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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霧里看花風雨不歇

  “是我。吳公子,一見面你就要置我於死地麼?”迭輕蝶硬接了吳征兩掌,雖被擊得斜飛出去,居然沒有受傷。她巧笑嫣嫣道:“都道吳公子風流倜儻,憐香惜玉,怎麼一點都看不出來呢?”

  “我恨不能生啖你肉!劉榮在哪里?讓他滾出來!”吳征虎目圓睜,怒焰滔天,一步步向迭輕蝶逼去。自從他逃離大秦之後,兩人再未相見。比起從前,迭輕蝶依然嬌美,但臉頰卻瘦削了許多,眼窩不僅有些陷落,更泛起濃濃墨色,在她從前清麗的姿色中增添一份妖艷。

  “哎喲,故人相見,你關心人家半句,卻問起劉榮,是人家不夠美麼?還是吳公子的癖好與常人不同?”迭輕蝶攏了攏額邊亂發,笑得花枝亂顫,同時也暗暗戒備。

  “拿下了你,他自然會現身,到時我再拿他。”

  吳征腳步一錯欺身而上,單掌拍出,半途化為三,直擊迭輕蝶兩肩與小腹。他的武功何其高絕,看上去只隨手一拍,卻像湖面起了一陣狂風,吹得迭輕蝶衣發亂飄。迭輕蝶一雙媚目卻一眨不眨,上身一晃,雙掌齊出,又與吳征對了一掌。

  先前的一掌,吳征不想立刻取她性命,被迭輕蝶接了下來,這一掌便不再留手。那掌力如山川倒泄,怒濤奔流,滿擬將迭輕蝶擊傷擒拿再做打算。

  砰!三掌相交,迭輕蝶只上身晃了一晃,竟半步不退。兩人足下發力,磕噠一聲均踏碎了船板。吳征怒目一瞪,以掌變爪一扣,空的一手疾出擊向迭輕蝶小腹。迭輕蝶腰肢一縮,藕臂一合以兩肘夾住這一掌。吳征掌力催吐間,那股陰寒的內力同時襲來,吳征打了個寒噤,內力兩相一碰,二人各自退開。

  “別打啦,別打啦,我打不過你,你也奈何不了我。何必呢?”迭輕蝶嬌笑聲中一腳踢飛船槳,粗如手臂的船槳的空中一分為二,迭輕蝶躍起又是兩腳飛踢,將落水面時踏著半根船槳,一踢一滑,交錯踩著兩截船槳順著湖面如踏清波而去。

  吳征哪里肯放她走,依樣畫葫蘆踢落另一根船槳,急起直追。

  “吳公子好俊的輕身功夫。”迭輕蝶回頭一望,吳征風馳電掣般追來,兩人的距離不斷縮小,不由衷心贊了一句,道:“奴家此來可沒有做什麼壞事,就是看你一眼,非要苦苦相逼麼?”

  吳征不願開口說話渙散了內力,只虎著臉全力追趕。兩人武功高絕,頃刻間湖岸遙遙在望,吳征深吸一口氣,足下加力一個飛身,施展【青雲縱】人在空中陡然又是一拔,蒼鷹般凌空下擊。此時此刻,他已絲毫不敢輕視對手,一出手就是全力。

  迭輕蝶見狀不敢硬接,伏低了身子向前遠遠地一竄,貼著湖面利箭般射了出去,兩條船槳被她一蹬反向滑得老遠。吳征大喝一聲,雙足連踢踏浪而行,將近岸邊終於看看追上,不想一張漁網忽然從湖水中升起!吳征別無憑依,足下登時給漁網纏住,他手頭又無利刃,情急之下大喝一聲拉起漁網一扯。漁網繩結十分粗壯,吳征內力到處雖崩斷了數根,一時也甩不脫。他雙目怒焰滔天,迭輕蝶登了湖岸,眼看再也難以追上。一名男子更從湖底游出,垂首站在迭輕蝶身邊,哪里敢與吳征吃人的目光對視。

  “吳公子消消火氣,奴家沒有惡意,更不敢來觸你的霉頭。吳府上下防衛嚴密,家眷們也都一一護得周全,奴家無機可乘,告辭。”迭輕蝶朝岸邊的樹干一揮手,向劉榮道::“還不快走,等吳公子來取你性命麼?”

