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秋雨接連下了幾天,工地也停工了。
陳燃周六補完課,騎車去了趟工地,剛巧看到了輛熟悉的寶馬車。
他停在馬路對面,看著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走出來,趙工頭討好地給他撐傘,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线,男人回過頭,眉頭緊鎖打量著穿著校服的他。
“你怎麼在這里?”
“你在這里干什麼?”
到底是親生的,質問的口氣都一模一樣。
趙工頭找了個借口想先離開,陳燃喊住了他,把他之前多給的五十塊錢還給他:“明天我有事情,不能來補工了。這錢還是先還給你。”
趙工越過他看了男人一眼,無奈地把錢收了回去,低聲勸道:“你爸其實挺關心你的,跟他好好說話。”
父子兩人看都不看彼此一眼,陳燃跟著他後頭往空地走,陳父不小心踩到水坑,陳燃冷哼一聲譏笑道:“這可不是您來的地兒,別讓爛泥水髒了您的真牛皮鞋。”
他把“真”字咬得極重,像是要往陳父的痛處狠狠踩上幾腳才過癮。
陳父忿忿故意往泥水里頭踏,西裝褲上被澆上了好多汙水印子,他怒目瞪著吊兒郎當的陳燃,梗著脖子罵道:“老子在工地砌牆的時候,你媽還是黃花大閨女呢!”
“嗤,我媽早死了,轉世投胎都快十年了。您還提她干嘛,難道指著她再過個幾十年嫁個你這個糟老頭子嗎?”
“您不要臉,我還惡心呢。”
“兔崽子,老子當年就該直接把你掐死,把你養這麼大你就這麼跟你親爹說話的嗎?我陳富國有哪點對不起你,你說說?從小到大,那樣不是給你准備最好的,好吃好喝把你養大成人了,呸,你連親爸都看不上眼,就是個小畜生。”
陳富國本來就是底層人民出生,就算當初歪打正著靠著賣地皮發家致富了,但是成天都在工地上混,嘴里頭罵起人來也是一套一套的粗俗話語。
陳燃站也沒個站樣,倚著車門,抖著腿從口袋里摸出一包煙來,熟練地掏出一根敲了敲煙盒,抬起下顎指著陳父道:“來一根?”
陳富國展臂一掌拍掉他手上的煙,好不容易雨停了下來,這會兒功夫烏雲又壓了下來,風沙塵土漫天飛揚,陳燃白色的球鞋也變得髒兮兮的。
他動了動懸在半空中的手指,蹲下身子把煙又撿了起來,吹了吹煙嘴上的灰吊在嘴上,自嘲道:“您有錢人看不上這煙也別丟了啊,好得也是您兒子用打工的血汗錢買的,專門孝敬您的。陳富國你這個爸就是對我太好了,好到了怕我孤單,缺愛,特地找了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女人當我媽,我就是畜生,不配有這麼個好爹媽。”
“看您這模樣,身強體壯著呢,反正也有聽話兒子了,你就當我死了就好。對了,我早說了,別忘了做親子鑒定,萬一是替了別人養孩子。”
陳富國被氣得撩起袖子就要上去抽他兩巴掌,陳燃瞪紅了眼睛,滿眼的血絲看起來絕望又固執,他昂著頭死死地盯著陳富國醬紫的臉上抖動的肌肉,沒有絲毫退縮。
手舉起,最後還是放下,陳富國喘著粗氣一下子頹敗下來,重重地嘆了口氣道:“你還小,有些事情不明白。”
“只是你以為我不懂。”
陳燃把玩著手里的煙,要是過去他肯定會動搖,因為他不懂男女間的情愛。
可是現在他遇到了江蕪,他知道男女間想要占有彼此的欲望。
他不過是不能接受父親已經徹底放下母親,讓另一個女人替代了母親的位置。
人都是自私的,希望自己從小崇拜到大的人永遠偉大。
他無法接受父親和一個二十出頭的女人恩愛甜蜜,在他的家里面,在那個有著他美好回憶的三口之家里。
離開前,陳富國掏出錢包想拿錢給他,低頭看到錢包里面那個女人的照片陳燃冷漠地拒絕了。
兩人最後不歡而散,陳燃看著汽車奔馳離開的背影,喃喃自語道:“你還記得明天是什麼日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