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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46章 力挽狂瀾

  趕往瑤池途中,竟然發現白阿斐早已死去多時,並從復活過來的石夷、長留仙子口中得知一持有苗刀的神秘人的蹤跡,全力追蹤途中卻遇上龍神,而那神秘人趁著王亦君救助龍神之際,從容逃脫。

  原來那日龍神衝入南淵之後,徹夜追尋,終於在一處山洞找到那人蹤影,正欲與他對決,偏偏毒瘴邪氣一齊發作,昏迷不醒。

  她被金族衛兵送與靈山十巫救治,今日方甫醒轉,便趁十巫不備,闖入南淵繼續查尋。

  奈何那人極是警覺,聞風而逃,洞中則空空如也,渾無竐窳蹤跡。

  所幸那夜暈厥之前,她已將“千里子母香”沾到那人身上。

  當下放飛青蚨,一路追尋,直到此處。

  於是,王亦君讓雨師妾帶著龍神先回八合殿,請巫醫為她排毒調理。

  而他繼續追蹤那神秘人,准備查個明白。

  緊隨青蚨,他竟已回到瑤池群仙宮!

  正好撞上當日在方山一掌打退雙頭老怪,搶走三生石的水族怪客帶著五個黑笠人指揮僵鬼大開殺戒。

  敢情八殿群雄竟都已身中九冥屍蠱,所幸他早已百毒不侵;姬遠玄身懷土族神物“辟毒珠”亦是百毒不侵之身;姑射仙子素來不用俗世膳食,僅以鮮花蜜凍果腹,才能逃過一劫。

  當下王亦君縱聲長嘯,朝著那黑笠人急速掠去。

  那五個黑衣人閃電掠起,凌空交錯,形成五角形狀,朝王亦君迎面衝來,五道絢光氣浪瞬間將王亦君周身要穴盡數罩住。

  刹那之間,王亦君待要提氣反擊,體內那五道狂猛真氣卻驀地自行激撞一處。

  與此同時,那五名黑衣人的真氣四面八方怒撞而至。

  他登時噴出一大口鮮血,驀地朝下急速摔落,沉入冰冷的瑤池之中。

  他瞬息之間提氣過急過猛,郁積體內的五屬真氣登時失衡相衝,其勢洶洶,不及調整經絡穴道便已相克迸爆,若非那五人的五屬真氣恰巧夾衝撞到,強行抵消了鼓爆四射的真氣,他必定經絡碎斷而死。

  正所謂因禍得福,那五人欲取其性命,不想反倒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凝神四望,只見遠處湖心渦流滾滾,無數蒼白浮腫的僵鬼從中衝涌而出。

  他心中登時恍然:這瑤池湖底必定也如西皇山天鏡湖一般,有一條秘密的渦流甬道直通地底,而這些僵鬼定是經由地底渦流來到這昆侖山頂。

  骨笛淒厲,狂呼怪叫不絕於耳,煉神鼎與簫聲仍在苦苦支撐。

  五族群雄中,唯有姑射仙子與姬遠玄神智清明,未受蠱毒之惑,分別凝立於大殿南北角落,一面以簫聲鼎鳴抗衡骨笛,防止群雄蠱蟲發作,失瘋發狂,一面則帶領群雄奮力抵御鬼兵侵入。

  燭龍、祝融、句芒、烈炎、赤霞仙子等各族帝、女、神級頂尖高手均已身中蠱毒,按各自族別區隔盤坐,面色慘白,紛紛凝神運氣壓制蠱蟲,時而輪流起身迎戰,將攻入殿中的屍兵斬殺殆盡。

  西王母雖亦頗為難受,但端然盤坐,指揮若定。

  纖纖則坐在她旁側,被金族眾高手重重圍住,護得滴水不漏。

  白帝、赤松子、刑天、風伯等人原已真元大耗,此刻更是難以為繼,苦苦強撐,黃豆大的汗珠滾滾掉落,難受已極。

  九冥屍蠱與其他蠱蟲最為不同之處,乃在於其幼蟲的孵化數量、速度與寄生人體的念力、真氣成正比。

  念力、真氣越高者,其體內的蠱蟲受激孵化的速度越快,數量越多,是以燭龍等五族頂尖高手受害最甚。

  中蠱者甚至不可妄動真氣,以免催生屍蠱幼蟲;一旦運氣逼出一只蠱蟲,立即因此催孵了五只,乃至十只蠱蟲……惡性循環,源源激增,實是讓人頭痛之至。

  但此刻黑笠人吹笛御蠱,鬼兵凶狂圍攻,眾人又不得不運氣抗敵、逼蠱,明知是飲鴆止渴,也無可奈何。

  烏絲蘭瑪突然抬起頭來,望著鍾亭上那飄飄欲飛的黑笠人,失聲道:“我知道你是誰啦!你!你是黑帝汁光紀!”

  眾人訝然,骨笛頓止,鬼兵紛紛凝立不前。

  黑笠人微微一怔,啞聲狂笑道:“聖女果然冰雪聰明,寡人就是汁光紀!不過再也不是什麼黑帝了,而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幽天鬼帝!”

  一時間石破天驚,烏絲蘭瑪一語道破水族中一件極大的秘密。

  大荒五五三年,北海挖掘出“幽天玄金碑”之事。

  傳說此碑為上古大神盤古親手所刻,原本共分九塊,分別為“蒼天碧金碑”、“幽天玄金碑”、“炎天赤金碑”、“浩天白金碑”、“玄天烏金碑”、“朱天紅金碑”、“陽天紫金碑”、“鈞天黃金碑”與“昱天青金碑”九碑以上古百金煉成,其上分別刻寫了九種通神徹鬼的絕世法術,乃曠古神物;據說一旦將九碑尋齊合並,更可成為無可匹敵的至尊神器。

  盤古將九碑分別沉於九方九條最為凶險的大河,以鎮水勢,造福萬民。

  大荒中人原以為這“九碑”不過是上古傳說,不足為信,豈料竟在幽水中掘得其中一塊,消息傳出,天下震驚。

  黑帝大喜,以為天意中興水族,急忙下令臣民在傳說中“玄天烏金碑”、“昱天青金碑”沉水的玄水河、昱江遍尋挖掘,想要將這兩塊碑也一齊找到。

  其他四族聞訊慌亂,不甘示弱,立即在各自疆域內仔細搜尋每一條江河,每一處湖泊,也想挖著上古神碑。

  但五族費時數月,掘崩了百條河道,引起浩浩水災,仍然未能尋著其他神碑;在神農帝干預之下,這場突如其來的“掘碑大賽”方才不得已終止。

  為了修行神碑上的“幽天大法”稱霸大荒,黑帝聽從燭龍等人建議,攜碑進入黑水極淵閉關苦修,從此極少露面。

  過了數年,其生平第一勁敵赤帝赤飆怒也隨之閉關修練,水火兩族由此各自進入燭龍與烈碧光晟掌政時期。

  故大荒有人說:“一碑掘出,兩族帝退。”

  烏絲蘭瑪道:“禹長老,三百巫祝中唯有你通曉古文,陛下當日曾特地將你召入密室查證詢問,那碑上的文字你還記得嗎?”

  “上古神碑,蒙陛下恩許,有幸參研,自然記得每一個細節。碑文以太古盤古文所寫,說得是盤古大神親造此碑,鎮伏天下河海……”

  禹介子臉上微起為難之色,“只是這個……碑文後面記載的大半是本族絕密的“幽天大法”沒有陛下御准,我也不敢往下細看。何況當日禹介子早已立下重誓,不敢透露其中只言片語……”

  烏絲蘭瑪木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夫水之妙,在乎無形;無形無勢,故能無敵。欲修無敵之術,則必修無形之身。自斷經脈,隨心接愈,無形變化,大功可成……”

  眾人一怔,不知她說的這番怪話何指,禹介子卻是面色大變,“你……你怎麼知道幽天大法!難道當時你也在那密室之中嗎?”

  “那日密室中只有陛下與禹長老你兩人,我自然無法知道。這些法訣,卻是烏絲蘭瑪從燭真神那兒不小心聽到的。”

  眾人轟然,又驚又奇,有人叫道:“聖女這話好生奇怪,既然當日密室中只有陛下與禹長老,燭真神又怎麼知道?”

  “你問得不錯,燭真神為什麼會知道?”

  烏絲蘭瑪微微一笑,碧眼怨毒地斜睨燭龍,也不直接回答,“北海挖出“幽天玄金碑”的時候,我不過是八歲的女童,又怎識得上古文字?又怎知道人心險惡難測,猜得出此中的諸多奧秘?或許正因此故,燭真神方才向陛下、長老會大力舉薦,讓我接替樓蘭仙子成為水族聖女。幾個月後,陛下進入極淵閉關修行,而將全族大權交給燭真神與我共同執掌。我年方八歲,又能管理什麼族事?每日不過隨著燭真神進殿,坐在大椅上作個陪襯罷了!”

  “那時我終日坐在石椅上不能隨意動彈,聽殿中百名花白胡子的長老喋喋不休地爭論族中諸多大事,煩悶已極,半懂不懂,插不上口,只能呆呆地望著殿外的風光景物,看著樹梢在春風里拂動,蝴蝶翩翩地穿過花叢,心里好生羨慕那些蝴蝶和飛鳥,心想即便是做一株院角的桃花、也比我快活得多了。”

  “日復一日,我漸漸發現殿中的長老們發生了好些變化,那些敢於拍案大怒,吹胡子瞪眼的都一個個地不見了,只剩下些唯唯諾諾的膽小老頭;新增的長老也都個個低頭彎腰,笑容可掬,不敢說話,只是點頭。殿里爭吵聲越來越少,唾沫星子也不再四下飛濺了,燭真神卻一天比一天來得歡喜。”

  她娓娓而談,聲音輕柔飄渺,倒像是在追憶童年往事,眾人卻聽得心生寒意。

  當年燭龍掌權之後,黨同伐異,短短一年之間便驅逐了二十八名長老,以各種罪名囚禁、誅殺了三十七名長老、二十多位城主;一時小人猖獗,奸佞橫行,人人自危,緘言自守,惶惶度日,實是水族灰暗時日的開始。

  “轉眼間便過了十幾年,我年紀越大,知道得越多,對燭真神的所作所為便越是不滿。但那時長老會中大半都是他的親信,剩下的也不過是些貪生怕死之輩,就連我身邊的侍女也都是真神安插的耳目,我雖然厭怒,卻也無可奈何。以我一介女子,又怎斗得過神通廣大的燭真神呢?索性不再理會族中之事,全憑他做主,只有一些太過荒唐的事情會據理力爭。如此一來,他對我也依舊禮重有加,相安無事。”

  烏絲蘭瑪蒼白的臉上突然酡紅一片,碧眼光芒閃爍不定,似乎想到什麼為難之事難以決斷,驀一蹙眉,咬牙道:“大荒五七一年,我在北海邂逅了龍牙侯科汗淮,鬼使神差地喜歡上了他……”

  “我喜歡上龍牙侯之後,朝思暮想,那幾個月里彷佛著了魔一般。有一次睡夢中竟情不自禁地呼喊他的名字,讓侍女秋憐聽見了。醒來之後,秋憐攢掇著讓我向龍牙侯表白心事,那時我深陷情網,不知有詐,只道秋憐是真心為我著想,被她說動了心,便將愛慕之語寫在樹葉上,再交由風鳥傳遞於他。豈料秋憐那賤人竟是燭真神的耳目,風鳥方一飛出,便落入了真神的手中。”

  “第二日,燭真神將那樹葉出示於我,我羞愧欲死,憤怒害怕,渾身發抖。真神說要我只管放心,我與他情同父女,他自會代我好好保管,絕不會落入旁人手中。那日長老會上,我被迫附和他與長老會的提議,誅殺洛梧城城主全族,並將大牢中的八十一名大將秘密處死。”

  “我回去之後,想要殺了秋憐泄恨,卻又生怕因此得罪了真神,唯有作罷;終日恐懼若狂,六神無主,一連幾天不敢熟睡,每次醒來都疑神疑鬼,生怕周圍使女聽見夢話。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幾日間瘦了一大圈,像個孤魂野鬼,惶惶不可終日……”

  “我魂不守舍地想了幾日,決定不顧一切代價,務必要取回那片樹葉,不再受燭真神的操縱、折磨。那天夜里,我悄悄地潛入真神宮,仔仔細細地搜尋每一處隱秘之地,豈料沒有找著那片樹葉,卻聽到了一段有趣之極的對話。”

  說到此處,她的聲音逐漸地高了起來,凌厲悲怒,又帶著一絲莫以名狀的陰暗喜悅。

  烏絲蘭瑪碧眼冷冷地望著燭龍,“我正在“水神腸宮”的密室中反覆搜尋,突然遠處甬道傳來輕忽飄渺的腳步,聽見燭真神低沉沙啞的聲音:“那人現下怎樣了?”

  我又驚又怕,想不到竟在此時此地與他狹路相逢,急中生智,連忙將自己封印入屋角的鋼爐之中。

  又聽見水伯天吳笑道:“真神神機妙算,他正竭心殫力地參透碑文,自尋死路哩!再過半年,必定經脈錯裂而死,神仙也救他不得了……””“我正不知他們說的是誰,卻聽燭真神嘿然道:“夫水之妙,在乎無形;無形無勢,故能無敵。欲修無敵之術,則必修無形之身。自斷經脈,隨心接愈,無形變化,大功可成……嘿嘿,想不到汁光紀聰明一世,竟被我這小小金碑蒙了心竅,聽信這姑言妄語。十年自毀,罪在其身,算不得我弑帝殺主吧?”兩人一齊哈哈大笑。”

  八殿寂寂,鴉雀無聲。

  眾人聽得驚駭震怒,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敢情那“幽天玄金碑”竟是燭龍偽造之物!

  他以假碑欺瞞黑帝,誘使他修練所謂的“幽天大法”兵不血刃,弑帝篡權,其訐之陰深狡狠,實在令人骨寒心冷!

  天吳厲喝道:“烏絲蘭瑪!你信口雌黃,含血噴人!倘若真如你所說,那金碑是真神假造,陛下為了修練金碑大法而走火入魔,那麼陛下早該經脈錯毀,暴斃身亡才是,為何一年之後竟會完好無損地出關,賜封龍牙侯,大赦天下?”

  “那不過是你們“一葉蔽日”的障眼法罷了!出關封賞的黑帝陛下根本不是真身,而是九尾狐晏卿離所化!”

  眾人轟然,九尾狐晏卿離乃是當今青丘國主晏紫蘇的生母,美艷狡詐,乃是三十年前聲名最為卓著的十大妖女之一,變化多端,神鬼莫測,若是由她化作黑帝,即便是帝妃、公主只怕也無法認出。

  “那夜我無意中聽到這秘密之後,心中震駭恐懼,遠在此前之上。等到真神和水伯離開許久,方才變回真身,悄悄回到宮中。一連數日,百經思量,想通了所有關竅;又趁眾人不備,遍查黎長老、馬長老廢棄的家宅。總算上天有眼,掘地三尺,終於讓我找到幾塊殘留的拓片。”

  烏絲蘭瑪素手輕揚,幾塊銅鐵悠悠旋轉,在星光下閃耀著冷冷光芒。

  鏗然脆響,那些銅鐵拼合成一面五尺來長、兩尺來寬的殘塤斷面,上面隱隱浮凸著幾行文字。

  幾個博學通古的水族老者一齊低聲讀道:“……夫水之妙,在乎無形;無形無勢,故能無敵。欲修無敵之術,則必修無形之身。自斷經脈,隨心接愈,大功可成……”

  念到此處,眾人無不瞿然變色。

  想必當年兩大長老根據燭龍密令,以上古文字寫成碑文之後,將拓片暗自埋入家中地底,後雖慘遭滅口,這些拓片卻由此保留了下來。

  燭龍閉眼微微一笑,“這倒巧了,聖女自稱當日聽到的是這句,在地下掘到的恰恰也是這句,更巧的是今日竟又偏偏將這些拓片帶在身邊,隨時佐證。嘿嘿,果然是神機妙算,燭某佩服之極。”

  言下之意乃是暗指水聖女偽造拓片,誣言陷害。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上蒼讓我聽到此句,尋著此語,正是天意昭然。這些拓片二十年來我終日帶在身邊,不敢有一日拋棄,今日終於派上了用場。若不是陛下親臨,我又怎敢揭開這深埋多年的秘密?只要能將功折罪,為本族、為陛下、為冥冥蒼天鏟除你這巨奸,烏絲蘭瑪個人榮辱、是生是死又算得什麼?”

  烏絲蘭瑪語氣雖輕和平淡,隱隱之中卻自有一種干雲豪氣,讓人聽得心馳神蕩,熱血沸揚。

  水族群雄轟然騷動,左右旁顧,茫然不知所從。

  大殿中不知誰尖叫道:“殺死燭龍老賊!”

  石破天驚,眾浪洶涌,一時間,眾人義憤填膺,渾然忘了環伺其外的萬千屍鬼,一齊渲渲如沸地叫將起來。

  圍困烏絲蘭瑪的水族豪英倒有大半轉戈相向,朝著燭龍怒吼圍攏。

  “好一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燭龍突然睜開雙眼,寒芒大作,周身黑光爆射衝天。

  怪嘯聲中,隨手一掌拍出,玄光滾滾,狂飆似的朝烏絲蘭瑪轟然衝來。

  童融等人嘶聲慘叫,突然拔地飛起,臉容變形脹紫,如被無形之手瞬間扼住咽喉,“砰砰”脆響,飛撞石柱,橫死當場。

  烏絲蘭瑪輕叱一聲,冰蠶耀光綾爆蓬飛舞。

  “仆仆”輕響,燭龍玄光及處,絲帶陡然蜷縮飛揚,她嬌軀一震,被一股難以想像的巨力推送,身不由己地朝後摔飛,當空噴出一道血箭,登時昏迷不醒。

  只聽骨笛淒裂,高亢破耳。

  萬千屍鬼紛飛雲集,絲毫顧不得攻擊眾人,四面八方朝燭龍衝去,發動一輪又一輪洶洶密集的慘烈圍攻。

  燭龍急速旋轉,九龍飛舞,真氣狂猛,眾僵屍觸之無不粉碎炸裂。

  燭龍忽地發出一聲憤怒的厲吼,九道氣龍震顫蜷縮,黑光大斂。

  隱隱可見他周身肌肉翻滾,枯黃的皮膚下似乎有萬千蟲子在急速蠕動鼓舞。

  “仆仆”輕響,肩膀、兩肋皮裂肉綻,鮮血激射,數十只彩色屍蟲彈射飛揚。

  只聽“轟!”

