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石硤尾表舅家中，吳成剛正在看一本專業雜志，胡俊才則是窩在沙發里翻舊報紙。

　　表舅媽周明芳在家帶小表弟，另一位表舅媽梁瑛則在做鹵水牛雜，等晚上拿去夜市擺攤販賣。

　　康劍飛一進屋，吳成剛就放下雜志問道：“秋官怎麼樣了？我剛接到劇組電話，說明天照常拍攝。”

　　康劍飛道：“秋官還不能太勞累，所以明天要用替身，秋官自己只拍部分正面鏡頭的文戲。”

　　吳成剛點頭說：“這辦法不錯，王監制不愧是老江湖。”

　　說完之後，他立即轉到了重點問，“對了，阿飛，你有沒有跟王監制、秋官他們搭上話？這次可是個好機會。”

　　康劍飛道：“秋官的替身是我來演，另外我剛跟芝姐喝完下午茶回來。”

　　“什麼？”

　　吳成剛驚訝無比，看康劍飛說話時那雲淡風輕的樣子，忍不住懷疑道，“阿飛，你說王監制讓你演秋官的替身，而且還跟趙雅芝一起喝了下午茶？你沒開玩笑吧？”

　　康劍飛反問道：“我像在開玩笑嗎？”

　　胡俊才也聽到了康劍飛說的話，扔掉報紙挨過來，羨慕地說：“不會吧，你真跟蘇蓉蓉……啊不，你跟趙雅芝一起喝下午茶了？就你們兩個人，還是有很多人？”

　　康劍飛給了他一個白眼道：“你問那麼多做什麼？”

　　吳成剛沒有再說話，而是認真無比地重新將康劍飛打量一番，他才發現自己的表外甥居然這麼厲害：就因為一次意外，康劍飛居然抓住了這個不是機會的機會，不僅當上了鄭少秋的替身，而且還跟趙雅芝一起喝下午茶……

　　吳成剛感覺自己在香港的二十年白混了，他現在連房子都買不起，說不定以後還真要靠康劍飛這個表外甥關照。

　　康劍飛拿出紙筆繼續寫《尋秦記》，這次吳成剛再沒有罵他不務正業，反而興致勃勃地在一邊看他寫字。

　　不過吳成剛只看了幾分鍾，就被康劍飛那丑陋的書法和糟糕的文筆給弄得敗退了，再沒有興趣看下去。

　　寫了半下午小說，表弟吳瑞青放學回來，立即從書包里拿出一沓嶄新的稿紙，高興地說道：“表哥，這是我幫你改過之後，還重新抄了一遍的《尋秦記》，你看改得怎麼樣？”

　　康劍飛拿過來翻了翻，發現表弟的字還寫得不錯。

　　他那小說稿中的簡體字和錯別字都改了過來，情節大致沒變，不過細節和字句做了許多修改，至少比康劍飛原來寫的好看了許多。

　　康劍飛點頭贊道：“不錯嘛，你小子以後專門幫我改小說算了，稿費算你一成。”

　　吳瑞青嘿嘿笑道：“一成太少了吧，要不給我兩成？”

　　康劍飛在他額頭上敲了一下，笑罵道：“我這本小說至少要寫150萬字，稿費就是15萬，分給你一成就有1萬多。你還不知足？”

　　“1萬多？”吳瑞青瞪大了眼睛。他的兩個老媽都很節儉，平時別說1萬塊了，他連100塊錢的港幣都沒摸過幾次。

　　康劍飛問：“不夠嗎？”

　　吳瑞青咽了咽口水，飛快地點頭道：“夠，太夠了，表哥你太棒了，我好崇拜你！”

　　胡俊才腦袋伸過來，問道：“你們嘀嘀咕咕說什麼呢？”

　　康劍飛把他的頭推開：“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

　　《楚留香》劇組，一群劇組員工正一邊聊天，一邊等著開工。由於鄭少秋遲遲未到，所以大家都有點心急，怕白等半天卻不能開戲。

　　康劍飛今天很早就來了，主要是被表舅催促來的，說他第一次擔任重要角色，千萬不能遲到。

　　結果剛一到劇組，就看到年紀輕輕的周潤發和陳玉蓮走過來。

　　康劍飛看似無意地走過去，到了兩人面前後突然伸出手道：“發哥你好！我叫康劍飛。”

　　周潤發兩年前就因《狂潮》一劇而大紅，雖然現在還不能稱為“神仙發”，但名氣遠比演胡鐵花出名的吳孟達大得多。

　　見前面突然竄出個人來要和他握手，周潤發愣了一下，也伸出手道：“你好。”

　　就在此時，那邊王天林突然喊道：“阿飛，過來一下。”

