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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獨退雄兵 念不宜多

  雲龍山下試春衣,放鶴亭前送落暉。

  作為中原重鎮的徐州,當然有著不錯的山河風景,但是縱觀歲月長河,有如詩如畫心境的時刻並不多。這些天的徐州不僅不太平,還可說是火燒眉毛,緊張萬分。

  葬天江一线戰火紛飛,前线所需的各類補給,糧草有近半要匯聚於徐州再經由泗水河運輸往南。陷陣營的抵達駐扎,不啻於斷了燕國最重要的糧道之一。燕國追擊的兵馬在各路野戰中被陷陣營打得心驚膽戰,根本不敢靠近。當陷陣營神兵天降一樣出現在徐州,追擊的兵馬還遠在天邊。

  徐州糧道已經被連番騷擾了許久,運輸不暢,陷陣營的到來徹底將糧道斷絕。尋常護衛糧道的兩三千軍出了城就是陷陣營嘴里的肉,那些武功高手們結成陣勢,不需一個時辰就能殺散護糧軍。要調動一兩萬的大軍出去護送糧道,陷陣營立刻做鳥獸散,連影子都抓不著。但是大軍一走,運糧船隊立刻遭殃,大半被燒,小半被搶……總不能動用如此龐大的軍伍一路將糧草送到葬天江邊去。徐州城總共才多少兵馬,能分別護送得幾批?就算你再添二十萬大軍護送糧草,一路人吃馬嚼,還沒行到半途糧草都得吃光,還送什麼糧?

  兩日之前,陷陣營在泗水河邊發難,徐州就連一顆糧米都沒能送出去,一州官吏個個愁得眉頭緊鎖,戰戰兢兢。有些要職官員更是日夜祈祝,什麼升官發財此刻都不用想了,能保住一條性命都已知足。

  燕皇的聖旨就像一柄時刻懸在徐州官吏頭上的鍘刀,隨時都會落在每個人頭上。——陷陣營在大燕腹地兩月,追剿不力的將領丟了將印的都有多少,斬首的都有。徐州這里若影響了前线的戰事,又有多少人頭會落地。徐州的統兵將領更是時刻芒刺在背,陷陣營實非他們所能奈何得了的。但這伙瘟神既然到了這里,就幾乎注定他們要遭殃的命運。他們唯一的希望,就是圍剿陷陣營的大軍趕緊到來,也不需要真正圍剿了這幫瘟神出一口惡氣,只消將他們趕跑,趕得越遠越好就萬事大吉。

  可是這一相當朴實的希望在第三日清晨有了苗頭。吳安邦官封平虜將軍,左中郎將,領著三千騎軍,七千步軍,整整一萬人馬。這只威名赫赫,極善野戰的悍軍最早來到徐州地界增援。但是悍勇非常的吳安邦在進入徐州地界之後就放慢了腳步,慢吞吞地挪了一整日,然後在離徐州城二百里之外安營扎寨,再也沒有靠近一步的想法。

  徐州派去的使者回來後破口大罵!他原本是去商議請這只大軍與徐州軍配合,一同驅除陷陣營,保護糧道的。可吳安邦只一句話,本將來這里只為圍剿陷陣營,糧道之事與本將無關。使者急了,這不是置徐州死活於不顧麼?好吧,糧道你不管,那什麼時候圍剿陷陣營?吳安邦的回答把使者給氣笑了:“待其余五路圍剿大軍來後,自有定奪!”

  使者離開時,見這座大軍營寨正在搭設密密麻麻的鹿角,整座大營死氣沉沉,軍士們一個個緊張萬分,只能嘆了口氣。這哪里是來追剿敵軍的?分明是自身難保,時刻都在加緊防備,士氣低迷得連散兵游勇都快說不上了。

  此後又過了兩日,徐州日日運送糧草,還是一顆糧米都沒能送出去,運送的糧草成了敵軍的補給……平虜軍的騎兵極具象征意義地出動了三回,都是遠遠地不敢靠近,一旦陷陣營退軍,他們也會火速撤回大營,別說交鋒,連領軍的將領互相長什麼樣子都看不清。

  挨到第三日清晨,平虜軍倒是派了使者來到徐州城。州牧譚安德異常重視,立刻親自接見,然後直接把使者給轟了出去,火冒三丈的譚安德怒罵聲吼得州牧府上下人人聽得一清二楚。——平虜軍使者不是來商議對付陷陣營的,而是糧草告急,來找徐州要糧的。

  希望夢幻泡影般破碎,譚安德再也坐不住,先派了兩只萬人隊出城,攜帶五天的口糧護送一批船只出城。囑咐無論如何要護住這批糧草,至於他們的口糧,五日之內自然會另由後軍送來。兩隊的將軍們大喜過望,州牧大人這是毫無辦法,只能死馬當活馬醫,能送一次算一次。好事落到了自己頭上,這批糧草能送到葬天江邊,罪責能減輕多少?若是後續再也不能運送出糧草,自己這一趟還是大功一件!

  兩支萬人隊興衝衝地出了城,運送糧草去了。人多膽氣就壯,一路上陷陣營也的確不敢來與這只大軍正面交鋒。或許這幫匪徒想的是等大軍回城之後再動手,可惜啊,州牧大人神機妙算,大軍不會回城!