  地一聲巨響,黑光迸舞,屍鬼四射橫飛,燭龍發出一聲狂怒的悲吼,朝著夜空筆直飛衝。

  九道氣龍交纏飛舞,驀地光芒大作,融入其身,化做一條巨大的赤金巨蛇,當空甩舞咆哮,巨鱗光芒閃耀,晃得眾人睜不開眼來。

  那五個鬼王怪嘯聲中,手掌翻飛,十道赤橙青黑白的彩光破舞怒放,驀地絞擰融合,化為巨大的五彩氣芒光柱,“轟”地沒入黑帝體內。

  黑帝長嘯飛天,周身霓光四射,團團氣浪滾滾飛彈,密集地朝外翻涌推送。

  燭龍那巨蛇獸身盤蜷翻舞,巨鱗浮凸起伏,鮮血絲絲滲出;時而彈射咆哮,被萬千屍蠱所控,其狀痛苦已極,驀地大吼一聲,張口吐信,盤曲電射,挾卷烏黑色的狂飆氣浪,朝著黑帝猛衝而來。

  那五大鬼王曲身蜷抱,彩光滾滾不絕地衝入黑帝的經脈之中,他昂首立身,縱聲長笑,猛地一掌拍出。

  “砰!”

  彩光爆破,霓麗眩芒繞臂電卷,倏地化為五條巨大的赤蛇、金螭、青虬、黑龍、白蛟,交纏怒舞,雷霆爆射。

  群雄聳然變色,“五氣龍兵!”

  其時大荒素有“火兵水氣”之說,意指水、火兩族最善於“聚氣為兵”火族的“紫火神兵”、科汗淮的“斷浪氣旋斬”、海少爺的“春水劍”莫不如是。

  但所有的氣兵之中,又以黑帝的“五龍氣兵”與赤帝的“紫光七曜”威名最著,並稱“天下氣兵雙絕”黑水真氣修練到最高境界,可以將黑水真氣化為蛇、嬌、虬、龍、蛟五種獸狀光拳,恣意流轉,甚至同時並用,變化無形,威力驚神,是謂“五龍氣兵”但黑帝此刻使出的“五龍氣兵”又截然不同,竟是以五行真氣合而為一的“五氣龍兵”雖然僅僅只是兩個字的順序不同,但卻意味著他已修成“五行真元”境界可謂迥乎兩異。

  “轟隆!”

  五色氣光龍獸怒吼飛舞,轟然破入燭龍蛇身之中。

  氣浪洶涌飛炸,五名黑衣人震退迸飛,黑帝周身劇震,霍然凌空倒撞在金鍾之上,鮮血從口鼻倏然溢出。

  半空中,燭龍厲聲怒吼,巨大蛇身驀地收縮,繼而高揚卷舞,巨鱗裂散,血光迸射,重重摔落冰湖之中。

  五行合一!

  千年以來,大荒中練成“五行合一”的不過區區三人。

  其一為八百年前的水族大巫神羅姬貉,其二為大荒第一任神帝白太宗,其三便是四年前石化登仙的神農帝。

  而這三人之中唯有神農是五德之身,可謂真正修成了“五行合一”其他兩人卻都為此付出了慘重代價。

  大荒第一神帝白太宗好武成痴,一生雖已無敵天下,但未能修成至尊無上的“五行真元”總覺不甘。

  晚年閉關苦修,費時十載,終於練成。

  出關那日,恰逢金族蟠桃盛宴,天下豪雄畢集,白太宗為示慶祝,以方甫修成的“五行氣輪”掀起瑤池之水,下了整整一日五彩繽紛的“虹雨”一時成為佳話。

  不料當夜他卻因此神竭化羽而去。

  而八百年前天下第一高手,水族神巫羅姬貉,獨創妖邪至極的“攝神御鬼大法”吸納五族亡靈,強修“五行真元”三年之內念力、真氣突飛猛進,接連擊敗其時的白帝、青帝、赤帝,稱霸大荒。

  但他終非五德之身,無法將體內的萬千凶靈化而為一,備受神識錯亂之苦。

  在與金族奇俠古元坎的西海決戰之中,終於神識錯裂迸亂,被後者所殺。

  攝神御鬼大法也因此被天下人視為畏途。

  不想八百年後,黑帝汁光紀竟步其舊路,攝神御鬼,五行合一,修成千年難得一見的“五氣龍兵”“嘩啦啦!”

  數百名僵屍嘶聲怪嚎,拖拽那條赤金巨蛇高高躍出湖面。

  “噗通”一聲悶響,巨蛇在冰面上翻滾了數丈,軟綿綿不再動彈,烏黑的血液在巨身下緩緩淌開,幽藍色的巨眼呆滯地瞪視著黑帝,紅信吞吐,低沉地喘著粗氣,大半鱗甲俱已掀落,周身血肉模糊,無數只屍蠱在傷口中攢攢蠕動。

  白帝等人原本對燭老妖頗為厭恨,但此刻見他如此慘狀,不免兔死狐悲,莫名地生出幾分憐憫之心;即便是龍族、湯谷群豪也沒了幸災樂禍的心思,凜然不語。

  烏絲蘭瑪業已醒轉,緩緩站起身來,雙眉緊蹙,碧眼恍惚地環顧四周,繼而怔怔地凝望著黑帝,面色雪白,神情古怪,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當是時,忽聽人群中一個女子高聲道:“汁光紀,我問你,是不是你殺死燭鼓之,搶走三生石?是不是你用九冥屍蠱控制蚩尤,讓他失心瘋魔,刺殺黃帝陛下?”

  聲音清脆甜美,在嘈鬧聲中顯得格外悅耳。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紫裳女子翩然站在浮冰之上,秀眉凝煞,杏眼清澈,俏生生的瓜子臉略顯蒼白,雖是輕怒薄嗔,卻說不出的明艷動人。

  群雄眼前均是一亮,心馳神蕩,“不知她是哪族女子,怎地從未見過?”

  “汁光紀,你自以為被天下人所負,便因此嫉恨天下人。蓄意離間五族,挑隙生事,妄想引得天下大亂,而後坐收殘局,將大荒變成恐怖鬼域。那日在觀水城中,蚩尤中蠱瘋魔,殺了黃帝,天下人都以為是燭龍指使,使得土族、龍族、水族互生仇隙,這一招“一石三鳥”可真是厲害之極。你對燭龍恨之入骨,殺他獨子,嫁禍栽贓倒也罷了,但蚩尤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陷害於他?”

  眾人轟然,姬遠玄等土族群雄更是霍然變色,驀地想起當日觀水城中的情景,從河里突然涌出的萬千僵鬼、形如瘋魔的蚩尤……這一切與今夜相似!

  眾人身處險境,自顧不暇,絲毫未曾想到此節,被她這般點破,登時霍然了悟。

  驚怒憤慨之余,又微感好奇:不知這紫裳美女究竟何人?

  在這等生死存亡的危急時刻,仍記得為蚩尤鳴屈伸冤?

  “晏紫蘇!”

  百里春秋第一個猜出這紫衣女子的身份,驚怒失聲;幾在同時,少昊、陸吾等人亦脫口叫道:“小蘇兒姑娘!”

  群雄哄然,敢情她竟是素以易容變化之術聞名天下的千面妖狐,無怪乎無人能識。

  姬遠玄驀地搶身擋在晏紫蘇身前,怒視黑帝,“晏姑娘說得不錯,除了你,又有誰能操縱九冥屍蟲,派遣鬼兵,蠱惑蚩尤兄弟,刺殺我父王陛下!”

  黑帝哈哈一笑,“什麼蚩尤?寡人聽也沒有聽過。”

  晏紫蘇眉尖一蹙,“你妄稱鬼帝,敢做不敢當,又算什麼英雄好漢!”

  突然眼圈一紅,指著黑帝身側的五行鬼王,“你下蠱害得他人鬼兩非,猶嫌不足,為了滅口,竟還派遣這五個妖魔將他……將他殺死在昆侖山上……”

  淚水倏然滑落,哽咽難言。

  纖纖霍然起身,“什麼?蚩尤大哥……死了?”

  花容慘白,嬌軀微顫,幾乎站立不住。

  群雄轟然騷動,難以置信,但見晏紫蘇玉箸縱橫,悲不可抑,無不憐憫憤慨。

  黑帝啞聲笑道:“原來你說的是那小子。嘿嘿,寡人瞧他有幾分資質,原想讓他做青木鬼王,他卻不識抬舉,那就連鬼也做不得了。至於姬少典嘛!他早已老朽糊塗,死與不死又有什麼分別?”

  姬遠玄大怒,再也按捺不住,驀地拔出鈞天劍,“敢情那日在冰風谷殺死五族英雄,嫁禍蚩尤兄弟的就是你們這五個妖鬼!汁光紀,你這無恥妖賊,今日我要手刃爾頭,為我父王和各族朋友報仇,為蚩尤兄弟伸冤!”

  抄足衝天,劍光飛舞,閃電似的朝黑帝掠去。

  黑帝隨手一掌,迎面拍出。

  黑光爆射,氣浪轟然飛卷,化作一條巨大的黑龍,朝著姬遠玄橫空怒掃。

  武羅仙子、鼉圍、泰逢、涉馱、計蒙等人正欲奮力相助,忽聽“轟”地一聲,巨浪噴涌,一人縱聲長嘯,破浪穿冰,衝天而起,一道翠光劍氣洶洶如銀河飛瀉,刹那間與黑帝的黑龍氣兵撞個正著。

  其勢快逾厲電,瞧不真切;但聽見那長嘯之聲,姑射仙子陡然一顫,妙目中閃過驚喜之色,橫簫凝望。

  六侯爺等人一愣,無不大喜,紛紛叫道:“太子殿下!”

  適才王亦君突然墜入湖中,半晌沒有動靜,眾人都自忐忑,此刻聽到這聲長嘯,心中重石登時落地。

  轟然巨響,眾人眼前一花,呼吸不得,睜眼再望時,姬遠玄已被那氣浪震得朝後飛退,氣息翻涌。

  而那人長嘯未衰,旋身踏浪,飄然落在浮冰之上。

  臉容俊秀,眉宇之間滿是悲怒之色,正是王亦君。

  王亦君原本經絡郁堵,動彈不得,偏巧被黑帝、燭龍當世兩大絕頂高手的衝擊氣浪撞中璇璣三穴,任督二脈登時霍然貫通,真氣洶洶奔涌,不到片刻之間便衝開了周身經脈。

  原想藏於冰下,靜候良機,殺汁光紀一個措手不及,但聽到蚩尤已死,心中驚怒悲憤不能自禁,忍不住破浪衝出。

  龍族群雄見他從容接下“黑龍氣兵”而安然無恙,無不歡聲雷動,各族豪英又驚又喜,一時之間士氣大漲,雷鳴高呼,紛紛為王亦君呐喊助威。

  即便是天吳、烈碧光晟、句芒屬下部系,也不由懷著忐忑僥幸之心,暗暗支援自己的夙敵。

  晏紫蘇擦去淚珠,仰著俏臉,“汁老妖搶走三生石是用於固守元神。他豢養九冥屍蠱,修練“攝神御鬼大法”乃是為了攫取旁人元神,修成“五行元神”只可惜他肉身已死,寄體又非五德之身,根本不能將吸納的五行元神合而為一。修練越深,體內五行神識越多,他的本真元神便相較越弱,終有一日被其他元神吞噬,魂飛湮滅。為了固守本真元神,他只有搶走三生石,煉丹自保……”

  “五行金生水,三生石為金族聖石,富含金靈。汁老妖尋不著“本真丹”只能以三生石暫且固守水真神識,只要你能將他蘊藏於丹田的三生石擊碎,他便會神識錯亂、魂魄湮滅而死!”

  王亦君一怔,方知她繞了一個彎子,竟是為了告訴自己黑帝的弱點所在,“多謝晏姑娘賜教!”

  見她眼角淚珠猶在,突地又想起蚩尤,心中登時又是一陣尖銳裂痛。

  悲怒攻心,郁氣難平,正欲拔身與黑帝舍命一搏,突然聽見一個淡雅而輕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王公子,你現在便要為蚩尤公子報仇嗎?”

  王亦君心中一跳,循聲望去,姑射仙子那雙盈盈秋水眨也不眨地凝視著自己,掩抑不住焦急、關切與擔憂。

  她眉尖輕蹙,輕輕搖了搖頭,傳音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眼下情勢凶險,關系五族安危,你……你又何必急在一時?”

  王亦君一凜,倏然忖道:“是了,當下群雄中蠱,士氣低迷,敗局幾已篤定。倘若我死於那妖魔之手,纖纖、雨師姐姐、仙子姐姐、娘親……還有這各族群雄豈不是更加無援無望嗎?我豈可因個人之恩怨、一時之意氣,而不顧眼前大局?”

  見他怔怔地望著自己沉吟不語,姑射仙子不由得羞意微起,當下惻轉臉顏,眼睫低垂,傳音道:“這里頗多能人異士,靈山十巫的醫術更高明得緊。九冥屍蠱雖然厲害,未必無解。當務之急乃是鼓舞士氣,在屍蠱肆虐之前擊潰鬼兵。只要能團結群雄,粉碎黑帝的陰謀,何嘗不是對他最好的復仇?”

  王亦君心中大震,陡然清醒,又是慚愧又是感激,傳音道:“多謝仙子姐姐提醒!”

  姑射仙子俏臉微微一紅,轉過身,嘴角泛起一絲淡淡的笑意,似是松了一口氣。

  深吸一口氣,王亦君按捺住那悲怒空茫的心緒,“姬大哥、八郡主,你們還記得當日在豐山上的盟誓嗎?”

  姬遠玄微微一怔,“當然記得。咱們指天立誓,攜手並戰,挫敗水妖陰謀,還復大荒和平。只不過今日這水妖由燭龍變成了汁光紀。”

  王亦君朗聲道:“不錯。但不管他是魍魎,還是魑魅,只要是禍害天下的妖魔,就當一掃而光!”

  “螳臂當車,不自量力!小子,天下英雄盡入我囊,你以為憑藉你們區區幾個黃毛小子,就能和寡人抗衡嗎?”

  黑帝話音方落,五行鬼王便一齊低沉嗚嗚,萬千屍鬼隨之嘶聲怪吼,氣勢極是驚人。

  “汁老妖,天下英雄盡入你囊?難道不知道尖錐在囊,必破鋒而出嗎?你皮再厚也沒用啦!”

  王亦君笑容一整,“魑魅之火,豈能與日月爭光?你與天下為敵,與正道背馳,那才是真正的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說到最後一句時,一道耀眼碧芒自斷劍破鋒而出,光焰吞吐,遙遙指向黑帝眉心,“王亦君無德無能,卻有一腔熱血可灑,一個頭顱可斷。斬妖除魔,百死無憾!”

  這番話說得慷慨激昂,令人熱血沸騰,群雄齊聲喝采,士氣大振。

  烈炎霍然起身,拍掌大笑,“痛快,三弟說得好生痛快!我赤炎男兒素來只有割下的頭,沒有跪下的膝。兩位兄弟既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烈炎又豈能獨免?火族兒郎聽令:今日本族唯太子馬首是瞻,寧可魂飛魄散,也絕不向這妖魔乞降!”

  祝融、刑天等火族群英紛紛昂然起身,轟然應諾。

  大人國、君子國、勞民國、鮫人國、司幽國、中容國等東海番侯接連起身,爭先恐後,“我等願從太子號令,誓死一戰!”

  這些東海番侯素與龍族交好,又對王亦君頗為折服,聽他慷慨言辭,俱是熱血上涌,決意與他並肩而戰。

  楚芙麗葉盈盈起身,“太子仁俠高義,天下表率,寒荒子弟願聽從太子差遣。”

  拔祀漢、天箭等寒荒英豪齊聲大叫,“火海刀山,萬死不辭!”

  群雄轟然,寒荒八族驃悍桀騖,連金族也素難馴管,想不到竟對王亦君如此敬服。

  姬遠玄傳音笑道:“妙極!眾心所向,王兄弟萬勿推辭!”

  不待王亦君回應,“土族七百五十六名子弟聽候太子調遣!”

  當是時,結胸國、羽民國、厭火國、貫胸國、交陘國、三首國等南海番侯亦紛紛起身,轟然附應。

  一時間,數千群雄竟有近半願隨從王亦君奮力死戰,千臂揮舞,萬口怒吼,蔚為壯觀。

  烈碧光晟、句芒、天吳等三族豪強或微笑不語,或皺眉冷笑,頗為不屑。

  黑帝有恃無恐,笑嘻嘻地袖手旁觀,暗綠色的雙眸幽光閃動,渾不將此當一回事。

  他沉冤數十載,遷怒移恨,變得偏狹惡毒、殘忍暴虐。

  今日大仇得報,心中快意無比,對於五族群雄倒不急於立時殺死,一心要如貓要耗子似的戲弄凌虐。

  此刻見群雄重新燃起斗志,不怒反喜,冷眼旁觀。

  “各族群雄都是修為極強的高手,先前之所以不敵這些僵鬼,最大原因在於殊不團結,各自為戰,因而被鬼兵分而攻之,各個擊破。倘若推選出一個令大家服膺的領袖人物,眾志成城,團結如一,必可擊退妖鬼。我與水妖、句芒、烈碧光晟積怨頗深,資歷又淺,難以服眾;需有一個德高望重,又與各族相交甚篤的人物!才可擔此大任。”

  王亦君驀地靈光一閃,“多謝各位朋友抬愛,只是這里多的是德高望重、雄才大略的英雄前輩,比我不知強了多少萬倍。小子無德無能,只願作馬前卒,怎敢為三軍帥?所謂客隨主便,今日既是蟠桃會,自當由白帝陛下與王母娘娘為大荒諸族統帥,不知各位意下何如?”

  群雄一楞,繼而發出歡呼嘯吼:“白帝、王母!”

  當前大荒五帝唯有白帝尚在,他長者風度,天下景仰,縱是烈碧光晟、句芒對他也頗為尊敬;而西王母號稱“大荒第一聖女”冷靜智謀,運籌帷幄,也是世人盡知。

  眼下又是在昆侖山上,由他們來統領群雄,確是入情入理,再也合適不過。

  烈碧光晟與句芒、天吳對望一眼,微微頷首,“願聽從白帝陛下、白金聖女調遣!”

  三族群雄紛紛附應,聲威更壯。

  白帝真元虛弱,業已有些支撐不住,勉強一笑,卻說不出話來。

  情勢緊急,不容推辭,西王母翩然起身,“此次蟠桃會橫生波瀾,禍累各位,實乃本族之責。承蒙各族朋友不棄,仍然信任有加,水香定當殫心竭力,將功折過。”

  群雄大喜,歡呼不絕。

  王亦君松了一口氣,精神大振,眼角轉處,驀地撞見姑射仙子清澈的目光,溫柔、歡喜而略帶嘉許之意。

  兩人目光方甫交接,她臉上倏地一紅,輕輕轉開頭去。

  他心中大跳,不敢多想,轉頭大聲道:“聽西王母號令,五族同心,斬妖除魔!”

  眾人士氣高昂,齊聲呼應:“五族同心,斬妖除魔!”