  待吳征扯開漁網躍上岸來,兩人已沒了蹤跡。吳征順著兩人遁走的方向追逐數里,尋不著蹤跡,心中大恨,若是倪妙筠在此,必不叫她兩人逃走。回到湖岸邊目光一掃,只見迭輕蝶臨走前指點的樹干上插了枚微不可查的銀針。吳征走近一看,樹下土壤有翻動過的痕跡,露出個信封的尖角來。吳征取出展開,只見四個娟秀又潦草的小字“勿忘一人”。

  懷著滿腹疑團,吳征回到山門。陸菲嫣將門人都聚在一起,吳征的師弟妹們功力都到了八品之上,進步越來越慢,平日修行也有諸多疑團。昆侖派師長一脈就剩下朱泊,一人之力必然有許多局限。陸菲嫣趁著回山門之機,正在指點師侄們修行上的疑難。

  吳征換了張笑臉,與陸菲嫣一起與同門切磋教技。他武功遠勝同門,一招一式信手拈來,揮灑自如,但在陸菲嫣眼里,就會發現吳征始終心神不寧,有時還神游方外錯漏百出。

  一直到傍晚,吳征要去給朱泊燒幾樣小菜,陸菲嫣借口幫忙,才問道:“文達與我說了之後,我就把同門都聚了過來,免出意外。夫君遇見了什麼?”

  “迭輕蝶,還有劉榮!”吳征仍咬牙切齒,恨恨不已。

  陸菲嫣松了口氣,若只是迭輕蝶與劉榮那就不算什麼:“他們人呢?夫君將他們綁在哪里,暫時不准備說麼?”

  吳征失落地搖了搖頭,道:“讓他們跑了。迭輕蝶的武功……依然不遜於我多少,可以直追金山寺的屠公公。”

  陸菲嫣低聲驚呼。吳征天賦異稟,又修煉當世最為神奇的【道理訣】,多番險死還生,加上府上家眷們一齊助力,修行進境之快曠古罕見。迭輕蝶當然也是出眾的人才,但按常理,至多不會強於冷月玦,又怎能從吳征手上逃脫?

  可是吳征每有一次飛躍,迭輕蝶又能快速地趕上,始終追逐著吳征的境界。

  “她的功法很是怪異,連樣貌都有些不同,臉看上去比從前瘦削許多,不知道修習的什麼邪功。”吳征取出懷中的信遞給陸菲嫣,情緒不佳,落刀極重,鐺鐺鐺地將一只肥雞斬成數段,恨聲道:“可惜妙筠不在,可惜妙筠不在!”

  “勿忘一人?這是何意?”陸菲嫣打開信封,看著潦草的字跡道:“好像寫得很是倉促。”

  “我猜不透。”吳征搖了搖頭,將斬好的雞塊放進蒸鍋,道:“迭輕蝶武功大進,我們不能掉以輕心。菲菲,過些日子我先去軍營,你且留守在這里,待盼兒忙完後,你再帶著同門一起到軍營匯合。”

  “夫君不准備先擒拿她們?”

  吳征露出痛苦之色,終於還是搖了搖頭,道:“事有輕重緩急,迭輕蝶深知我的弱點,現在娘坐鎮府邸萬無一失,軍營諒她不敢去,門中有你守護,我們穩扎穩打,仇最終能報。娘把妙筠留在府邸,神神秘秘地不肯說,多半也有什麼要事,不要輕舉妄動的好。迭輕蝶終是從犯,不要因為她就亂了方寸。”

  “夫君,就算加上個迭輕蝶,娘,夫君還有我三人,對付霍永寧,向無極還有迭輕蝶,孰優孰劣?”

