不傾力招待,便問道:“嫂嫂嘗嘗鮮?”
蔡氏笑吟吟進屋,自個兒動手,一只雞教她吃去四成。
她打完飽嗝,剔牙道:“婉妹妹,咱們給你找的親事不賴吧?不等逢年過節,就吃上肥雞大鴨子。”
“我們平日吃的簡單,這陣子相公主持鄉練,整日勞累,我給他加菜補身,而且趙野今兒要來——”
蔡氏頓住剔牙,“你怎麼知道今兒趙野要來?”
“相公同我說的。”
蔡氏兩眼一瞬不瞬盯住她,“姑爺和你說過?”
“客人上門,自然相公要告訴我,我好准備飯菜。”
“哦……”蔡氏聞言,神色略微松弛,“姑爺怎麼跟你說的?”
“就說趙野來作客,要過夜。”原婉然見蔡氏連番追問,實在古怪,因問道:“嫂嫂,趙野來有什麼不對嗎?”
蔡氏笑了,“自然不對。姑爺也是,你們小兩口新婚,熱突突的當口,讓趙野上門作客,多煞風景?再說了,你們還要給老韓家續香火呢。”
提及生兒育女,原婉然渾忘剛剛困惑,蓮臉生暈。
蔡氏道:“我今兒來,便是給你好東西。”她解開小包袱,取出一包桑皮紙藥包,“哪,送子茶。”
“送……送子嗎?”原婉然望文生義,臉一低,弄起衣帶。
“是啊,姑爺娶你原為留後,我們拿人彩禮,好歹與人敲個邊鼓幫幫忙。”
蔡氏又說上一篇送子茶的妙處,見原婉然總不把頭抬起,又不言語,故意問道:“怎麼,你不要?”
原婉然猛抬頭,“要、要的……”
她腆著臉接過藥包,才拿到面前,便蹙眉回避。
“怎麼?”蔡氏問道。
“這氣味……”她想說很古怪,不大像正經藥香,顧念蔡氏難得好意送藥,只道:“沒事,聞不慣而已。”
“用茶鹵壓下去。”蔡氏提議,並且堅持原婉然立刻服用。她親手煮送子茶,把釅釅的茶水混合一處給原婉然吃。
原婉然捧住碗,在藥湯飄渺的熱霧中,想見當韓一由戰場歸來,她抱著孩子相見,讓孩子喊爹,韓一笑了……
思及此處,她不管茶燙,啜了一口。茶湯濃苦,果真壓下藥材異味,卻也澀滯難以下咽。
蔡氏道:“婉妹妹,良藥苦……”
不等蔡氏說完,原婉然捧茶再飲。
要給韓一生孩子,她告訴自己,喝下一碗碗送子茶,直到飽腹。
送走蔡氏不久,她回廚房整理晚飯菜蔬,怎知渾身忽然燒了起來,心突突地跳,人卻乏得很,上下眼皮開始打架。
她強自支持一陣子,終究睡意濃重坐立不穩,也無暇思索身體異狀因何而起,只能拖著腳踉蹌步回寢間,頭一沾枕便昏睡過去。
當她一覺睡起,猶然燥熱難當,幽黑的寢間里,一個男人朦朧坐在床畔,撫摸她面頰。
“相公……”她輕喚道。
那晚,她沒等回韓一,等來了趙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