  聲如滾滾驚雷,震得群山轟隆迥響。

  黑帝縱聲狂笑,“有趣有趣,網里魚蝦,猶自列群。嘿嘿,寡人倒要瞧瞧你們這些將死困獸如何與我鬼國大軍抗衡!”

  骨笛聲起,萬鬼號哭,陡然從冰湖里濕淋淋地涌出,隨著笛聲節奏奔涌亂竄,朝著群雄咆哮逼近。

  號角長吹,鼓聲咚咚,血戰再次展開。

  五族群雄聽從西王母調度,不與眾僵鬼纏斗,迅疾變向突破重圍;王亦君、姬遠玄與姑射仙子率眾殿後,有條不紊地退往瑤池岸邊。

  群雄士氣高漲,團結協力,很快便殺穿漫漫僵屍,潮水似的會集一處,又在號角聲的指揮下,重新集結成陣,退守到瑤池南側寬闊的草坡上。

  萬千鬼兵從瑤池中洶涌衝出,在骨笛的御使之下,按照屍鬼的五行屬性,分別組成金、木、水、火、土五個三角鍥陣,將群雄重重包圍。

  發起一輪又一輪的瘋狂猛攻。

  群雄一面奮力抵抗,一面聽從金族的號角、鼓聲,迅速融合交錯,布成前所未有的五角星陣。

  周邊則由火族群雄燃起三昧真火,圍成三道火牆。

  所謂五角星陣,即金、水、木、火、土五族依次相隔,互為犄角。

  一旦彼方火陣攻襲本方金陣,則其側的水陣立即相援,如此迥圈交錯,根據五行相克相生之法,兩兩相護。

  各番國豪雄在陣心內核圍成圓圈,形成第二道防護。

  核心則為大本營,西王母在此指揮變陣,以號角曲調為令。

  一旦有人受傷或蠱毒發作,立即退入大本營,由五族巫醫立即搶治,逼出體內的屍蠱成蟲,傷勢好後,立時返回陣中,重新作戰。

  昔年大荒五帝之中,白帝痴迷音樂與長生之道;赤帝、青帝浸淫武學、法術,矢志成為天下第一;黃帝無欲無求,碌碌庸為;而黑帝雖以仁厚愛民著稱天下,卻亦極善於行軍作戰,兵法稱冠五帝。

  修行“五行元神”之後,他深諳五行變化之妙,自創五行鬼陣,交融相生,變化無窮。

  相隔數十年,今夜初次用兵,便攻陷瑤池宮,將五族群雄打得大敗。

  但西王母聰明絕倫,精擅兵法陣勢,一夜酣戰之後,便已看出黑帝五行鬼陣的精妙所在,當下依樣畫葫蘆,略加演變,臨時創出這“五角星陣”立收奇效。

  酣戰良久,鬼兵始終無法突破“五角星陣”周邊屍骨堆積如山,迤邐環繞,反被火族群雄當作最佳的火牆牆基。

  群雄體內的屍蠱雖然受骨笛催化,不住地急速孵化,但一旦變為成蟲,便又受屍火所激,破體飛射,枯萎而死。

  如此下來,眾人的屍蠱倒也維持在一定數量,尚不足以致人瘋狂。

  偶有不支者,立時便被左右同伴護送入陣心大本營,接受巫醫緊急治療。

  是以激戰許久,竟只有十幾人屍蠱入腦,瘋魔發狂。

  當是時,骨笛陡轉高揚淒厲,號角聲忽地哽頓,有人驚叫,“王母!”

  陣心大亂,驚呼四起。

  原來黑帝眼見難以攻破五角星陣,惱羞成怒,凝神催化西王母體內蠱蟲。

  西王母撐抵不住,號角登斷。

  既無號令,五族群雄茫然不知所從,陣腳大亂。

  頃刻之間,木陣、火陣頓時被鬼軍衝破。

  王亦君心下大凜,急忙返身掠入陣心大本營。

  人影紛亂,語聲嘈雜,西王母盤坐於地,微微顫抖。

  俏臉慘白若冰雪,眉心黑氣籠罩,香汗淋漓,羅裳盡濕。

  陸吾、長乘神、神牛勃皇、槐鬼離侖、英招等金族仙級高手排成長蛇陣,迤邐圍坐,手掌次第抵在前一人的背脊,將真氣綿綿不絕地輸入西王母體內。

  片刻之間,烈炎、姬遠玄、烈碧光晟、句芒等人盡皆趕至。

  西王母雙眉微蹙,“多謝各位牽掛,但眼下殺敵要緊,你們不必管我,快快回到陣中穩定軍心,切不可自亂陣腳,被妖魔所乘。”

  強聚精神,寥寥數語,向各族首領密援機宜。

  群雄見她中蠱甚深,竟仍能竭力保持神智清明、鎮定自若,將一切部署得井井有條,無不暗暗敬服。

  眾人肅然領命,正轉身欲走,西王母突然又將姬遠玄叫住,“姬公子,三軍不可一時無帥,我蠱毒發作,只怕不能堅持太久了……聽說姬公子自小研習兵書陣法,深諳此道,可否請公子代我指揮變陣?”

  此時鬼哭洶洶,群雄怒吼、慘叫之聲此起彼落,木陣、人陣已被鬼軍衝得變形萎縮。

  眼見形勢危急,五角星陣即將潰亂難擋,姬遠玄不敢謙辭,上前一步,“遠玄責無旁貸,絕不負王母厚望!”

  西王母松了口氣,當下請眾首領火速趕回本陣,又將姬遠玄召到身邊,擇其概要,傳授指揮五角星陣的心得密法。

  “太子想必也清楚得很,敵眾我寡,這般死守唯有死路一條。要想轉敗為勝,必須斷除鬼軍後援,召引我方救兵。”

  “我已經放出三青鳥前往昆侖附近的城邦求援,如無意外,援兵當在天明之前趕至。瑤池下通赤水,源自赤水山下的地底渦流。鬼軍想必便是經由赤水源源不絕地來到此處。祝火神已帶著火族的狄朋、狄昊兩大將軍,隨著土族的“穿山虎真”黃公鑽入地底,悄悄趕往赤水山。赤水山原為上古火山,只要火山噴發,赤水自當變作火河,鬼軍即便有百萬之眾也必定化為灰燼。”

  “但僅有這些還遠遠不夠。當前最為緊要的,乃是拖延蠱蟲發作的時間。否則一旦蠱蟲鑽心入腦,我們必定盡數瘋魔,萬劫不復。我要你纏住黑帝,讓他無暇吹笛御蠱。眼下五族中只有姑射仙子、姬公子和你三人未曾中蠱,姬公子需指揮兵陣,姑射仙子的簫聲可助大家保持清明神智。只有太子才能擔任此重任了。”

  “何況太子五德之身,又剛剛得了陛下、赤松子、風伯和龍女的真氣,正好形成極為強沛的五行真元。試想以雙頭老祖之神通,居然被太子一舉反震而死,太子眼下的真氣至少已有太神級。雖然外來的四屬真氣會在未來的時日里漸漸逸散,但只要運用得當,發揮十之三四,今夜當足以與汁光紀敷衍周旋。”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太子得五族之真氣,當是為了造福於五族。太子無須與黑帝死斗,只要能將他纏絆,拖延到援兵來臨,便可挽轉狂瀾,反敗為勝!”

  王亦君思潮洶涌,躬身行禮,返身退出陣心。

  百感交集,大步奔走,忽然長聲嘯歌,衝天躍起,朝著遠處的八合殿鍾亭御風飛掠。

  這時,姬遠玄已經仰頭吹響了第一聲號角,激昂高越,彷佛大鵬扶搖直上九萬里,破空裂雲而去。

  八合殿外,五行鬼王突然衝天飛起,一言不發,朝著王亦君圍合而來。

  王亦君大喝一聲,斷劍轟然卷起洶猛綠光氣芒,以雷霆之勢朝著逼迫最近的那鬼王刺去。

  “哧!”

  那人倏然後退,黑衣登時碎裂飛揚,露出銀白色的冰蠶絲勁裝,頭戴猙獰面具,當是白金鬼王。

  另外四人發出低沉沙啞的嚎叫,鬼魅疾撲,四道真氣電射而至。

  王亦君因勢利導,藉著那四道真氣相互推卸抵消後的余力,斜竄電衝,倏地折轉,斷劍又向那白金鬼王全力猛攻。

  那鬼王眼中木無表情,只是面對王亦君,妖魅似的不住迤邐飛退,與斷劍鋒芒保持兩丈之距;雙手曲收,銀白色的真氣在掌心繚繞急轉,蓄勢待發。

  四大鬼王則如附骨之蛆,形影不離,緊緊追在王亦君身後,時而轟然攻擊。

  王亦君凝神聚意,藉著交手之機,迅速探察各鬼王真氣,忽然凌空翻身,閃電似的朝右後方的黑衣人衝去。

  “嗖!”

  劍芒凌厲怒射,脫鋒飛舞。

  短短的相持時間之內,他已探明此人才是五大鬼王之中真元最弱的一個。

  那鬼王猝不及防,似乎未曾料到他竟敢反身急攻,不及引聚全力,右手一翻,掌心倏地吐出一道青紫色的光芒,化作一團巨大的光盾,陡然擋在斷劍飛芒上。

  紫火神兵!

  王亦君心中驀地一震,驚駭莫名。

  當世能御使紫火神兵的不過寥寥數人,盡在這冰湖之上,此人究竟是誰?

  這五行鬼王中修為最弱的一人竟已如此了得,那麼其他四人豈不是更加深不可測?

  “當!”

  那紫火光盾倏然一癟,被斷劍氣芒刺穿一個小洞。

  那人眼中閃過驚怒之色,閃電後退,黑衣撕裂碎舞,露出一身赤紅的勁裝,臉上罩著鬼怪面具。

  王亦君氣血翻涌,翻身飛退,體內的五股真氣翻江倒海似的劇烈震動。

  當是時,另外四大鬼王厲聲怪叫,四道強霸不已的真氣化作氣帶、蛇矛、光捶、氣劍從上下左右轟然攻到。

  那赤火鬼王踏空迥旋,陡然斜衝,左手扣住右腕,紫火真氣倏地化為一道狹長光刀,紅光刺目,當頭怒劈。

  “哧哧”激響,王亦君護體真氣波蕩搖曳,衣裳碎裂,皮破血流。

  眾人驚呼,姑射仙子的簫聲突然失調變音。

  刹那之間,他身陷絕境,遭受五大頂尖高手的全力圍擊,經脈劇震,氣血亂涌,體內潛伏郁積的五行真氣登時自然激彈。

  “轟!”

  五道絢麗氣光從他丹田處噴涌而出,沿著經絡急速飛揚,驀地纏卷為滔滔霓光浩氣,洶涌衝入右臂之中。

  王亦君眼前一花,喉中腥甜,只覺五道難以想像的強沛真氣,在經脈中喧囂狂肆地衝撞泛濫,周身鼓脹,直欲迸炸開來。

  氣隨意轉,驀地大吼一聲,右臂揮舞,“蓬!”

  五道霓光氣浪衝入斷劍,登時噴薄爆射出十余丈長的霞光!

  霞光流舞處,氣浪層迭炸涌,巨響怒爆。

  五大鬼王悶哼一聲,真氣迸散,黑衣盡數碎裂炸飛。

  駭然驚怒,紛紛朝後避退。

  黑帝雙眼厲芒閃動,骨笛停頓,“五行合一!”

  刹那間,群雄盡數呆住,時間彷佛瞬間凝固。

  王亦君五德之身,經絡心腦相容五屬元氣,且修行“潮汐流”已久,早已能根據真氣適時調整經脈,融氣合流;“五行譜”中的“五行合一”雖仍未能參詳掌握,但畢竟苦修數年,亦有潛移默化之效。

  此時形勢危急,被這五人強沛已極的五屬真氣所激,潛伏體內的五行真氣自然而然地隨經脈流轉融合,無意中竟爆發出“五行合一”的驚人威力。

  驚喜之下,王亦君縱聲長呼,劍光縱橫飛舞。

  五行真氣一旦融合,立時自動洶涌流轉。

  五大鬼王不敢直攫其鋒,急速倒退。

  黑帝暗綠色的雙眸光芒跳躍,嘴角牽起一絲獰笑,“五德之身!五德之身!這小子果然是五德之身!”

  不懼反喜,激動若狂,突然仰天長笑。

  長嘯聲中,王亦君衝天飛起,朝八殿鍾亭急速掠去。

  五大鬼王呼嘯一聲,倏然交錯飛舞,頭、手、腳次第相接,結為一個奇怪陣形。

  黑水鬼王的頭頂在青木鬼王的右腳腳底,青木鬼王的頭抵在赤火鬼王的左掌掌心,赤火鬼王的右手握住黃土鬼王的左腳,黃土鬼王的脖頸則被白金鬼王的左手扣住。

  五人緊緊聯結,長蛇似的迤邐飛舞,白金鬼王怪嘯一聲,右手驀地抓握黑帝的右足。

  “蓬”地一聲悶響,黑水鬼王周身玄光怒放,倏地自頭頂涌入青木鬼王腳底,後者黑光一閃即沒,陡然爆放起更為耀眼的青光……

  如此次續傳遞,黑、綠、紅、黃、白光芒絢麗迸爆流舞,滔滔不絕地衝入黑帝的右足之中。

  黑帝啞聲長笑,周身絢光大作,縱橫交錯,彷佛萬千道霓虹彩线螺旋飛舞。

  王亦君只覺強風撲面鼓舞,呼吸一滯,彷佛衝入一個無邊無際的柔韌氣網,心下大凜,縱聲長嘯,游魚似的穿梭飛行。

  當是時,瑤池突地“汩汩”作響,湖心漩渦急轉,巨大的氣泡連串地冒將上來。

  “啵啵”破滅。

  水浪劇蕩,塊塊浮冰迅速消融,蒸騰出絲絲白汽,如銀蛇亂舞,破空招搖。

  “轟隆隆!”

  北面重山之外驀地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瞬間天搖地動,轟嗚連震,巍巍冰嶺雪崩滾滾,狂潮飛瀑似的傾泄崩塌。

  群雄大駭,正欲朝瑤池中退去,卻見巨浪衝天噴涌,那漩渦隨之驀地朝上高高隆起,宛如巨大的螺旋尖錐;頓了一頓,又忽然朝下重重塌陷,急流飛旋,如無底黑洞、森然巨口,瞬間將所有水流吞噬!

  湖中屍鬼哀號慘叫,倏然不見。

  刹那之間,偌大瑤池竟忽然干涸了一半!

  “蓬!”

  湖心噴起一道近百丈高的濁黃色水柱,漩渦飛炸消失,大浪搖曳,湖水渾濁,水泡滾滾,逐漸又恢復平靜。

  雪崩翻滾,奔瀉衝落,群雄殺開一條血路,潮水似的沿著草坡向更為開闊的草甸丘地涌去。

  好在瑤池南岸的雪山相隔頗遠,迸雪滾石衝到之時,眾人已逃到安全之處。

  反倒是群鬼無令可從,渾噩不知,頃刻被壓死、掩埋了近千之眾。

  北面雪嶺迭峰之外,冒起滾滾黑煙,在空中翻江倒海似的奔騰蔓延。

  濃煙之下,艷紅色的火光跳躍吞吐,映紅了半個夜空。

  昆侖最大的休眠火山突然爆發了,無怪天地震蕩,雪崩連連。

  赤水火山既已爆發,赤水河必已化作熊熊火海,鬼兵密道立時斷送,那些僵鬼再也不能源源不斷地衝到瑤池來了!

  “轟!”

  五道絢光交錯飛舞,驀地化為赤蛇、金螭、青虬、黑龍、白蛟五條巨大光獸,咆哮猛撲而至。

  就在他稍一分神的瞬間,黑帝突然出手。

  五龍咆哮,氣浪奔騰,瑤池巨滔噴舞。

  “嘭隆隆!”

  迭聲巨響,彩芒霓虹爆射飛揚,赤蛇、金螭、黑龍、青虬、白蛟以雷霆霹靂之勢倏地沒入王亦君的體內。

  王亦君呼吸一窒,待要提氣已然不及,周身毛孔忽地一陣尖銳劇痛,彷佛被萬千毒針倏然插入。

  刹那之間,腦中“轟”地一聲,奇經八脈、十二經絡似被雷電劈中,火燒火燎,四周昏黑一片。

  身軀大震,驀地仰天噴出一道血箭,高高跌撞拋飛。

  群雄大駭,驚呼迭起。

  當是時,兩道素白、赤紅的人影衝天飛起,一前一後,朝著王亦君飄然抄掠而去。

  竟是姑射仙子與烈炎同時挺身相救。

  纖纖身子一晃,臉容瞬間雪白,咬唇怔怔地望著王亦君跌飛拋落的身影,一時焦慮擔憂,一時惱怒快意,思緒混亂已極。

  頭昏目眩,王亦君噴出一口鮮血之後,輕飄飄如棉花柳絮,在狂風中任自東西。

  但意識卻漸漸清醒過來,念力探掃,發覺自己周身經脈、髒腑竟安然無恙,只是奇經八脈隱隱灼痛,痹脹不通。

  心中又驚又喜又奇,驚的是黑帝的“五氣龍兵”威力一至於此,以自己眼下真氣之強,竟連一招也抵擋不住;喜的是捱了這雷霆一擊,經脈居然僥幸無損,奇的是這妖魔何以手下留情,未對自己痛下殺手。

  強敵緊逼,不及多想,奮力凝神運氣。

  但他體內的五行真氣終非自己修行所得,極難駕御,一經擊散,立即又恢復為狂亂無序的狀態,在十二經脈間郁積相衝,如山洪崩道。

  黑帝哈哈大笑,五氣龍兵怒吼飛揚,青虬、赤蛇、金螭、白蛟、黑龍首尾相接,光芒萬丈,陡然化為一條巨大的五首黑鱗氣龍,騰繚卷舞,驀地將王亦君盤繞其中。

  周身一緊,眼前又是一陣昏黑。

  刹那間,周身經脈彷佛被無形的巨大氣網死死纏縛,絲毫動彈不得。

  體內五股真氣轟然激蕩,骨骼、皮膚似乎撐裂了一般,膨脹欲爆,難受已極。

  他竭力凝神聚氣,想要反轉定海神珠,激爆真氣,但經絡痹脹酥麻,真氣被完全壓制,無法隨心流轉。

  黑帝灼灼地盯著他,陰惻惻地笑道:“小子,你放心,寡人絕不會勒壞你的肉軀。五德之身千年罕見,弄壞了再上哪兒找去?”

  王亦君心中大震,忽然明白他為什麼不殺死自己了:這妖魔竟是妄圖竊占自己的肉身!

  唯有利用“五德之軀”融合萬千凶靈與五行真氣,方能擺脫神識錯亂裂噬的痛楚!