　　“二位告辭。”康劍飛衝周潤發和陳玉蓮點點頭，然後朝王天林那邊跑去。

　　等康劍飛離開後，周潤發一頭霧水地問陳玉蓮：“這人是誰啊？你朋友？”

　　陳玉蓮半個月前在《楚留香》劇組演過配角，今天是來跑龍套的，也沒見過康劍飛。

　　她撓了撓頭說：“他好像跟天林叔很熟，應該是電視台的員工吧，說不定還是天林叔的親戚。”

　　“哦。”周潤發點點頭，然後又問，“他剛才說他叫什麼飛？”

　　陳玉蓮道：“好像是叫……龍劍飛吧。”

　　康劍飛若是聽到這話，恐怕會一口老血吐出來——龍劍飛是六十年代紅極一時的《如來神掌》男主角名字。

　　周潤發當初為了出頭，天天在TVB大樓的電梯口候著，就為了給出入電梯的電視台高層留下印象，結果真的因此獲得了演出機會。

　　前年因《狂潮》大紅後，周潤發雖然接戲不斷，但已經有點走下坡路的征兆了。

　　陳玉蓮說康劍飛有可能是王天林的親戚，周潤發自然要牢牢記住這個名字，說不定哪個時候就用得上。嗯，名字倒是記住了，只不過姓記岔了。

　　不說周潤發與陳玉蓮的疑惑，康劍飛被王天林喊去後，和一干攝影師、燈光師、武術指導開會。

　　只聽王天林指著劇本說道：“這里，這組鏡頭需要用替身，只需要後期補上秋官的幾個正面鏡頭就行。替身出演的時候，多用長鏡頭、遮掩鏡頭和前景構圖等手法，這樣更容易蒙混過關……”

　　從王天林這些話里就可以看出，他不是不懂怎麼玩鏡頭藝術，而是為了趕時間、省預算才拍攝粗糙的。

　　在這一點上，他兒子王晶跟他一脈相承，日後王晶監制的電影幾乎部部都質量上乘，可王晶導演的電影卻是爛片無數。

　　原因無非一個字——錢！

　　康劍飛混在主創人員中，聆聽著王天林的拍攝指導，李家鼎對此倒是沒什麼驚訝的表情，因為他昨天下午就知道由康劍飛來做鄭少秋的替身了。

　　只是其他劇組的員工卻是大吃一驚，更有不少羨慕嫉妒者，特別是那些臨時演員。

　　因為這是個上位的好機會，既可以在監制王天林那里掛上名號，而且還能與鄭少秋、趙雅芝等人多多接觸。

　　康劍飛來劇組一個多星期，許多人都知道他是個大陸仔，心里對其鄙視者不在少數。

　　若是換成個香港人來當鄭少秋的替身，或許這些人還能接受，但康劍飛這個大陸仔何德何能？

　　“我一看這個衰仔就不老實，到處跟人稱兄道弟，心頭奸猾得很。”

　　“就是個馬屁精，你沒見昨天秋官昏倒了，這小子從片場門口，一直跑到布景板那邊，背起秋官就跑。”

　　“就是就是，昨天要是我背秋官去醫院，這次的替身肯定就是我當！”

　　“你就別發白日夢了，你那身材只有秋官的肩膀高，觀眾眼睛瞎了才認不出來。”

　　“……”

　　一群臨時演員在那里嚼舌頭，胡俊才在旁邊聽得臉色時黑時紅，恨不得上去將這些家伙揍一頓。

　　不過這才是他來劇組的第二天，他怕打架會被劇組趕走，只能將這些怒氣憋在心里。

　　“好啦，別往心里去，他們這都是嫉妒。”

　　湯鎮業拍拍胡俊才的肩膀說，其實他心中也有些嫉妒，只不過跟康劍飛聊得比較來，不好意思表現出來而已。

　　黃敏儀也說：“不遭人妒是庸才！王監制凡事都講規矩，拍戲很嚴肅的，他讓阿飛當秋官的替身，說明他看重阿飛的能力，才不像這些人說的那樣只是阿飛運氣好。”

　　“謝謝你們理解。”

　　胡俊才沒想到他們兩個香港人居然幫著康劍飛說話，頓覺他們心地善良人品好，已把湯鎮業和黃敏儀當成了值得深交的朋友了。

　　對於康劍飛當上大明星的替身，胡俊才有些羨慕，但更多的是為好朋友高興，也有些替康劍飛擔心，怕他把戲給演砸了。

　　片場的那些臨時演員，有一大半都等著看康劍飛出丑，等著這個土里土氣的大陸仔把事情搞砸，然後被導演大罵一頓。

　　很顯然，康劍飛讓他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