  “娘一定能勝向無極,霍永寧也不是你的對手。至於迭輕蝶,我也要勝過她。”

  “這就是了。”陸菲嫣從後環抱吳征,將軟綿綿的胸脯貼上他的背脊,柔聲道:“我知你心中難過,忍耐得也辛苦,可這份定力還是要有的,莫要亂了方寸。”

  那片溫酥從背脊開始直至全身,暖意徜徉,柔情無限,吳征渾身一松,終於驅散了些心中雲霧,咧嘴笑道:“還好還好,我郁悶一會也就過去了。”

  陸菲嫣在他後背摩挲著臉頰,道:“夫君意志堅如鐵石,這些妖魔小丑的花招豈能亂你心境。”

  “越來越會說話了。”吳征回身貼在陸菲嫣耳邊道:“晚上有賞。”

  一句話唬得陸菲嫣連連搖頭,在門中不比在府邸,放蕩形骸起來叫門人聽去,陸菲嫣可再也不敢了。吳征叮囑陸菲嫣此事不必聲張,夫妻倆掃去了陰霾,一同下手,很快整治了一桌飯菜端了上來。

  朱泊許久未曾品嘗吳征的手藝,樂得合不攏嘴,美滋滋地吃了個半飽,道:“乖徒孫,你這手藝還越發精湛了啊。老頭子還以為你有了府邸下人就再不做這些粗活。”

  “習慣了,有時候嘴饞還是自己做的最對味。”吳征給朱泊倒上一杯酒。

  “這個倒是好,有些事親力親為去做成了習慣,就不會懶懶散散,貪圖享樂。”朱泊咋了口美酒,道:“聽說這一次,你要將小家伙們都帶下山去?”

  “我留志傑在這里打點,余者半月之後都駕撲天雕去陷陣營里。”吳征又給朱泊夾了幾塊好肉,道:“燕國有一支騎軍,人馬皆披掛重鎧,刀劍難傷,是為鎮國武力。小韓將軍想了個辦法應當可行,需要師弟妹們都去助力。”

  “小韓將軍?韓克軍的女兒啊?你那個紅粉知己?”

  “呵呵,我家未來的大夫人。”

  “有眼色啊乖徒孫。”朱泊玩味地看著吳征,頻頻點頭,道:“丘元煥已死,燕國那邊內亂不斷吧?是個好機會。”

  “派系傾軋,爭權奪利這些不消說,欒楚廷自視甚高慣了,一味貪功又不承擔過錯,也不是個力挽狂瀾的料子。燕國氣數將盡。”

  “破了那支鎮國重騎,那就是氣數已盡對不?”朱泊小口小口地往嘴里塞著佳肴,仰望星空感嘆著道:“好哇,好哇,我昆侖一脈昔年的雛鷹紛紛長成,也該由你領著名震天下一回。乖徒孫,你當年初出茅廬的樣子,老頭子不時還會想起,總覺得就像昨日才發生的一樣……對了,這趟去燕國,到處傳得神乎其神,快給老頭子好好說說。”

  師祖談性甚濃,吳征便把燕國的一連串驚險娓娓道來,朱泊聽到精彩處就興致勃勃第滿飲一杯。爺孫倆說到深夜,有了吳征與陸菲嫣守護山門,朱泊放開暢飲,喝得酩酊大醉。

  將朱泊搬回房,幫朱泊蓋好被子,掩上房門,吳征悻悻地有些慚愧。

  “我來守夜,夫君且去安歇。”顧盼熬不住困倦已睡得香甜,陸菲嫣一直陪在吳征身邊。

  “睡不著。”吳征飲得不比朱泊少,但年輕力壯,內力精深,又有滿腹心事,睡意全無。

  “又想到什麼了?”今日吳征諸多怨言,陸菲嫣沒有半點不耐。見夫郎又有心事,美婦重又陪伴著坐下,以她獨有的溫柔吹去吳征心中的迷霧。

  “當了那麼些年的掌門,對師弟妹們幾乎沒有關心過,不回來這一趟,我都記不起多久沒和他們呆在一起……”吳征搖了搖頭,自嘲地撇著嘴道:“師長們都已仙去,他們的武功就靠朱師祖一人指點,呵呵,我這個掌門大師兄當得有點名不副實。”

