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出了客運東站,我直奔市公安局。
好不容易找到刑偵大樓,被告知已下班,看看表,十二點不到。
午飯叫了碗面,攏共也沒動幾筷子,雖然早上只是喝了杯豆漿。
接下來的倆鍾頭都耗在行政新區的馬路牙子上。
天氣晴冷。
不多的幾縷陽光從樓宇間擠出來,顯得綿軟無力。
預審大隊在二樓,幾個人懶洋洋地沐浴著暖氣,說明了好幾次來意,一個圓臉胖子總算抬起頭來,讓我提供下身份證明。
我說按法律規定如何如何,他說:“誰知道你是不是家屬呢?”
沒辦法,我只好跑居委會開了個證明,父親想一起來,被我拒絕了,我說沒啥事,讓他該干啥干啥去——是的,我是這麼說的。
再趕過去圓臉已不在,只剩個老頭,告訴我下班了。
我問拘留罪名是啥,他說他哪知道。
第二天一早我就在門口等著,這次索性沒人理了,堅決地晃悠了一上午,胖子不耐煩,讓我上主樓找辦公室去。
辦公室讓我找行政窗口。
行政窗口還不錯,說給我打個電話問問。
有個十幾秒她就掛了電話,說這事他們管不了,說的也不算。
“是那個案子吧?”
她問。
我不明白她什麼意思。
她說這是大案、要案,公安廳親自抓,我說公安廳也得按法律來啊,知不知道什麼叫依法行政?
我絞盡腦汁地搜索著課本上那些嚇死人的話,卻連自己都覺得荒唐可笑。
幾天里我往預審大隊跑了十來次,最後說不給拘留通知書就向檢察院控告,胖子罵罵咧咧的,一陣冷嘲熱諷,我腦子一熱,衝過去揪著衣領把他拽了起來,他僵了一下,很快就笑了,讓我有種就打,那張珠圓玉潤的臉在陽光撫摸下宛若一朵盛開的牡丹花。
母親是十四號中午被帶走的,至於是拘傳還是協助調查,沒人知道。
劇團辦公室被搜查了一通,據說除了電腦、賬本,還搬走了幾箱雜七雜八的文件。
當天下午,鐵閘門就貼上了封條。
劇場也有人去,不過很快就出來,什麼也沒帶走,事實上戲還接著演了兩天,直到十六號早上才以存在重大消防隱患為由被執法局要求停業整頓。
藝術學校馬上就要放假,母親在那里有間辦公室,但畢竟尚未正式招生,大概也就放了些教學相關的文件,有沒有他們所需要的,我就不清楚了。
老師們擔心的是,隨著中小學生寒假來臨,各種興趣班還能不能繼續搞下去。
這個說實話,已遠超我所要操心的范疇,還是問老天爺比較好。
家里自然也不會放過,要不是奶奶以死相逼,書房那台電腦被薅走的就不光是個硬盤了。
母親被帶走時,父親自然是在小禮莊——不是伺候豬就是倒飭魚——接到消息就往公安局趕,待遇嘛,跟我也差不了多少。
一連兩天都沒得到任何正式回應,後來直接不讓他進門了,十五號下午有個女的跟他說沒啥事,就是調查調查,讓他回去等結果,不想十七號早上再過去時就被告知人已經給拘留了。
我問父親為啥不早告訴我,他說不想影響我考試,何況起初確實覺得不會有啥事。
除了捏緊拳頭,我又能做點什麼呢?
或者說,哪怕我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又能做點什麼呢?
