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42章 未演的一支舞
毫無預兆之下朱文奎突然倒在了座位上,眾人皆盡失色,看向朱文奎時,只見他臉色紙白,牙關咬緊呈痛苦之色。
“酒里有毒!”不知誰喊了一聲。
“嘩!”
忽然一聲巨響,只見跟著朱允炆來的年長大漢跳了起來,那人虎背熊腰一嘴大胡子,這時竟然動如突兔,一腳塌在食案上向上面的朱允炆衝過去。
受了巨力一踩的食案頓時就塌了,杯盤碗筷散落,菜肴酒水撒了一地。
朱允炆見他那陣仗,反倒被嚇得往後一縮。大漢用極快的速度衝到他的面前說道:“末將在此,皇上無慮也!”
“夢熊忠勇可嘉。”朱允炆情急之下贊了一句,隨即說道,“快看看太子怎樣了。”
事情發生之後辟邪教的人也驚了,根本沒有絲毫要動手對朱允炆等人不利的舉動,那莽漢周夢熊的極端舉動一時間倒顯得過於激烈。
朱允炆站了起來,周夢熊及兩個隨從也急忙上前救起文奎,只見他已口吐白沫,周夢熊便道:“殿下中了毒。”
旁邊一個隨從聽罷聲色俱厲地對下首的辟邪教護教們喝道:“還不快拿解藥來!”
四個護教面面相覷,不能作答。這時姚姬上前了兩步,眼睛里露出一絲恨意:“自己唱的一出戲,別人如何能解?”
她心里想:干脆別理會,不信他把能把自己給毒死?!
但這時朱允炆惱怒了,大聲說道:“還不快救醒太子……你!你怎麼不分輕重,想讓我絕後嗎?”
見朱允炆氣得發顫的手指指著自己,姚姬心里冰涼一片,情知現在和他爭執反而會火上澆油,遂裝著無辜可憐的樣子跪倒在地,強哭道:“皇上明鑒,臣妾怎會當眾做出這等事來?分明是個陰謀。”
周夢熊忙進言道:“太子昏迷不醒,現在不是計較誰是誰非的時候,咱們都不通醫術,辟邪教內人多,得趕快找個人來先救人要緊。”
朱允炆聽罷忙道:“姚姬,快傳郎中。只要救起文奎,我恕你無罪。”
姚姬心里縱然有千般委屈萬般不情願,在這種時候也不能任性固執;人口吐白沫性命垂危在面前,如果不積極對待,世人不得指責自己毒蠍心腸?
她便急忙差人傳精通醫術的教徒進來,等了一會兒,侍從便帶著一個身作土布衣的中年婦人來。
那婦人翻開文奎的眼皮瞧了瞧,然後伸手抓他的手腕把脈,一面竟然用手指蘸了一點嘔吐之物聞了聞又嘗。
姚姬見狀,胸中一陣翻滾,差點沒吐出來。
那中年婦人拙於言辭,面對一屋子的人什麼話都沒說,只顧埋頭辦事,醫術當真還是不錯的。
她就這樣瞧瞧嘗嘗,也不問人怎麼回事,果斷就叫人抬出去,配藥洗腹,然後點了三支特制的香放到文奎的鼻子前熏了一會兒,神了,前後不出一刻時間文奎就悠悠醒轉。
朱允炆大喜,彎腰看著他的臉輕輕喚了兩聲:“文奎、文奎。”
文奎無力地傷心說道:“兒臣以為再也見不到父皇了……”
朱允炆忙好言寬慰,松了一口氣,幸好救起了不然他這個年紀再失去唯一在身邊的親兒子,白發人送黑發人,該是多難受的事?
他直起腰來深深嘆了一口氣,神情復雜地看了一眼在旁邊啞然失色的姚姬。
姚姬十余歲的時候被朱允炆注意到,她就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小姑娘,她就像一個出眾的精靈,帶著誘人的靈氣。
所以朱允炆一直都沒忘記這個姑娘,多年過去了,她艷光照人,很招朱允炆的喜歡……
如果他不是有過許多閱歷的年紀,肯定被這個女人迷惑了;但眼前的事讓他忽然醒悟過來,理智起來。
家里、身邊沒有完全可以信任的人是件很危險的事,而原配的皇後和長子無疑才是他最值得依賴的人,畢竟在一起這麼多年了。
現在後宮發生爭斗,決不能為了一個姚姬拋棄家人,否則自己真要便成孤家寡人麼?
而且朱允炆也很忌諱後宮因為爭風吃醋爭權奪利用毒、暗害等手段,覺得不僅下作、而且危險,難保哪天自己也要遭殃。
分清了輕重厲害,朱允炆便狠心對姚姬說:“你好自為之!”
姚姬站在那里沒有祈求饒恕,突然生出一種很犟的心態來;也沒有解釋什麼,現在還能如何解釋?
