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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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附注:(未填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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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可曾想過──如果不愉快的事情都只是一場夢,該有多好?
明明已經盡力了,仍然達不成目標的憾念。
只因為一度失敗,就被迫放棄一切的不甘。
抱持憾念與不甘,卻還是無力回天的悲哀。
要是這一切總有夢醒時分,或許能成為一股力量、推動不順遂的人生繼續向前進。
讓人從漆黑冰冷的夢里鼓起勇氣……走向陽光普照的世界。
“代理當家小姐,馬上就要到了。請保持此頻道的……”
那是打從今天一早起程的小小旅途以來,首次來自家鄉的問候。
乍聽之下很窩心,但是加上“首次”就冷漠得教人不敢恭維。
因此對於那聲音沒來得及說完話就遭到訊號干擾,她也不覺得有什麼值得婉惜的。
再說啦,既然稱呼還是“小姐”,不就代表對方根本沒打從心底視自己為代理當家嗎?
連家族內的人都無法放心信賴的這個世界,就算有熱死人的陽光,還真是喜歡不起來。
話說回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動搖呢……
大概是白色世界的冷漠,和黑色世界的溫暖交會那一刻起。
“現在起我們會保持一定距離,倘若遇上緊急事件,請立刻發出信號,特勤人員會馬上救出您。”
她接過造型粗糙的發信器,平扁的黑色方盒子上只有一塊閃著綠光的信號燈、一枚紅色圓形按鈕。
眼前那位戴著無框眼鏡、穿黑西裝的高挑女性壓下紅色按鈕,燈光就變成了紅色,同時附近所有偽裝成一般人的特勤人員都以某種形式接獲通知。
確認功能無異常之後,西裝女性以眼神催促她將發信器收進墨綠色帶淺黃花邊裝飾的裙子里。
特勤人員替她撩起長長的裙擺,她不太高興地照辦。
純黑高筒襪丑丑地隆起不討喜的形狀,她不安分地動著腿。
列車開始減速,西裝女性迅速替她復習此行重點。反正不外乎是一大早和以前叮囑過好多次的事情,都已經可以默背出來了。
比起老調重彈的注意事項,對方那翹挺地撐起西裝外套的胸口,還比較吸引她的目光。
不曉得那對優秀的乳房,在黑色世界里也會有漂亮的乳穴嗎?
“那麼,請您務必達成任務、平安歸來。天佑女王!”
她隨口應了聲天佑女王,便沒入特勤人員組成的人潮,隨著敞開的車門涌進破破爛爛還看得到轟炸痕跡的老舊車站。
滿是難民的月台上,出現了一個她從未親眼見過、卻熟悉得很的女性。
淡金色漂亮的長發、和十二歲小孩子無異的嬌小身材、與孩童完全不一樣的標致臉蛋,是一位乍看之下以為是小孩子,實際上卻是大人的女性。
對方──也就是那名金發小不點一和她對上目光,就在原地蹦蹦跳跳地朝她揮手。
“妳的品味還真差耶……花花的顏色不是很好嗎?”
金發小不點對自己所說的第一句話,並不是簡單的問候,而是皺起眉頭質疑這身品味……
嗚,果然應該選水色或淡暖色系吧?
真不該交給死板的特勤人員處理這件事。
什麼東歐風格的墨綠色啊……
真是的。
她對孩子氣扠著腰的小不點報以干笑,其實對方那件橙黃色上衣也不符合“花花”的顏色就是了……
“走吧,小安娜在等著喔!”
聽聞那道令人有點開心和難過的名字,她的心忽然怦地一響,保持一天的平靜思緒跟著亂了調。
金發小不點目光敏銳地捕捉到這之間的神情變化,於是墊起腳尖拍拍她的背,用著和外觀不很相符的沙啞聲线說:
“有什麼話,上了車再說吧!”
沒有名字的車站聚滿了各式各樣的難民,其中不乏戰地記者與人道救援團體,更多的是偽裝成難民的士兵。
不管怎麼說,體格與眼神就出賣了許多和她們擦身而過的女性。
稍微留意那些人的行囊,不管塞幾把槍都顯得游刃有余。
金發小不點牽著她的手來到車站外,月台的另一邊是受戰亂摧殘的荒廢城鎮。
然後她才發現,原來這個車站除了兩塊月台和幾個負責管理的老人家,根本沒有其它設施,遑論門面。
下了月台直接就是人滿為患的大道,必須在人群中竄上三條街,才有車子可以搭。
好不容易擠到空曠處,空氣中的臭味半分未減,她微微苦著臉抱怨:
“這里……令人喘不過氣。”
沙啞女聲樂觀即答:
“就是說呀!明明是用兩面白旗換來的非戰地帶,卻充滿各國間諜呢!”
