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咬著牙,費力抬起僵直發紫的手,探入胸口。
取出一塊焦黑的牌子,邊沿還閃著微紅的火光。
他用力捏碎,一道暗淡紅芒鑽入腕脈。
全身毛孔都更快地鑽出絲絲白霧,皮膚上青紫肉眼可見地消退。
“呼——還好舍大價錢買了這麼塊天火木。”
見他快要恢復,潛真再次取出陰氣符和水氣符,瞄准其頭頂,向他跳縱而去。
那人猛地後拖身子,扯起嗓子喊:“婆娘!混賬東西們!真想看著老子死麼?”
話音未落,潛真頭腦一陣恍惚。
落地之後,那人身影便倏忽不見。
整間木屋都變作適才模樣,頭頂透進夜風的大窟窿也消失不見。
燈火昏黃安寧,一切爭斗彷如是夢。
水霧彌漫過來。
他心中警兆忽起,迅疾地躍到一側。
右腿側感覺一陣火熱,一道細細火流自水霧中射出來。
潛真雙手合符,跳縱著於空中轉體,釋放出一圈陰寒水霧。
小心翼翼地在那邋遢漢子剛才所處周圍挪步。
“無猜!”
沒有回應。
護翼著他的陰寒水霧精純,不一會便將屋子里的水汽同化。
只是此刻敵人在暗,不知道還會有什麼手段。
潛真心頭狂跳,憂懼交加。
最不願見到的事已經發生。
這人正是屋主邋遢漢子。
從他呼救可知,除了那婦人,應該還藏著別的敵手。
這一切,都是布置好的!
很可能是清寧觀的人早就盯上他們,在這里設了伏。
一瞬間,他忽然想衝進後間,帶著無猜干脆闖出門去。
身形甫動,後面陰寒水霧便傳來感應。
一火熱之物破風射向後頸。
潛真猛縮身子,一紅黃相間的直條狀物貼面而過,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
疼痛提醒他不能心浮氣躁。
深吸口氣,鎮定心神。
開始感應周圍各種氣息。
但四周以陰寒氣息為主,內中包含著駁雜的氣流,根本無法確定些什麼。
索性收回感應,慢慢挪步中,專注於自己陰寒水霧的動向。
剛才一擊必是試探。
恐怕過不了幾息,就會有更猛烈的打擊。
想想,潛真,靜下心來想想!
破除這幻術的關鍵在哪,剛才是怎麼破除的?
此念一起,腦中靈光閃現。
他忙抬頭觀察本應破了大洞的屋頂,只是毫無破綻。
而後,低頭去細查地面。
地面上仍有不少適才屋頂破下的殘屑,陰寒水霧的飄並沒有留下些許的霜華。
這,就是破綻!
果然,在他想到這些的同時,地面上的殘木土石越來越多。
陰寒水霧留下的輕霜也顯露出來。
夜風自頭頂灌入,水霧飄蕩著。
四周破風聲齊出,七八條火紅的小蛇圍成一圈,以他為中心激射。
張開的鮮紅蛇口中並無蛇信,而是兩個肉孔。甫入寒霧,肉孔中噴出兩道火流來抵擋。
若是身在幻境,潛真還真奈何不得。
但如今既然已經看清來物,自然不能輕易著了道。
當下控著寒霧向蛇身急速圍攏。
轉瞬之間,火流便暗淡熄滅。
但七八條蛇身仍打在了潛真身上。
生疼。
也僅此而已。
蛇身紛紛一撞而落,都已成了半截。
斷口處仍凝著一層寒冰。
潛真放眼四顧,外間已不見邋遢漢子身影。
“無猜!”
急忙向內間飛奔。
“啊?潛真你沒事吧?怎麼喚你好半天都不理我?”
無猜帶著委屈的嬌聲傳來。
潛真長長松了口氣。
“無猜小心,這家人要害我們!”
“啊?”
無猜抱著包袱跑了出來。
“那……那怎麼辦啊?”
潛真散開身前寒霧,抱了抱她,小聲囑咐。
“感知四周的氣息,找出伏在暗處的人。”
松開她後退,再次走到外間中心,不忘回頭對無猜說:“你小心。”
東側通向其它屋子的門猛地震蕩開來。
被潛真泥封冰凍的門縫漸漸松動。
隔門聽到一陣摩挲之聲。
而後冰泥急速融化。
黑煙縷縷,火光漸漸透出來。
不一會,整個破門都燃了起來。
“哐當”一聲響,燃著的破門四分五裂,朝潛真激射。
潛真連忙聚攏寒霧將之凍成碎屑。
簌簌而落。
只這一瞬間,屋中就多了兩人。
一個正是那婦人,站在燒焦的門框邊,警惕地盯著潛真。
一個是一青袍老人。
頭發稀疏花白,胡須寥寥。面上褶皺叢生,老年斑遍布。
時而捂嘴咳嗽,眼看風吹即倒。
此時他慢慢挪步到那屋頂大洞之下。
身周圍著一道密密麻麻的青色蛇霧。
毒氣蒸騰,於經過的地面腐蝕出一道深黑。
那些掉落的土木殘石遇之也盡皆化為浮灰。
老人有些艱難地彎腰,以袖擺掃掃,席地而坐。
似乎埋怨地暼眼那婦人。
“你看看,你看看!這些東西把老夫已經畫好的陣文蝕得亂七八糟!這霧氣直衝鼻子!哎呀,老了,不中用了。”
慢慢悠悠從他背的布包中取出一方圍棋盤大小的方桌,兩只一長一方的玉盒。
婦人面露憤懣,咬了咬牙,還是陪笑。
“點子扎手得很,全老還請加緊些。我那鼠王也在他手下沒走了幾招!”