回想起來,從平陽到平海的路上,腦子都是懵的,而心髒劇烈跳動,像是被誰擰緊了發條。
控告和申訴都寫了,前者交給了市檢察院,後者寄到了省公安廳,結果都杳無音信,父親表面上不動聲色,但要說不急肯定是假的,短短幾天內白頭發都冒了一茬。
他想請律師,事實上我坐大巴趕回來的幾個小時里他已經咨詢過了。
而我一再告訴他沒啥事,別擔心,我能搞定——是的,我是這麼說的。
一如以往,父親每天往豬場、魚塘跑,前者有豬崽要照料,後者趕年關賣魚,還真離不開人手。
小禮莊我去過一次,看了看姥爺,他老本就高血壓,得知母親的事後當場就暈了過去,所幸人無大礙。
說不上為什麼,我十分厭惡老年人臥床不起病懨懨的樣子,不是對誰不敬,但真的是發自內心的厭惡。
而這種時候,親戚們除了安慰你,實在作用有限,甚至因為無能為力,連那些安慰都會顯得有些虛假。
父親說一幫親戚朋友早就在小禮莊商議過,東拉西扯的,說到底都是扯淡,用到你時可以,一有麻煩就躲得遠遠的,生怕沾染他們。
說這話時,他牙都咬得咯咯響。
劇團的人往家里跑過兩趟,之後就再沒來過了,按青霞轉述小鄭的說法,於事無補不說,還耽擱老人休息。
奶奶倒是一反常態地情緒穩定,該吃吃,該喝喝,除了略微有些焦躁——她總說家里熱得厲害,要開窗,要出去走一走。
元月二十一號打平海廣場路過時,紅星劇場的鐵大門已經貼上了封條,查封單位是平海市公安局,但自始至終沒收到任何通知。
打過兩次牛秀琴的電話,都是關機。
雖然知道找她沒啥用,那天晚上我還是沒忍住,試探著問那個老姨不挺有本事,能不能讓她想想辦法。
誰知父親一拍大腿站了起來,險些閃了腰。
“她?你當她是個啥好東西?她要能自身難保就燒高香了!”他猛抽幾口煙,然後把煙頭狠狠地扔進垃圾桶里,很快又撿出來,擱地上踩了踩,整個人直喘氣。
雖然父親說了個病句,但什麼意思顯而易見,連我以為會頗不滿意的奶奶都沒吱聲反駁。
就是這個晚上,父親又提出請律師。
搞不懂為什麼,我不願其他人參與進來,但老這樣也不是個事,連確切的刑拘罪名都不知道,更別說申請取保候審了——我的計劃已然被打了個稀爛。
我猶豫過要不要聯系老賀,最後還是直接找了師父。
這個即將完成禿頂的矮個子男人起初假裝不認識我,等說明來意,電話那頭突然就沉默了。
當然,百般刁難是免不了的,任誰來都一樣,預審大隊的兔崽子們可謂教科書級的軟硬不吃。
好在一番斗智斗勇後,拘留通知書總算是看到了,母親被控罪名是受賄罪、洗錢罪和騙取貸款罪,字歪歪斜斜、春蚓秋蛇,比小學生強不到哪去,卻沒人笑得出來。
前後往平海二看跑了三四次,也只是送了些衣物和錢,會見當事人遠比想象的難,甭管你義正言辭、撒潑耍渾,甚至揚言找領導,都沒用。
最後不知師父使了什麼手段,副所長還真出來了,兩人在辦公室談了十來分鍾,說了些什麼我不清楚,二十四號下午再過去時,會面被批准了。
然而沒讓我進去,師父強調說我是律師助理都沒能蒙混過關。
這是好是壞我也說不准,但毫無疑問的一點是,其時我整個人都松了一口氣。
會面大概二十來分鍾,我卻像煎熬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師父出來時很輕松,至少表現得很輕松,他說母親情況不錯,不用擔心,我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
至於警方的控罪依據,雖不能說一頭霧水,至少也是全憑猜測,除了一紙拘留通知書和母親的幾句話,我們手頭什麼都沒有。