  當是時,熾風呼卷,烈炎狂飄衝到,奮起神威,紅纓長槍赤光迸爆,忽地扭曲震顫,化為一條巨大的黑紫色八爪火龍,張牙舞爪,咆哮著朝黑帝當頭衝去。

  “紫電螭龍槍”為大荒七大名槍之三,排名僅在姬修瀾的“雙旋裂天槍”之下。

  此槍脫胎於火族上古神器“紫電蛇矛”;三百年前,大荒十大凶獸之一的八爪火螭肆虐南海,禍害無數,火族大神烈法舒以紫電蛇矛大斗凶獸,終將其擊殺、封印,但紫電蛇矛卻也因此鈍折。

  烈法舒取八爪火螭之脊骨,與蛇矛重新煉制,遂得此槍。

  但那八爪火螭生性凶狂,魂靈桀騖不羈,一旦解印而出,必飲血而歸;倘若使槍者念力不足,還會反遭其御,成為槍下冤魂,故被稱為“大荒十八凶器”之一。

  烈炎雖已喚醒太乙火真,脫胎換骨,修為尚嫌不足,若非萬不得已,平素極少解印火螭。

  此時身中蠱蟲,為救王亦君,唯有孤注一擲,全力而搏。

  黑帝眉毛一挑,隨意翻手一拍,那黑鱗巨龍狂吼一聲,倏地松開王亦君,卷尾橫掃,正撞在八爪火螭上。

  轟隆巨響,當空紫光黑芒縱橫怒爆。

  烈炎一頓,登即筆直跌飛。

  眾人驚叫聲中,那八爪火螭怒哮迥旋,當頭重重撞在他胸口上!

  烈炎身形劇震,長槍脫手,倏地變向朝下墜落。

  鮮血噴涌,萬千只蠱蟲密密麻麻地衝天亂舞。

  祝融、烈煙石、赤霞仙子大駭,奮力急衝而起,接住烈炎,封印凶螭,穩穩落地。

  黑帝哈哈大笑,五指變訣,黑鱗巨龍怒吼聲中霍然回轉,團團飛舞,登時又將王亦君盤蜷緊縛。

  群雄憤慨,大罵不絕,但一則忌憚黑帝凶焰,二則囿於本軍號令,一時再無人離陣殲戰。

  王亦君神智清明,苦於經脈封痹,一時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烈炎為救自己身負重傷,驚怒交集,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卻聽一個女子說道:“黑帝陛下,請放開王公子。”

  婉轉清雅,如月下清泉,正是姑射仙子。

  她白衣翻涌,翩然飛至,輕叱聲中,碧氣光帶翻騰卷舞,驀地纏住王亦君的腰身,朝外拖拽。

  千鈞一發,事關王亦君生死,她再也顧不得被人猜度議論了。

  黑帝“咦”了一聲,“小丫頭,你不是木族聖女嗎?怎地冒死來救這龍族小子?難不成動情懷春,喜歡這小子不成?”

  姑射仙子俏臉倏地泛起紅霞,“王公子於我有救命之恩,我自當竭力以報。陛下好歹曾是一族之主,說話、行事卻如此輕薄狡賴,也不怕天下英雄恥笑麼?”

  真氣鼓舞,奮力拽奪。

  黑帝一怔,哈哈狂笑,“寡人天下第一,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誰又敢恥笑我?誰又能恥笑我?”

  手指輕彈,那黑鱗巨龍咆哮甩身,巨尾狂飆橫掃,登時將姑射仙子的氣帶轟然震碎。

  眾人又是一陣驚呼,姑射仙子飄然飛轉,堪堪從氣龍尾梢翻穿而過,長袖卷舞,氣帶飛揚,重又將王亦君卷住。

  王亦君心下大急,生怕她也被黑帝擊傷;思緒飛轉,苦忖脫身之道。

  眼角掃處,瞧見五大鬼王東倒西歪地交錯相連,古怪姿勢始終未變,心道:“奇怪,倘若這五鬼只是為了給汁老妖輸送真氣,只需各自與老妖經脈相接即可,何必擺出這麼奇怪的姿勢?那黑水鬼王為何將頭頂在青木鬼王的右腳腳底……”

  凝神細看,隱隱看見一道黑光氣线綿綿不絕地從黑水鬼王的頭頂“通天穴”涌出,衝入青本鬼王右腳無名趾外側的“竅陰穴”後者足底經脈受其激蕩,翠光閃耀,氣流洶涌。

  王亦君心中驀地一跳,隱隱之中似乎想到了什麼,卻又無法細辨分明。

  忽然想起“五行譜”中寫道:“夫十二經脈者,內屬於髒腑,外絡於肢節。屬髒絡腑之經曰陰,屬腑絡髒之經曰陽。經脈因髒腑而分五行,肝膽屬木,故‘足厥陰肝經’、‘足少陽膽經’屬木,心與小腸屬火,故‘手少陰心經’、‘手厥陰心包經’屬火……”

  又想到其中所言“……以五族人傑,手腳相接,肝膽相照,經脈互連,必可成浩然正氣,則無堅不摧,無敵天下矣!”

  王亦君靈光一閃,突然明白了!

  大荒五族的五行屬性雖各不相同,但五髒六腑的主屬性卻都是一致的:肝膽為木,脾胃為土,心與小腸屬火,肺與大腸屬金,腎與膀胱屬水。

  十二經脈也因其主屬的髒腑而分五行屬性。

  不同族別之人,其修行真氣的十二正經的“主經”也因此不同。

  如木族人修練碧木真氣,除了奇經八脈之外,最為緊要的是循行“足厥陰肝經”“足少陽膽經”兩大經脈;而火族人修練赤火真氣,當主循“手少陰心經”“手厥陰心包經”二經……如此類推。

  而眼下黑水鬼王的通天穴正抵青木鬼王的“竅陰穴”當是為了將其“足太陽膀胱經”與青木鬼王的“足少陽膽經”相通,進而將黑水真氣源源輸入後者的“足少陽膽經”之中。

  五行水生木,黑水真氣進入青木鬼王的木屬正經,使得其經脈內的碧木真氣受激爆增;而這股碧木真氣從青木鬼王的頭頂“本神穴”衝入赤火鬼王的“手少陰心經”又將赤火鬼王火屬正經內的赤火真氣激蕩倍增,經由右手的“手太陽小腸經”衝入黃土鬼王的“足太陰脾經”……如此連續輸推,環環倍增,彼此將真氣激蕩到最大限度。

  待到五股真氣一齊涌入黑帝體內時,他爆發出的五行真氣便遠不止六人真氣的總和!

  又驚又喜,忽地想道:“他們體內只有單屬真氣,因此經脈相接,彼此相激。我既是五德之身,體內又有五屬元氣,倘若能將這五行元氣分存於各自所屬的經脈之中,再根據五行相生的順序,迥圈運行體內真氣,豈不是可以環環相生,倍增倍長嗎?”

  一念此及,心中劇跳,興奮、激動、狂喜……交迭欲爆,直想縱聲長嘯。

  刹那之間,將周遭一切盡皆忘得一干二淨。

  從前他修行“五行譜”時,雖知髒腑、經脈分五行,亦知五行相生之理,但卻始終未嘗想到真氣在經脈中運行的不同順序會激發迥然兩異的效果。

  想明此節,登時豁然開朗,彷佛於繁蕪雜亂的樹林之後,發覺了一片無垠無際的廣袤草原。

  他對“五行譜”的領悟與修行,也從此邁入了全新境界。

  當是時,忽聽眾人失聲驚呼,黑帝怪笑道:“小丫頭,還不撒手?”

  王亦君心下一凜,驀地醒覺,卻見姑射仙子花容雪白,眉蹙如黛,唇角沁出一线血絲,左手玉蔥似的指尖亦有血珠簌簌滴落,但右手氣帶如碧霞繚繞,緊緊地纏縛在自己的腰間,始終不曾松開。

  王亦君心中怦怦亂跳,又是感激又是疼惜,對黑帝恨怒更甚。

  心中突地一動,凝神聚意,默誦“靈犀法訣”感應姑射仙子元神,傳意道:“仙子姐姐,快將你的腳抵在我的手掌中!”

  姑射仙子嬌軀一顫,感應到他的意念,雙頰飛紅,妙目疑惑不解地凝視著他,微帶害羞之意。

  王亦君心中一蕩,急忙收斂心神,以念力傳意道:“仙子姐姐,你只需將真氣從足厥陰肝經或足少陽膽經,輸入我的手少陰心經或手厥陰心包經中,我便有法子掙脫開來。”

  姑射仙子眼波一亮,已明其意。

  當下松開掌心氣帶,朝後飄身避退。

  黑帝只道她終於心怯,嘿然笑道:“知難而退,總算不是難雕之朽木……”

  豈料一語未畢,她驀地翩然飄轉,匪夷所思地穿過黑鱗氣龍的尖爪,瞬間衝至王亦君身邊。

  青絲飛揚,衣裙如雪蓮花開,纖巧右足不偏不倚地踢入王亦君左手掌心。

  王亦君只覺掌心一陣滑膩冰涼,左手小指端一顫,一股強沛已極的碧木真氣倏然自“少衝穴”洶洶涌入,沿著“手少陰心經”衝過“少府”、“神門”、“靈道”、“直海”……狂飆逆走,直奔腋下“極泉穴”郁積於此經脈中的火屬真氣倏地激爆,彷佛枯木烈火,又遭逢狂風,轟然奔騰狂卷。

  王亦君心下大喜,意如日月,以潮汐訣引領真氣逆向奔竄流轉,折入“足太陰脾經”而後自“厲兌穴”轉入“足陽明胃經”又依次轉入“手陽明大腸經”、“手太陰肺經”、“足太陽膀胱經”、“足少陰腎經”、“足厥陰肝經”、“足少陽膽經”、“手太陽小腸經”……流轉十二經脈,衝入奇經八脈中。

  所到之處,五行真氣相生相激,猶如春江滾滾,土崩冰裂。

  瞬息之間,經脈內郁結衝堵的五屬真氣盡皆疏通,如萬河匯流,滔滔奔走,隨著他的意念在經脈之間恣意流轉,舒暢已極!

  “知難偏偏不退,這才是逆水行舟的樂趣所在!”

  王亦君縱聲大笑,急旋“定海珠”氣隨意轉,轟然直貫“手太陽小腸經”“轟!”

  一道狂猛已極的赤火真氣從右手小指“少澤穴”怒噴飛射,倏地形成一道十丈余長、赤紅艷麗的氣光刀弧,逆向劈舞!

  “轟隆!”

  巨響乍爆,那條黑鱗巨龍狂吼崩散,卷舞飛揚。

  黑帝猝不及防,氣血翻涌,倒撞飛離,五大鬼王怪嚎一聲,驀地迸散震退。

  刹那之間,王亦君借助姑射仙子的碧木真氣,次第激爆五行元氣,又以定海神珠將氣浪威力倍增爆漲,一舉將狂妄不可一世的黑帝擊退!

  大風呼嘯,遠處雪崩、火山宏聲巨響,隱隱不斷。

  眾人張口結舌,駭然仰望,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王亦君凝風而立,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驚喜難言,“天下第一?汁老妖,你連我這無名小輩也打不過,還敢妄稱什麼天下第一?也不怕被天下英雄笑掉大牙!”

  群雄這才突然醒覺,心花怒放,發出轟天震地的歡呼呐喊。

  木族、火族、水族等視他為死敵的豪雄,此刻也不禁狂喜難遏,縱聲狂呼。

  八族女子更是芳心亂撞,春波欲化,一片鶯歌燕語。

  喧沸的人群中,纖纖身子微顫,松了一口氣;淚珠泫然,怔怔無言,也不知是悲,是喜。

  在她身旁,西王母盤坐仰望,淡藍色的眼眸如水波蕩漾,“姬公子,機不可失,快快吹響進攻號角。”

  號角激越破空,群雄斗志昂揚,歡呼呐喊著,潮水似的衝殺推進,那些木立無主的僵鬼登時被衝得七零八落,節節敗退。

  五大鬼王當空盤旋低鳴,黑帝驚怒疑惑,綠眼微眯,凶光閃爍不定,一時之間竟不知究竟發生何事;對於下方傳來的群鬼嚎哭置若罔聞,只是冷冷沉吟。

  王亦君正自暢快歡喜,忽聽姑射仙子“嚶嚀”一聲,“公子,你……你……”

  “仙子姐姐有何吩咐?”

  王亦君轉頭望去,卻見她臉頰配紅,長睫顫動,似羞似怒地望著自己。

  順著她眼光看去,方發現自己左手竟猶自緊握著她的玲瓏玉足,“啊”地一聲,臉燙如火,急忙松手,迭聲賠禮。

  但想起適才手中那溫潤滑膩的感覺,不由又是一陣心旌搖蕩。

  當是時,黑帝驀地啞聲大笑:“妙極!妙極!五德之身竟如此玄妙。寡人再來見識見識閣下高招!”

  五行鬼王呼嘯結陣,他縱聲呼嘯,周身霞光大作,隱隱看見萬千道骷髏似的彩芒霓线迸飛四射,招搖擺舞。

  “砰隆”一聲,黑帝右臂揮轉,五指連彈,霓光四炸爆破,繞臂電卷飛揚,倏地化為赤蛇、金螭、青虬、黑龍、白蛟,怒吼奔騰。

  “五氣龍兵”風吼雷嗚,眼花繚亂地交纏飛卷,朝著王亦君二人發狂猛攻。

  黑帝為報仇雪恨,數十年來藏身冥界,攝神御鬼,吸納萬千凶靈,苦修“五行真元”雖未徹底練成,但其元神、真氣之廣博精深,放眼大荒,實無出其右者,以“天下第一”譽之,亦不為過。

  只是那日他在九泉之下、煉妖壺中汲取凶靈,修練五行元神時,偏偏被蚩尤無意撞破、破壞五行平衡,使得他反被凶靈所噬,險些因此走火入魔。

  後來雖將蚩尤制服,卻備受神識錯亂之苦痛。

  為了能按既定計劃,在蟠桃會上雪恥伸冤,他只好趕往方山禺淵,奪取三生石固守元神。

  但五行真元業已大受損耗,不復全盛之勇。

  適才一時懈怠,被王亦君一“刀”擊退,登時激起了囂狂凶焰,一心要與他分個高下。

  當下全力猛攻,毫不留情。

  五氣縱橫,絢光電射。

  王亦君、姑射仙子須臾間又被那凶狂多變的五龍氣浪迫得喘息不得,漸漸落於下風。

  所幸王亦君業已悟出五行真氣激生流轉的訣竅,依法運氣循行,體內的五屬真氣殊不滯堵相衝,洶洶奔流,浩浩不絕。

  斷劍碧光縱橫飛舞,時而以火氣光刀、白金氣浪阻擋周旋,雖然場面頗為狼狽,但一時倒也無礙。

  王亦君四年來修行“五行譜”武功法術雖突飛猛進,頗有斬獲,但畢竟猶如閉門造車,紙上談兵,缺乏具象而感性的體會,終究難以完全融會貫通。

  回到大荒之後,接連不斷的歷練惡戰,讓他學以致用,更將他的潛能淋漓盡致地激發出來。

  吳回、句芒、烈碧光晟、應龍、西海老祖、北海真神……無一不是大荒中頂尖兒的超一流高手,他們是至為凶險的死敵,卻又是最好的師父。

  水漲船高,遇強則強,每一次殊死相斗,他都彷佛醍醐灌頂,脫胎換骨,“五行譜”里許多不甚了悟的疑難困惑也在實戰中豁然自省,迎刃而解。

  此刻與黑帝的激戰,雖被他那狂猛妖奇的五氣龍兵逼得險象環生,但亦被激發出從未有過的潛能。

  一面近乎本能地急速閃避格擋,一面狂亂地飛轉思緒……“意如日月,氣如潮汐”“五行相生,五行相克”……萬千念頭交錯陳迭,狂潮似的洶涌席卷,將他卷溺;又猶如仰望星夜蒼穹,似乎紛亂無序,但那閃閃星辰之間又彷佛契合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玄機。

  一時間,意念如潮,奇招妙想紛呈迭出,源源不絕。

  這種感覺奇妙己極,就宛如他第一次學會御氣飛行時,在險峰狂浪之間急速穿梭,貼著漩渦、刀崖倏然擦過……緊張、狂野、刺激,在最接近死亡和失控的邊緣釋放自己,獲得自己也意想不到的靈感與力量。

  黑帝的赤蛇氣兵呼嘯衝來,他立時按木、火、土、金、水的相生順序,在十二正經中流轉五行真氣,將“足太陽膀胱經”、“足少陰腎經”中的黑水真氣激生至最為強沛之境,再經由奇經八脈、十二別經、十五別絡……

  瞬間輸抵全身,爆發出狂冽無匹的“氣旋斬”而當黑帝的青虬氣兵攻至,他又立時按水、木、火、土、金運走經脈,迥圈真氣,以白金真氣對抗之……

  如此隨形化勢,瞬自心萬變,起初雖然頗感吃緊,但激斗了數十合後,靈感噴薄,妙招紛呈,真氣的迥圈更加隨心如欲。

  到了百招之後,反倒游刃有余,越發圓轉如意,酣暢淋漓。

  五族群雄高呼呐喊,齊聲呼應,陣形隨著號角聚合變化,衝鋒陷陣,團結協戰,士氣高昂。

  黑帝此時一心擊敗王亦君,奪其五德肉身,對是否剿滅群雄殊不在意,故屍鬼雖仍有近兩萬之眾,奈何散漫迷亂,很快便被衝得潰不成軍。

  局勢漸漸逆轉。

  一陣大風鼓舞吹來,淡淡的幽香絲絲脈脈地鑽入王亦君的鼻息。

  眼角瞥處,姑射仙子白衣翩翩,氣帶飛揚,與他相距不過咫尺。

  秋波澄澈,唇角生春,那清麗脫俗的容顏寧靜而素淡,又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歡悅,就像是早春寒梅,月夜山溪。

  想到適才她不顧一切,冒死前來相救,王亦君心中溫暖、感激,忍不住傳音道:“仙子姐姐,多謝你。”

  她臉上微微一紅,宛若沒有聽見,氣帶飛舞,將黑帝氣兵竭力化解開來。

  王亦君心下一陣怦然,心想,她對自己若即若離的情意,彷佛她的幽香與笑容一般飄忽幽渺,捉摸不定。

  但自己對她,又何嘗不是晨霧看花,夜荷聽雨?

  看不分明!

  卻無緣無由地歡喜。

  玉屏山上一見鍾情,從此念念不忘。

  其中奧妙多半也是因為前世那糾葛不清的因緣吧?

  “咻!”

  氣芒電舞,險些將他的左臂削了下來。

  王亦君心下一驚,急忙收斂心神,全力抵擋。

  黑帝嘿然怪笑,“小子,一腳已經踩進冥王殿,居然還有心調笑談情,嘿嘿,果然是色膽包天。”

  王亦君、姑射仙子臉上齊齊一紅,不敢對視。

  真氣登亂,立時被“五氣龍兵”迫得險象環生,半晌方喘過氣來。

  忽聽一個人哈哈大笑,“臭小子,我來啦!”