  “這些天夫君多加把勁,難得有工夫回來就好好指點,我在的這半月也會盡心盡力。等天下平定,夫君那麼大的志向,怎麼也要三兩年來做籌備,屆時安安心心當你的大師兄,總是有機會補償的。”

  “賢妻說的是。”吳征掐著指頭算了算,道:“對付燕國重騎的擔子,最終要落到咱們昆侖派的肩上,還有八九個月的時光,他們的修為再強一分,勝算就多一分。刀槍無眼,但願老天保佑每個人都能平安歸來。”

  “會的。咱們昆侖弟子,沒有一個不成器的!”

  夫妻倆聊到半夜,吳征索性就枕著陸菲嫣的雙腿,在草甸子上睡了過去。

  雞鳴三聲,不久後蒙蒙天光亮起,昆侖弟子們打著呵欠起身洗漱,飽食一頓後來到演武場,就見吳征背著手已在等候。楊宜知滿臉堆笑地上前,道:“大師兄早啊,又來指點我們修行麼?鼓掌,鼓掌,還不快快謝過大師兄。”

  吳征豁然回頭,臉上帶著獰笑道:“不謝,不謝。對你們的修行呢我是一貫疏於管教,這幾日嘛我就好好陪你們練練,宜知,你先來。”

  楊宜知打了個寒噤,心道大事不妙,大師兄這是難得回來一趟,非得嚴加操練一頓不可。一想吳征的武功,大體是要被暴揍一頓,急忙擺手求饒道:“大師兄,我這……還沒睡醒呢,頭還昏的,您等我先回回神成不成?我看木師弟神采奕奕,要不從他開始如何?”

  “少跟我廢話!接招!”手中枯枝一揚,一招【雷騰雲奔】,枝頭一挑隨即斜斜削落。

  “啊喲。”

  楊宜知驚叫一聲,手中熟銅棍輪舞成圈,風聲赫赫!他身材魁梧,膀大腰圓,修習【金剛橫眉】武功走的都是剛猛一路,熟銅棍更是沉重,尋常刀劍一砸就斷。吳征手中只有一杆枯枝,不敢硬接,手腕一抖,身形一錯閃到楊宜知側面,枯枝如奪命的匕首,徑戳他的腰眼。

  楊宜知面目凝重,單手拄著棍頭點地橫向一撥架開枯枝,旋即腕力迸出,點地的一頭猛跳而起直撞吳征小腹。

  “這還像點樣子。”吳征輕飄飄地後躍退開,拿枯枝點著楊宜知道:“我不用內力欺負你,使出全力來,我們打足三百招!”

  “是。”楊宜知心中一凜,打足三百招的意思,自然是敗了也要繼續挨打。這家伙皮糙肉厚,但也不想被吳征滿注內力的枯枝抽得一身青腫。當下抖擻精神,使開熟銅棍黃影彌漫,真像個金剛一樣橫眉怒目。

  吳征不出掌也不出腿,只以一根枯枝對陣。他久歷生死搏殺,就算不以境界與內力壓人,兵刃吃了大虧,武功也遠勝楊宜知。楊宜知面對生平最強之大敵,此刻心無旁騖,連連怒吼著化解吳征的攻勢。這一戰他幾乎全取守勢,沉重的熟銅棍在他手上輕若鴻毛,守得風雨不透。

  兩人翻翻滾滾拆了二百來招,楊宜知被抽中六記,但絲毫不敢大意。果聽吳征喝了一聲:“小心了!”

  話音剛落,吳征的身法陡然加速。熟銅棍舞作一團光影,但吳征更是如灰霧一樣在楊宜知周身轉動,枯枝也不停地突入光圈!啪啪啪的抽打肉體之聲甚勁,楊宜知哇哇大叫,熟銅棍舞得更急,卻聽吳征喝了一聲:“落!”