帶著劇團會計跑了一天的銀行、工商、稅務後,師父列了個清單,對母親不利的無非是幾項資金往來,廣義上和政府多少都有些牽連,比如藝術學校在工行的政策性貸款(七十萬)、教學樓修繕占用的百分之二十五藝術教育專項補貼(八萬多)、平海市政府頒發的年度文化貢獻獎(第一年獎金兩萬,後三年每年五萬)、來自中華體育文化發展基金會的捐贈(人民幣二十萬和一套德國音響系統)以及紅星劇場的租賃合同(甲方是平海市文體局,租金每年五萬,合同期一次性十五年),此外就是兩個企業對藝術學校的無管理權投資(本地有名的某教育培訓機構入股二十萬,某福建房企入股四十五萬)。
這兩個企業是不是陳建軍拉來的我不清楚,更拿不准該不該把此事透露給身旁的禿頂矮子。
不想還是師父先開口了,先談資金,再論罪名,最後得出結論說,事兒其實不算事兒,不管銀行貸款還是基金會捐贈都賬目透明,獎金、補貼啥的也都是政府公開發放,有法可依、有據可循,至於企業對藝術學校的投資——如果所謂受賄罪指的是這個的話,且不說理論界對受賄罪的共犯構成存在爭議,就算有定論,投資畢竟是投資,又不是贈與,還談不上是謀取利益。
唯一有問題的大概是那個租賃合同,從市場角度看,租金略低,租期過長,可能違反一些程序性法規或地方政府規章,但後果頂多就是合同自始無效,扯到刑事責任上就是胡子眉毛一把抓了。
聽他這麼說,我想不激動都難,但緊跟著,師父話鋒一轉,說錯就錯在母親運氣不好,趕上風頭了,陳建業一落馬,基金會正在被調查,難免想要找個突破口,何況有人想要做掉陳建軍,所以到底會弄個什麼結果一時半會兒還不好說。
退一步講,案件中的其他利害關系人會怎麼說,我們決定不了——“ 這其實是最大的風險。”
說這句話時,他有節奏地叩擊著桌面,連下巴都跟著一擺一擺的。
我覺得他用力瞅了我一眼,雖然不敢肯定,臉還是瞬間漲得通紅。
顯然師父知道了母親跟陳建軍的關系,但並沒有說出來,這反而讓我愈加不自在。
得知刑拘罪名的第一時間,我們就申請了取保候審,結果連幾天都沒消息。
師父說這事可能有點難,讓我不要抱太大希望。
他托關系找熟人,得到反饋說母親這個案子打一開始就是雙十一專案組親自在抓,多半目標明確,不會是誤打誤撞。
他提到某位趙姓副組長,說這個趙什麼新可難纏得很,典型的吞骨頭都不吐渣的貨色,以前在平陽某郊縣公安分局當過一把手,後來去了省高檢反貪局,2000年還是2001年被調去了最高檢。
“好像在你們平海也干過兩年公安,後來考了大學才走,之前還在哪兒當過兵。總之啊,這人不好弄。”
說這些話時,他坐在我對面長沙發的最右側也就是以往母親常坐的位置,父親去了小禮莊,奶奶回了房間。
大量尼古丁擁堵在空氣里,這大概是我第一次在家里這麼痛快地抽煙,雖然生理上並沒能體會到那種痛快。
對我這個師父,父親非常滿意——至少我搞不定的那些,矮子都搞定了——在他邀請下,前者到家里吃過兩頓便飯,兩次都是小舅主廚。
小舅的手藝嚴格上說還不錯,從師父美滋滋地喝著茶可見一斑。
但我真不關心這位趙姓副組長是誰,我不明白這跟我有什麼關系,不明白說這些廢話對案件有什麼幫助。
終於不耐煩地,我打斷他,問那到底該咋辦。
他愣了愣,笑笑,讓我不要急。
我以為他會說點什麼,結果等了老半天,他只是嘆了口氣。
矮子畢竟有自己的事,總不能老跟你這兒耗著,斷斷續續地在平海待了三四天,二十六號上午他就回了平陽。
取保候審決定書卻一直沒下來,我無事可做,只能天天臥沙發上看電視。
有天下午,大概四五點的時候,張鳳棠領著劇團幾個人來了一趟家里,給奶奶提了點東西。
還沒跟她嬸長吁短嘆地寒喧幾句,她就撈撈我胳膊,問現在到底啥情況了,我姨不知從哪兒得到消息,說我從平陽請了位大律師。
老天在上,看著這一屋子半生不熟的人,我實在沒有任何說話的欲望,就隨口說差不多了,明天就能出來,“那敢情好啊。”
張鳳棠說。
雖然緊跟著,她立馬笑了笑,但某一刻打嗓子眼里溢出的那種尖酸,撲鼻的香水都難以遮掩,熏得我直發抖。
眾人一陣尷尬,誰都沒說出什麼像樣的話來。
奶奶想留他們吃飯,大家都婉拒了,說實在的,父親不在家,就我們一老一少,自己吃口飯都困難,還想著留人吃飯?