  王亦君循聲望去,卻見一個十二尺高的巨漢上竄下伏,沿著群仙宮曲廊檐頂狂奔而來。

  那人一張娃娃臉、稀稀落落的黃須,大眼四下亂轉,宛如一個好奇頑皮的少年,不是夸父是誰?

  那日初到昆侖,五族群雄仍認定夸父是殺死燭鼓之的凶手,王亦君生怕他在昆侖四下亂逛,惹禍上身,因此誆他待在屋里睡覺,不經自己允許絕不可起床出門。

  夸父心性淳朴,願賭服輸,這幾日老老實實地待在屋中,寸步不離。

  雖然聽見諸多歌舞、打斗聲響,心癢難搔,坐臥不安,直想出來看個究竟,但又怕被王亦君恥笑,只好堵住耳朵,把頭蒙入被中苦苦強忍。

  卻不知為何“晚節不保”突然趕來?

  忽聽“轟”地一聲巨響,一道艷紅火光從東面雪嶺衝天飛起,當空赤菊似的迸爆怒放,將瑤池照得一片彤紅明亮。

  那綿延冰山之後,驀地響起轟雷似的呐喊:“八千黃龍軍,敬候姬公子之命!”

  又聽見一個低沉雄厚的聲音嗡嗡回震:“應龍護駕來遲,還請公子發落。”

  眾人轟然,轉頭望去,只見一片黑壓壓的飛禽騎兵鳥雲似的翻涌蔓延,越過東面雪峰,急速飛衝而來。

  旌旗獵獵,“黃龍真神”四字在月光下歷歷分明。

  竟是白日里應龍的黃龍驃騎去而復返!

  “應真神聽我號令,共同剿鬼滅敵。”

  姬遠玄長吹號角,黃龍軍轟然附應,浩浩蕩蕩席卷衝掠,箭矢如暴雨飛傾,登時將圍涌在外的鬼兵射翻一片。

  眾人驚喜歡呼,激動不已。

  應龍的“八千黃龍驃騎”乃是土族最為驃悍善戰的飛騎軍,亦是與刑天的“戰神軍”、八大天王的“猛馮軍團”……齊名的“大荒九大雄師”之一。

  有他們增援相助,勝局可定。

  夸父在殿頂上連翻了幾個筋斗,得意洋洋,“臭小子,我在天亮之前將他們叫來啦,你還不乖乖認輸?”

  王亦君原以為黃龍驃騎必定是西王母三青鳥請來的救兵,但聽他言下之意,這八千黃龍軍竟是由他叫來的,心下更奇,斷劍電舞,將“金螭氣兵”生生震退,“瘋猴子,這些救兵果真是你叫來的?”

  夸父哇哇大叫,“臭小子,你又想裝傻要賴,我才不上當哩!適才我正睡得好夢,就是你一腳踢開大門,說什麼昆侖山上鬧鬼,到處吃人,要和我打個賭:如果我能在天亮之前追回這群稀泥爛土,搬來救兵,你就請我吃蟠桃,喝果酒。爛木奶奶的,我把他們叫來了,你又想反悔嗎?還是蟠桃早被你小子吃光了,只剩下桃核拿不出手?”

  “我和你打賭?”

  王亦君雲里霧中,大感蹊蹺。

  忽聽“哧哧”銳響,他“啊”地一聲,翻身躍開。

  一不留神,他的右腿、左背、右臂被赤蛇、白蛟、黑龍氣兵同時擊中,血肉模糊,痛徹骨髓,幾乎連斷劍也拿捏不住。

  姑射仙子失聲道:“你……你沒事吧?”

  妙目凝視,滿是關切、擔心。

  黑帝啞聲怪笑,“好一對溫情脈脈的恩愛眷侶,寡人送你們到冥界里做小夫妻吧!”

  他久攻不下,早已惱羞成怒。

  對王亦君亦由最初的不屑輕視轉為驚奇震懾,再轉為忌憚戒懼。

  “此子不除,必成大患!”

  心中這念頭越來越鮮明,越來越強烈,一時間,能否得到完整的“五德之身”倒顯得沒有那般重要了。

  眼見土族援兵趕至,局勢逐漸逆轉,更是殺機大起,決意殺了王亦君,再取他屍身寄體。

  當下再不遲疑,將五行鬼王輸入的真氣洶洶畢集,默念法訣,全力猛擊。

  “轟!”

  青虬、赤蛇、金螭、白蛟、黑龍咆哮纏舞,驀地交揉融合,絢光怒放,刺目已極,將黑帝慘白的臉容照耀得五光十色,猙獰凶怖。

  夸父幾次三番險些被黑帝暗算重創,惱恨已極,此刻見是他,登時大怒,當下飛身電衝,朝黑帝撲去。

  突然“咦”了一聲,眼珠亂轉,驀地半空凝頓,硬生生地折轉、衝落到殿頂上,插著腰大叫,“哈哈,臭小子,差點又上了你的惡當!我們的修心比試還沒完結,你想騙我打架嗎?我的修養好得很,才不和人打架哩!”

  自以為揭穿了王亦君的詭計,洋洋得意,樂不可支。

  “轟隆隆!”

  迭聲爆響,五龍合一,橫空怒掃。

  “噗噗”迭響,王亦君、姑射仙子的衣裳突然抽絲剝繭似的化散開來,白絲青线飄揚迸舞;體內真氣亦不由自主地從周身毛孔逸散飛射,經脈倏地萎縮,全身彷佛漏氣皮囊似的陡然下癟!

  “氣旋渦龍!”

  群雄駭然失聲,萬目仰望,緊張得心跳都已停止。

  體內真氣絲絲破體,周身彷佛被千鈞巨力四周壓榨,難受已極。

  王亦君驀地想起“五行譜”說到水族有一種名為“氣旋渦龍”的妖邪魔法,由“五龍氣兵”變化而來。

  此法可將真氣凝聚為渦旋巨龍,所到之處,猶如龍卷風卷溺飛舞,吸絞一切,無堅不摧;甚至抽干人體內的所有真氣,只拋出干癟的皮囊。

  一念末已,“砰砰”悶響,他的雙臂急速干癟,骨頭貼著肌膚,嶙峋突兀;姑射仙子身子急旋,秀發絞紐螺旋,飄搖亂舞,將她朝著渦龍中心一寸寸地抽拔而去。

  王亦君心下大駭,不及多想,驀地抓住姑射仙子的左手,經脈相接,迅疾倒旋定海珠,回圈激生五行真氣……

  “碰隆!”

  赤、橙、綠、白、黑五道絢麗氣弧從他與姑射仙子的體內螺旋衝出,接二連三地激撞在霓電光龍上。

  轟隆巨震,眩光刺目,兩道人影厲電似的從螺旋渦浪中怒射衝出。

  刹那之間,王亦君奮起全力,先以定海珠激爆真氣,反震渦龍,然後與姑射仙子藉著那渦龍的擠壓收縮之力,借勢隨形,一舉脫身。

  黑帝啞聲長笑,窮追不舍。

  霓電光龍突然分迸離甩,重新化為青虬、赤蛇、金螭、白蛟、黑龍。

  王亦君緊握姑射仙子素手,念力探掃,真氣迸揚,有驚無險地在萬千凜冽霓芒之間翩然穿梭;因勢隨形,瞬息萬變,每每在至為凶險之處堪堪避過,引得群雄驚叫、歡呼此起彼落。

  體內真氣環環相激,木、火、土、金、水迥圈流轉,轟然衝入“足少陰腎經”直奔腳底“涌泉穴”王亦君驀地衝天飛起,越行越快,漸漸將五道氣龍拋在身後。

  兩人聯袂齊飛,過了片刻,耳邊已聽不見喧嘩聲響。

  低頭俯瞰,萬丈之下,群山錯落如雪螺冰貝,瑤池似碗,波光蕩漾,人小如蟻,密密麻麻。

  五道霓虹氣兵在下方遠遠地交錯飛舞,遙不可及。

  “老妖插雙翅膀也追不上我們啦!”

  王亦君松了一口氣。

  姑射仙子眼波流轉,嫣然一笑。

  月光照在她的玉瓷般的臉顏上,煥發出清麗奪目的光彩,王亦君目眩神迷,幾乎不能呼吸。

  兩人死里逃生,心情大好,彼此之間更添了一絲親密之意。

  剪風並舞,飄飄出塵,彷佛與仙界天宮只有咫尺之距。

  白雲絲縷,從他們四周飛揚穿梭,更覺虛無縹緲,宛如夢幻。

  片刻前那血腥凶險的諸種情狀都變得迷蒙混沌起來,一時竟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地。

  寒風呼嘯,姑射仙子衣袖獵獵鼓舞,倏然朝後翻卷,玉藕似的手臂,王亦君無意中瞥見,驀地想起當日旖旎情景,登時口干舌燥,心旌劇搖。

  姑射仙子見他神色古怪,怔怔不語,微覺奇怪,“公子,你在想什麼?”

  王亦君面紅耳赤,怎敢說出心中莫名綺念?

  “我……我在想從未御空飛行到這等高度,這情景……這情景果然大大不同。”

  “嗯”了一聲,姑射仙子眼睫輕顫,出了一會兒神,“九萬里蒼穹,御風弄影,誰人與共?”

  念到最後四字,不知想到了什麼,倏然紅霞飛涌,輕輕將手抽離。

  王亦君熱血上涌,突然間鬼使神差地將她的纖手緊緊抓住,不讓她掙脫分毫。

  嬌軀一顫,耳脖盡紅,姑射仙子想要奮力抽出手來,卻偏偏周身綿軟,虛弱無力,“公子,你……”

  心中慌亂,也不知是驚是怒是喜。

  王亦君緊握著她那柔若無骨的素手,心跳如狂,似乎已蹦到了嗓子眼上,喉嚨發干,“仙子姐姐,我……我……”

  腦中一片混亂,竟不知自己究竟想說什麼,想做什麼。

  姑射仙子不知他究竟意欲何為,一之時間,慌張、迷茫、羞怯、害怕……雙頰如醉,秋波橫流,胸脯劇烈起伏。

  驀地別過頭,閉上眼睛,細如蚊吟地說道:“放開我……”

  眼睫低垂,冰瑩雪潔的臉頰酡紅欲滴,柔嫩的唇瓣輕顫不已,那風致楚楚動人,彷佛風中垂柳,雨里荷花。

  腦中轟然,體內彷佛有一團野火熊熊燒著,瞬間蔓延全身。

  王亦君著了魔似的灼灼凝視她的櫻唇,一點一點地靠近,直想狠狠地壓覆其上,吮吸輾轉……突然,狂風呼卷,五道狂猛霸冽的氣浪轟然衝來,竟是黑帝、五鬼急旋飛衝,閃電追至。

  王亦君心下一驚,衝天飛起,五龍狂吼飛舞,重重地撞在他的身上!

  “蓬!”

  絢光炸射,五龍迤邐飛揚。

  眼前一黑,斷劍脫手,只覺經脈、骨骼脹痛欲爆,魂靈幾欲破體衝出,大叫一聲,口噴鮮血,斷线風箏似的翻飛飄舞;被狂風一卷,倏然向下筆直墜落。

  黑帝厲聲狂笑,翻身飛轉,與五行鬼王一齊朝下急電窮追,五龍繚繞飛卷,雷霆咆哮。

  姑射仙子大驚,花容失色,氣帶飛揚,卷住斷劍;白衣飄飛鼓舞,朝下急速追去。

  疾風撲面,冷冷生疼,王亦君陡然清醒。

  渾身劇痛,念力探掃,所幸只是骨肉之傷,經脈、肺腑完好無恙。

  適才千鈞一發之際,他及時運轉定海珠,爆發出五行真氣,僥幸逃過一劫。

  “蓬!”

  紅光飛閃,氣浪激射,“赤蛇氣兵”倏地劈中他的左肩,“哧哧”連響,碎帛飄舞,鮮血激射,背部、右腿又接連受傷。

  劇痛入骨,王亦君腦中“嗡”地一響,爆脹欲裂,靈光一閃,順手拔出天元逆刃,下意識地揮臂反撩。

  銀光電舞,轟然震響,“赤蛇氣兵”登時渙散波蕩。

  王亦君藉著那反震之力,鼓舞真氣,急速下沉飛衝。

  黑帝“咦”了一聲,不勝驚訝,五指飛彈,絢光交迭,氣兵凌厲縱橫。

  一刀揮出,王亦君驀地明白自己無意之中竟又使出了“天元訣”更不遲疑,天元逆刃飛旋怒舞,一氣呵成,登時將“五氣龍兵”盡數震開!

  其時鬼軍四散潰亂,敗局已定,五族群雄一面追殺窮寇,一面仰頭觀望,雷鳴呐喊。

  卻見王亦君、黑帝、五行鬼王、姑射仙子形成一字長陣,當空急墜而下,五道霓虹氣兵繚繞飛舞,光芒閃耀,凶險萬狀。

  王亦君手中銀光盤旋,其刀法玄奇莫測,竟與前日苦戰雙頭老祖時如出一轍。

  八百年前,水族神巫羅姬貉獨創“攝神御鬼大法”強修五行真元,一時無敵天下。

  王亦君前生古元坎曾與他有過幾次生死苦戰,幾次三番險些死於他“五氣龍兵”之下,百經揣摩,悟出克制氣兵的秘訣,融入“天元刀法”之中,最終在西海一役中將羅姬貉擊殺。

  此刻,被黑帝的“五氣龍兵”迫於死地,情境彷佛,靈念感應,王亦君的前生神識登時突然部分蘇醒,令他鬼使神差地再度使出“天元訣”來。

  與前日不同,眼下他手中所握的不是木族神器無鋒劍,而是古元坎的天元逆刃,是以威力之強,竟猶在前日之上!

  陸吾、英招等金族高手心下大凜,隱隱覺得那奇異彎刀似有什麼奧妙,紛紛凝神細看。

  王亦君一面借勢隨形,迤邐飛掠閃避。

  一面回圈真氣,刀光縱橫旋舞。

  “絲!”

  銀光衝處,風聲似裂,霓光碎蕩,“五氣龍兵”如水波乍破。

  “天元逆刃!”

  金族群雄失聲驚呼,終於認出那柄狹長彎刀正是本族失蹤八百年的上古神器。

  天元逆刃素有“天下第一神兵”之稱,劈山裂海,無堅不摧,又因其上刻有“回光訣”實乃大荒中人人覬覦的寶物。

  自當年古元坎失蹤西海之後,此刀也隨之消匿。

  八百年來,五族為了尋找這柄神刀,也不知被西海險浪吞沒了多少英豪,想不到今日竟會落入王亦君之手!

  一時間,眾人轟然騷動,或駭異,或驚喜,或艷羨,或惱恨……不一而同。

  句芒、烈碧光晟等人目光閃動,眼角瞥望白帝、西王母,各自沉吟不語。

  唯有龍族群雄與夸父等人歡呼雀躍,振奮不已。

  “五德之身,天元逆刀……不知還有什麼驚喜之物?嘿嘿,小子,你果然是上蒼送給寡人的一件厚禮!”

  黑帝雙手電舞飛彈,急速變訣,絢光怒爆,“五氣龍兵”之氣勢越來越猛,照得眾人幾乎睜不開眼。

  “老妖怪,只怕你福薄,承受不起。”

  此時,王亦君的潛能已被黑帝淋漓盡致地激發出來,五行真氣迥圈激生,酣暢已極,奇刀妙招紛呈迭出,靈思怪想源源不絕,青衫飄飛鼓舞,刀光氣芒似銀河飛瀉。

  斗到酣處,精神大振,只覺此生之中從未有如這刻玄妙快意,豪情激涌,忍不住縱聲嘯歌。

  姑射仙子翩然追至,眼見王亦君無恙,心下登松。

  白衣飄舞,踏波逐浪,朝王亦君掠去;被兩人那迸爆飛涌的氣浪迎面一擊,頓住身形,凝身不前。

  手持斷劍,遙遙望著王亦君飄忽的身影,芳心怦然,擔憂之中,又帶著淡淡的喜悅與憂傷。

  黑帝嘴唇翕動,忽然發出一聲低沉怪吼,五行鬼王齊齊一震,次第插臂鎖腿,宛如鎖鏈一般緊緊相接,姿勢古怪已極。

  “蓬蓬”連響,黑、青、赤、黃、白真氣光浪刺目大作,從他們相連的經脈洶洶滾過,直衝白金鬼王雙臂,再經由他的“手太陰肺經”與“手陽明大腸經”轟然灌入黑帝的水屬正經之中。

  “乓!”

  黑帝枯發衝冠,慘白的臉皮驀地膨脹凸鼓,繼而“噗噗”輕響,周身倏然鼓脹,碧眼圓睜,凶光大作,嘴角露出一絲陰森獰笑。

  王亦君大凜,知道他即將發起凶狂猛攻,凝神戒備。

  瞥見那緊緊相連的五行鬼王,心中突地一跳,閃過一個念頭。

  “轟!”

  黑帝雙臂飛揚,十道絢光脫拳怒爆,轟然融合為一,化作一個巨大無匹的五彩龍頭,怒吼飛衝,當頭轟隆壓落。

  王亦君大喝一聲,激生黑水真氣,倒旋定海珠,一式“九曲黃河”全力反撩。

  “呼!”

  刹那間,瑤池水浪在他身側纏卷為一道巨大的白龍水帶,重撞在那絢光龍頭之上。

  “啪唧!”

  霓光耀目鼓舞,水花迸射。

  水霧迷蒙中,王亦君念力四掃,早已計算妥當。

  氣浪方甫激爆,他立即因勢隨形,藉著那反震之力巧妙地倒彈飛退。

  擰身抄足,瞬間劃過一道弧线,斜斜衝到那白金鬼王的後方。

  黑帝日光電掃,立知不妙,怪喝聲中,雙臂回掃,絢光龍頭分迸離散,驀地化為十道飛龍氣兵,急電迥旋騰舞。

  王亦君青影飛閃,倏地從兩道光龍氣兵之間穿過。

  瞬息之間,他借助那反震倒貫的黑水真氣,以水、木、火、土、金的順序,游走經脈,回圈激生出強沛無匹的白金真氣,洶洶貫入“手陽明大腸經”“轟!”

  氣涌“商陽”直衝天元逆刃,銀光鼓舞,轟然迸爆,宛如一道耀眼白虹直貫長空。

  天地陡亮,萬山俱白,便連遠處的火山紅光亦瞬間失色。

  刹那間,群雄屏息凝神,心跳似已停頓。

  只見那十道交錯飛舞的絢光氣龍中,一彎雪亮的弧光如月牙飛旋,一閃即沒。

  “喀嚓!”

  隱隱傳來某物斷裂的輕微聲響。

  那赤火鬼王身形忽頓,腰際紅衣一字翻裂,驀地現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哧!”