  鐺地一聲悶響,黃影消失無蹤,一截棍頭被吳征踏在地上紋絲不動,砸了個深坑。吳征枯枝一掃,楊宜知向後一個彎身剛想抽出銅棍,吳征已順勢而上整個人都踩上去。一股大力襲來,楊宜知再拿不住熟銅棍,被吳征狠狠踩在地下。

  “大師兄手下留情啊……”

  楊宜知失了兵器慘呼一聲趕忙求饒,卻見吳征咧嘴笑道:“還有十二招!”

  “饒命。”

  失了兵刃,楊宜知力灌雙臂,吳征背過一手,只用單手拿著枯枝對敵。十二招打完,楊宜知身上又挨了幾記,吳征剛一收手,他就連連搓著傷處,被打得齜牙咧嘴,十分幽怨地看著吳征。

  “不打疼了你記不住。”吳征點著楊宜知各處傷痕,道:“這里,顧頭不顧腚,活該。這里,輕敵,手上慢了。這里……”

  楊宜知身上共有二十四處傷,吳征點了其中十五處,一一說明道。楊宜知聽得雖細,但被抽得陣陣生疼,多少有點怨言。

  吳征道:“【金剛橫眉】的確穩實厚重,但是碰到高手失之靈動。你的缺陷我已心里有數,等來了軍營我讓柔掌門幫你想點辦法,應當大有裨益。”

  “真的?”楊宜知大喜。隨著修為越來越高,進境也越來越慢,楊宜知困擾已久。昆侖派的武功不弱於天陰門,但二者各有所長。柔惜雪化腐朽為神奇的名聲在外,有她指點指點,或許武學上進境的疑難就能迎刃而解。

  “當然真的,你自家的大師嫂,自會盡心盡力。還有至少七八月的時間,能領悟多少就靠你自己。”

  “對對對,我這張嘴。”楊宜知頓時傷也不疼了,精神百倍道:“大師兄,我們再練練,您給小弟再指點指點。”

  “站一邊去!”吳征笑罵一句,向燕瑜道:“燕師妹,你來。”

  “是,大師兄。”燕瑜大喜,蹦蹦跳跳的上前,看了看楊宜知臉上被抽的一道青紫,女子愛美,又猶豫道:“大師兄,小妹比不得三師兄,能不能不打臉……”

  “有本事你就自己護好,別來求我。”吳征把臉一板,手上還是拿著枯枝,道:“這一回非同小可,戰場上刀槍無眼,我也無法護得你們多少。平日多流汗,戰時少流血。”

  燕瑜的兵刃是一對形如彎月,似劍似刀的奇門兵器。她身材苗條,武功走的也是輕靈的路子。相比楊宜知沉重的熟銅棍,吳征的枯枝應付這種兵刃更加得心應手些。燕瑜雖招式清奇,枯枝盡可避開鋒刃,擊打刃面招架。兩人甫一交手,燕瑜就覺自己平日苦修的清奇招式在吳征眼里幾無秘密,無論她怎麼變招,都奈何不了那根脆弱的枯枝。至於靈動的身法,也在吳征面前毫無作用。

  兩人以快打快,以靈對靈,其間不時夾雜著吳征提醒的小心,燕瑜挨打時的驚叫。拆完三百招,燕瑜先摸了摸臉,殊無痛感,後才揉著身上傷處向吳征道:“多謝大師兄手下留情。”

  終究還是女子,吳征的枯枝擊中燕瑜的俏臉三下,均是一拂而過未曾使力,容顏無損。同門見狀,紛紛取笑楊宜知,這貨人精慣了,沒有半點愧色,反而昂首挺胸叫道:“大師兄憐香惜玉,對師妹手下留情當然是對的。我?我怎麼了?老子出去把臉上傷痕一亮,說是我家蓋世無雙的大師兄打的,那是人人稱羨好吧?誰會取笑?誰都配我們家大師兄親自動手嗎?也就你們這幫沒眼色的貨在這嘻嘻哈哈。”