張鳳棠說晚上誰誰誰請客,有光不沾說不過去。
她嗓音高高的,像是又回到了戲台上。
在門口,他們跟奶奶說了好一會兒話,我坐著沒動,更無意細聽。
本以為人都走光了,不想關上門沒多久。
張鳳棠又拐了回來,她把我喊出去,讓我別多想。
“想也沒用,給你奶奶就揀好聽的說,啊?”她努努嘴,半晌長吁了一口氣。
取保候審申請書沒能收到任何反饋,哪怕是負面的。
元月二十九號,拘留期限即將屆滿的前一天,師父突然打電話來,說母親被批捕了。
逮捕罪名里拿去了騙取貸款罪,至於另兩個罪名如何保留了下來,大概老天爺也會費解。
師父說現在沒其他辦法,只能一面繼續申請變更強制措施,一面向公安廳和省高檢申訴、控告,要實在不行,也只能等檢察院審查起訴了。
“這是最壞的情況,”他說,“但是咱們並非完全沒有把握。”
我能說點什麼呢。
第二天老賀就往平海跑了一趟,事先沒打任何招呼,母親的事她當然一早就知道,還打電話來怪我認了師父就不要老師了。
只是具體她了解多少,我就不清楚了。
這次到平海,按她的說法,是找找熟人、探探虛實,其他的她不願說,我自然也不好問。
臨走,賀芳叮囑我照顧好奶奶,不要急,潛台詞無非是急也沒用。
半個月來一直情緒穩定的奶奶這時冷不丁地抹起眼來,渾濁的淚水滲進皺紋里,在燈光下閃著紅光,讓人沒由來地想到夕陽西下的克拉瑪依油田。
誰也沒料到,在我們幾乎要放棄的情況下,元月四號,也就是臘月二十六那天,檢察機關毫無征兆地同意了取保候審。
這實在太過意外,連師父都一個勁地在電話那頭“啊呀”個不停,跟犯了牙疼似的。
到二看接人是和父親一塊去的,在大門外足足等了仨鍾頭。
母親還是那身黑色長羽絨,頭發披散著,拎了個帆布背包,整個人無疑瘦了一圈兒。
見了我們,她眼圈通紅,嘴唇揚了揚,到底是沒能笑出來。
我主動讓出副駕駛位,坐到了後面,這麼做什麼意思我也搞不懂,等車開動才忽覺一陣害臊。
母親卻沒幾句話,問了問姥爺和奶奶後,就愈加沉默了。
她始終倚著靠背直視前方,我只能從後視鏡里捕捉到一大片黑色滌綸。
原本計劃是先到老南街吃個飯,結果母親想直接回家,父親難得地說了句俏皮話也沒能把她逗樂,車廂里的空氣反而越發凝固了。
我鼻子里直發癢,奇怪的是,許久都沒能醞釀出一個噴嚏。
路過北二環涵洞時,母親隱隱垂下了頭,身子似在輕輕發抖,兩分鍾後,隨著光明撲面而來,她猛地抬起了頭,就那一瞬間,一只婆娑的眸子通過後視鏡掠入眼簾。
盡管早有預料,我心里還是咯噔了一下。
父親清了半天嗓子,才哼起了歌,似乎打有記憶開始,他就只會唱兩首歌,一首是《亞洲雄風》,另一首就是:星星還是那顆星星喲,月亮還是那個月亮,山也還是那座山喲,梁也還是那道梁……
我不知道這個五音不全的人為什麼沒有一點自知之明,只能撇臉盯著窗外,一時脖子都梗得發疼。
年二十八,我又去了一趟平陽,畢竟寢室里還扔著幾把琴。
還有那個包裹,倉促離開時,它就擱在床腳,僅靠被子遮掩著,這兩天連那些藏在書架里的光盤都能讓我沒由來地一陣憂心忡忡。
母親並未解除危險,我卻不可思議地松弛下來。
郵件里是什麼我不清楚,沒打開,更沒掰斷——不是不想,可能是沒那個能力吧,好歹十來公分厚。
那個下午我又撥過一次廣東號,提示對方已關機後,便再沒嘗試。
因為封校,好說歹說門衛才放行,本想把包裹擱壁櫃里,轉念還是塞進了背包,那幾個光盤也一樣。
拎著大包小包,我進了院辦大樓,輾轉找到值班老師,開了傳達室的門,結果並沒有我的郵件,或許真的是想多了。
給老賀捎了點特產——奶奶甚至讓我帶些臘八蒜,當然沒門。
原本給師父也准備了一份,但他人在上海。
賀芳問起母親的狀況,我說挺好,她說好就行,電話里也見不著,早想看看她,這不年關,太忙。