  次日一早,又有兩只萬人大軍先後出城,顯然是給前面運送糧草的大軍送給養去的。兩萬人的大軍,要運送給另外兩萬人馬的給養,加上自己要吃要喝的,隊伍如長龍,足足走了半日才出了城,迤邐一路向南而去。

  以巨大損耗的代價,徐州終於送出去一船隊的糧草。但徐州官員們依然憂心忡忡,轉眼去了四萬大軍,徐州剩下的三萬軍馬只夠守護四處郡城之用,甚至徐州城里都只有一萬軍。如此一來,在護糧大軍回來之前,接下來的日子是一顆糧食都不用想運送了。然而時值夜半,還是出了事!

  一小隊十余人的小軍星夜趕回徐州城在城外叫門,守城軍認得是今晨派出去的兵丁,趕緊放下吊橋。那隊小軍入了城就開始大哭禍事了禍事了,要立刻面見州牧。譚安德一問,登時面如死灰。原來今日出城給護糧隊運送糧草的大軍剛剛扎營不久,統兵將領召集諸將在大帳里商議,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十幾名細作居然混在大營里,見面三下五除二就剁翻了幾名將領,把尖刀架在大將的脖子上。

  領頭的是一名女子,風姿之美令人不敢逼視,也不知道她在大帳里說了些什麼,諸將就此投降,大軍拐道,押著糧草補給向陷陣營駐地去了。他們這隊小軍趁著夜色逃脫,星夜趕回報信……

  譚安德一副大限已到的樣子軟倒在椅子上,好半晌才有氣無力地道:“去召集上下官吏,本官有事要商議。”

  長史,治中,別駕,功曹,還有一眾將軍得了信,火速趕到州牧府。只見譚安德在窗前怔怔望天,誰也不理,邊上除了個面生的小廝手里捧著聖旨,再無他人。一州官吏將軍擠得廳堂滿滿當當,人都到齊之後,譚安德才回過神來,從小廝手中接過聖旨展開,又怔怔地看了半天,隨手遞給長史道:“事情都知道了,你們看,怎麼辦吧……”

  廳堂里靜得只余丁點呼吸聲,仿佛一眾官員的呼吸都快停止,聖旨從頭傳到尾,人人頭頂冒汗,沒有人說一個字。

  “大人,不若……山窮水盡,為今之計,不若……不若……”

  “不若什麼?”譚安德目中寒光一閃,好像抓住救命稻草大聲逼問。

  “下官以為……不若……降了吧……或有一线生機……”

  “降?”譚安德大吃一驚,向後連退兩步,砰地一聲撞在桌案上,道:“為何要降?”

  說話的長史把心一橫,轉身對官員道:“諸位!且聽我一言!”

  “你說!”譚安德咬牙切齒,他一發話,此刻暫時無人敢跳出來反對。其實到了眼下這個地步,人人自危,但有一线生機,誰又不想聽一聽?

  “陛下,陛下……”長史的牙齒咯咯噔噔,艱難道:“陛下在長安連吳征都擒不住,當真是……當真是……我知道吳征神通廣大,但是讓他逃了出來無論如何說不過去。陛下不僅不自思其過,還將罪責全數拋給他人,非明主也!泗水受阻,朝中沒有反制之方就逼迫我們,事還未辦,旨意先到!近日來,諸位誰不是殫精竭慮?力所不能及,又有何法?誰能心服?我第一個不服!主不能善待臣屬,臣屬又何須忠於主?陛下自己無能,放吳征龍歸大海,事後怪罪下來,責任全是在座諸位,我們成了國家罪人,一輩子翻不了身!憑什麼?”

  “反了……徐州孤城一座,屆時大軍圍剿,我們死無葬身之地……”治中聽得膽戰心驚,顫抖著道。

  “可以守城,守得住……”別駕也豁出去似的站起,大聲道:“陷陣營於野戰中尚能殺得各路大軍肝膽俱裂,看看平虜軍!他們同樣無路可走,就以徐州堅城為依托,怕得誰來?”

  “你且詳細說說!”譚安德眯了眯眼,似乎已被說動。

  “竟敢大逆不道!大人,切莫聽這幫逆賊妖言惑眾,就算陛下責罰,也絕無……”

  一名將軍抽出腰刀,就要斬下長史的人頭,卻忽然悄無聲息地倒在地上,喉間鮮血狂噴,身體抽了兩抽就不再動了。譚安德身邊的小廝抹了抹帶血的尖刀,道:“大人沒讓你說話。”說罷又返回譚安德身邊,低頭一言不發。

  “詳細說說。”譚安德就像沒看見這名將領的屍體,冷冰冰道。

  別駕見了如此血腥之景,面色發白,咬著牙將通盤所想竹筒倒豆子地說了出來。他口齒清晰,而且似乎思量已久,方方面面十分周到成熟,讓人挑不出毛病。但是最重要的,還是譚安德對將軍的死視若無睹,已然表明了態度,至少是傾向,就算有些官員並不贊同,此刻也不敢說出一句話。

  事情就這樣順利地計議下去,從夜半直說到天光放亮,一切計較已定,譚安德大聲道:“諸位,此事就此定下,我們歃血為盟!但有二心者,死於非命!來人!”