  萬千血珠飛旋激射,赤火鬼王上下半身陡然錯裂,被下方青木鬼王的真氣洶洶衝擊,驀地爆炸開來,血肉橫飛。

  黑水鬼王、青木鬼王促不及防,連鎖相接,慣性上衝,青木鬼王的雙手驀地拍抵在黃土鬼王的雙足之上。

  “砰砰”連響,碧木真氣轟然衝入“足厥陰肝經”、“足少陽膽經”木氣克土,毫無防范之下,黃土鬼王不啻於被兩柄尖刀雷霆劈入,悲鳴聲中,黃光渙射,經脈迸裂,倏地拋飛摔落。

  氣浪轟然崩炸,慘叫淒烈。

  黑水鬼王、青木鬼王又與上方的白金鬼王激撞一處。

  此次卻是青木鬼王的頭頂被白金鬼王的凌厲真氣重創,“卡啦”脆響,腦碎頸折,紅白飛射。

  黑水鬼王余勢未衰,倏地與白金鬼王相撞,兩人悶哼一聲,一齊向後跌飛,真氣迸爆反彈,萬千氣箭“噗噗”激響,破入黑帝體內。

  黑帝周身大震,慘白的臉突然脹紫,碧眼暴凸,一道淤血破口飛噴。

  “呼隆”那十條絢光氣龍劇烈顫抖,即將圍撞到王亦君的刹那,光芒吞吐蕩漾,突然渙散崩舞,輕煙淡霧似的化散開來。

  眾人目瞪口呆,尚未明白怎麼回事,五大鬼王業已兩兩自克,三死二傷,五行連環陣登時告破!

  電光石火之間,王亦君擰身錯步,“老妖怪,這一刀是為了今日死傷的五族朋友!”

  天元逆刃一字怒斬。

  黑帝臉色青黑,反手一拍,奮力擋開這雷霆萬鈞的一刀,又噴出一口淤血,倏地朝下墜落。

  王亦君身勢如電,不給他絲毫喘息之機,“這一刀是為了黃帝陛下!”

  銀光刺目,風聲劈裂迸揚。

  “咻!”

  彩光碎裂,血箭飛揚,黑帝怪叫聲中,倏然翻退。

  五鬼陣破,黑帝受其氣浪反撞,經脈重創,五行真氣岔亂相衝,此時又勉力連接兩刀,登時神識渙亂,如萬蟻咬噬,裂痛欲狂。

  “這一刀是為了魷魚!”

  王亦君驀地大喝,五行真氣如天洪泄地,地火噴天“轟”地一聲,天元逆刃破空飛旋,光輪怒舞,萬千道霓光彩线離心飛甩,一閃而過。

  黑帝嘶聲怒吼,五道霓光繞臂飛衝,“蓬!”

  還未化作五龍形狀,已被那神刀氣芒瞬間劈裂。

  胸腹之間登時裂開一條斜斜的長縫,鮮血噴涌,萬千屍蠱激射而出。

  “噗噗!”

  悶響,兩道氣兵余勢凌厲!弧電似的劈入王亦君的腰肋。

  王亦君倏地一震,眼前發黑,劇疼錐心,肋骨、經脈似乎突然斷裂,一時間,氣血淤堵,呼吸不得。

  倏地飄然後退,翻身躍至八殿斷柱之上。

  青他強忍刺痛,縱聲長嘯,壓抑已久的悲怒都在這一刹那爆發出來,“你自稱天下第一,原來……原來不過爾爾!”

  黑帝當空凝立,暗綠色的凶睛驚怒狂亂地瞪視著王亦君,似乎猶自不信自己敗在他的手中。

  喉中“赫赫”作響,作勢欲撲,忽然氣消神亂,腳下一空,重重地摔落在冰面上,再也動彈不得。

  冰屑紛飛,鮮血四濺,數百只蠱蟲從他傷口震彈飛射。

  王亦君心中一寬,再也支撐不住,眼前昏花,劇痛攻心,倏地坐倒在柱頂。

  他肋骨斷了四根,陰維、陽維等脈盡皆震斷,若無一月調養不可恢復。

  若非黑帝業已重傷,真元大減,只怕他此刻早已經脈盡碎,人歸地府了。

  不知過了多久,群雄方才如夢初醒,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呐喊聲。

  就在此時,喧鬧如沸的嘈雜聲中,驀地響起一聲詭厲的號角。

  王亦君倏地一震,那號角聲詭異飄渺,帶著說不出的陰冷妖魅之氣,當是洛姬雅的玉兕角無疑。

  循聲望去,浩淼冰波之上,一只碩大的碧綠怪物急速滑翔飛來。

  其上側坐著一個黃衣少女,仰頸吹奏一彎淡綠色玉石號角,耳垂上兩條赤蛇韻律曲彈,雪白雙足輕輕搖蕩,宛如一個十一、二歲的天真女童。

  驀一轉頭,細辮紛揚,明眸顧盼,笑容甜美無邪,“哎呀,我來得遲了!沒趕上熱鬧光景。”

  聲如其人,沙甜如苹果。

  眾人大凜,喧嘩立止,紛紛警惕戒備。

  這女魔頭瞧來天真俏皮,卻是心機歹毒,厲害之至,不知她所來為何?

  此刻眾人蠱毒未清,萬千屍鬼尚旁徨在側,倘若她忽起惡念,以玉兕角御使這些妖鬼趁火打劫,那可頭疼之極。

  “仙子駕臨昆侖,有失遠迎,還望恕罪,不知深夜來此,有何貴干?”

  姬遠玄踱步而出,應龍等人騎龍乘鳳,盤旋在前,冷冷地盯著流沙仙子,只待姬遠玄一聲令下,便立時動手擒拿。

  流沙仙子舌尖一吐,“嘿嘿,你道本仙子稀罕勞什子的蟠桃會嗎?若不是我的親親小情郎央請本仙子前來救駕,你們就算是拉了九龍船、八駿車,千跪百拜也請我不來呢!”

  西王母淡淡道:“不知仙子的情郎是誰?也在這蟠桃賓客之中嗎?水香竟有幸請得他來,豈能不好好拜會?”

  洛姬雅黑白大眼一轉,凝視著王亦君,笑吟吟地道:“好情郎,西王母要拜你呢!還不扶她起身?”

  八族眾女嬌呼迭起,群雄大嘩,倍感驚訝;唯有六侯爺、姬遠玄等人早已猜到,神色古怪,微笑不語。

  王亦君頭皮發憷,“仙子莫拿我取笑,我何曾央請你來?”

  洛姬雅眉尖一蹙,惡狠狠地插腰望他,待要大發嬌嗔,突然“噗哧”一笑,“臭小子,你的臉皮怎地變得這般薄啦?怕龍女聽見了,吃醋降酸雨嗎?”

  王亦君臉上一紅,待要說話,卻忽地氣岔劇疼,汗珠涔涔而下。

  又聽流沙仙子脆聲道:“臭小子,適才本仙子在河邊洗草藥,你忽然從水里鑽出來,甜言蜜語、死乞白咧地央求我,說什麼有人用屍蠱驅鬼害人,要我務必幫你一忙,將那些蠱蟲驅除干淨,怎地現下又翻臉不認啦?”

  眾人大奇,無不轟然,雖覺不解,但料想流沙仙子所言非虛,對她敵意登時大減。

  王亦君一愣,自己何時做過此事?

  驀地想起先前夸父說過,自己與他打賭,讓他追搬救兵之事;靈光一閃,轉頭迅速掃望人群。

  洛姬雅見他東張西望,聽若不聞,心下有氣,“臭小子,你到底說不說話?再不說話我可走啦!”

  王亦君驀地在人群中尋見晏紫蘇,見她杏眼清澈,嘴角微笑,神色輕松嫵媚,略帶著一絲捉狹得意,與先前那悲痛、恨怒的模樣截然不同;登時大震,心中閃過一個念頭:難道……

  洛姬雅拍了拍那歧獸,自言自語道:“那七,既然他不理咱們,咱們就走吧!橫豎這些人死活不干我事。省得有人還認為是本仙子沒事找事,熱臉貼人冷屁股呢!”

  那歧獸木愣愣地撲扇翅膀,以示贊同。

  王亦君驀地清醒,“是了,我想起來啦!的確是我央求仙子來的。還請仙子快快施展仙術妙法,將九冥屍蠱完全驅清!”

  洛姬雅嫣然一笑,重重地哼了一聲,以示不屑。

  又嘆了口氣道:“既然我的親親小情郎出口央求,本仙子就勉為其難,做一回好人吧!”

  當是時,萎頓在地的黑帝驀地“赫赫”怪叫,霍然坐起身來。

  眾人齊聲驚呼,都道他已氣絕,不料竟突然挺屍。

  晏紫蘇變色叫道:“三生石!快刺碎他丹田的三生石!”

  群雄如夢初醒,紛紛搶身上前,刀光劍影交迭亂閃,朝他腹部刺、劈而去。

  黑帝碧眼怒睜,凶光大作,突然昂首長嘯,衝天飛起,皮肉鼓動,“噗噗”綻破,血花噴涌四射。

  腹部絢光四射,周身驀地變得透明,烏黑的骨骼,鮮紅的肌肉,藍色的血管……交錯密布。

  隱隱可見無數彩色的甲蟲在他體內攢攢蠕動,撲扇飛舞,萬千彩光氣流繚繞奔涌,每一次衝撞,都怒綻起耀眼的光芒。

  他哈哈狂笑,凶睛電芒橫掃,“都給我過來!”

  雙手化爪,凌空飛抓。

  群雄腦中轟然,肝膽欲炸,神識似裂,彷佛自己的魂靈正被無數只鬼爪硬生生地從軀殼中抽拔而出,劇痛欲死。

  洛姬雅失聲道:“攝神御鬼大法!”

  “砰砰!”

  數十個屍鬼哀嚎著飛衝而來,接二連三地撞在黑帝的身上,骨肉斷折橫飛,汙血噴涌,無數只彩色蠱蟲破體飛揚,密雨似的衝入黑帝體內。

  突然一個人平空飛起,慘叫著當頭撞入黑帝的手爪之中。

  “喀嚓”一聲,顱骨碎裂,腦漿迸飛,一叢屍蠱從斷頸噴涌而出直沒黑帝掌心。

  繼而第二個、第三個……念力、真氣稍弱者紛紛拔地而起,悲呼怒撞,血肉漫天迸射。

  群雄大駭,苦苦強撐,應龍等土族高手集結盤旋,將姬遠玄等人護在其中,遠遠地避退開來,似乎在伺機而動。

  翠綠的、橘黃的、銀白的……萬千絢光迷離飛舞,隨著漫漫蠱蟲一齊衝沒入黑帝的身體,源源不斷地奔涌匯集到他的丹田,與三生石激蕩出刺目已極的眩光。

  黑帝張臂厲吼狂笑,周身急劇膨脹,閃閃發光,瞬息之間變作近七丈高的透明妖魔!

  王亦君又驚又怒,汁老妖眼見敗局已定,竟破釜沉舟,不惜冒元神迸爆碎裂的巨險,以此妖法攫取眾屍鬼、群雄的神識,反戈一擊。

  想要奮力與之相搏,奈何經脈斷碎,有心無力。

  正自驚怒無計,卻陡然瞥見那盤蜷在地、奄奄一息的烏金巨蛇輕輕一動,悄無聲息地舒展開來。

  “噗!”

  蛇皮開裂,急速翻蛻,一道金屬似的黑紅色光澤倏然閃耀“啪!”

  烏金巨蛇爆裂開來,赤光電舞,一條八丈余長、直徑五尺的人頭赤蛇飛揚卷掃,驚雷咆哮。

  “燭龍!燭龍未死!”

  王亦君心下大震,這奸猾老怪必是故意裝死,養精蓄銳,等到黑帝麻痹大意之時,全力反擊。

  “轟!”

  屍蠱密集橫飛,黑帝那巨大透明的鼓脹身軀被燭龍蛇身雷霆電掃,登時破裂迸炸。

  黑帝狂吼聲中,反拍一掌,登時將燭龍打得翻身飛騰。

  “哧哧”激響,黑帝殘軀如漏氣皮球似的漫空亂舞,急速縮小。

  他悲怒怪吼,倏地朝王亦君電射而來!

  王亦君心中一凜,驀地明白他要將元神寄入自己體內!

  驚怒交集,奮力運轉真氣,握緊刀柄,只等他衝到身前便全力怒斬。

  黑帝如狂飆卷至,猙獰怒吼,雙手當頭齊拍。

  轟然巨響,王亦君眼前一花,只覺一股洶狂氣浪當胸怒撞而來。

  他還未及提氣揮刀,已被撞得骨骸如散,真氣迸飛,喉中一甜,鮮血狂噴,眼前昏黑,身不由己地朝後高高摔飛。

  胸前驀地一陣刺痛,彷佛有萬千蟲子電閃衝入,耳邊聽見鬼哭狼嚎似的聲響,排山倒海似的將他淹沒。

  迷糊之中,心底森然一涼,又是恐懼又是憤怒,難道此身當真要被妖鬼所據?

  此念方起,忽聽黑帝發出一聲淒厲、狂怒的咆哮,繼而身前一空,氣浪全消,那刺痛之感也煙消雲散。

  身下一震,似乎被什麼人緊緊抱住。

  所觸溫軟嫩滑,幽香撲鼻,那感覺如此愜意而熟悉。

  一個溫柔而嬌媚的聲音貼著他的耳畔響起:“傻蛋,你沒事吧?我們來遲啦!”

  又是歡喜又是擔心,正是龍女雨師妾。

  王亦君正自大喜,忽地又聽見一個極之熟悉的男子聲音,“他奶奶的紫菜魚皮,你什麼時候變得這般不經打了?”

  蚩尤!

  王亦君心中大震,刹那之間激動欲爆,想要大笑,卻發不出聲音;想要看一看他,卻睜不開眼睛,但臉頰滾燙,熱淚卻已洶洶涌出。

  眼前昏黑,心中卻忽然變得說不出的澄淨、喜悅、安寧。

  一時間,他再也沒有什麼可值得擔心的了。

  千鈞一發的緊要關頭,蚩尤、姬遠玄、應龍和燭龍突然一齊出手,碧光、黑氣、黃芒一齊縱橫亂舞,汁光紀已被打得血肉模糊,花花綠綠的蠱蟲發狂似的從他體內激射而出,密密麻麻掉了一地。

  蚩尤仰天大笑,淚水不住地涌出來,驀地跪倒在地,朝著北面接連叩了三個響頭,“爹,孩兒已經殺了這老妖,為您報仇了……”

  姬遠玄聽到此言,也跪了下來,朝著東南方拜了幾拜,含淚不語,想來是在心底默默祭告黃帝。

  蚩尤哈哈大笑,擦干淚水,轉身朝姬遠玄昂然道:“蚩尤殺了黃帝,罪責難逃。你殺了我罷!”

  眾人頓時靜了下來。

  姬遠玄突然喝道:“殺父大仇,焉能不報!得罪了!”

  黃光一閃,鈞天劍閃電似的朝蚩尤刺去!”

  蚩尤昂首立身,避也不避。

  “哧”的一聲輕響,黃光閃爍,衣帛撕裂,毫發無損,只有肋間衣裳破了一道小縫。

  姬遠玄回身持劍,劍尖上釘了一只色彩絢麗的九冥屍蠱,尚在輕輕顫動。

  姬遠玄手腕一抖,將屍蠱震落在地,微微一笑,轉身朝著土族群雄朗聲道:“大家聽好了,殺死陛下的,是蚩尤兄弟體內的蠱蟲,現在我已經殺了它,為陛下報了大仇。從今往後,誰再輕言蚩尤兄弟弑殺黃帝,挑撥離間,姬某絕不輕饒!”

  土族群雄一齊揮舞刀戈,轟然應諾。

  龍族群雄大喜,高聲歡呼起來。

  當是時,寒風大作,天空中不知何時竟已布滿了彤雲,雪花正一片一片地翻舞飄落。

  汁光紀喘著氣,碎裂的眼珠惡狠狠地瞪著天空,忽然嘶聲厲笑,“六月飛雪,天下奇冤。賊老天,我還以為你瞎了聾了!既然你長了眼睛,為什麼不讓我報仇雪恨?”

  反復大叫,淒厲憤怒,那聲音比鬼哭還要淒慘難聽。

  烏絲蘭瑪聽得汁光紀怒號,當即離陣走出,“陛下放心。常言道“不以河濁怨清源”陛下今日雖誤入歧途,成為五族之敵,但當年在位之時仁厚愛民,卻是有目共睹、有口皆碑。燭真神弑帝篡位,人神共憤,罪當萬死。縱使陛下無力伸冤雪恨,也絕不會放過他去。”

  聽到此話,水族中倒有一半的人群情激憤,一齊叫道:“殺了亂臣賊子燭龍!殺了亂臣賊子燭龍!”

  “水聖女,當年你凡心暗動,苦戀龍牙侯,老夫念你年少懷春,不忍耽誤前程,一再規勸安撫,用心可謂良苦。不想你表面假意應承,暗暗懷恨在心,竟妄想除我以滅口。這些年來勾結族內奸惡之徒,想出種種卑鄙毒計,蓄意陷害老夫。今日也不知從哪里找來這麼一個妖魔,自稱黑帝,捏造事實;又伙同這些大逆不道的叛賊,妄想眾口鑠金,玷我清譽,篡奪族中大權。”

  燭老妖說完,忽地變回人形,伸手入懷,掏出一個八角珊瑚盒,輕輕打開一抖,登時掉出一個人來。

  大家陡然一驚,木族朋友紛紛失聲叫道:“段狂人!”

  那人魁偉威武,赫然是蜃樓城的段聿鎧!