“我不是這個意思……”
“非指間諜,那就是說難民囉?”
她猶豫了一下,簡單確認旁邊沒人在注意她的發言,很快地點點頭。金發小不點微笑道:
“我第一次走這條路的時候,也是這樣想的。”
以往多少透過新聞得知,東歐諸國的軍事力量在兩大陣營角力下形同無人之境,沒想到實際情況遠比想像中來得嚴重。
人民幾乎分裂成親英、親俄兩派,甚至親中、親非等派系也看得到,本國國旗一枚也見不著,到處飄蕩著四個陣營的國際旗幟。
失去戰力的國防軍僅僅據守尚保有都市機能的地點,對於像尼什這一類歷經戰火的地方,則是完全棄守。
據金發小不點所言,本地已經連警察都撤光光,反倒是外頭聚集的軍隊越來越多,哪天突然擦槍走火也不意外。
她跟隨嬌小的引路者搭上接送車,那和預想中有三段落差的老舊車輛連發動都吵得要命,車身震得還沒出發就教人頭暈。
金發小不點沒有直接命司機起程,而是和她擠到後座,發出不懷好意的笑聲。
“妳已經做好抉擇的准備了嗎?”
她點點頭,猶豫的時間短到不成阻礙,躲在裙下的發信器數秒後就轉交到對方手中。
小不點打趣地吹了聲短短的口哨,挑起一邊眉毛,隨意打量著發信器道:
“還是我們德國人做的比較有質感。妳看,這邊螺絲根本就歪的嘛!”
嗚哇……心情才稍微放松,旋即因著言下之意緊張起來。
車子發動後仍停在原地將近十分鍾,小不點像是在閒聊般聊起自己易幟的經過,差別在進入非戰地帶的時候,對方早已扔掉發信器、一路跑給特勤人員追。
“那樣超辛苦的,所以妳乖乖聽那些人的話真是太好了!這麼一來,事情也會變得比較方便處理。”
“這樣啊……為什麼方便處理呢?”
小小的臉蛋帶著復雜的情緒思索一番,而後緩緩道來:
“依照妳的選擇,無論是真心想擺脫追兵,還是假意想探知小安娜的藏身處、提供要人情報給當局,我都可以視情況保護妳的安全。反之,一開始就跑給那些人追的話,在第三方涉入以前,那些狡猾的家伙就會全部躲起來。”
心頭再度漾起開心與難過的漣漪。她像是要掙脫百感糾結的混亂般搖搖頭,語氣變得有些搖晃地說:
“我……曾經不那麼想。可是現在,我想擺脫追兵。”
“真的嗎?這種決定可是很沉重的喔?”
“我知道。”
身後的那個地方,已經連最後一個願意關心自己的人都離開了。
名不符實的代理當家也好、溫暖卻又陌生的環境也罷,再也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
──我要的是,屬於我的幸福。
“眼神變堅定了呢。”
金發小不點很是溫柔地對她這麼說,接著動作帥氣地向司機打出失敗的響指,說道:
“走羅馬尼亞中部第三线,記得讓魚兒好好跟上。”
“是。”
幾乎和荒廢城鎮融為一體的中古車悠悠地駛離大道,宛如拖著一條透明的繩索,緊緊抓住後頭兩百公尺外的十數輛高級轎車和吉普車。
經過兩國國境的瞬間,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
國境關卡早已失靈,大道南北駐扎的並非兩國國防軍,而是相互宣示軍力的外國軍隊。
一進入羅馬尼亞領土,貼著鐵軌行進的車速由六十升上九十,車身震動到令後座的兩位金發小姐同時擔憂著會不會跑到一半忽然解體……
可怕的意外並未發生,金發小不點就揚起了笑容。
“再問妳一次:妳真的決心要擺脫追兵嗎?”