  一名面紗遮臉的女子捧著一大盆清水,一把尖刀,一張盟書開門入堂。雖看不清面容,但行步間的綽約風姿就讓人移不開眼睛。她身後拖著根繩索,將傳旨之後留在徐州監察,以及朝中派駐在徐州的幾名監軍,御史,巡案。這幾人痴痴呆呆,進了廳堂就軟倒在地。譚安德拿起尖刀,一刀一個將這些人全部殺死。

  那女子就像沒看見,將清水放下,譚安德帶頭歃血滴入清水,又在盟書印上指印。不少官員一一跟上,另有些帶著猶豫之色,推脫著好像能躲一時是一時。

  見大多數心甘情願者立了盟誓,還有些躲躲藏藏,那女子道:“歃血為盟,老天爺都盯著呢,有二心者,一定會死於非命。呀,天都亮了,可以熄燭了……”

  女子一亮掌心,只見抓了一大把指甲蓋大小的石子,她輕笑一聲,柔荑一握,拇指一彈。石子嗤嗤作響,如勁弩發射!廳堂上點著三十余燭火,拇指一彈,一處燭火就此熄滅,石子只滅燭火,蠟燭毫發無傷。打滅燭火後,石子余勢不絕,直嵌入後頭的牆壁里去。將燭火盡數打滅,女子拋著手中剩余的三五枚石子,螓首左右一掃道:“天涯海角,盟誓不悔!”

  隔著面紗看不見她的目光,但人人都感到一股冷電掃過自己。這樣的高手,要取自己性命易如反掌,誰還敢有異心?就算這一次逃得大難,她要天涯海角地追殺,終究要死在她手下。

  這麼一來,猶豫的官吏也不敢再有雜念,事已至此,只能一條道走下去。定好了誓約,那小廝開了廳門,朝官員拱手似在禮貌送客。官員們魚貫而出,行經府門前的一座大鼎,那是朝中有旨時,焚香接應聖旨與天使之用。

  小廝笑著道:“擋著各位大人的路了。”說罷隨手一揮,砰地一聲巨響,千鈞大鼎橫飛而起,直飛出四五丈去摔在地上,將青石路面砸的坑坑窪窪。小廝又朝官員們拱手道:“諸位大人慢走。”

  官員們見了面色丕變,相比起石子滅燭火,擊飛大鼎更加讓人震撼。且看著原本象征著朝堂天威的大鼎倒在地上,人人都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待官員們走光,女子揭下面紗,正是祝雅瞳。小廝也挺直腰板,朝祝雅瞳伸了伸大拇指輕聲道:“娘的暗器功夫真是出神入化。”又向譚安德道:“譚先生好謀略,佩服佩服。”

  陷陣營與譚安德里應外合,先是白送了糧草補給到陷陣營,順道讓徐州城人人驚懼。之後將全然不可控,可能成為重大變數的兩萬軍派遣去運糧,消除隱患。至於那隊給運糧隊送補給的兩萬軍,則都是譚安德心腹,事先安排陸菲嫣領著十余名高手混在軍中,半途發難,順理成章地將他們並入陷陣營,順道還截留了大批補給物資。最後在吳征與祝雅瞳的威壓之下,一切水到渠成。果然是在徐州經略多年,時時刻刻四兩撥千斤,事半功倍。

  “都是托主人與少主洪福。”譚安德彎腰拱手,道:“屬下立刻著手准備接少夫人領軍入城。”

  “我說過了,今後在我這不必多禮。”吳征拍拍譚安德的肩膀,道:“事不宜遲,安排好了我自去趟陷陣營,帶她們入城。”

  “是!”

  夜半時吳征返回陷陣營,一切都准備妥當,此前歸降的兩萬軍分出三千人帶上車架,隨著五百陷陣營高手前去僖宗遺藏搬運軍械。其余的開路先進徐州城,陷陣營押後進入。黎明時城門大開,待天光放亮,徐州城已改弦易轍,外人還都蒙在鼓里。

  待滿城百姓醒來,街道上已全是兵丁,整座徐州城戒嚴。其實戒嚴的士兵大多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在各級軍校的強力彈壓之下,兵丁也只能依令而行。到了午間,各種流言已在軍營,街上的兵丁之間流傳開來,很自然的,也傳到了徐州城的百姓耳朵里。這麼大的事情,沒有人能置身事外,很快就成燎原之勢。

  韓歸雁在州牧府里心神不定,這是徐州城最危險的時刻。這里的百姓歷代都是燕國人,忽然州牧反叛投降,徐州又是四戰之地,深陷重圍,至少在現下還是朝不保夕,民心軍心俱都不穩,一旦兵變民變,後果不堪設想。

  幾次向吳征詢問,吳征都不太著急,道:“等譚先生來了再說,萬一真壓不住,大不了我們再出城打游擊去,怕得什麼。”

  一直到時近傍晚,譚安德來到州牧府。陷陣營入城之後,他有大量的事宜需要協調,一直忙到這時候才第一次與吳府諸女見面。一一見過之後,譚安德向吳征道:“小主人,少夫人,屬下看此時正是時機,請二位定奪。”

  “徐州的民情你最清楚,便宜行事即可,不需多問我們。”吳征取出一張紙頁,交由韓歸雁與諸女傳閱,道:“先定民心,軍心自然可定。”

  “是,屬下這就去辦。”

  “約法三章?……殺人者償命,傷人者抵罪,盜竊搶劫欺凌百姓者,依以下律法裁判…………王師為仁義之師,勇猛之師,承諾與民秋毫無犯。百姓願相助者,依以下條例結算工錢……不願相助者,只需安分守己,絕不強求……作亂者依以下條例裁判……”韓歸雁一邊看一邊念,越念越是心定,念完後又看了一遍,道:“譚先生拿這個遍告百姓們去了?”