她這是真是假我也不清楚,姑且理解為客套吧。
老賀囑咐我放心,說能取保就是好征兆,但誰都知道,她自己也沒什麼把握。
幾句話下來,氣氛無端沉重起來,正是這時,李闕如突然殺了出來,老實說,嚇我一跳。
他說母親吉人自有天相,讓我就不要瞎操心了。
原來這逼也會說人話。
他調侃我精神不錯,又問假期准備上哪兒玩。
我只能“靠”了一聲。
老賀的兒子一身大紅色睡袍,簡直跟她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那豐腴的外部輪廓總能像吸鐵石般牢牢地揪走我的目光。
快晌午,老賀要留我吃飯,我說手頭有事,老實說,要不是大波等著,我真想坐下來嘗嘗。
臨走,她問我研究生筆試昨樣,支吾半晌,我說還行。
其實元旦後歸校那幾天在院辦走廊上碰到過一次老賀, 我以為她會提及考研進而把我批判一番,結果並沒有。
至於李闕如,老早我就問過他媽,她說不考,人家沒那個興趣。
想想也是,既然能從加拿大塞進X大,保個研究生根本不是個事兒,只能理解為這位大哥真沒興趣吧。
留了把木吉他,余下兩把琴都存到了大波那兒,那把斑鳩琴總共也沒玩過幾次,陳瑤出事後更是鎖在箱子里,再也沒拿出來過。
大波說我要遲來一分鍾,他就回老家了。
這就有些扯淡了,屋子里明顯能嗅到一股女性氣息,這會兒要是竄上二樓保不准會有些什麼意外收獲。
當然,為表感謝,還是要請他老吃飯。
然而整個大學城市場都冷冷清清,大學苑的門面也都集中在小區西門,數量更是極其有限,我問他這幾天都咋吃飯了,他遙遙一指,說市區啊。
於是我們就上市區吃飯。
這天天氣不錯,難得連絲風都沒有,仿佛連平陽的對流層都暫時停止了運動。
經過大學城三角區時,東一號蛋糕店外的凳子上赫然坐著一個人。
沒錯,就是梁致遠曾經坐過的那個地方——我說不好為什麼會想起他來。
此人翹著二郎腿,背靠桌沿,慢條斯理地抽著煙,打扮還挺休閒,耐克絨帽,藍色短羽絨,三葉草運動褲,腳上應該是雙登山鞋吧,我也拿不准。
換作平時我可能根本不會注意到他,可這會兒,我懷疑整個大學城市場就我們仨人。
在我們看他的時候,他也打量著我們,完了叼上煙,騰出手來整理了一下絨帽,那個著名的對勾被挪到了腦門正上方。
帽子下是黑乎乎的小平頭——跟地上皺巴巴的影子一樣黑,碩大的美人尖分外突出。
就這一瞬間,我才算想起在哪兒見過他了。
此時此刻大學城里空空蕩蕩,陽光在錯落的腳步聲里顯得蓬松而肥胖,積雪恰如其分地點綴在所有陰暗的角落,以便使冬天看起來更加肮髒。
大波“操”了一聲,我笑笑問咋了,他沒說話,我也只好“操”了一聲。
“逼人!”他說。
到家時將近五點,不想怎麼也敲不開門。
給座機打了個電話,只是響,沒人接。
猶豫了下,我撥通了父親的手機,好一陣他才接,氣喘吁吁的,搞得我一時不知說點什麼好。
他問我是不是回來了,我“嗯”了聲,他說奶奶在人民醫院,家里沒人。
可能周遭鬧哄哄的,說這話時他扯著嗓子,如同正在被誰毆打。
********************
後續流程:
1,公安說檢察院那邊發現重要證據,再次來拘捕母親,奶奶拖著母親不讓走,最後母親還是被帶走,奶奶昏厥。
2,奶奶出院回家後,精神一直不好;
3,我沒心思念書,去拘留所探望母親,告知母親我沒有考研,母親讓我無論如何要拿到法學學位證書,否則不見我。
4,林林看最後一個包裹里的各種錄像(穿插)
5,寒假過後,我回到平陽。
見到沈艷茹,沈艷茹說她真正喜歡的是母親,或者說對有藝術細胞的男女都有好感。
讓我找師父當律師,費用她來出。
(後來知道沈艷茹和梁致遠有關聯)
6,沈艷茹揭露了許多內幕, 梁和沈獲取許多錄像,主要是平陽大廈的,也刪除了一些,這也是梁志遠在建宇出事後,能全身而退的本錢。