  段聿鎧躺在地上,目光呆滯,動也不動。

  蚩尤又驚又怒,衝上前將他抱住,不斷地呼喊他的名字,輸送真氣。

  燭老妖嘿然道:“蚩尤公子想必也知道是誰將他害得如此罷?他屍蠱發作,形如妖魔,若非燭某昨日在昆侖山下無意間邂逅相救,他已經化作僵鬼了。”

  “燭某救醒段大俠之後,以靈犀照神法得知一件頗為有趣之事。原來當日與段大俠一齊被放蠱魔化的,還有喬羽城主和龍牙侯斷浪刀。段大俠的神海中甚至清晰地映著龍牙侯被封印入窫窳的情景。龍牙侯倘若不記得此事,燭某現在便可用三生石照出,讓大家瞧個清楚。”

  金族群雄無不轟然。

  烏絲蘭瑪淡淡說道:“大丈夫敢作敢當,燭真神何必推脫抵賴?幽天玄金碑都可偽造得出,何況區區神識幻象?至於段狂人究竟是被誰魔化,你心底里最為清楚。九冥屍蠱可不是陛下所創,幾十年前真神便已運用得爐火純青了。”

  “水聖女,你這瞞天過海、移花嫁木的計謀果真高明之極。你假借燭某的名義,和這自稱黑帝的妖魔一齊施蠱害人,挑撥離間,栽贓陷害,使得燭某孤立於天下英雄之外,然後又布下連環毒計,必除我而後快。若不是蟠桃會之前,燭某及時得聞風聲,只怕當真要被你奸計所乘,死得不明不白……”

  燭龍轉身對白帝說道:“白帝陛下可知燭某為何直到今日才抵達昆侖麼?燭某與北海真神、天吳水伯一行月初離開北海,原想早早來此拜會各族朋友。但那夜到了單狐山驛站,忽然發生了連串怪事,非但耽擱了燭某行程,還險些要了燭某性命。”

  “白帝想必也知道,燭某所修行的“北冥神功”有一奇特之處,每隔三十六周天的午夜,必定逆行血液、真氣,足足一個時辰不可動彈,少有不慎,立有走火入魔、神識潰亂之虞。這一時辰謂之“逆氣節”那夜恰恰是逆氣節,是以燭某不敢連夜趕路,在山下驛站安頓歇息。”

  “我們方下楊驛站,忽然接到水聖女的密信,言稱北岳山城主“四角牛真”諸懷意欲乘著我們西赴昆侖之機造反;蓋因那諸懷乃是天吳舊部,故懇請天吳返道北岳平叛。水伯匆匆離去不過半個時辰,長老會又火速傳訊,聲稱諸懷已勾結十三城城主,集結三萬大軍與數萬猛獸直撲中都長老會,懇請派遣龍女前往御獸平亂……”

  眾人聞言紛紛朝雨師妾望去,她抱著王亦君遠遠站在一旁,點頭表示其言非虛。

  “北海真神一行走後,留守驛站的隨從只剩下北海四真與十八龍騎衛。半夜里,燭某正在驛站逆氣修行,十余名頭戴野獸顱骨的神秘高手突然衝入屋中,閃電間將北海四真與十八衛士盡數殺死,一齊朝我猛攻。事發倉促,生死攸關,燭某不得不冒險中斷逆氣節,奮起全力將他們擊退。雖然重傷敵方五人,但燭某亦因此氣血崩岔,神識潰亂,危在須臾,若非天吳水伯半途發覺不妙,及時返回護駕,燭某只怕業已魂飛魄散。水聖女,你這調虎離山之計可妙得很呐!”

  烏絲蘭瑪淡淡一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倒是你這苦肉計才真正妙得很呢!”

  “不錯,燭某確是將計就計,苦肉為餌。若不如此,又怎能引蛇出洞,讓你們這些亂臣賊於自行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又怎能為我鼓兒報仇雪恨?”

  燭龍話音未落,忽然揮手一記“崩天河”當頭朝汁老妖擊落。

  眾人一驚,只聽“砰”地一聲,黑帝的頭顱登時炸將開來,一蓬屍蠱洶洶亂舞。

  汁老妖嘶聲怒吼,胸腔驀地爆裂,一道白光倏地破體衝出,朝王亦君與雨師國主怒射而去。

  那道白光竟是一個桃核大的渾圓白骨,四周有七點絢光,跳躍不定,就像是北斗七星……“盤古元魂珠!”

  群雄面色大變。

  相傳“盤古元魂珠”乃是上古大神盤古帝的骨珠。

  盤古死後,肢體化為山岳平原,血液化作江河湖海,其脊椎內七十二顆骨珠則深埋地底,古往今來,僅有六顆掘出。

  此珠可收束元魂,保護其不受外力所害,乃大荒中人夢寐以求的煉神寶物。

  大荒高手施放“元神離體寄體大法”附體他人後,寄體元神的弱點沒有原身庇護,弱點益弱。

  例如黑帝元神寄於強鬼之體,原本其水真元神忌火、忌土,寄體之後更是變本加厲,遇火、土動輒有魂飛魄散之虞。

  但有“盤古元魂珠”相護,元神便固若金湯,巍然不動。

  蚩尤搶身阻擋,“碧春奔雷刀”直劈元魂珠。

  光芒四射,汁光紀怪叫一聲,元魂珠折轉彈射,倏然衝入水族宣長老體內,宣長老登時一聲慘叫,七竅流血,跌跌撞撞,雙手發狂地抓撓頭顱,驀地轉身狂奔。

  燭龍右手一翻,黑光飛舞,頓時將宣長老雙腿齊膝切斷,雙手疾拍,將其骨骼、經脈盡數震斷。

  與此同時,百里春秋大喝一聲,高舉春秋鏡,一道眩目金光閃電似的投射在宣長老臉上,將他陡然拔起,朝鏡中飛旋吸納。

  宣長老嘶聲慘叫,也不知哪里來的巨力,突然雙手直拍,將百里春秋連人帶鏡打得飛落開去,乘勢憑空倒貫,撞入六丈開外的人群中。

  只聽慘呼迭起,眨眼間便有六、七人瘋魔亂舞,“撲通”、“撲通”地四下掉入瑤池之中,也不知究竟哪個才是元魂珠寄體……

  群雄又驚又怒,目瞪口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白帝嘆道:“罷了,他今日既能逃脫,可見是天定劫數,不可強為。當今之計唯有集天下巫醫之力,盡早尋出反制九冥屍蠱的藥物。”

  “白帝所言極是,但劫由人生,若不是燭真神逆天行惡,又怎會遭來如此大劫?欲消此劫,先平天怒。”

  烏絲蘭瑪轉身朝五族群雄盈盈行禮,“烏絲蘭瑪今日要請天下英雄做個見證:本族巫神燭龍偽造聖物,弑帝篡權,黨同伐異,迫害忠良,分裂他族,塗炭生靈。罪惡滔天,罄竹難書,人神共棄,天怨地怒。烏絲蘭瑪願以此身微薄之力,誅滅巨奸,還天下太平,還百姓公道。”

  水族穆長老等人一齊轟然叫道:“願以此身微薄之力,誅滅巨奸,還天下太平,還百姓公道!”

  燭龍細眼光芒爆放,冷冷掃望眾人,那眼神陰寒凶厲,可怕已極,叫喊聲登時小了下來。

  他低沉著嗓子,“燭某今日也請天下英雄做個見證:水聖女烏絲蘭瑪瀆職妄為,欺民辱聖,勾結妖魔,陷害忠良,謀弑巫神,聚眾作亂,其心可誅,其罪重不可赦。今日瑤池盛會,不興刀兵;但蟠桃會後,燭龍必奉天討伐之。誰若跟隨奸黨叛亂,定滅九族,殺無赦。天下各族,倘有庇護本族叛軍、行與方便者,燭龍也必視為敵人,斬盡殺絕。”

  燭龍剛說完,姬遠玄突然大步走出,“燭龍老妖,十年來,你在我土族之內收買內奸,挑唆離間,令我手足相殘,父子相難,令君臣離心,疆上分崩。若不是你,本族怎會有十萬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若不是你,我大哥又怎會迷失本性,甚至謀弑父王、犯上叛亂?若不是你,我父王又怎會真元大耗,被鬼帝妖魔所乘?若不是你,我又何必親手殺死兄長?”

  他越說越是悲怒憤恨,眼圈通紅,猛地拔出鈞天劍,一劍將自己左手小指斬斷,“姬遠玄今日斷指為誓,此生必誅殺燭龍老賊,以雪家仇,以平國恨!”

  土族群雄紛紛拔劍叫道:“誅殺燭龍老賊!誅殺燭龍老賊!”

  蚩尤抱起段狂人,厲聲道:“東海湯谷城蚩尤,在此對天立誓,此生必誅殺燭龍老賊、朝陽谷水妖,以告慰蜃樓城五萬冤魂!”

  龍族群雄登時隨之一齊高喊。

  寒荒國主芙麗葉接著起身道:“茲老賊在寒荒挑唆叛亂,辱殺我八族聖女、數百幼女;又打開翻天印,引發山崩洪水,毀我家國,亡我百姓,此恨不共戴天。寒荒八族誓與燭龍、茲老賊不兩立。”

  寒荒八族隸屬金族,他們既公然與燭龍對敵,金族縱想獨善其身可就難了。

  火族炎帝、東海、南海諸多番國貴侯也隨之起身,凜然宣布與燭龍水妖勢不兩立。

  只有赤帝烈碧光晟、木神句芒與一些海外番侯默然不語。

  燭龍忽然啞聲大笑,“燭某十年來閉門北海,潛心修行,不問天下之事,居然被各位說成大荒動蕩的元凶?

  妙極,妙極!

  敢情你們早已一齊盤算好了。

  嘿嘿,白帝、王母,這便是你們昆侖山的公正中立與待客之道嗎?

  燭某今日算是領教了。既是如此,燭某也不必多言了,就此告辭。列位倘若有本事,就來北海取燭某的頭顱吧!”

  說畢轉身就走,水伯天吳等人一齊轟應追隨。

  烈碧光晟忽然說道:“燭真神且慢!”

  轉身對陛下、王母行了一禮,“白帝陛下、金王聖母,原本這些話不當在蟠桃會上提出,但今日事已至此,唯有說個清楚才是。金族數百年來素以公正嚴明著稱大荒,為世人所敬服,唯其如此,才會有如許英雄豪傑從四面八方前來參加這蟠桃盛會。但近來金族所為,卻大悖公正天道,未免令人不服。”

  白帝道:“不知赤帝所言何指?”

  烈碧光晟道:“逆侄烈炎勾結外賊,叛亂稱帝,已為本族所不容。這樣一個亂臣賊子,陛下、王母非但不將之驅逐昆侖,反倒迎為座上賓,呼之炎帝,不知其意何為?算不算支援叛黨,干預我族內政呢?”

  烈碧光晟不等白帝回答,又咄咄逼人地道:“龍族太子王亦君與湯谷城蚩尤違抗大荒律法,帶領湯谷流囚造反,私自放脫本族逆倫重犯赤松子兄妹,乃至挑唆逆侄烈炎分疆裂土,觸怒赤炎火神,實是本族不共戴天的仇敵。而姬公子悍然違反大荒五族互不干政之律,帶兵犯境,支援烈炎叛亂稱帝,也是使我火族分裂叛亂的罪魁禍首。敢問陛下、王母何以對這樣的無賴奸賊奉為上賓,不惜將公主下嫁?甚至甘與他們同流合汙,分裂天下,置大荒於水深火熱之中?”

  木神句芒忽然插口道:“赤帝所言極是。王亦君與蚩尤這兩小賊野心勃勃,一心挑撥五族,掀起戰端。譬如偷盜本族苗刀、無鋒兩大神器,毀傷聖女清譽,假冒羽青帝轉世,與叛賊雷神狼狽為奸,掀動叛亂,甚至悍然派遣龍族妖軍連月侵擾本族疆域……哪一件不是令人發指的滔天之罪?倘若陛下、王母仍堅持公正之道,便當助我火、木兩族,將這兩個奸賊拿下問罪才是,焉能中彼等奸計,引起空前的戰亂浩劫?如此不辨是非,助惡為虐,豈不令天下人心寒?”

  木族、火族眾侯齊聲叫道:“請白帝、王母主持公道,明辨是非,懲處奸賊!”

  這兩個老奸巨滑之徒明明支援燭龍,卻又故意裝腔作勢,做出大義凜然之狀,妄圖迫使白帝、王母站到他們一旁。

  王母淡然說道:“赤帝、木神此言差矣。蟠桃會乃是天下英雄盛會,酒端八方,來者是客,不分族別,不論恩怨,盡皆一視同仁,這才叫公正無私。倘若今日偏聽二位之言,豈不是對龍族、土族不公,令天下人寒心嗎?何況白帝陛下又非神帝,又有何權責斷別是非,懲處他族之人?”

  烈碧光晟倏地變臉,陰沉沉地道:“如此說來,王母是執意要庇護這些奸賊了?既然金族自甘墮落,與這些亂賊叛黨沆瀣一氣,禍害大荒,與天下正道為敵,那我們就無甚可談了。”

  句木頭也陰陽怪氣地笑道:“赤帝說得極是,金族若是庇護這些亂賊,便是與我木族、火族為敵。言盡於此,列位保重。”

  兩人居然不顧白帝挽留,帶著各自部眾,與燭老妖一齊拂袖而去,轉眼之間,三族十六番國兩千多人便走得精光。

  蚩尤在鬼界中無意間放走的鬼囚,也是在瑰璃山、冰河谷打敗五行鬼王,救走蚩尤與晏紫蘇的神秘人物;亦是數日之前,從白帝、西王母、龍神、王亦君等十余頂尖高手眼前搶走窫窳的怪人。

  當日在冰河谷山洞之內,蚩尤與晏紫蘇為五行鬼王所困,正值生死一线之際,那神秘人突然殺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潰五鬼,救走兩人。

  此人直如行屍走肉,當是元神寄體;其神功絕頂,性格孤高乖戾,喜怒無常,不知是何方神聖。

  緊隨他的三只妖鳥羅嗦聒噪,似乎也是什麼冤魂寄體。

  那人對蚩尤似乎厭惡已極,雖然救了他們的性命,卻冷冰冰地聲稱只是為了抵償當日蚩尤在鬼界的相救之恩,將二人拋在昆侖雪山深谷後,便與三只妖鳥一齊揚長而去。

  天寒地凍,草木皆兵,為躲避各族偵兵,晏紫蘇二人不得不躲入冰洞深處。

  蚩尤時而昏迷,時而發狂,晏紫蘇雖換遍他周身血液,殺滅蠱蟲,卻依舊不能令他恢復本真神識。

  若不是晏紫蘇從觀水城取得的那一小塊三生石,蚩尤多半早已溟滅本真,萬劫不復了。

  那人不知為何突然去而復返,救醒晏紫蘇,拎著二人躲入昆侖南淵。

  那里雖然凶獸橫行,毒蟲四布,但比起外面反倒安全得多了。

  況且晏紫蘇又是蠱毒高手,驅蟲避毒自不在話下。

  其時蚩尤日益惡化,一日瘋魔三、五次,發狂之時連晏紫蘇也絲毫不識,遇獸殺獸,遇人殺人,若非那人出手制住,只怕連她也早已成了刀下冤鬼。

  那人救治蚩尤不得,極不耐煩,忽然惱羞成怒,大發雷霆,數祖典宗地對他狂罵不已,厭憎之情溢於言表。

  蚩尤半渾半醒,聽他辱罵父祖,狂怒不可遏,數次與他殊死激斗,卻每每被他擊敗、制服。

  那人冷嘲熱諷,說喬家子孫、羽青帝傳人也不過如此,苗刀所遇非主雲雲,激得蚩尤越發狂怒,竭力欲奪回苗刀,卻始終不能。

  這樣過了兩日,那人的怒氣漸漸消了,對蚩尤也不再動輒喝斥辱罵,只是冷冷地瞥望著他,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那日一早醒來,晏紫蘇發覺神秘人不見蹤影,只道他終於失卻耐性,棄之而去。

  不想到了黃昏,他竟取回一塊頗大的三生石,塞入蚩尤的口中。

  蚩尤得了三生石後,神識頓時大為清明穩定,雖然仍有發狂之時,但比起之前的瘋魔之狀,已不可同日而語。

  那神秘人見蚩尤暫時無恙,便不再理會,攜帶苗刀,再次消失得無影無蹤。

  蚩尤三人真元未復,又身處凶險莫測之地,不知外面形勢,故不敢輕易離開洞穴,每日唯有靜心調息療傷。

  前夜,晏紫蘇在南淵谷底的大河邊收集蠱蟲之時,突然發現河底竟沉了千余金衛屍首,其中便有幾個甚是眼熟的金族偵兵,顯是新死不久。

  驚駭之下,大覺不妙,料到昆侖必發生了意外凶險之事。

  但生怕告訴蚩尤後,他擔心纖纖等人安危,而置自己生死於不顧,是以瞞而不報。

  不料到了昨夜,那神秘人忽然回到淵底山洞,將連日蟠桃會上發生之事一一告知,並冷冰冰地突發驚人之語,聲稱那幽天鬼帝以九冥屍蠱控制了萬千鬼兵,當夜將率眾襲擊昆侖,剿殺五族群雄;要他們快快自行逃命。

  晏紫蘇聞言變色,始知事態嚴重,不敢再作隱瞞。

  蚩尤正半信半疑,聽了晏紫蘇的驗證之言,更是驚怒交集,當下不顧自己乃五族通緝之身,決定立時趕往瑤池宮解救纖纖、王亦君等人,同時為父親報仇雪恨。

  蚩尤正欲從那神秘人手中奪回苗刀,沉於河中的千余屍鬼突然浮出水面,朝他們圍攻而來。

  那神秘人揮舞苗刀,瞬間殺透鬼軍,消失無影。

  蚩尤雖緊隨不舍,卻還是追之不上。

  但追至雪山冰谷,卻意外地邂逅了雨師妾與龍神,將她們從鬼兵重圍中平安救出。

  鬼兵越來越多,蚩尤一行不敢戀戰,苫斗突圍而出。

  到達瑤池宮時,那里已成了十里鬼域,五族群雄盡皆被黑帝與鬼軍壓制。

  晏紫蘇眼見敵眾我寡,勝算極低,而她又不善於控制九冥屍蠱,便勸住蚩尤,決意四尋援兵,解救群雄。

  五人遍尋諸峰,發現偌大昆侖,竟成了空山卒城,所有守山的金衛、巡兵竟都不知所蹤,想必已被妖魔之屍蠱化作鬼兵。

  只在貴賓館中瞧見蒙頭大睡的夸父。

  而十日鳥或被封印於苗刀,掌控於神秘人之手;或受重傷,奄奄一息;他們已無可騎乘的神禽仙鳥,來不及趕往附近城邦引尋救兵。

  晏紫蘇計上心來,化作王亦君,騙得夸父歡天喜地地飛奔下山,四處搬尋救兵。

  他奔行極快,遠勝普通神禽,果然半夜之間,便追到了應龍大軍,並將消息傅到了西荒七座重城要鎮。

  蚩尤一行離開貴賓館,趕回瑤池,半途中再次遭遇大批鬼兵的狙擊。

  五人浴血奮戰,被衝敞開來,晏紫蘇突圍,竟在極樂谷天音河畔瞧見了洗濯草木的流沙仙子。

  雖對她頗為不喜,卻知她精擅屍蠱之道,天下罕匹。

  當下故技重施,裝扮王亦君,軟語相求,終使得她芳心大軟,答允施法救人。

  清晨,天色昏暗,赤彤色的雲海洶涌起伏,沉甸甸地擠壓著巍峨連綿的雪嶺冰峰,時而亮起一道道雪亮的閃電,悶雷隱隱不絕。

  狂風怒舞,大雪紛揚,八百里昆侖銀裝素裹,皚皚蒼茫。

  “嗚嗚”的風聲中,東面忽然傳來一陣陣高亢而激越的鳥鳴獸吼,驚雷似的在群山之間轟隆回震,滾滾不斷。

  一道熾光紫電似的劈過,雲層迸飛裂舞,“轟”的一聲,漫漫飛騎呼嘯衝出。

  那群飛騎約莫兩千之眾,銀盔素甲,旌旗獵獵飛卷,狂飆似的穿梭下衝。

  當前三人共騎一鳥,白衣玉帶,身姿婀娜,臉容秀麗凝肅,竟是三個英姿勃勃的孿生女子。

  當中女子桃紅纏頭,斜背赭紅龍角長弓,玉帶上纏繞可七條赤紅怪蛇;左首女子翠綠纏頭,腰懸淺綠玉柄彎刀;右首女子鵝黃纏頭,掌心托著一面黃銅圓鏡,鏡面搖晃,橙光閃耀。

  三女所騎怪鳥形如巨雕,一首三身,六爪如鈎,雙翼舒張時長達五丈,黑羽如漆,頸毛赤紅,威風凜凜,鳴叫聲如金石並奏,赫然是西荒凶禽赤頸鴟雕。

  雲海鼓舞,風雪茫茫,眾飛騎正叱呵齊呼,洶洶穿掠,忽聽鴟雕扭頭發出一聲尖利刺耳的怪叫。

  鵝黃纏頭女子柳眉一蹙,“是誰?”