  “是啊。”吳征笑道:“軍伍那邊,他把府庫的錢財都拿了出來,取三成犒賞三軍,剩余的五成也發了條例,守城時重賞有功者。軍伍這邊剩下的,就看我們在激戰時能做多少事,問題不大。再用這約法三章安撫民心,軍心民心安定,徐州可以支持到糧草徹底耗盡為止。還有兩成的錢財到時候高價收購徐州城百姓的糧食,再不夠,就將地主富戶的糧倉開了,一半留作軍資,一半分給百姓。呵呵,等我們耗干了整座徐州的糧草,韓鐵衣要還沒辦法擊敗江邊燕軍,救我們出去,那只好做鬼也不放過他了……”

  “不做鬼也不放過他!”韓歸雁至今對二哥恨得牙癢癢,閉目細思一遍,道:“譚先生的手段能耐沒得說,他一定能做好。就是這賞賜……你不讓兵丁搶劫,事後要花多少錢去補償?”

  吳征兩手一拍,哈哈大笑道:“關我什麼事!反正等這支軍回了紫陵城,自然有陛下去善後,平白得了一支軍,他不會小氣這點錢吧?”

  一切如吳征所料,在譚安德妙手施政之下徐州城安然度過,次日午間還接收了青州兗州來的一批糧草。待二州發現情況不對,已是三日之後的事情了。二州州牧一邊飛報朝堂,一邊調集兵馬,與平虜軍匯合一處,遠遠地將徐州給圍了起來。徐州四戰之地,但是城高壕深的堅城,燕軍不敢過分逼近。

  州牧升帳點兵,吳府諸人,陷陣營與徐州的將領齊聚一堂。譚安德將周邊態勢詳述一遍,點著地圖道:“徐州北面地勢開闊,又有微山湖便於運輸兵糧物資,燕兵必然大量集結在此。這里最是要緊,需得大將鎮守。所幸的是,燕國暫時無增援可派,憑城內五萬大軍,足可堅守!”

  吳征舉起了手道:“我去。”他看了看祝雅瞳與陸菲嫣,此前幾月陷陣營連番作戰,她們倆也累得夠嗆,吳征當仁不讓扛下這份重責。至於徐州的將領知道這位就是吳征之後,此前在驪山一戰名震天下,又親眼見過他一掌拍飛千鈞大鼎,不由都吃了顆定心丸。——以這位身份之尊貴,居然二話不說身先士卒,著實也出人意料之外。

  “吳公子可需要幫手?”譚安德還不能當眾表明祝家人的身份,但北城事關緊要,恐吳征一人力有未逮。

  吳征想了想,道:“韓將軍怎麼看?”

  韓歸雁早就成竹在胸,身在徐州,與譚安德商量著道:“譚大人,北城固然重要,東南西三面也輕慢不得。吳征為守北城主將,祝雅瞳與陸菲嫣再各為南與西面主將,東面壓力最輕由柔惜雪為主將,倪妙筠,冷月玦,瞿羽湘,林錦兒,顧盼為輔。欒公主,玉籠煙與我協助譚大人居中策應,任何一面吃緊,欒公主與我可隨時帶兵接應協助。北城至關重要,我調七百陷陣營將士駐守,多派高手,另外三面各派四百陷陣營將士,剩余的將士留作預備,隨時做接應,輪替之用。陷陣營將士各個身懷絕技,可為守城第一线,徐州軍拾遺補缺,您看如何?”

  分撥的策略其實韓歸雁與譚安德早就討論過,這番話是說給徐州舊將們聽的。果然這一席話出口,徐州舊將俱都心服口服。徐州軍雖被重賞安撫,但是一旦戰事不利,軍心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讓他們一上來就與舊日同袍拼個生死,士氣也不可能好到哪里去。只有陷陣營先行出手,展示自己的戰力,才更能激發徐州軍的士氣。

  “韓將軍所言極是,我看就這麼辦。”

  韓歸雁欣然一笑,環顧四周,見不少徐州將領依然憂心忡忡,道:“近日我們營中制作了不少軍械,諸位請隨我來,即日起就布置於四面城牆,有了這些東西,徐州固若金湯!”