  燕瑜容顏未損,心下歡喜,眼巴巴地看著吳征希望他指點幾句。吳征卻是沉吟片刻,道:“燕師妹且回,你的缺陷我一會兒再說。”

  燕瑜當即露出難以抑制的失望之色,低聲應了句垂首走回。耳聽吳征在背後道:“急什麼?要說到你的缺陷,難免要扯上許多,一時半刻說不完,稍待就是。放心,回頭柔掌門授藝少不了你。”

  “嘻嘻。”燕瑜一掃陰霾,回身向吳征欠身一福,道:“謝大師兄,也先謝過大師嫂。”

  “這話她愛聽,大師嫂不偏心,人人有份。”吳征向木揚舞招了招手道:“木師妹,你來。”

  花了一個早上,吳征與師弟妹們人人交手了三百招,午間一同用膳,午後也在參詳他們心中的疑惑。幼時一同修行時常發生的事情,此刻恍然如夢,只不過教習的師長們換成了吳征。

  “大師兄,您還沒說我的缺陷在何處呢!”燕瑜一肚子的話憋悶了許久,終於忍不住問出來。

  “過於追求奇與靈,失之於實。”吳征笑著搖搖頭,道:“說到這個,也是我這一趟去燕國所悟。你們都知道圍殺丘元煥的事,後來逃難的時候,我也被團團包圍。以一敵多之時,奇招實在是不如一板一眼,一招制敵管用。”

  一說到這里,眾人精神大振,吵鬧著要吳征詳細說說經過。

  “我就知道,一提起這個准要再說一遍。”吳征倒沒什麼炫耀的心思,只是難得與同門在一起,遂將一路艱難險阻又說了一遍。其間說到驚險的交手,不免結合諸人的武功路數詳加拆解,也免不了大贊丘元煥以一敵三時以至簡的招式幾乎翻盤。師弟妹們聽得膽戰心驚又津津有味,談談說說,直到傍晚。

  “有時候,真覺得自己好沒用,大師兄屢屢遇險,我一點忙都幫不上。”楊宜知面有慚色,道:“對了大師兄,聽說我們昆侖派要唱一回主角?是什麼事啊?”

  “要命的事!膽小的可以不去,對自己沒信心的也可以不去。”吳征面容嚴肅,道:“我說真心的,我希望你們每一個人都好好地活到太平盛世!千萬,千萬不要勉強!”

  同門們互相看了看,戴志傑不容置疑道:“大師兄,莫再多說,我們都去。”

  “好。”戴志傑現在是昆侖掌門,吳征不會反駁他的決策。何況師弟妹們都是昆侖高足,一個個武功不凡,吳征對他們極具信心是其一,等到了戰場之上,有自己和陸菲嫣小心照料,不至有性命之憂:“具體要怎麼做,我也還不清楚,等你們隨盼兒到陷陣營來,小韓將軍自會與你們分說明白。”

  “是!”應聲雄壯堅定。

  接下來的幾日,吳征每日與同門參詳武功。他雖不像柔惜雪學富五車,但是眼光獨到,經驗豐富,昆侖弟子們經他指點大有裨益。白天吳征指導同門,夜間陸菲嫣守護山門,迭輕蝶自那一日突然現身之後再也渺無蹤跡。兩人不敢掉以輕心,忽覺迭輕蝶信中所留【勿忘一人】難以理解,倒是個不錯的提醒。

  三天之後,吳征與同門告別,約定半月之後陷陣營再見。又向顧盼交代清楚關於酒精,工匠的相關事宜,便踏上撲天雕往陷陣營去。迭輕蝶突現煙波山,吳征思來想去都覺吳府與陷陣營里不會出什麼意外。但一離昆侖派,還是一刻不停地向軍營里趕。

  陷陣營依舊駐扎在紫陵城外五十里。吳征在百里之外就下了撲天雕,施展輕功一路飛馳到陷陣營周邊,先不露出行藏,而是繞著營寨將周圍的山林,民家暗中探了一遍,花了一整日的時間,才確認沒什麼可疑人等,更不要說找到迭輕蝶的行蹤。