  銅鏡一亮,黃光電射,劈入右前方那滾滾翻騰的彤紅色的雲層,立刻化作一道紫色熾芒,將四下照得通紅亮堂。

  桃紅纏頭女子倏地翻手張弓,閃電似的抓起一條赤紅怪蛇,“咻”的一聲,朝著紫光最盛處怒射而出。

  眾飛騎齊聲大喝,隨之彎弓射箭,一時萬矢齊發,銀光電芒,直如流川飛瀑。

  那姹紫嫣紅的雲層之中,驀地響起“榴榴”的怪叫,既而“叮叮當當”脆聲爆響,箭矢激彈,衝天亂舞,一人淡淡道:“三危仙子匆匆忙忙,趕去哪里?”

  話音未落,赤紅怪蛇“嗚嗚”尖叫,突然急電飛回,“仆”的一聲,穩穩當當地纏在桃紅纏頭女子的玉帶上。

  三女齊聲道:“金門山神?”

  神色大松,躬身抱拳。眾飛騎轟然盤旋,一齊行禮。

  雲濤分卷,雪花四散,一個素衣老者斜身側騎在巨翼赤犬之上,八字灰眉,細眼如絲,滿臉怠懶神態,右手撐舉著一杆銅骨大傘,正是聞名大荒的金族“天犬黃姖”此人原為金族四大將軍之首、金族長老,亦是族中僅次於白帝、金神、王母、蓐收與陸吾的第六大高手。

  當年曾是西王母的三大授業恩師之一,後來卻因與她不和,辭去官職,隱居於金門山上,終日游手好閒,以斗獸飲酒為樂,不復問金族之事。

  “原來神上也收到青鳥的信訊了,那真太好啦……”

  話未說完,鵝黃纏頭女子已搶著道:“姐姐你真糊塗,神上趕來,多半是因為天犬吠兵哩。”

  桃紅纏頭女子白她一眼,似是嗔怪她多嘴攪事。

  原來黃姖騎下天犬乃金族神獸,凶烈無匹,更有一奇怪習性,可感應天下刀兵烽火,只要有戰事發生,它必定朝其方向怒吠不止。

  黃姖細眼一翻,“什麼青鳥?我可一概不知曉。今日是蟠桃會最後一日,老夫是去昆侖山找人斗狗的。桃花仙子,你們這般心急火燎地,難道也是去昆侖山斗鳥麼?”

  三女齊聲道:“不敢。昨夜得青鳥報信,昆侖山遭妖魔襲擊,諸族賓客危在旦夕,三危姐妹謹遵聖旨,趕往昆侖護駕。”

  這三個孿生姐妹乃是金族鎮守三危山的城主,世稱“三危仙子”大姐桃花仙子,其“龍角赤蛇弓”有雷霆霹靂之威,變幻莫測,素有“大荒第五名弓”的美譽;二姐綠梅仙子,善使“碧玉流冰”刀;三妹杏花仙子,其神器“電光鏡”與白帝的“金光照神鏡”、赤霞仙子的“流霞鏡”、百里春秋的“春秋鏡”……並稱天下五大名鏡,光若流電熾火,直可蝕金化鐵。

  飛了小半時辰,隱隱聽見遠處群山間鼓號喧嘩,一浪又一浪,越來越響。

  眾人心中陡然高懸,細細辨聽,那鼓樂號角雄壯高越,竟似是金族軍樂,登時又驚又喜:難道其他援兵也已經趕來了麼?

  當下齊聲高呼,加速飛行。

  三危飛騎翻過巍巍雪嶺,忽聽“砰”一聲,一道紅光衝天飛起,雲海如霞,群山盡赤,昆侖主峰歷歷在目。

  萬千飛騎密密麻麻地環峰繞舞,烏雲似的起伏;瑤池水光波蕩,人影憧憧,金族旌旗四處翻卷飛舞,遠遠望去,少說已盤集了兩三萬之眾。

  忽聽花炮轟響,絢光衝天,將漫天雪花映照得光怪陸離,有人“嗚嗚”吹角,高聲叫道:“各巡兵隊長聽令:速將眾城主、將軍領入“集賢閣”接風洗塵;各部弟兄隨巡兵使前往樂游山八百樓休息。”

  人語嘈雜,一隊隊巡兵次第飛旋,將盤集主峰的諸多金族將領、士兵有條不紊地分別引往西、南兩方。

  冷風撲面,清寒透骨。

  廊檐冰霜凝結,廊外大雪紛飛,一片銀裝素裹的蒼茫世界。

  杏花仙子曲身在廊沿坐下,雙腿搖蕩。

  心想:“是了,不知太子傷勢如何?倘若偷偷能見上一見,瞧瞧他究竟長得什麼模樣,那也不枉今日跑這一趟啦!”

  雙頰暈紅,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忽然瞧見三丈外的雪地中凸起一物,渾圓如球,銀光閃耀,徐徐向她移動推近。

  杏花仙子“咦”了一聲,大感好奇,足尖一點,翻身掠入雪地,那物登時停頓,動也不動。

  杏花仙子微起警戒之意,緩緩取出“電光鏡”光芒一閃,急電似的投射在那物之上。

  只聽“吱吱”怪叫,雪層紛飛,一只毛茸茸的銀絲雪兔跳了起來,驚惶失措地四處亂眺。

  “原來是你這小頑皮。”

  杏花仙子伸手一抓,將它頸子皮毛捏了正著,提懸半空。

  那銀絲雪兔瞪著桃紅色的眼珠,驚恐萬狀地望著她,銀須跳動,胖嘟嘟的四肢搖搖擺擺,不住地發出哀鳴之聲。

  杏花仙子心下愛憐,將它抱入臂彎,“小兔子,你急急忙忙地想跑到哪兒去?不如跟我一起回三危山吧?”

  銀絲雪兔眯起眼睛,任由她輕輕撫摩,“哼哼卿卿”地叫喚,也不知是否聽懂了她的話語。

  杏花仙子見它溫順乖巧,越發喜愛,一時間將王亦君之事拋到了九霄雲外,“小兔子,你餓了麼?我帶你吃點嫩菜芽……”

  話音未落,那銀絲雪兔突然一震,倏地抬頭,桃紅色的眼珠放出妖異絢麗的光芒,周身銀光怒放。

  杏花仙子眼前一花,匆覺胸口刺痛,仿佛有什麼尖銳之物陡然鑽入,呼吸登時窒堵;“啊”地一聲,松手將雪兔掉落在地,跟踉艙艙,天旋地轉,宛如掉入一個七彩繽紛的漩渦之中……

  玉螺宮座落於玉山南翼偏峰,原為西王母掛冠聖女之前的府邸。

  自白帝封纖纖為西陵公主之後,便派遣三百名巧匠連日施工,擴建成五殿十閣的規模,將其改為公主御宮。

  又依纖纖之言,更名為“玉螺宮”只是這兩日連遇風暴大雪,工程進度不免大受影響,擴建方甫開始,便已被迫停止。

  此宮在昆侖宮群之內,戒備森嚴,為了保護王亦君、龍神等人,防止逃逸的妖魔再度來襲,白帝將龍族一行暫時遷入玉螺宮,水、火,土等各族群雄也集中於附近諸峰的宮殿之內,由巫凡、巫相、巫陽、巫履等西荒神醫治病驅蠱。

  險峰突兀,林海茫茫,風雪掩映中,隱隱仍可見淡淡的一抹綠色。

  林木深處,一座巍峨宮殿若隱若現,其檐頂渾圓回旋,造型優雅奇特,遠遠瞧去,彷佛一個巨大的淡橘黃色海螺,剔透玲瓏,頗為可愛,當是玉螺宮無疑。

  雪檐垂冰,廊燈搖曳,殿外眾金衛紋絲不動,如冰人雪塑。

  大殿水晶窗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寒霜,迷迷蒙蒙,隔窗而望,外面那蒼茫的雪景越發顯得混沌下清。

  殿內焚香溺娘,八角銅蟾爐火光跳躍,水晶窗上時而融化一道水线,迤邐淌落。

  晏紫蘇斜倚窗邊,輕輕地呵了一口氣,窗子登時朦朧了一塊。

  她伸出纖指,在那白茫水霧中畫了一只小烏龜,閉起雙眼,雙手合十,櫻唇翕動;心下忐忑,惴惴不安此刻,王亦君、蚩尤、雨師妾、龍神、龍族群雄以及那只重傷的太陽鳥都在偏殿密室之內,由流沙仙子與靈山十巫救治,尚不知形勢如何、靈龜乃是青丘國的圖騰吉獸,青丘國拜乞神靈時,必對靈龜祈禱寄言。

  晏紫蘇原先豢養的那只小龜在西海被百里春秋等人搜走,無所祈告,只好畫只小龜替代之。

  匆聽殿外傳來喧嘩之聲,有人叫道:“白馬神,大事不好了!”

  眾人一凜,隨著英招急奔出殿,只見六名巡行金衛拾著幾個人朝廊內急速退入,“嗆然”脆響,四周金衛劍拔弩張,凝神戒備。

  英招沉聲道:“怎麼回事?”

  那六名巡衛伏倒,齊聲道:“我們巡行到偏殿時,發現無一守衛在崗,深覺蹊蹺,於是四下搜索,結果在雪杉林內發現杏花仙子和三名玉山聖衛屍體……”

  眾人聞言大凜,玉山聖衛乃是王母御衛,怎會斃命於此?

  凝神四眺,周圍寒風怪號,大雪茫茫,卻不見有絲毫異狀。

  英招低頭望去,只見杏花仙子花容慘白,周身僵硬如冰石。

  那三名守衛面色鐵青,雙眼翻白,當已斃命多時。

  其中兩名衛士腰纏玉帶,衣角繡了一只黑斑雪豹,甚是醒目,另一名則被剝去外衣,只剩下薄薄的素布勁裝。

  姬遠玄俯身試探四人鼻息,臉色一緩,喜道:“杏花仙子尚有氣息!”

  眾人顧不得一旁喧嘩吵鬧的靈山十巫,忙將她抬入殿中,爐火烤暖,運氣輸導。

  過了片刻,杏花仙子倏地坐起身來,怒叫道:“金門神莫走!”

  眾人大凜,齊道:“金門山神?”

  杏花仙子斷斷續續說了半晌,才將事情原委說得清楚:她為了一睹龍神太子的風采,不想撞上烏絲蘭瑪玉螺宮外鬼鬼祟祟的,被打成重傷;恰逢西王母的三個御衛奉命趕聖玉螺宮,烏絲蘭瑪乘勢將他們擊殺,剝下其衣服,偽裝成御衛模樣。

  杏花仙子說到最後,極是焦急,氣息不繼,立時又轉暈迷。

  眾人大駭,迷惑不解。

  當下英招急令巡衛通報白帝、王母,自己則與姬遠玄、晏紫蘇等人兵分數路,分頭尋找科汗淮。

  只有流沙仙子、靈山十巫等人留在殿中救治杏花仙子。

  殿外則加強警戒,由四百名精銳衛士重重守護。

  “砰”地一聲悶響,偏殿大門緊緊關閉,也將靈山十巫的爭吵聲摒絕在銅門之外。

  聽著流沙仙子與眾衛士的腳步聲越行越遠,再無聲息,杏花仙子方慢慢地睜開眼睛,瞳孔閃過一輪絢彩妖光。

  她倏然坐起,環首四顧,狹長的偏殿密室如黑暗的長廊,幽深不見底,每隔五丈乃有一個小小的銅爐,跳躍著淡紫色的火光;左側高壁上,鑿了一排極密的微小通氣孔,萬千道白色光线密雨急箭似的投射在右壁上。

  兩壁鑲嵌的夜明珠與玉燈石輝映著爐火與白芒,折射出迷離萬端的幽光。

  沿著左壁,一排石床綿聯鋪開,每張石床上均蓋著一個淡黃色的橢圓水晶罩,隱隱可見其中朦朧人影、以及串串飛揚的彩色氣泡。

  杏花仙子飄然起身,鬼魅似的穿行於石床之間,一個接一個地仔細端詳、查尋。

  驀一停頓,在一石床前立住,素手輕輕撫摩著水晶罩,唇角漾出一絲詭異而妖媚的微笑,低聲格格地笑將起來,喃喃道:“五德之身!五德之身!可算找到你啦!”

  在那水晶罩內,靜靜地仰臥著一個俊逸挺拔的少年,英眉舒展,雙目緊閉,嘴角掛著一絲淡淡的溫暖笑意,仿佛正做著香甜的美夢,正是近來名震天下的龍神太子王亦君。

  杏花仙子目光四下電掃,笑意凝結,森寒冰冷,嬌俏的臉容在迷離的幽光中顯得說不出的詭異陰森。

  素手輕輕一推,將那水晶罩掀了開來,無數彩色氣泡登時溺溺飄搖,在黑暗中逐一破滅。

  她櫻唇微啟,一道絢光登時破射而出,光芒越來越盛。

  “噗”地一聲,一個核桃大小的渾圓白骨從她貝齒紅唇之間鑽了出來,緩緩旋轉,當空飛舞。

  骨球離體的刹那,杏花仙子的眼神登時暗淡渙散,周身棉花似的癱軟,萎頓在地。

  那骨球晶瑩剔透,四周有七點絢光,跳躍吞吐,仿佛北斗七星。

  越轉越快,倏地衝至王亦君的唇邊,“格啦啦”一陣脆響,硬生生地擠入他的口中,咽喉登時鼓起老大一塊。

  當是時,“砰砰”連響,銅門洞開,偏殿內突然燈火通明,無數金衛怒吼著潮水似的涌了進來。

  那排石床上的水晶罩接二連三地震飛開來,笑聲大作,數十人起身飛掠,將“王亦君”包圍得嚴嚴實實,刀光劍芒、絢彩真氣耀眼閃動,齊聲笑道:“妖魔,你自投羅網,還不乖乖束手就擒!”

  “王亦君”的體內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狂怒的厲吼,熾烈的青光轟然四射,“轟”地一聲震響,“王亦君”的身體突然炸裂為萬千碎片!

  絢光團團鼓舞,一個青銅小鼎破光飛出,“嗚嗚”亂轉,那骨球在鼎內狂亂飛舞,始終無法衝出。

  卻聽一人笑道:“汁老妖,這才叫作困獸之斗,飛蛾撲火!既然你自己急不可待地衝入煉神鼎,又何必急著出來?”

  那人俊秀灑落,笑容溫暖燦爛,赫然正是王亦君!

  在他身側,雨師妾、應龍、夸父、姑射仙子等高手一宇排開,真氣交錯飛舞,將煉神鼎團團罩住。

  “嗡嗡”震響,銅鼎青光越熾,元魂珠幻彩流離,汁光紀的元神不斷地發出淒厲怒吼。

  人聲如沸,姬遠玄、英招、晏紫蘇、流沙仙子等人擠入人群,見狀無不大喜過望。

  黑帝元神既已被困在煉神鼎內,九冥屍蠱便如無源之水,無根之木,不足為懼。

  原來王亦君蘇醒之後,料定黑帝失敗之後必不甘心,一定會想方設法寄體於自己的“五德之身”進而修練“攝神御鬼大法”東山再起。

  因此便設下圈套,將一金族死囚化作自己模樣,將煉神鼎置於其咽喉,等著老妖自動上鈎,鑽入煉神鼎中,而後一舉擒獲之。

  這時,杏花仙子“嚶嚀”一聲,重新蘇醒過來。

  秋波蕩漾,瞧見四周密密麻麻的人群,突然想起發生之事,登時暈生雙頰,羞慚無已。

  王亦君微笑道:“仙子不必自責,若不是你帶他到此,我們也無法這麼快便將老妖擒獲。說起來你才是第一大功臣呢!”

  眾人齊笑。

  杏花仙子俏臉紅透,更覺忸伲慚愧,見眾人殊無怪責之意,芳心稍定。

  悄悄抬眼瞥去,只見王亦君如玉樹臨風,秀竹傲岸,果然如傳說中那般俊秀動人,一顆心立時突突亂跳起來。

  這一日短暫而又漫長,發生了諸多奇妙之事。

  最令眾人歡欣鼓舞的,莫過於黑帝元神受困煉神鼎,灰飛湮滅。

  黑帝元神既歿,蠱源自然斷絕,群雄體內蠱蟲雖仍未除盡,亦已不足為患。

  黑帝魂飛魄散之後,靈山十巫老大不情願地取出“伏羲牙”為蚩尤脫胎換骨。

  他們在煉神鼎中放入九九八十一種勾魂毒草、靈丹仙藥,以“三昧真火”、“飛英紫炎”、“黑熾石”烘燒成“回魂湯”再將元魂珠置入蚩尤丹田,將“伏羲牙”刺入蚩尤椎骨,而後將他封入煉神鼎回魂湯中,施法醫治。

  “伏羲牙”刺入蚩尤椎骨時,其痛如裂魂挫骨,疼不可遏;勇悍如蚩尤,亦忍不住嘶聲狂吼,體內萬千妖靈發瘋似的四下衝涌,碧光翠芒眼花繚亂。

  待到蚩尤過了最為凶險的時刻,靜靜地躺在鼎中沉睡,體內妖靈從其心腦經絡絲絲縷縷地吸納入“伏羲牙”;而他的本真元神則被分流引入元魂珠中。

  如此再過六日七夜,那些妖靈邪魄便可盡數從蚩尤的神識中剝離而出,封印鎖入神牙椎骨,再也不能干擾他的本真神識了。

  王亦君見他漸轉無恙,心中大安,極是歡喜。

  當夜,昆侖山再度設宴歡慶,同時也為各路援兵接風洗塵。

  群雄畢集,昆侖宮笙歌溺溺!

  舞蹈翩翩,斛杯同絲竹交奏,笑語與金鍾共鳴,燈紅酒綠,人影錯落,極是熱鬧。

  眾人盡興歡宴,大醉而歸。

  蟠桃會後,大荒動蕩、對峙之勢已不可逆轉,為防止燭龍、烈碧光晟等人乘隙襲擊,群雄陸續辭別昆侖,返回各族境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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