  吳征落在最後,一手一個搭著玉籠煙與瞿羽湘的香肩。制作機關正是瞿羽湘的拿手好戲,玉籠煙精擅使毒,守城之戰這些東西最為好用,陷陣營的軍械當然出自她們之手。

  營地里正在熬制毒汁,僖宗遺藏里運回的箭枝將箭頭在毒汁里泡一泡,便取出小心翼翼地擺好。韓歸雁拿起一支箭往囚在籠子中的老鼠身上輕輕一戳,戳破了層油皮,只幾個眨眼間,老鼠便全身發黑僵直而死。玉籠煙扁了扁唇,道:“這些毒藥入血即發,手上若無傷口,用手直接握持無妨。可惜就是全城合用的藥材都已取來,只能熬制這麼些,總計算起來大約能有七八萬只毒箭,要省著些用。”

  離得不遠則是徐州全城的工匠正忙得熱火朝天,已制成的器械井然有序地成堆置放。火油籠,發石器,檑木機,林林總總。瞿羽湘在每種器械旁講解特性和使用方法,看她神采飛揚地一一解說完畢,又一一分發圖紙,囑咐道:“你們可吩咐兵丁來領取,具體如何擺放我已做好圖紙,照做即可!”

  准備已足,接下來就看燕軍什麼時候敢攻城。陷陣營將士們接了軍令,取了行囊被褥直接睡在城樓上,徐州軍則負責值夜。在野外奔波了好幾月,每一仗都是死里求生,如今有堅城為依托,外頭雖被層層包圍,一個個睡得格外踏實。徐州軍跟陷陣營也交手了好幾回,知道這支悍兵強大的戰斗力。如今得以近距離看這支全由武功高手組成的軍伍,一個個舉手投足間都身懷絕技,只能咋舌不已,暗道好在不必與這支悍軍生死相搏。相反的,兩千余高手忽然之間成了戰友,徐州軍十分期待看一看這些高手們守城時展露神技。——強者人人稱羨,任何人都是一樣的。

  徐州城外大軍集結十余日,終於有了攻城的跡象。韓歸雁穩坐城樓,見狀微微一笑。

  青州兗州緊挨著徐州,都在燕國境內,泗水四通八達,攻城物資的調用根本不用花那麼長時間。遲遲沒有動手,唯一的原因就是懼怕有了堅城徐州為依托之後陷陣營恐怖的戰斗力。而現在不得不動手,也絕對不是遠在長安的旨意一到就必須動的,而是葬天江一线已經分外地吃緊。陷陣營入駐徐州之後未再出城,但兩州之地集結大軍於此,糧草本就吃緊,還能勻得出多少送往葬天江前线?再不拔掉徐州這顆釘子,恢復糧道暢通,就算蒯博延再怎麼神機妙算,也免不了全线崩潰的結果。

  這一日天剛蒙蒙亮,徐州城外大軍涌動,燕國軍馬擺成攻城的陣勢,推出攻城器械,鼓角齊鳴,大軍向徐州城進逼而來。

  韓歸雁站在高高的城樓上,一身雪亮的銀甲臨風玉立,四面一看,喚過【穿雲蝙蝠】齊雪峰道:“速去面見吳博士,燕軍今日攻城主攻北面,其余三面或見機佯攻,讓他務必小心在意。”

  齊雪峰輕功高明,幾個起落縱到北城門,向吳征轉告韓歸雁之言。吳征看北城下燕軍如蟻聚,密密麻麻地逼近,在清晨的薄霧中仿佛一眼望不到盡頭,他擺了擺手道:“我知道了,你去告訴韓將軍放心。”

  “是。大人,小心在意。”齊雪峰還是鄭重道,也不嫌囉嗦。

  “放心,放心。快去吧,韓將軍那邊也是用人之際。”吳征拍了拍他的肩膀,雙足一點輕飄飄地站上女牆。他連盔甲都不披,一身勁裝,見燕軍緩步逼近,在一射之地外號聲一響,大軍停止。

  一員大將,一員文官騎馬越眾而出。於右崢看得真切,向吳征道:“大人,武將是燕國平虜將軍尚文武,之前交手過幾回。文官不認得。”

  “是兗州牧劉弘亮。”徐州長史溫德聰在一旁道:“吳公子,燕軍一共有五路兵馬,兗州軍與平虜軍在此。剛剛傳來的消息,青州牧范星海領青州軍在西門,約有近二萬之數。另有征虜將軍湯乘風領兵萬余在東門,討逆將軍夏炎威兵萬余在南門,約有一萬余。當時圍堵陷陣營弟兄的燕軍一共五路,此地有三路,另有兩路不見蹤影。今日只北面這一路大軍壓境,其余三面按兵不動。”

  吳征眉頭一挑,道:“七萬余眾?那也沒多少兵馬啊……青兗二州還能調多少兵馬來?”

  “再有三四萬,也就頂了天。”溫德聰壓低了聲音道:“公子,譚大人交代過,大軍圍困徐州,憑借青兗二州一顆糧米也剩不下來,咱們多支撐一日,葬天江邊就多一分勝算。”

  “嗯。十余萬……十余萬……”吳征喃喃自語,道:“這點兵馬就想要攻下徐州堅城?會不會太少了一點。取張強弓給我!”