7,她說母親是NO1,不是頭牌的意思,頭牌還能點,但母親是陳晨的禁臠,老重德為此還訓過陳建業。
要不是陳家勢力大,母親早就被其他人染指了。
8,沈艷茹對李俊奇迷奸鳳蘭,當時挺興奮的,甚至在旁邊錄像,但是後來後悔,感覺褻瀆了女神。
而且反感李俊奇聯合陳晨欺騙我,事後故意接近我的那種得意與心理變態。
9,在母親的事情上,老賀、陸敏什麼忙都沒幫。
師父比較靠譜,傾盡全力辯護。
三月份,母親被平海中院以洗錢罪判處有期徒刑一年,罰款3萬;母親和陳建軍、周麗雲、牛秀琴等一起出庭受審。
在庭審上看到母親憔悴,穿著土里土氣的黃馬甲,站在最邊上,心里不是滋味。
上訴省高,維持原判。
10,張鳳棠來了,酸溜溜的話,舅舅舅媽倒是一直在幫忙。
村里人開始覬覦父親的養豬場,父親拼死保護,有人慫恿剛出獄的趙大剛,將父親打成腦震蕩;
11,父親變得時而清醒,時而暴躁,提著木棍巡邏。
12,我畢業拿到學位證書,也沒想去師父的律所,老賀想給我找工作也被我拒絕了,我回到平海。
13,奶奶憂憤中去世,我申請母親離監探親,被拒絕。
14,正一團亂麻中,沈艷茹從平陽趕來,幫我處理後事,並聯系某官員,村民們這才收斂,不敢再起搶奪養殖場的心思。
這個官員當初是梁沈幫他刪除錄像之一。
15,李俊奇回平海找沈艷茹,沈艷茹去見他,表示決裂,李俊奇要用強,被我一頓暴打。離開時,沈艷茹說他江郎才盡了。
16,沈艷茹說我的藝術細胞不夠,就是個俗人,但是喜歡母親,因此愛屋及烏,勉強可以作為肉體安慰的炮友;
17,沈艷茹賣了平陽房子,加積蓄投資三百萬入股(不知道里面有沒有梁志遠的錢),和我一起經營養殖場,並通過關系找來貸款堅持做大,走規模化道路。
18,我探望母親,母親知道了父親的事,擔心我撐不住,我說只要有你在,我的世界里就有光,不怕一切艱難。
過去林林說不出這麼肉麻的話,為了激勵母親,也為了激勵自己。
這是母子二人在困苦黑暗中,反而掙脫世俗束縛的轉變。
19,趙大剛又出事了,酒醉賭場砍死人。蔣嬸跟他離了。
20,蔣嬸到我家,我挺尷尬的,但還是收留了她,讓她照顧父親,因為父親有時候生活無法自理了,我忙著養殖場的事,家里也照顧不來。
21,母親出獄是我和沈艷茹去接的,跨火盆,問蔣嬸在咱家是咋回事,我告訴她情況,母親默然。
22,母親不想呆平海,也去養豬場一起做事,挑水(當初是夢境,這回是真實),沈艷茹雙眼發光,說母親就是行走的藝術,身上匯聚了中華女性鍾靈毓秀之美,美麗、善良、勤勞、堅強,負重前行,還有一些榮耀感。
我說就沒有缺點了?
沈艷茹瞪了我一眼,說缺點就是嫁錯了人,生了個壞崽。
23,國家關停“低小散”養豬場,豬肉價格開始一路上漲。
24,沈艷茹讓我找機會告訴母親實情,當初她給我房卡的事,否則老覺得心懷愧疚。
25,我跟母親說了這事,並開玩笑說想娶沈艷茹,母親說,好啊,進門讓她知道一個婆婆是怎麼整殘媳婦的。
母親問我陳瑤的情況,我說杳無音訊。
26,我跟母親故意提到張鳳棠和陸宏峰的事,並說當初陸宏峰怎麼在辦公室看到她下體?母親回想了一下,說沒這回事。
27,劣質豬大棚被暴雨冰雹砸了好多洞,值班的一個村民忙不過來,我和母親趕到,爬上爬下換頂棚,渾身濕透了,在雨中母子倆擁抱。
28,回到老房子,在98年的那張床上,我將母親雙手綁在床頭,蒙上她的眼睛。
29,在養豬場的房子里……
30,飯桌上,蔣嬸給父親喂飯,我在桌下撩撥母親,母親瞪我。
31,一次事後,母親還是讓我用心去找陳瑤下落。
32,大波告訴我,他看到陳瑤在一家酒吧彈鋼琴打工,平陽找到陳瑤,姚白冰也被關了,家產被罰沒,連陳若男澳洲留學的錢都快斷了。
陳瑤說你是不是可憐我?