她望看窗外飛逝的鄉間風景,過了會兒才答道:
“是的。”
沙啞的聲音笑了笑,那笑聲化為某種不祥的預感盤踞在她心頭,並且在十分鍾後成為現實。
那輛列車始自何處發車、將抵達何處?這些情報對它短暫的旅程而言一點重要性也沒有。
那團看似民兵的吉普車隊隸屬於何方?即使是擦身而過的一瞬間也無法清楚地獲知解答。
心一寒的她閉起了眼睛,心一橫的她拿起對講機。
“赫夫諾娃,動手。”
和跟蹤車隊平行進發的貨運列車敞開側櫃,橫列於車廂的武裝士兵一齊展開掃射。
領頭轎車失控打滑,後頭車輛失速撞上,不一會兒就在茶褐色的大道上撞成一團。
特勤組才剛要重整態勢,旋即遭受迎面到來的吉普車隊無差別攻擊。
盤旋在後頭的機組人員見狀,來不及回頭,就給列車車頂上的肩負式防空砲擊墜。
整起攻擊展開的一分鍾後,跟蹤車隊已然徹底消失。
列車嘈雜地經過中古車旁邊時,對講機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
兩名金發女子不約而同地看向左側駛過的列車,只見士兵們正准備關上櫃門,中間站挺了一位有著短翹褐發的中年女子。
那身掛滿一堆勛章的軍裝,總覺得和活潑起舞的短發不很相搭。
“欠我一次,蕃茄女!”
金發小不點迸出小小聲的哀鳴,搖下車窗朝對方扔出發信器,絲毫未被觸及的列車加速通往前方。
待轟隆隆的行進聲趨於平淡,她這才產生下達某種重大決定的實感。
不過……
“蕃茄女是什麼呢?”
“無聊的暱稱而已啦!快點忘掉!”
“喔……”
車子轉入熱鬧的市區,她們轉搭火車,走東北往烏克蘭前進。
車上多的是從土耳其轉保加利亞再北上過來的難民,婆婆媽媽以別腳的英語抱怨土耳其封鎖國境线、不許難民受敵軍“感召”,害她們這群無家可歸、對大英失望透頂的平民被迫繞個大彎尋求新故土。
聽說大部分土國難民都移往中東,這里只有一小撮,然而英非陣營在耶路撒冷南方的拉法赫衝突不斷,無論逃往哪一邊風險都不小。
既然如此,何不干脆繼續當土國國民呢?
因為啊,伊斯坦堡獨立並恢復舊名君士坦丁堡以後,土耳其就陷入腹背受敵的窘局。
起事成功並屠殺土國國民的拜占庭革命衛隊,短短數日便召集到三千人以上的武裝分子,使土耳其舉國上下彌漫著恐怖氛圍。
談及革命分子領導人──被稱為“獨眼的暴君”的那個女人,金發小不點眼里簡直要迸出愛心似的,整個人興奮不已地說著:
“樂樂她啊!每天每天都能開出好漂亮的花花呢!”
她想起以前在黑色世界里聽聞的樂樂阿姨,好像是和金發小不點一樣同屬於穿白衣服的女人,沒想到那個人就是最近經常占據新聞版面的風雲人物呀?
思及伊斯坦堡大屠殺,某個高級軍官的臉龐就討人厭地浮現。
那張臉很快就隨著小不點的花花感言和七嘴八舌的噪音衝淡,最後融入漸漸升溫的疲倦感之中。
思緒沉浸在半夢半醒的水平线上,幾度將入夢鄉,又給車上不安的氛圍拉回現實。
列車每駛過一座軍營就停擺一次,許多操著奇怪口音俄語的士兵上車見人就抓,那些被帶走的難民多半被拖往軍營,少數激烈反抗的人則被槍斃。
對於那些離去之人的歸宿,金發小不點給了淺顯易懂的答復:
“慰安婦。”
她不願再追究下去。
直到抵達終點站以前,這班車仍反復上演鬼抓人的惡劣戲碼,唯一沒被動到的就是她們這一群人。
最後順利到達目的地的乘客,只有原先的十分之一左右。
基輔是座就算包覆在大雪下,仍舊比整個羅馬尼亞來得繁榮的都市。
聽說烏克蘭西方及南方邊陲城市都發布了宵禁令,年輕人口涌入首都一帶,使當地熱鬧非凡。
她們投宿車站附近的飯店,難民們則是被帶開安置。
老實說那些奉命前來接送難民的士兵,沒有比頻頻攔路的那群人好到哪里去,對某些人又踢又打的簡直就像在對待戰犯。
“別想太多無關緊要的事情,今晚就好好放松、補充體力吧!需要綻放服務也可以喔!”
“是的……那個,綻放就不用了。”
“呿!跟小安娜一樣別扭耶。”
不不,這可不是因為別扭,是真的無法承受突然要綻放……更何況房間內還有好幾個保鑣,在這種情況下綻放根本就是公開處刑嘛!