  畢竟是叛軍,現在被壓住了,但不會每個人都心服。燕軍攻城之前,必然要挑動徐州兵的軍心。吳征見尚文武與劉弘亮站定,就知他們行將喊話,接過長弓搭箭拉弦,只聽砰地一聲脆響,一張上好的牛角長弓被他拉得從中斷裂!吳征皺了皺眉,取兩張強弓並攏,雙弦扣一箭,不待尚文武喊話,長箭發出驚人的嘯叫聲勁射而出。

  尚文武久歷沙場,算准了兩軍的一射之地,但吳征以雙弓灌注內力發箭,威力無窮。弦響如雷鳴,箭飛若電閃!尚文武與劉弘亮大吃一驚,哪里想得到吳征手中的長弓居然有如此大的威力。只眨了眨眼,羽箭攜著勁風已飛到眼前,兩人俱感到被一股死亡的氣息所籠罩。

  噗地一聲悶響,羽箭在離兩人丈余之地插入地面,只露了半截白羽在外。陷陣營將士立刻彩聲大作,馬屁連天……吳征抽了抽嘴角,吹武功蓋世的也就算了,也差得不是太多。居然還有喊什麼大人神技,弓馬無雙的……吳征尷尬地揮揮手,實在沒好意思說自己平常不練這些,本來就不太行,兩弓齊拉更是摸不清門道,射出去准頭太差,急忙又取過一根羽箭。

  吳征驪山一戰名動天下,但對大多數世人而言,十二品絕頂高手的能耐都是霧里看花,不明到底是怎麼個厲害法,尚文武與劉弘亮也是一樣。吳征前一箭視軍中強弓手的一箭之地如無物,勁射末柄在此刻的燕軍眼中看來也是他刻意炫技震懾,此刻吳征再搭一箭,尚文武與劉弘亮哪還敢留在原地,忙撥馬回頭,直退入盾陣中去。

  吳征見狀拋下弓箭,大喝一聲:“賊子休走!”抄起身後一杆長槍,徑直從女牆上跳了下去。

  城牆上的徐州軍驚呼聲中,陷陣營將士又是一連串的大人威武歡呼聲,忘年僧看得熱血上涌,當即就飛身而起想跟著吳征一起出城大殺四方。幸好齊寒山在他身邊,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低聲罵道:“你不要命啦?有那能耐麼?還是要去給大人添麻煩?”

  “呃……呵呵……呵呵……一時上頭了……”

  忘年僧被罵得悻悻賠笑,吳征大鵬般躍下城牆,臨落地前一招【鷹揚蛇竄】,在城牆上一蹬足斜飛而出。單人一槍,迎著千軍萬馬便衝了上去。

  城樓上韓歸雁見了氣得咬牙切齒,低聲斥道:“這人出什麼風頭!”

  “安心,安心。”欒采晴拍了拍小臉嚇得煞白的玉籠煙,道:“穩定軍心,震懾敵軍,還能亂敵軍陣腳,讓他們喊不出勸降的話來,這個方法正正好。等他抖完威風回來,再勸降也來不及了。關鍵是,他有那個本事。”

  徐州城頭擂起戰鼓助威,吳征邁開大步,足不沾地般飛奔勢如奔馬。他躍下城牆時燕軍相顧駭然,有些新入伍的兵丁見了這等神技與膽色,嚇得後退了半步。幸好平虜軍多是沙場老兵,及時穩住陣型。吳征雖有威名,也是個移動的大功勛,拿了他至少封個萬戶侯。平虜軍應變也快,前线盾陣立穩,陣側的兩只輕騎立刻輕蹄快馬包抄而出。

  吳征見狀足下一緩,大踏步迎著輕騎的先鋒而上。兩軍的鼓點聲一齊大響,一方是千余的輕騎,撼天動地;另一方則只有一人一槍!輕騎叢中衝在最前的騎士見吳征氣定神閒,內心悚懼,他本就是輕騎的矛尖,職責所在,兩軍陣前更不敢後退,只是懼怕之下,鬼使神差地就放慢了駿馬。就這猶豫的片刻,吳征蒼鷹般飛起向他撲去。

  騎士大叫一聲,一個【鐙里藏身】,單臂舉起斬馬大刀凌空劈向吳征。這已是他所能想到和做到的最佳應對之方,借戰馬護身,斬馬大刀肉身也絕不可抵擋!可是吳征的身手遠超他想象,飛在空中長槍一戳,槍出如龍,連人帶馬戳個通透。

  人仰馬翻,駿馬悲慘嘶鳴聲中,吳征在斬馬刀上一踩,借勢飛身又起,一連三腳將兩名撲來的騎士又踢下馬去。那兩名騎士破布一樣落在地上,眼看已沒了生氣。吳征搶得駿馬,踩蹬一磕,駿馬飛馳,燕騎緊追不舍,遠遠看去好像是這支輕騎軍的主騎,正領兵衝殺。

  追兵甚急,吳征忽然撥轉馬頭,駿馬轉向一衝,吳征又飛離坐鞍,刺斜里殺出,將一名騎士刺個透明窟窿。後隊的騎士見有良機,紛紛張弓搭箭,一波箭雨飛來,吳征長槍一旋密不透風,將羽箭盡數撥打在地。燕騎見他如此神勇,一時放緩駿馬,收束陣型自保。

  若是八面迂回拉扯,吳征憑一人之力,遲早就能將這伙騎軍殺個大半,但是騎軍結陣不再冒進,吳征的辦法也不太多。想要殺透這支千人騎軍的戰陣,就算是他也難保不失。吳征呵呵冷笑,一扯馬頭,一蹬馬腹,挺著長槍再度向輕騎陣衝鋒。