我說不是,我們是同病相憐。
33,帶陳瑤回平海,陳瑤成了養豬場一員。
選擇住在小禮莊,說相比於某些人,更喜歡豬的氣息。
母親把平海房子的隔壁也買下來了,把原來房子讓給蔣嬸和父親。
34,沈艷茹一直找機會和母親上床,母親多次拒絕,沈艷茹也沒氣餒。全國各地到處玩,說她喜歡露水姻緣,緣分盡了,她就會離開我們。
35,我每周選擇兩天回平海看父親。
養豬和飼料逐漸走上正軌,母親呆平海的時間也長了些,說正在聯系人,准備重建劇團。
我知道這是母親的執念,也很支持。
36,陳瑤好像也知道我和母親的事,但也沒說破,只是私下里故意唱操馬的漢子威武雄壯。
37,有一天陳若男視頻我,要錢說是去歐洲旅游,我同意了。
沒想到陳瑤知道後,對我發火,說我不該這樣寵著她妹妹。
鬧別扭後,我回平海。
38,沒想到母親不在家。打電話給沈艷茹,沈艷茹在酒吧,問我要不要過去一起玩。
39,我回絕了。打電話給母親,母親說正在健身。
40,陸敏偷情被丈夫暴打,聲名狼藉辭職。母女倆厚著臉皮到我公司求工作,被我拒絕;
41,又求到我媽那,母親心軟同意了。張鳳棠想勾引我,被母親發現。母親警告我,要再發現我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就別上床。
42,鄧村發現陳晨蹤跡;
43,錫紙開鎖,到里面搜到鑰匙;原來這段時間,母親一直和陳晨有聯系,並且還請了保姆照顧他妹妹樂樂。
44,陳晨失去自信和囂張本錢,只能以捆綁母親來獲得心理上的優勢;母親念舊情,因為當初陳晨許諾去澳洲立足之後,回來接母親出去。
雖然母親當時沒當回事,但還是挺感謝這個小男人。
母親為了讓陳晨重塑信心,也縱容他對她的玩弄。
陳晨說母親M形時候的腿肌特別性感。
45,我沒想到母親到了這份上還和陳晨不清不楚,心下憤懣,和母親上床時,故意提到當初烏龜殼的事,問母親為什麼那麼做。
母親說你不知道不就沒有傷害?
46,母親勸陳晨自立,並給他啟動資金。
47,陳晨開了家服裝店;
48,母親身著韓版服裝。
49,沈艷茹把股票全部轉讓給我,我跟她說股票快上市了,很值錢的,她笑了笑說我這天使投資不錯吧?
放心,沒錢花了我再回來找你。
現在我要去找下一個天使投資的目標了。
50,陳晨服裝店生意不錯,他又猖狂起來,不再捆著母親,重新開始拍屁股。房間里又響起了鋼琴聲。
51,找了個機會,我約上沈艷茹,趁陳晨在他店里的時候,出現在他店里,用言語嘲笑他吃軟飯,打架打不過,只會躲在爹媽後面。
古馳呢?
范思哲呢?
怎麼賣起棒子貨來了?
要不要籃球單挑一場?
