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819章 追形截脈
向宗悟等細看,才明白楚江南的刀何以砍斬之勢如此猛烈,原來兵刃和招式都融合貫通,隨手拈來。
司馬泰元雖然輸了一腿,但剛才第一輪接戰,自信反而更增。
楚江南劍招固是詭異,速度也極快,但三劍斬擊,結果都只是掠司馬泰元的皮膚而過,證明司馬泰元能夠適應其刀速。
這一戰,絕對有打勝的機會。
堂內的書香世家眾“親傳弟子”一個個看得血脈沸騰。
他們皆知道,這一場決斗一開打,最後事情到底如何就很難說了,如果楚江南贏了,書香世家自然不會善罷甘休,而他若是輸了,那因為楚江南現在的身份已經不同,貴為東溟派掌門,書香世家一個次代的弟子,竟能打敗堂堂東溟派掌門,對於兩派士氣和戰意的影響,將無法估量。
而現在看來,司馬泰元確有一戰的實力。
司馬泰元當然也知道,自己背負著本派多大的期望。
這種壓力卻未絲毫影響他心神,他已完全投入集中在“如何取勝”之上。
他想:剛才連續陷入被動之勢,全因楚江南那突如其來的古怪拔刀斬技,搶去了先機。
把形勢扳回來,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先搶攻。
更何況,擁有身高劍長優勢的他,本來就應該主攻。
司馬泰元已暗暗把握劍的手掌滑後,變成握在劍柄的最尾端。
師父向宗悟看見,已知弟子要用哪一套劍法,心里暗地嘉許。
王士心等十幾個旁觀的“見證人”一個個汗流浹背。
他們武功太平庸,像楚江南和司馬泰元這等層級的高手交鋒,數招快疾的來往都在毫忽之間,他們的眼睛自都無從捕捉。
但那兩柄刀劍割破空氣透出的冷冽殺意,他們的皮膚遠遠也能感受得到。
王士心努力瞪著雙目,盡量不眨眼。
他怕一眨眼,就會錯過一些一生不會再有機會看見的東西。
他雖武藝不濟,但此刻見司馬泰元正漸漸高舉那長劍,也料想到他快要進攻。
連王士心都看得出,楚江南又怎會不知道?但看他的樣子,似乎完全無意跟司馬泰元搶先,表情還好像在說“這次換你攻過來了”一樣。
司馬泰元亦無掩飾的意思。他腹部一收一鼓,猛烈吸氣。
發動。
高壯的身軀猛踏奔前,腦袋內發起“借相”幻想一塊巨岩從泰山峭壁崩裂滾落,全身乘著那不真實的可怖氣勢與能量,進攻。
借相也叫借勢,就是靠著想象,進入一種微催眠的亢奮狀態。
四尺七寸長劍高舉,越過頭頂,伸到背後。
吐氣。
司馬泰元的右手,握住劍柄的最尾端,盡用整把劍的重量和長度,動作如用皮鞭一般,將那長劍自背後猛揮而出,迎頭斬向楚江南。
這是司馬泰元最得意的其中一套書香世家武功——大還劍。
這劍法原來是刀法,而且不是書香世家的,乃是先代書香世家族長向通濟,與崆峒派一位名宿交好,以一套劍法換來。
楚江南刀使劍招,而司馬泰元劍使刀招。
向通濟最初學此刀法,不過是想紀念這段友誼,但後來越發體會其威力,將之融合書香世家的心法和氣功,成此套“大還劍”因為攻擊剛猛,用一般的長劍根本無法承受其勁力,故書香世家規定用這劍法時,要配以特制的重鐵劍。
但司馬泰元的這柄佩劍,比規定的重劍更要厚重,使來當然絕無問題。
司馬泰元這一招“崩岩斬”身、步、手、意完全協調,加之以他天賦的身材,配合一吞一吐的運氣,那柄又重又長的剛劍,仿佛真的化成軟鞭,挾著裂帛之音破空斬下,確實無負頭頂上“氣劍一如”那四個大字!
楚江南一雙星目,看見這劍迎頭斬來,嘴角微牽。
這劍,終於有些看頭了。
楚江南身體以詭速倒退兩步,頸、胸、腹又異常柔軟地收縮,那長劍的尖鋒,在他身前僅兩寸垂直掠過。
“崩岩斬”落空,司馬泰元那原本靜如止水的心靈,第一次生起一絲疑惑。
怎麼會這樣快?