說自己無辜,說是沒有證據的陰謀,這些道理朱允炆自己還想不到麼,他要是不信任你怎麼解釋也無用,除非拿出有力的真憑實據來,偏偏這種陰謀最難找到實據。
這時文奎好像恢復了不少體力,擺脫隨從自己站了起來,躬身進言道:“父皇,趁天沒黑,咱們應離開此地再作計較。”
朱允炆看向門外,淡淡的水霧中叢山峻嶺,在這種封閉的地方,確實沒多少安全可言。
當即便聽從文奎的建議,下令即刻離開辟邪教,吩咐姚姬傳令下去放行。
姚姬生硬地照做了。
她意識到此事恐怕比較嚴重,但一時還沒理清會嚴重到什麼地步,頭腦里幾乎空白,心情也落到了冰點,說不出是傷心還是憤怒。
待朱允炆走到門口時,她的情緒有些失控,在後面大聲說道:“臣妾排演了一支舞,還沒讓皇上欣賞。”
朱允炆聽罷回頭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哼”了一聲繼續走出了門檻。
不知過了多久,山間的院落又漸漸恢復了沉寂,原來的充滿了美酒佳肴的盛筵成了狼藉,絲竹管弦輕舞飛揚的場景也沒機會出現。
姚姬微微嘆了一口氣,抬起頭回顧左右,只見三個護教正默然站在自己的身邊,她便隨口問道:“冬雪呢?”
秋葉護教答道:“親自護送皇上出山去了。”
三人中最年輕的春梅估摸著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她出道得早,雖然年輕但在辟邪教的資歷也算老的了,正是憑借功勞和教主的賞識於下層提拔上來的護教之一。
那晚告密說秋葉壞話的人就是這個娘們,春梅和秋葉出身不同,平時不太合得來。
這時春梅便小心問道:“皇上會降罪麼?”
有人問起,姚姬才從極度低落的心境中回過神來,思考這個問題。
姚姬聰慧,很快就明白了許多關系。
建文帝應該不會殺自己,性命暫時無憂,主要原因有二:這件事究竟誰是罪魁禍首,建文帝沒有實據拿不准;姚姬有個兒子平安,下令處死平安的親娘不是平白去讓兒子記恨?
平安雖然不是原配皇後所生,但對建文帝來說也是自己的後人,沒有必要完全搞僵父子關系。
清楚性命大事,接下來她考慮權勢地位,辟邪教的教主地位是否能保住?
自己會不會被關起來?
這些問題卻不好准確判斷。
而對於辟邪教內的護教們來說,教主被罷免和被殺是一樣的,她們只關心今後誰來管理。
人之常情,誰不是優先考慮與自己關系最緊密的事呢?
或許有人會因為相處時間久了報以同情,為之嘆息兩聲,也僅僅只能這樣了。
因此姚姬也沒打算說自己性命無憂之類的話,只對春梅說道:“上面要怎麼做,只有過段日子才知道。”
她看了一眼廳堂中的狼藉場面,看著就有點心煩,便說:“我去更衣,叫人進來收拾了。”
“是。”
一旁的護教們一起應了。
無論怎樣,她們知道姚姬是建文帝的嬪妃,爭權斗惡的結果還沒搞清楚,現在姚姬一天是教主,她們一天就不敢造次。
姚姬穿過院落,吩咐自己的近侍小月准備東西,然後就去了石洞中的溫泉沐浴。
她衣服也沒脫,徑直就走下了池子,水漸漸打濕裙衣,變得越來越重,她忽然有種落水般的錯覺和惶恐。
萬一被人從辟邪教帶走,一旦到了建文帝藏身的秘密之地,自己又不是被完全信任的人,恐怕此生就不能在奢望出來了。
到時候馬皇後新仇舊恨一起算,恐怕想孤獨老死都不可能,一定會死得很慘。
從十余歲瞞著皇後被建文帝臨幸開始,她便與馬皇後結怨了。
其實這麼多年來自己大多處於防守的局面,大約是因為地位的差別、很難主動出擊過,總之要說誰對不起誰,那一定是馬皇後!
姚姬懷孕時差點流產,這樣惡毒的事馬皇後做過,可姚姬回憶起來自己對馬皇後做過什麼?
不過這樣一來馬皇後反而更要置她死地,人的心很奇怪,越是自己錯越是覺得自己對不起別人,越害怕別人報復,越不願意放過對方。
所以姚姬一向不願意居功,更不願意表現出自己委屈,臉上常常帶著淺淺的微笑,但僅僅是這樣亦不能讓馬皇後忘記仇怨。
誰對誰錯,連姚姬自己都覺得毫無意義,哪怕錯的是他人。正如建文帝,他在道義有什麼什麼錯?這個世上只有成敗最重要。
這時她就像一只受了驚訝的兔子,回頭顧盼,好像害怕隨時有人進來把她抓走。
而曾經突然闖進來的人是張寧……
她想了想,忙對一旁的小月說道:“立刻傳春梅過來,我有事要吩咐她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