說到鼠王,她嘴角不由抽搐,顯然大為肉疼。
全老撇撇嘴,傲哼一聲,不緊不慢地打開長盒,取出一只朱紅毛筆。
俯身在地上一筆一劃地補了起來。
看到他筆下似曾相識的紋路,潛真大感好奇。
周身寒霧一卷,先向他下手。
護在他周圍的蛇霧受激,一陣瘋動,迎了上來。
淡青毒霧和陰寒水汽相纏。
全老嚇得一哆嗦,險些畫錯,衝婦人急吼。
“你杵在那干什麼?等死麼?還不過來護著老夫!”
婦人怒不可遏,指著他叫罵。
“老東西!今天你要是派不上用場,老娘寧願舍了點子,也先將你喂蛇!”
全老一怔,眼珠轉轉,縮回了脖子。
不住抖地手畫起紋路。
寒霧卷著潛真退了回去。
那蛇霧氣焰高漲,向前竄了數尺。
對這蛇霧,潛真頓感棘手。
不想蛇毒竟也是陰寒之屬,自己的陰寒水霧奈何不得。
一跺腳,寒霧東卷,朝婦人衝去。
“老東西!你快些!老娘死了,這青寒蛇陣就吃了你!”
婦人一邊急退,一邊從背後揪出一卷卷軸。
猛地上提身形,扯出一段卷軸後朝潛真下壓。
其上符文一亮,中心密密麻麻地蛇蟲鼠蟻兜頭而下。
潛真忙凝聚寒霧將之凍成冰塊。
婦人已落於十尺之外,嘴角牽起一抹詭異笑容。
潛真一悚,忙查看自身有沒有藏著毒蟲。
卻聽後面無猜一聲驚呼。
只見無猜周圍不知何時彌漫了濃濃霧團,一道黑影朝她刺去。
“無猜!”
潛真向她急奔。
身後卷軸“刮啦”聲起,鋪天蓋地的黏膩軟蟲罩了下來。
“哈哈哈!這是不懼陰寒的冰黏幼蟲,看你怎麼應付!”
婦人張狂大叫。
果然如她所說,如巨浪般的蟲潮徑直撲過寒霧。
前期雖有幾只僵斃,但隨後大潮蓋下,幾乎絲毫受不影響。
這黏蟲甫一沾身,便釋放出粘性極強的漿液。
潛真感覺整個人都仿佛在向下凹陷,身子已然動彈不得。
周身布出的水霧也被蟲潮吞噬殆盡。
眼見黑影已然壓上無猜頭頂,只得憤恨怒吼。
掙扎著從包袱中換取符籙。
只是那黑影未及沾上無猜,便如遭捶擊。
整個人直直摜到地上,以一種扭曲的姿態貼伏地面。
“婆娘,這小妞竟是御風境,我動彈不得了!”
“啊!”
婦人一聲驚呼,欲分一部分蟲潮去救邋遢漢子。
卻見壓在潛真身上的幼蟲瘋狂蠕動起來。
道道火流自蟲潮縫隙竄出,焦煙水汽四起。
轉瞬之間,整個蟲潮化為水霧焦灰。
“啊啊啊啊!我的冰黏幼蟲!天殺的混小子!”
婦人憤怒嘶吼。
潛真幾個縱躍,朝那貼在地上的黑衣漢子放出爍砂。
星火流竄,土地瞬間熔化燒紅。
只是那漢子已然不見蹤影。
無猜閃過熔化的泥土,指向房子一側。
“他在那!”
“試著鎖住他!”
無猜點頭,雙手放出氣流。
潛真奔向一方,爍砂再次流出。
整面牆壁都熔出一個大洞,紅軟的泥流滴滴流淌。
那漢子再次不見蹤影。
“老全,你這陣果然好用!待我們殺了這小子,必定分你一些好符!”
邋遢漢子的聲音忽左忽右,飄忽不定。
“咱們這次賺大了!本來不相信這破闡洲會有什麼符道大家,這幾日埋伏也是衝著那懸紅而來。不想咱們真撞了大運!不說這火流,就是適才那水霧也是精純無比,給我時日煉化,必可更上一層樓!”
婦人呵呵一笑,邀功似地大叫。
“我能騙你麼?還好咱們准備充分,不然可拾掇不下這小鬼!你是沒見他宰殺我鼠王用的劍符!那才是好東西!”
“劍符?”
邋遢漢子聲音都顫抖了。
“他身上必有神符秘典!殺!婆娘,你宰小妮子,我宰臭小子。老全,穩住啊!”
“好嘞!”
老全歡欣而應。
屋中再次水汽彌漫,東側響起一聲熊咆,指掌砸地,向無猜奔騰而去。
一道亮光從潛真身側削閃,他急忙後退釋放爍砂。
卻不知怎的周圍物事忽然移位,背後一涼,鮮血就著疼痛而涌。
“潛真!”
另一側傳來無猜的嬌聲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