  吳征定下了心,便徹底將這片陰雲拋去,遙望大秦方向冷笑一聲,招呼撲天雕向軍營行去。

  “吳公子來了。”看守營門的滿天雲見了吳征,忙招了招手,即刻前去通報。

  “公子,上回的真是好酒啊!”很快吳征就被將士們圍住,一想起吳征迎娶母女當日的喜酒,將士們一個個垂涎欲滴,眼巴巴地看著吳征,都想著再暢飲一回如此佳釀。

  “逢年過節的,少不了兄弟們,平日里不成!”吳征抬頭張望了下,壓低了聲音道:“就算我肯,小韓將軍也不肯。到時候不但你們挨板子,我也躲不過去。”

  出迎的是玉籠煙,柔惜雪與冷月玦,將士們看她們近前,識趣地都退開。吳征將三女一一摟抱,問道:“雁兒她們呢?”

  “瞿姐姐在後營打磨器械,已喚人去請了。雁兒姐姐和欒姑姑在大帳里,每日忙得脫不開身,還沒知會,我們自去匯合就好。”冷月玦巧笑嫣嫣,道:“門派里的事務還順麼?怎地陸姐姐沒一同前來?”

  “順得很。盼兒手頭的事情有些多,我讓菲菲留在煙波山幫忙,半月後和同門一起來。”吳征左右張望了下,道:“妙筠呢?”

  “小師妹和祝……祝……祝師妹一起在府邸,每日都見不著她,祝師妹不肯說。”柔惜雪櫻唇連顫,說著說著就垂下了頭。

  吳征在她瑤鼻上輕輕一捏,道:“遲早要你乖乖地喊娘親。”直把柔惜雪說得面紅過耳,臉蛋險些埋進高高聳起的胸脯里去。

  四人說說笑笑來到中軍帳,吳征掀開帳簾,見韓歸雁似笑非笑,想板起臉又板不起來。吳征上前摟了摟,見她面前的軍機冊子堆如小山,臉上也有掩不去的倦容,不知何言,只能加倍將她摟緊。

  “好啦,別摟啦,好像什麼嬌滴滴的閨閣少女一樣。”欒采晴搓了搓手臂,打了個夸張的寒噤道:“好肉麻,受不了,受不了。”

  吳征放開韓歸雁,同樣給了欒采晴一個大大的擁抱。欒采晴面上一窘,搖肩扭搖想要掙脫,但寬厚有力的臂膀將她牢牢環住,美婦掙扎得越來越弱,最後索性懶洋洋地靠在情郎懷里。

  “你都瘦了。”欒采晴原本體態豐腴,現下摟在懷里,腰肢小了半圈,連雙頰都纖瘦了些許。自璃山突圍之後,她就幾乎沒有好好歇息過,吳征不由心疼。

  “這麼多人,你還真好意思。”美婦狠狠白了吳征一眼,撇了撇嘴低聲咕噥道:“什麼都不懂!”

  “我吳征就是個無形浪子,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恰在此時帳簾又被掀開,瞿羽湘急急趕來,一見中軍帳里這番【禮崩樂壞】,哎喲驚呼一聲,忙在帳外左右看了看,嗔道:“老爺,好得沒人在附近,不然叫人看去啦。”

  吳征尷尬一笑,松開欒采晴,腦子里還在想著不知道她罵自己【什麼都不懂】究竟是哪些不懂……將一腔柔情驅離,吳征從身後摟住瞿羽湘的腰肢,壓低了聲音正色道:“我有件事和你們說。”

  “什麼?”玉籠煙見吳征神情有異,不免緊張起來。

  “我又遇見了迭輕蝶,在煙波山。”

  “拿住了麼?”韓歸雁吃了一驚,看吳征的神色,自己的問題大體是白問了,卻百思不得其解。

  “沒有。”吳征搖搖頭,道:“她的武功又大進了,每一回我以為自己的修為已把她遠遠地甩在身後,她都能匪夷所思地趕上來。我一時奈何不了她……讓她逃了。”

