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林雪開車，我們就出發了，一路往希爾頓國際酒店而去。

　　我坐在副駕駛，丈母娘坐在後座，神情肅穆地望著車窗外一閃而過的景物，繃著臉，一言不發。

　　我也不知道說什麼，林雪開著車同樣是一言不發，車里的人都沉默，像是在奔赴戰場，大家都有一種如臨大敵的感覺。

　　到了希爾頓酒店，找到停車位，我們三個人從車里下來，走入酒店大堂，坐電梯上樓。

　　電梯到了八樓，我們從電梯里一出來，就看到趙卓滿臉堆笑，帶著他的女助手在電梯口等待了。

　　“你好啊姜老師，好幾年沒見你了，這次能在青島見到你，真是榮幸啊。”趙卓上前一步，伸手握住岳母的手，十分親熱地說道。

　　岳母面無表情，只是很冷淡地看了一眼趙卓和他身邊的女助手，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幾年不見很正常，畢竟我都快退休了，你現在也出息了，以後用不上我這個老家伙什麼了。我啊，老了，不中用了，所以現在很多人都不把我當回事了，當年關照過的得意門生，如今也沒太把我這個老師放在心上了。”

　　岳母一見面就給了趙卓一個下馬威，話里帶刺，讓趙卓在助手面前頗有些抬不起頭來，表情顯得很尷尬，可是又不好說什麼，只能訕訕地笑。

　　“姜老師還是那麼愛開玩笑，走吧，房間我已經訂好了，我們坐下來邊吃邊聊。”趙卓衝著岳母說道，倒是對林雪笑了笑，可是卻正眼看也沒看我一眼，顯得很輕蔑。

　　岳母道：“趙卓，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帥哥是我女婿李陽，比你小兩歲，以後需要向你學習的地方還很多，希望必要的時候你關照他一下。李陽，他就是我以前的學生趙卓，現在是東方公司的總裁助理兼青島分公司總裁，你們年齡差不多，以後可以做朋友。”

　　趙卓原本不想理我，或者說以他的傲慢來襯托出我的無能，並沒有打算跟我交流什麼，可是岳母這麼一隆重介紹，他也不好裝睜眼瞎，只能伸手跟我握手道：“原來你就是師妹的老公，真是失敬失敬，我剛才還以為是老師的助理呢，真是不好意思。”

　　尼瑪的，罵人不吐髒字啊，真以為自己是一方諸侯了，明明認識老子，卻裝得不認識，經過岳母介紹還非要說出我像個跟班，不就是想證明自己很牛逼嗎。

　　我伸到半空中的手伸了回來，看著趙卓冷笑了一聲，反唇相譏道：“趙總雖然沒見過我，但想必一定聽過我的名字，而且對我有所了解吧，否則也不會唆使我的同事梁天調查跟蹤我，而且還故意造謠挑撥我們夫妻關系吧。”

　　原本這番話我是不想說的，在事情沒有調查清楚之前，我並不想跟趙卓發生正面衝突，可是他今天過於高調，而且有意貶低我，讓我的自尊心突然爆發，故意拋出一條猛料來刺激他，也是在警告他，不要以為這世上就你一個聰明人，別人都是傻子，被你玩弄於鼓掌之間，你的那點小算計，老子也不是不清楚。

　　趙卓的臉色果然變得十分難看，這是一種被人拆穿了之後的惱羞成怒，臉色頓時陰郁下來，眼神也變得更加不善。

　　“你說啥？”岳母驚訝地問道：“唆使你的同事調查跟蹤你，這是怎麼回事？趙卓，這件事你必須給我解釋清楚，到底什麼情況。”

　　趙卓訕訕地笑道：“沒有的事，不要聽李兄開玩笑，我吃飽了撐的，找人調查他干嘛。方兄，你是在開玩笑對吧？”

　　趙卓這是在向我示弱了，可是我並不想這麼輕易饒過他，只是笑了笑說道：“反正梁天是跟我坦白了，有個姓趙的老板給了他一筆錢，讓他跟蹤調查我。至於是不是趙總，那我就不清楚了。”

　　“里面請里面請，有什麼話我們里面說。”趙卓尷尬地做著邀請的手勢，第一次交鋒就敗下陣來。看到他灰頭土臉的樣子，我心里一陣得意。

　　我們五個人進了一個豪華包房里，岳母被趙卓請到了主位上，然後我們分別坐下來。

　　趙卓拿過菜單，畢恭畢敬讓岳母點菜。

　　岳母看了眼菜單，把菜單推給趙卓，淡淡地說道：“你隨便點幾個菜吧，吃什麼不重要，接下來我們要談的事才是主菜，能省就省點吧。”

　　趙卓唯唯諾諾地點點頭，然後衝著我問道：“李老弟，我們喝什麼酒呢，是人頭馬還是五糧液？”