這是楚江南首次只閃不攻,書香世家眾弟子看了,心頭暗叫聲好,但也僅此一次而已。
司馬泰元沒等這“崩岩斬”使老了,雙足變交叉步,向右轉身大半圈,順著把劍勢橫引,變招成為側身反手橫劈但那反手劈劍只到一半,司馬泰元感覺右手肘有股針刺般的寒氣。
他斜眼瞥見,楚江南那支“井中月”刀尖果然已直指自己手肘刺來,正好封住這橫劈。
司馬泰元如果繼續劈過去,長劍未及敵身,自己的手肘就先送到對方刀尖上。
楚江南所使的,正是“東溟劍法”里“追形截脈”的絕技。
這是以攻止攻之法,只不過這種截擊雖然直接而具威脅性,但只要任何一次迎擊的方位稍有偏差,又或時機稍慢,楚江南必然中劍身死。
要運用這樣的截擊法,膽氣、洞察力、時機感全部缺一不可。
司馬泰元的“大還劍”每招都去勢甚盡,本來很難半途收招;但他天生臂力過人,硬生生把橫劈收了回來,步勢再變,這次向左轉體,反方向正手橫劈,欲斬楚江南左肩。
楚江南再次使出“追形截脈”他此刻使出來,時間角度都准確無比,旁人看去,簡直以為他能預知司馬泰元的出劍動作。
他這次指向的是司馬泰元的右腕脈,司馬泰元被迫再收招,無功而還。
司馬泰元自己深知,這套“大還劍”氣勁和速度皆強橫,唯一弱點是每次發招前的蓄勁動作稍大。
楚江南這截擊的招術,正正是其克星,這套“大還劍”已經完全被破,再使下去也無意義。
他劍路頓變,由大砍大劈,變成利用手腕的彈性以劍尖點打,乃是書香世家另一套風格大異的劍法“星靈劍”那點打之法,只用劍刃前尖三寸,輕靈綿密,連環進攻,勁力雖不強,但卻甚難防御。
可是每次點打,楚江南的“東溟劍法”還是能夠取得最佳角度,准確地截刺向司馬泰元的腕脈或握劍的手指,將那長劍迫開。
司馬泰元心知又不行了,劍勢再變。
這次用的是“花劍”夾雜著極多的虛招佯攻,又用上許多錯亂的節奏,試圖令楚江南出錯。
楚江南卻是目光如炬,又似有極准確預感,對那些虛招全然無視。
一到司馬泰元發出真正攻擊,“追形截脈”又即發動,這“花劍”同樣被破得體無完膚。
司馬泰元開始焦急了,心也開始亂了。
他又連續變換了九種書香世家劍法:劍路圓轉的“月凝劍法”;走步跳躍為主的“飛鳥穿林劍”;專攻敵人下盤的“封門劍”……
每一套風格戰術都截然不同書香世家劍術如此豐富多變,難怪書香世家能位列八派聯盟之一。
但是不論他的劍法怎樣變化,在楚江南眼中,都只是化為簡單的路线、角度與時機。
然後又是應以一招准確的“截脈”簡直就像能夠閱讀司馬泰元的心思。
兩人已然交手四、五十招,刀劍沒有一次碰觸,就如隔空面對面舞弄一般,但在場眾劍士眼中,都看出來了:書香世家首席大弟子,正被玩弄。
司馬泰元漸覺心寒。
他以第一身對敵感受到,楚江南的身手和意念反應,正越來越快,司馬泰元許多時候連半招都出不了,只是肩頭一動,楚江南的截擊已經來了。
他……到底真正有多快?……
司馬泰元回想起,交手之初劃過自己皮膚那三刀。
根本不是他閃躲得夠快,是楚江南的刀刻意不用全速。
楚江南還未殺敗司馬泰元的劍,已先擊潰他的意志。
楚江南確是從一開始就刻意減慢刀速,為的是讓司馬泰元把書香世家劍法一一使出,再一一破解表面上他只是以截擊先機之法,令司馬泰元每招無功而還,但在場一眾書香世家高手都已看出,楚江南假如提高速度,司馬泰元的手臂已經中了不知多少刀。
眼見本派大弟子使出十一套最高級的書香世家劍法,皆被單單一套“東溟劍法”輕松破盡,在場書香世家高手無不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
已經看夠了,此刻楚江南嘴角的笑容消失。
井中月突然就變了,沒再用“東明劍法”而是以刀身中段的鈍背,交疊上司馬泰元的七星長劍。
司馬泰元吐氣,勉力要把那“井中月”彈開,但他一吐劍勁,那勁力反被“井中月”吸收、帶引,本身厚重得多的七星長劍,被一股重力壓住,不由自主就砸在地上,劍刃砍破了石砌八卦圖地板中央的太極,黑白兩色的碎石激飛。
兩柄刀劍靜止。
井中月仍把七星長劍壓制在下面。
楚江南像嘆息般說:“到了這時,你還不自己認輸?”
司馬泰元惶然急發勁力,欲架開壓在上面的“井中月”把七星長劍抽回來。
可是發出這挑勁的刹那,司馬泰元卻感覺,力量如入虛空,對方的劍輕如無物。
楚江南的手中井中月精微巧妙地引導著司馬泰元的力量,把那上挑之力變成向旁劃弧。
井中月尤如粘著那長劍,不丟不頂,帶引它不斷在兩人之間轉圈。
“東溟劍法”之“化勁”去勢之法!
東溟派中,凡是習“溟拳”之人,要能夠做到巧妙的“化勁”必先練成極敏銳准確的“聽勁”功力:透過身體四肢甚至任何部位的接觸,感應敵人運勁的力度與方向,如此方能將之消卸,甚至借用反饋對手,令對方進退不得,越用力則越被操控。
拳法的“聽勁”仗賴身體皮膚的觸感,本來已經甚難;而要將“聽勁”的能力,延伸到刀劍死物之上,更是極度高深困難的武功。
在東溟派里,即使連東溟夫人,其“東溟劍法”技法也還未到達精純的境地,而楚江南,完全是另一個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