  “不可能!”冷月玦雙眸圓睜,不可思議。夜探迭府時兩人還曾交過手,冷月玦穩占上風。她自問天賦異稟不弱於人,平日修行更是無一刻松懈,如今被迭輕蝶拋離,一時實在無法接受。

  “玦兒不必灰心,更莫要亂了方寸。她是修煉了某種邪功才有眼下的進境,我說這些是要告訴你們,一旦遇見迭輕蝶,萬萬不要輕敵。”吳征長舒了口氣,道:“我跟她交了手,從她的武功來看,至少在五百招以上我才穩占上風。你們一定要記得。”

  “邪功?”柔惜雪雙目精芒一閃,問道:“她的武功有什麼特異之處麼?”

  “內力十分陰寒,我也不好抵敵。”吳征指著自己的眼窩道:“而且她的樣貌看上去十分邪異,眼眶陷落發黑,臉頰也瘦削不少。”

  “這卻不知。”柔惜雪搖了搖頭,道:“我再好好想想。”

  “嗯,但是這也不重要,若想不起不必耗費太多心思。八成是寧家有什麼未知的邪惡法門,硬生生將她的境界催了起來。”吳征道:“現在的問題是,她為何要修煉這等邪功?”

  “怕夫君找她尋仇?所以一邊練邪功,一邊和霍向二賊聯手?”瞿羽湘道。

  “嗯,很在理,我也這麼想。或者還有一種可能,霍向二賊逼著她提升武功,好來應付我們,並非迭輕蝶自願。”吳征露出微笑道:“我覺得這種可能更大一些,那我們便有機可趁。”

  “怎麼說?”

  “這些天我一直在想,若我是迭輕蝶修成神功,一定會尋機遠走高飛避開這樁是非。霍向二賊即使加上個迭輕蝶,也不是我們吳府的對手,反正是為了活命,何若避開?何必來趟渾水?”吳征閉目道:“她犯險來到盛國而不逃,八成是這門邪功有什麼把柄捏在霍向二賊身上,離了便要斃命。可是,迭輕蝶既然有了這份修為,霍向二賊就不好像從前一般隨意拿捏,時時刻刻得防著她,迭輕蝶自己也會想盡一切辦法脫離二賊掌控。”

  “是了。”韓歸雁雙目一亮,道:“若我們催逼太甚,他們就會被迫一條心地聯手。若我們不管不顧,他們反倒會各自生出嫌隙,霍向二賊火中取栗,一個不慎就要弄出窩里反來!”

  “正如我想,雁兒神機妙算!”吳征豎了個大拇指,將韓歸雁也摟了過來環住腰肢,道:“這件事你們知曉就罷,不必再操心,放他們狗咬狗。來,雁兒快給我說說,燕軍的鐵騎究竟要怎生對付?有了好計策沒有?”

  “有。”韓歸雁伸手去翻找案上的文書,可纖腰給吳征摟得太緊,不由拍了拍作怪的大手,這才取出幅圖樣展開道:“燕軍鐵騎正面舉世無雙,難撼其鋒!唯一的辦法,就是以空與側兩面,方能破之。”

  “空?怪道要我師弟妹們下山。雁兒的意思是,以撲天雕從空中襲擊!”

  “不錯。”韓歸雁點頭道:“鐵騎一動便如滾滾洪流,勢不可擋,也不可止。但若在空中或以巨石,或以銳器擊其中軍,必有奇效!一塊拳頭大小的石塊從半空中拋下來的力道之巨,就算鐵騎全身甲胄,無論人馬都受不得。只要一騎倒地,必叫後頭的人馬互相踐踏,倒一而損十。不過這還不夠,空中僅為輔,想要徹底擊潰這支鐵騎,要靠側擊!”

  “何法可破?”

  “要用它。”韓歸雁指著圖紙上繪制的兵器,只見這件兵器如長槍,只是槍頭一勾一橫,若一只鐮刀與一只彎鈎拼成。

  “鈎鐮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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