　　我模仿著岳母的口吻說道：“喝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來我們談什麼。你看著點吧，二鍋頭就蠻好，便宜實惠。”

　　“李兄真是會開玩笑，這樣，小雨，你去點菜，按照最高規格給我們要一桌，然後再要兩瓶96年的拉菲酒，今天我跟姜老師和李兄好好喝兩杯。”趙卓尷尬地說道，他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從一開始就落入下風，完全被岳母的霸氣給壓制住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哪怕趙卓如今已經是一個大公司的總裁助理，當年那個嚴厲的班主任仍然給了他巨大的壓力，在岳母面前，他發現自己無論多麼成功，都找不到那種盛氣凌人的感覺。

　　趙卓的小助理出去了，很快點好了飯菜，酒菜也以最快的速度上桌了，趙卓親自給我們每人斟滿一杯酒，端起杯子說道：“姜老師，學生我先敬你一杯，多謝您當年的栽培之恩。”

　　“你先不忙喝酒，坐下來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岳母沒有舉杯，而是正襟危坐在那里，冷眼看著趙卓一臉嚴肅地說道。

　　趙卓放下酒杯，畢恭畢敬地說道：“姜老師有什麼指示盡管說，學生我不敢不從。”

　　岳母淡淡地笑了笑，反問道：“小趙，你今年多大了？”

　　趙卓沒想到岳母會問他這個問題，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認真地回答道：“今年正好三十歲。”

　　岳母點點頭，繼續問道：“你這個年齡正是干事業的黃金期，不過我有個問題問你，如果你從現在的位置上掉下來，你有多大的信心可以在短時間內翻身？”

　　這是什麼意思？趙卓滿臉愕然地看著岳母，好半天沒吱聲，回味著岳母這番話後面的潛台詞。

　　趙卓這麼精明，又善於算計和權衡利益的人，自然能聽得出岳母話里施壓的成分。

　　這算是一種警告，也是一個提醒，凡事不要做得太過了，激怒了她你趙卓不會有好果子吃。

　　當年我可以栽培你，如今你不要以為自己翅膀硬了，我就拿你沒辦法了。

　　“姜老師，你怎麼會突然這麼問，是我什麼地方做得不合適，惹您生氣了嗎？”趙卓小心翼翼地問道。

　　岳母淡淡地笑了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然後說道：“沒有，你一直做得很好，三十歲能取得今天這樣的成就我很欣慰，沒有辱沒師門，也不枉我當年一番苦心栽培。只是……”

　　“只是什麼？學生愚鈍，還請姜老師明示。”趙卓小心翼翼地說道。

　　岳母嘆了口氣，說道：“只是你的學妹林雪被人欺負了，吃了個啞巴虧，這讓我心里十分的不舒服。我們林家在南華雖然不算什麼豪門，可是也算是有一定名望，世代與人為善，不欺負人，可是也不想被人欺負。現如今我明知道自己閨女被人耍了，如果連句聲都不吭，是不是活得也太窩囊了？如果這次我們就這麼忍氣吞聲，以後這是人不是人的都可以騎在我們脖子上作威作福了。”

　　說這番話時，岳母是笑著說的，可是誰都聽得出來，話里話外都含沙射影帶著刀子，連趙卓的小助理聽得都皺緊了眉頭。

　　趙卓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眼神也變得躲閃起來，坐在那里感覺渾身都難受。

　　趙卓現在是自己搬石頭砸自己腳了，他告訴岳母林雪被停職，就是想讓岳母來求他，以此來展現自己的能力。

　　但是趙卓文沒有料到，岳母大人根本不吃他這一套，直接用林家的力量開始施壓趙卓。

　　根本不用岳母求趙卓，趙卓就得老老實實把事情給辦了，剛才岳母幾乎都算已經明說了，他能讓趙卓失去現在所有的一切。

　　其實我現在內心也震驚無比，真沒有料到林家的能力竟然這麼大，竟然可以管治東方公司的人事任命。

　　我現在終於明白有權可以壓死人了，因為林家有人當官，別看趙卓現在混的很厲害，但也就是一個經商的，根本沒有辦法和官斗。

　　反正趙卓這次算盤是打失誤了，他還想用工作威脅林雪和我離婚。

　　但是只要林雪向家求援，林家能給林雪找到很多好工作，林雪又是有能力的人。

　　林家之所以放手讓林雪來青島自己打拼，就是不想讓林雪生活在他們的羽翼之下吧。

　　但是林雪一旦需要羽翼的保護，林家自然會迅速的把羽翼展開。

　　反正趙卓這個王八蛋是斗不過林家的。

　　我也是頭一次發現林家有這麼大的實力，我現在在想，我是不是可以借助林家的實力來對付楊國富那個王八蛋？

　　“趙卓，你說這事該怎麼辦呢？”岳母問道，臉上掛著笑，眼神卻犀利起來。

　　咳咳，趙卓尷尬得不知道說什麼，正好這時候服務員上了一道菜，給趙卓找了個台階下，熱情地招呼道：“姜老師，您先嘗嘗這里的飯菜，還是很正宗的。我們邊吃邊聊，邊吃邊談事。”

