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旖說,爸爸,你出去一下嘛,人家要換衣服了,還是說你想看著你女兒換衣服呢?
顧青檀啞然失笑,走出門去,逐漸回過味來,覺得似乎哪里不對勁,頭腦中瞬間就閃過這樣一個心理學上的名詞——厄勒克特拉情結,也就是所謂的女性“戀父情結”。
方才女兒的種種舉動,撲進自己的懷里,撒嬌,摟脖子,甚至親吻……如果這些發生在幾歲大的女兒身上,都還算是比較正常的行為。
因為孩子小的時候沒有形成性別的概念,所以也不知道避嫌,但是如果發生在二十幾歲的女兒身上,就讓他覺得說不出的別扭和怪異。
顧青檀不禁倚著牆思索起來,女性戀父情結形成的關鍵因素,就在於童年時家庭中“爸爸”這一角色的缺位。
說到底,都是他的錯。
而人的感情需求一旦缺失就會想方設法的找補,於是通常又會發展成為兩種情況:
一種是女兒會過度的依賴媽媽,也就是他之前分析的那樣;另一種情況會導致她比較容易愛上能照顧自己的成熟男性,以上不論是那種情況,其本質上都是寄希望於從其他人身上獲得那份不曾得到過的愛。
倘若這時,她真正的爸爸回來了呢?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想必也不用多說。
莫向外求,根本不需要再求助於別人了。
弗洛伊德曾經說過一句話,人們心中那些被壓抑的情感和未被表達的情緒永遠都不會消失,它們只是被活埋了,有朝一日會以更丑惡的方式爆發出來。
欲望就好比是大洪水,倘若只堵不疏,終有一日會決堤,潰泱成災。
顧青檀不由得輕聲一嘆,有些頭疼。
細究起來,女兒對他的依戀,其中應該摻雜了很大一部分崇拜和好奇的成分。
或許在自己不在的這些年里,她已經在自己的潛意識中構建了一個爸爸的形象,而這個形象的根源就是自己早年的一些事跡,以及身邊人的講述。
打個比方,女兒她就像是通過一部英雄的史詩,認識了一位充滿光輝、受人敬仰英雄,只看到了表面的光,沒看到光背後的陰影。
人的一生很復雜,不應該美化或者神化,如果要認識一個人,必須要做到辯證的看待。
而旖兒她的眼里已經滿是崇拜與愛慕,再也看不進別的東西。
顧青檀心想,自己作為她的爸爸,與生俱來就有著給與女兒正確引導的責任,同時,他是也過來人,心里十分清楚一件事,那就“斷禁之戀”稍有一點縱容,便會一發不可收拾。
下一步,他打算給她圈出一個柏拉圖式的界限來。
裴旖花了些時間收拾打扮,顧青檀就站在門外等著她,順便想些事情。
當她換好衣服,開門走出來的時候,已經完全變了一副模樣,上身穿了一套白色的水手服半袖,胸口系著純色領結,下身是一條過膝的黑紅格子百褶裙,小腿上套著白色半截襪,腳上踩著一雙黑白相間的帆布鞋,秀發也扎成了高馬尾,少女純潔干淨的氣質一下子就顯出來了。
顧青檀微微怔了一下,這丫頭絕對是故意的。
因為自己現在外表看上去跟她年紀差不大多,她刻意就打扮得嫩一點,走青春少女風路线。
可是她本來就年紀不大,梳起頭發,穿上JK制服,換上白絲,這下子直接重回學生時代了。
裴旖提著裙角,在他面前轉了一圈,笑吟吟道,“好看嗎,爸爸?”
“當然好看。”顧青檀微微點頭,心生感慨,“爸爸錯過了很多你成長中太多美好的瞬間,仿佛一瞬之間你就長大了,變成了一個大姑娘。而你現在願意把這些重新展示給爸爸看,真的讓爸爸很感動。”
裴旖很自然地挽住爸爸的胳膊,輕哼了一聲,“除了這些,就沒有其他的想說了嗎?爸爸,看人家的膚白貌美大長腿,就不能多夸一夸嘛……”
“旖兒,對於你來說,這些並不構成美的標准。”
顧青檀盡量避免自己用說教的語氣,簡單跟女兒解釋了一下資本是如何定義了流行文化和時尚的概念,而大眾則潛移默化接受了他們所定義“美的標准”,比如“膚白貌美大長腿,胸大腰細屁股翹”。
而他的女兒並非是這些標准能夠約束的女孩子,根本不需要過分在意。
其實顧青檀心里面還有一些感觸,並沒有對女兒宣之於口。
過去,在他身邊永遠不缺膚白貌美大長腿的女人,玩……見得多了就會發現,空有顏值和身段,根本就稱不上美人,充其量就是一個好看的花瓶而已。
須知美人在骨不在皮,更不在批。
在不斷重復的同類審美之下,就會不可不免地產生審美疲勞,乃至於有些膩味。
有時候,他甚至感覺被推起來的女明星都是照著一個模子整的,像是一條流水线上生產出來的硅膠娃娃,他買回來,往往只用過一兩次就閒置了起來,扔也不是,不扔還占地方。
當初,裴公子看似處處留情,其實分外無情。
真正能讓他特別有感覺的,是那種身子干淨,長相漂亮,性格又好的,連上床的時候都會多憐惜一些。
猶記得,有個叫陳靈筠的三线過氣小明星,骨子里就是個笨笨的傻白甜,即使跪在地上吹簫,也敢抬起頭來睜大眸子看他,活脫脫像是從言情小說里走出來女主角。
……
裴旖輕輕搖晃著爸爸的胳膊,問他為什麼不說話了。
顧青檀才回過神來,說句,沒什麼。
她扭過小臉去,氣呼呼地說道,“哼,爸爸,你說了這麼多,就是不肯直接夸人家生得好看!為什麼就不肯承認呢!”
顧青檀笑了笑,自家女兒自然就是全世界最可愛最青春靚麗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但是他卻不能直接說出來,不然她會驕傲,到時候就該問,爸爸,我和媽媽誰更好看了?
女兒的這點小小心思,他還是看得出來的。
“好了,下樓吃早飯去吧。”
一聽有飯吃,裴旖連忙拉著他,“登登登”從樓上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