  領陣的將軍大喜,長刀一擺,駿馬落位,只等吳征一頭衝上來便將他重重包圍。吳征迎著如林的長槍,不住催促駿馬提速,眼看槍尖就要扎上身體,吳征向後一倒翻下馬去!所乘駿馬收勢不及,被槍林撕成碎片,吳征卻從馬後現身,借著衝擊之力撞開的縫隙,一槍自下上挑,從馬腹扎入,馬上騎士的肩頭穿出。這一槍力量好大,直挑得駿馬與騎士噴灑著鮮血在陣前飛起,人與馬的慘狀與哀嚎之聲令人不寒而栗。

  吳征哈哈大笑,朝尚文武與劉弘亮喊道:“暫且留你們狗命!”燕騎馬蹄剛動,他已回身若一道青煙,其速竟把駿馬都拉得越來越遠。卷著塵沙滾滾返回徐州城下,燕騎怕城上放箭不敢再追。吳征施展【青雲縱】,比游牆的壁虎,懸崖的猿猴還要靈動迅速,一溜煙便回到女牆之上,依舊迎風而立。若不是勁裝上血汙片片,好像他就一直站在那里,沒有離開過。

  “公子威武!公子威武!”

  徐州城上歡聲雷動,將兩軍戰鼓之聲都壓了下去。陷陣營將士馬屁連天,徐州軍親眼見到驚心動魄的一幕,個個瞠目結舌,看吳征戰神一般屹立城頭,誰還敢有二心?

  “阿彌陀佛!依老衲看,吳大人的修為離祝夫人與陸仙子不遠了,更或許已不在兩位之下。”

  待彩聲漸歇,忘年僧長吟佛號,莊重無比地合十一禮,簡直像個悟道的舉止。於右崢被他氣得笑了,就你那點本事能耐,能看得出個屁!剛想怒罵出口,轉念一想,這句話聲音沉厚,聲量又大,徐州軍都聽在耳里,這憨貨雖是腦回路有點問題,常說些莫名其妙的昏話,但是也提醒了徐州軍:陷陣營不僅有吳征,還有武功更高的祝雅瞳與陸菲嫣。平日說出來恐怕沒人信,這時候只有震撼人心的效果,就微微一笑,不搭理他瘋言瘋語。

  北城交戰,其余三面城牆暫無戰事,主將們也都登高向北觀望。吳征大發神威,看得顧盼目眩神馳,自言自語道:“掌門師兄都這麼厲害了……祝夫人和我娘比他還厲害些……”

  “她們二位不行。”柔惜雪俏面含春道:“男子力大,祝師妹和你娘親要殺這些騎軍當然也做得到,但是她們是女子,做不到像吳公子一樣,灌注內力之後連人帶馬一同挑起,就不能這樣攝人心魄,驚碎敵膽。”

  韓歸雁站在高高的層樓,面露微笑向譚安德道:“我若是尚文武,現在就立刻退軍!”

  “他會的。這個……屬下先前在主人面前放肆,還請主母饒恕……”譚安德初見吳征神技,這人不僅寬待下屬,為人之大氣,武功之高強,還肯身先士卒,以己為表率,哪里還有半點猶豫與不服?

  “哦?不叫我少夫人了?”韓歸雁打趣一句,寬慰道:“放心吧,他不會和你計較這些。”

  燕軍正如韓歸雁所料果斷退卻。第一陣籌備多日,結果被吳征一人打退,燕軍士氣大挫。晚間燕軍軍營里奏響燕國各處的小調,山歌,似在呼喚背叛的軍士回歸。徐州軍的將官也夜不能寐,孜孜不倦地向徐州軍闡述燕皇如何昏聵無能,外強中干,色厲內荏。徐州陷入困境時他束手無策,只知責怪官吏與軍士,絕不能替這種人賣命。而反觀吳征在長安兩人的正面交鋒中遠勝於燕皇,如今有他在城頭,徐州城堅不可摧。吳征白日這一戰的威風在前,將官們疏導起軍士來也簡單許多。這一夜徐州城內軍民穩定,燕軍的樂聲無功而返。

  接下來的幾日里,圍城的燕軍偃旗息鼓,只是八面圍困。從徐州城頭看下去,燕軍每日都在添兵,不時有新的燕軍開來,或一兩千,或三四千,匯入圍城的大軍里。徐州北城門原本集結的燕軍最多,十日之後,西門的兵力越來越多,南門的燕軍數量也急劇膨脹,北面的兵鋒反而弱了下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韓歸雁的容顏越來越冷,鋒眉也鎖得越來越緊。徐州附近的地勢圖被她寫寫畫畫,廢去幾十張。城外的燕軍越來越多,這一點她並不太擔心,城池就這麼大,能投入戰斗的的兵就那麼多。反正徐州軍不可能放棄這座堅城突圍而出,那是自尋死路。從一開始,韓歸雁的打算就是等著葬天江邊大局已定。到時候兩面夾攻也好,或是等盛國大軍一路殺到這里也好,潰敗的燕軍只會望風而逃。在她看來,徐州反叛之後,泗上之地到葬天江的局面對燕國而言已經糜爛得不可收拾。