用過晚餐,還不到十點她們就早早入睡。
這下總算可以讓奔波一天的身心獲得解放──甜夢方酣,她就被人猛然搖醒。
“快起來,准備走人了!”
金發小不點帶著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她,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冒著夜雪趕到深夜的車站。
駐站警衛不知為何變成了士兵,那些戴著護目鏡、身穿黑色大衣的士兵攔下她們,和保鑣發生口角。
小不點搬出克里姆林宮批准的戰時特別通行令,宣告她們擁有神聖俄羅斯帝國及其盟邦的自由通行權。
黑衣士兵則亮出神聖第二皇女的禁令,要求一行人退回飯店直到緊急狀況解除。
由於士兵們完全不將帝都通行令放在眼里,雙方僵持不下,劍拔弩張的形勢一觸即發。
此時有個人前來替她們解圍,她一眼就認出那是站在列車上開朗大笑的褐發女子。
“葉卡同志!這里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看似隊長的黑衣士兵走向前,搓著手套、吐著寒氣說:
“同志,快帶妳的人走,現在是緊急狀況。”
“聽說啦!塞爾維亞又遭到空襲,所以我們的人才要趕緊撤離。”
“不,妳們留下,狀況解除才能離開。”
褐發女子皺眉盤手道:
“這樣不好!真的不好!葉卡同志,妳想藉錯誤的判斷挑起第二皇女和第三皇女的紛爭嗎?在這前线盟邦?”
喀啦喀啦喀啦!
褐發女子一席話,保鑣和黑衣士兵紛紛舉起槍械,同時一行人左右皆傳來急湊的腳步聲。
左右人馬全副武裝地加入一行人,她們全是褐發女子的手下。
被團團包圍的士兵們見狀,神色顯得緊張不安,隨後皆在隊長指示下收起武裝。
“這樣才對!這才是我大俄羅斯的好同志!葉卡同志,改天我們一起喝一杯吧!”
黑衣隊長咬牙切齒地瞪了褐發女子一眼,心不甘情不願讓開一條路。
金發小不點抓緊她的手,兩人在保鑣及武裝士兵護送下快步進入車站。
“第二皇女的軍隊在聶伯河以西進行全面交通管制,我們得趁管制擴大到烏克蘭全境以前離開。”
小不點的囑咐聽得她一頭霧水。
總之,可以理解成雖然同樣是俄軍、卻有各自的地盤對吧?
褐發女子的手下自維修廠開出四節列車,眾人急忙上車。
“聯絡鐵路總局,用戰時特別通行令要求她們合作。”
“太強硬可是會引起反感喔?”
“總比被第二皇女抓起來好,快點!”
從她們對話聽來,或許不是單純的地盤問題了。但是她既累又不安,再無余裕思索這些事情。
眼皮重重地闔上以前,猶記神色疲憊的小不點替自己蓋上毯子、褐發女子焦急地不曉得在說什麼,然後她就攀著流星般的意識之光,沉入純粹的夢鄉。
不很舒服地清醒過來時,已經是隔天早晨。
列車停駐在白茫雪景的一隅,前後不見屋舍人影,讓睡眼惺忪的她一度以為出了什麼狀況。
底下十來輛雪色迷彩越野車前來接應,她膽戰心驚地和小不點換乘越野車,穿上雪衣、戴起附耳罩護目鏡,一行人便轉而朝山區挺進。
一醒來就在車上晃來晃去的實在有夠難受,接連行駛一個鍾頭簡直要人小命。路況顛簸到就連身旁的小不點也面露難色。
“花、花花又被震出來了……”
屁股痛到受不了再加上那句話帶來的可怕聯想,真是一路煎熬到底啊。
話說回來,這種天氣也沒辦法手伸進去、把那東西推回原位吧?
一個不小心很容易就會凍傷呢。
車隊停下時,她還以為終於抵達目的地,想不到緊接著又要步行。
所幸步行距離不算太長,只走十來分鍾就看得見座落於銀白色深山的豪華宅邸。
精神為之一振。
終於來到這里了。
眼前的大房子……主人就在那里。
她跟著金發小不點和褐發女子走向大門,衛兵迅速確認過便放行。
就在衛兵按下通話鈴、向里頭通報的時候,屋內傳來一陣急湊無章的步伐聲,那聲音亂糟糟地打亂了里頭准備接塵的女仆們,隨後宅邸大門就在一道稚氣未脫的嗓音焦急催促下敞開。
她睜大了眼睛、看向從門扉內側衝往自己懷里的銀發小不點,跟著染上那股又急又亂的情緒。
“艾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