　　岳母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菜，嘗了一口後點點頭，說道：“嗯，味道不錯，五星級大飯店的酒菜自然都是極好的，只是這次我是來解決問題的，再好的酒菜也難以下咽。”

　　趙卓低著頭，躊躇片刻說道：“姜老師，這次對林雪的處罰的確是嚴厲了些，可這是公司董事會的意思，只能暫且執行。不過請姜老師放心，學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正在四處奔走，左右斡旋，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不會讓林雪吃虧的。”

　　“公司董事會的意思？你們企業分公司老總出了事，這是你們公司內部管理上的問題，為什麼要讓林雪背鍋？她是財務經理不假，但主要責任在前任身上，你們董事會不采取法律手段追究責任，只做內部處理，是不是以為林雪沒有後台就可以把她推出去作犧牲品，然後其他人就可以平穩著落了？”岳母問道。

　　岳父岳母當了多年的領導，見多了官場和商場上的勾心斗角和爾虞我詐，這里面的事情只要他們大概看上一眼，就能看出個大概。

　　胡一凡事發到現在為止，只是撤了胡一凡分公司總裁職務，財務部以林雪為首均被停職，由總公司派人下來全權接手。

　　這也就是說，出了這麼大的事，真正背鍋的只有胡一凡和林雪，獲益的卻是以趙卓為代表的總裁辦。

　　明眼人都看得清楚，誰是受益者，而誰是損失方，只要緊緊抓住這個原則，就能透過重重迷霧，看清楚很多東西。

　　“媽，這是我們公司內部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受點委屈就受點委屈，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誰這輩子沒受過委屈呢。”岳母的話都有些咄咄逼人了，搞得趙卓下不來台，林雪不得不出言勸阻。

　　岳母眼睛一瞪，沒好氣地說道：“你閉嘴！我自有分寸。”

　　林雪吐了吐舌頭，不敢吭聲了。岳母這麼給勁，我都忍不住要豎起大拇指給她點贊了，岳母大人果然威武霸氣。

　　趙卓的小助理見趙卓被自己的老師質問得下不來台，笑了一下，出言解釋道：“姜老師，其實你對我們趙總真的是誤會了，他這些天的確在為林經理的事跟董事會據理力爭，打了無數個電話，還專趙卓回上海跟總裁解釋過。只是現在董事會還沒有形成統一意見，執行董事詹姆斯先生又親自到了青島分公司審計查賬，在賬目沒有徹底查清楚之前，林經理只能受點委屈，暫停職務。”

　　“你是誰？你能代表才趙卓嗎，這里有你說話的份嗎。”岳母很不客氣地喝斥道，神情都有些惱怒了。

　　她說了這麼多了，趙卓仍然在推卸責任，想要敷衍了事，沒有一個明確的態度，這讓她十分的惱火。

　　小助理沒想到這個看起來面善的老太太這麼厲害，居然直接當面喝斥自己，臉都漲紅了，很想反駁兩句，被趙卓急忙攔住了，說道：“好了菲菲，你就別火上澆油了。你先出去一下，有些話我需要單獨跟姜老師說。”

　　叫菲菲的助理氣鼓鼓地站起身，鼻腔里冷哼一聲，踩著高跟鞋甩袖而去，留給我們一個傲嬌的背影。

　　趙卓咳嗽了一聲，說道：“姜老師，這次青島分公司出事，董事會高度重視，一查賬才發現這些年青島分公司多年來的賬目都存在很多的問題，所以……”

　　“你不要給我找客觀理由，我不想聽那麼多，這也不是我關心的，我關心的是你們什麼時候能給林雪恢復名譽和職務。我的女兒我知道，不會做那種吃里爬外的事。我現在就問你，你需要多長時間？什麼時候給我個准話。”岳母說道，根本就不給趙卓解釋的機會。

　　趙卓一臉為難地說道：“姜老師，您這是給我出難題，我實在沒辦法給你保證，畢竟我也只是職業經理人，不是股東。”

　　“那好，你們那個執行董事詹姆斯不是在青島嗎，你替我約他出來，我找人來跟他談。你們雖然是外企，但這是在中國的地盤上，還輪不到洋鬼子一手遮天。現如今不是八國聯軍的時候，外國人在我們地盤上，也要按照我們的規矩來辦事。”岳母直言不諱地說道，實在是底氣十足，信心滿滿。

　　聽到這番話，趙卓的臉都綠了，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個昔日和藹可親的恩師，他這個時候才發現，原來這個老太太骨子里如此的強勢霸道。

　　慈眉善目只是她的表象，綿里藏針才是她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