  徐州就像一枚致命的釘子,牢牢釘在燕國的命門上。燕國怎麼能不緊不慢,任由這枚釘子釘在體內放血,好像比自己還不著急的樣子?撲天雕已經放出了兩批,第一批是燕軍初次攻城被吳征獨退雄師之後,第二批則是今日凌晨。第一批是告知韓鐵衣自己的整個戰略規劃,第二批則是將種種怪現狀飛報韓鐵衣。韓歸雁現在暗暗後悔這個決斷下得過於猶豫,兩批相隔了十余日,不知道會發生什麼變化。

  “葬天江邊若不可收拾,我會怎麼做?我會怎麼做?”韓歸雁無數次地自問,潰退是誰都想得到的方法,也是庸將的選擇。蒯博延不是庸將,就算要敗也不會輕易地潰敗。女將看了看吳征,又看了看地圖,終於提起筆來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圈,將徐州城圈了起來,自言自語道:“哥,你還記不記得爹爹說過的話?可千萬莫要忘了。”

  韓克軍在世時,始終將吳征視為戰場上的變數,哪里最艱難,哪里最緊要,就把他放到那里去。吳征總會有些奇思妙想去改變關鍵的戰場態勢,從而影響到整個戰局。這麼多年過去了,吳征不再是孤身一人,數次改變戰局也不僅靠他靈光一閃的奇思妙想。韓克軍想到的東西,敵人也會想得到,這一刻韓歸雁無比確信,從吳征入住徐州開始,此戰最終決定性的戰役,已不會發生在葬天江邊,而是徐州城。

  “雁兒,我算是明白了。”欒采晴看見地圖上的那處圈圈,一根纖指在太陽穴旁輕輕敲了敲,問道:“你說,若把決戰的地方從這里,移到這里,會發生什麼?”

  “是了,定然是了。”韓歸雁終於想通,冒了縷冷汗。

  順著欒采晴劃過的路线,燕軍舍棄葬天江至徐州的十余座城池,囤重兵於徐州,將吳征等人團團圍困。這和長安的態勢已然不同!

  在長安,吳征等人都是絕頂高手,易於藏身,一人吃飽全家不愁。但在徐州,這里還有陷陣營的幾千弟兄。吳征固然還可以天高任鳥飛,但剩下的人怎麼辦?吳征不會拋下他們獨自逃生,也只能依托徐州堅城而守。這樣一來,韓鐵衣就不能像吳征在長安那樣,逼著他自行保命。——吳征可以扔在危險的地方,讓他想辦法絕境求生,但吳征決不能死!

  近年來燕盛兩國頻頻交鋒,盛國占了上風除了出其不意,以及吳府加入讓盛國實力大增之外,還有一點極為重要——兩國數次交鋒都在葬天江沿线,盛國水戰遠比燕國擅長。蒯博延若把這場戰役的決戰移到徐州一帶,盛國的優勢不復存在,野戰的劣勢更會無限放大。其余什麼盛國補給线拉長,憑空加重了負擔,燕國補給問題不再受到徐州的鉗制得到極大解決等等等等,優劣變換,戰局再難以預料。盛國前期占據的優勢,到了那一刻甚至都會變成劣勢。

  本來燕軍若退到徐州一帶,盛國大可以笑納了沿线的城池,然後囤兵據守,把到嘴的肥肉先吃下去即可。但韓鐵衣敢不救吳征嗎?他不敢,災難性的後果是盛國絕無法承受的。

  “燕軍從這一路退到這里,還得做幾件事。”韓歸雁丈量著地圖,測算著種種數字,道:“首先,蒯博延要漸次撤退,但是江邊防线不可突然放空,否則我哥窮追猛打,他的損失承受不得。那就只有一邊退軍往徐州,一邊用少量兵力死守江岸,這些守軍就是拿命來換取時間的,都要送在江岸。”

  “不必想了,這人是個瘋子,他一定做得出來。”欒采晴搖搖頭,在地圖上又畫了五條线,道:“舍棄江岸一线之後,還得在這幾處布置兵力,阻擊追兵,掩護大軍撤退。一直要到這里之後,沿途一馬平川,韓鐵衣才能全軍提速趕來。這些阻擊的兵馬,也是拿來送命換時間的。這些事情,旁人未必做得出來,蒯博延平日敢做,不要說到了這種關鍵時刻,他有什麼不敢?你可千萬別把善良,什麼愛兵如子這類的詞匯往他身上想!”

  “在這里決戰,也沒有什麼不好。”吳征旁聽了許久,道:“這一戰我們不需要硬拼,若有什麼不順我們有序撤軍,再徐圖進取也沒什麼影響,我們有的是時間和機會。燕國就不一樣,只要有丁點閃失把大軍葬送在這里,從此葬天江邊就再無戰事。蒯博延這條戰略看起來天衣無縫,處處機關算盡,其實也是無奈之舉。他一路退來徐州,沿途損兵折將,軍心士氣跟我們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我倒覺得,進退有據對哀兵孤注一擲,有得打。”

  “那就戰!”韓歸雁砰地一掌拍在桌上,激昂道:“想安安穩穩在這里囤軍?做夢!我要他大軍未到,先損三成!傳本將軍令:即日起徐州軍守城,陷陣營將士子時在城門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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