屁個15號,你才是真的烏龜殼啊。
走的時候沈艷茹還故意帶上一句:瞧他那癟三樣。
52,陳晨被激怒,當晚又在母親身上報復;
53,(母親實際上有輕微受虐傾向,不僅是打屁股,當初帶煎油餅給陳晨,陳晨吃上火了還怪她,發龜頭長痘的圖片,讓母親到平陽給他敗火。)
前面錄像有穿插提到
54,所以當陳晨報復時,母親開始以為是跟往常的性游戲一樣,不吭聲默默配合。
後來陳晨搞出火了,嘲諷我是個豬倌兒,娶了個破鞋老婆,也是被陳家弄的貨,得意個什麼勁。
母親出離憤怒,告訴他資助他開店的錢也是養豬賺來的,干干淨淨,說陳晨讓她感到惡心,然後離去;
55,看見母親和陳晨決裂,我很高興,又跟了幾次,確定母親每次都拒絕了陳晨;
56,向母親坦白這幾個月的偷窺。母親惱羞成怒,說你這個控制欲太強了,她也是個正常人,有正常的需求,不能總跟我亂來。
57,我舔著臉向母親道歉,母親被我折騰得沒法,只好也讓我捆了一次。
58,一個晚上,正和母親同寢,突然母親接到陳晨電話,陳晨說在大堤上,想再見母親一次,如果母親不去見他,他就跳河。
59,我說別信他,母親道,他是那種偏執性格的人,踩著高跟篤篤篤出去了,還開著那輛老車畢加索。
60,平海大堤上,我看見母親跟陳晨抱在一起,然後他們走進畢加索後座,不知道聊了什麼。
61,母親回來告訴我,陳晨要離開平海了,卻把樂樂托付給媽媽。媽媽搖了搖頭,說他終究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小禮莊,沈艷茹說她要離開了,母親心軟,被沈艷茹裝苦情挨著,只好讓她弄一次。
沈艷茹終於如願以償,抱著母親磨鏡。
我中途闖入,從背後強硬進入沈艷茹,沈艷茹被我的陽精燙得嗷嗷直叫,說這是她最完美的一次性愛,她精神上被母親授精了,要懷上母親的種。
我說那是我的種,沈艷茹沒理我,弓著身子縮到一邊回味去了。
63,沈艷茹食髓知味,不肯走了,每天晚上都想跟母親膩一起,母親每次都罵她,她也不放。
陳瑤慫恿我去偷窺,我沒辦法,只好跟她一起。
看到一半,陳瑤動情,站都站不穩了,我一咬牙,將她抱起來進屋扔在床上。
64,陳瑤羞得捂臉,母親瞪了我一眼,沈艷茹嬉笑著把陳瑤剝光,和母親一起將陳瑤摟在中間。
陳瑤趴在母親懷里含著母親的乳頭,流淚囈語:娘,親娘。
母親摸著陳瑤的頭發,什麼話都沒說。
(作者雲:姚女士太犀利,陳瑤小小年紀受了磨難,得不到安慰,所以陳瑤的內心是孤獨的,要寫出孤獨感)
65,第二天一早醒來,我說以後能不能都這樣,母親瞪了我一眼,說這樣的事可一不可再,讓我別做夢。
66,沈艷茹懷孕了,她猶豫了很久,還是決定把孩子生下來。
67,陳瑤不高興了,每天抬著腳受孕。終於也懷上了。
68,沈艷茹生了女孩,陳瑤生了男孩。
母親……
沒有生。
搞了個大房間,大家住一屋,兩個娃的搖籃放在大床兩邊方便照顧,每天晚上我起夜,照顧兩個奶媽,累得不行。
母親只好進屋來幫我。
看著兩個娃在各自媽懷里吃奶,我也趴在母親懷里吮奶。
69,陳瑤踢了我一腳道:你干吸啊,這邊有奶。
我轉身吸了一大口,含著奶包住母親乳頭,邊咂邊吞下去,嘖嘖道,還是娘的奶最香。
陳瑤氣的咬牙,扭身不給我吸了。
沈艷茹笑得咯咯的,挺胸道:來來,我奶足,囡囡吃不完,吸我的。
左邊沈艷茹,右邊母親的奶,我的頭轉來轉去,喝完奶時,娘的乳頭上也一片奶跡了。
母親坦著胸隨我擺弄,起身幫我把兩個娃安置在搖籃上,四個人折騰半宿,才躺好一起入眠。
70,後續:紅星劇場和綜合大樓都買回來了,母親的劇團也重整旗鼓。
我和母親晚上來到舊辦公室,我故意點了份壽司,和母親一起吃完,然後……
71,紅星劇場內,我壯著膽子,說想看母親唱無下裝評劇,母親怒斥而去。
72,我打母親電話不接,陳瑤打電話給我,我只好怏怏回到大禮莊。
在老房子里,我沒看到陳瑤,卻看見母親早已穿好了戲服,在家里等我。
寄印傳奇選段響起。
73,我抱著穿著戲服光著下身的母親求愛,母親沒好氣說不行。
74,陳瑤和沈艷茹也躲在旁邊看戲,被母親的風情迷倒,當天晚上,母親趁著酒興,在床上也放開了。
陳瑤和沈艷茹看著平日在床上拘謹的母親,被我操得高聲亂叫,嘴咧鼻張,兩人看得呆住了,抱在一起激動得哭了。
75,四人盡歡後抵足而眠,我趴在母親耳邊道:“媽,還記得那天我說的話嗎?只要有你在,我的世界里就有光。我要一輩子和你在一起,永不分離。”
母親什麼話都沒說,抱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