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若天地間第一聲鳥鳴響起,東陽灑下一片陽光。
照亮了天地。
林木之中漸漸熱鬧起來。
動物們根本不在乎夜間是否發生過天崩地裂。
四五丈方圓的大坑還在不斷蔓延,坑邊土流如洪水下陷。
眼看著緊挨的一片池塘就要決堤。
一只山雀撲棱棱落於那極薄的土楞,低頭梳理翅羽。
池塘水面泛起漣漪。
山雀偏側鳥首,一動不動地盯著那一圈一圈漾開的波紋。
忽而振翅遠遁,留下一串鳴嚶。
其原本所立之處突地拱起,土流慢慢滑落,露出一條赤裸的腿。
泥水決堤,終於從腿彎向著大坑流泄而下。
那腿於泥水中一陣掙扎擺動,隨後兩個被掩埋入土的人坐起身來。
兩人甩甩腦袋,激起飛揚塵霧。
迷蒙的眼睛漸漸清明。
“潛真,你怎麼樣?”
無猜費力地扶起潛真,從泥水中站起。
潛真胸口仍然普通火流滾過般疼,全身肌肉不自覺顫抖。
相比之下,肩背上的傷倒沒那麼痛了。
他微微檢視自身,不知是倒霉還是走運,塵土和著血水竟然止了血。
否則一夜暈厥,恐怕會失血而死。
“找……找個地方,先清理一下。幫我……把這把刀拔出來。”
說過話才感到喉嚨干澀,牙根都酸軟。
無猜扶著他淌水而過,來到池塘另一頭。
以清水略作清理後,開始小心翼翼地以蘸濕的布按壓住彎刃刺入的傷口周圍。
她小臉蒼白,手顫抖起來。
“沒事的,越狠越快,越快越好。”
潛真伸出另一只手摸摸她軟嫩小臉,鼓勵著。
無猜咬著下唇,眼波流轉,滿是心疼。
“你……你忍一下。”
“拔吧!”
她深深吸一口氣,小手握拳在空中輕捶幾下,給自己打氣。
猛地握住刃柄,生拔了下來。
按壓在傷口周圍的濕布轉瞬血紅。
潛真咬牙瞠目,愣是沒發出半點聲音。
無猜用力甩臂,將那彎刃遠遠扔進了池塘中心。
激起層層水紋。
劇痛和肩頭猛烈的出血感使得潛真頭腦木然,他望著池中心的漣漪,不得不想些東西來對抗眩暈和疼痛。
還好那柄上的斷手不知什麼時候掉了。
不然無猜更下不了手。
無猜換洗了幾次濕布,擦洗過他傷口後,抹上傷藥,總算止血。
幫他包扎過後,從包袱里拿出一身粗布破衣。
“這是我從那里拿出來的,先湊合穿吧。”
潛真看了看無猜身上的粗布衣衫,又摸摸自己身上的粗麻布料。
“這樣下去不行。這種農人穿著太容易暴露了,農人哪有離開土地遠游的?除非是面黃肌瘦的流民。”
“啊?那怎麼辦啊?”
無猜緊挨他坐下,扶著他靠在自己肩膀。
感受著她身軀的嬌柔,嗅著獨有的體香,潛真闔上雙目,聲音慵懶。
“我們得找座大點的集鎮,買衣服,打聽消息。”
東陽升到高大林木的頂端,幾縷陽光斜斜灑在兩人肩頭頸項,暖暖的。
一夜凶險戰斗,最後雖用咫尺符逃離壓迫范圍,但仍被其吸起的塵土洪流衝擊掩埋。
身心俱疲的兩人漸漸進入夢鄉。
肩頭有什麼東西輕輕彈撥,耳邊時不時響起一聲“咭兒”脆鳴。
如一串鈴鐺。
潛真深吸口氣,濃郁的草木味道灌入肺部。
他瞬間清醒。
陽光有些刺眼,短暫適應之後,才發現已到正午時分。
眼前池塘干涸,塘地淤泥上盡是躺斃的魚蟲。
那個大坑又擴大一丈方圓,此時才止住勢頭。
放眼望去,滿目瘡痍。
想起昨夜那老人擺弄的籌子,還有邋遢漢子最後使用的灰紙。
潛真有些激動,不知道還留沒留下一星半點。
肩頭微動之下,弄醒了靠他而眠的無猜。
“嗯哼~”
小丫頭有些不滿。
潛真俯下身,在她微有涎水的口角深深吸吻。
發出“啵兒”的響亮空腔聲。
“討厭~”
嬌聲如媚,無猜睜開了迷離的睡眼,小嘴撅得老高。
潛真巴咂著嘴,品嘗含入的涎水。
伸手捏住她撅著的小嘴,指尖溫熱,肌膚嫩彈。
“寶貝無猜,你的口水真甜!”
無猜面現微紅,狠狠搖頭,將他捏著嘴的手搖掉。
“哼!剛睡醒的口水,哪有香的!臭死你才好!”
潛真一把將她摟進懷里,嗓音溫柔。
“在我這里,你身上沒一處不香的。”
無猜朝他懷里拱了拱,細嫩嗓音傳來。
“那,你把人家吃了怎麼辦。”
“吃了,我們就永遠都是一個人了。”
無猜拔開他胸襟,輕咬胸膛一口。
“討厭~說這種惡心話兒~~”
而後軟唇又親親嘬吻。
溫軟的觸感直透潛真心頭,他不由輕呼口氣。
“不過人家喜歡!”
無猜將臉緊緊貼著他心口,聽那加快的心跳。
一臉滿足。
這是愛她的心跳。
潛真輕輕摩挲著她飄垂的秀發,絲滑從指尖流淌。
“好啦,我們去找寶貝。”
無猜一下站起身來,眼睛一亮。
“寶貝?”
潛真向大坑偏偏頭。
“昨夜那些人花樣可不少,我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兩件還能用的。”
無猜連連點頭:“對啊!哼,讓他們賠了命又賠寶貝!”
眉心一褶,轉頭輕輕撫了撫他肩頭傷口。
“你感覺怎麼樣?咱們再休息休息吧。”
潛真摟著她站起身來,朝著大坑呐喊一聲。
回聲從林野傳來蕩去。
“一覺醒來,我感覺精神百倍呢!好無猜,我們走!”
兩人下了大坑,在軟土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行進。
花了很長時間才找到一些破屋殘屑。
只是不知道是那巨型方物威力太大,村民俱都屍骨無存,還是這本就是一座廢村。
潛真希望是後者。
又跌跌撞撞搜尋好久,才來到了巨坑中心。
這里一片焦黑,倒是沒被掩埋。
老遠就能看到焦土地上的方桌桌面。
潛真奔了過去,驚喜地發現,這方桌竟然完好無損!
只是桌腿都插入了地底。
桌面上的透明籌子仿佛緊吸其上,也安然無恙。
他沿著桌子向那老頭方向尋找。
只見焦土上一佝僂人跡,想是被爍砂風暴給蒸干了。
不由有些惋惜。
若是能從他身上搜到這玩意的用法就好了。
腳下一蹭,一角破土而出。
潛真瞳孔一縮,心跳加速。
想什麼來什麼?
俯身撿起,焦土流盡,果然是一本完好無損的書冊。
只是每頁四角有些焦痕而已。
說是書冊,其實也只有寥寥數頁。
他吹散其上的黑灰,迫不及待地翻閱起來。
這確是那方桌和籌子的操控之法。
更確切地說,是一名九地坤鎖的陣法。
凡入此陣者,天地倒置,九宮移位,八門重鎖,生死無由。
精研此陣者,可破宇為劍,陷陣者如五馬分屍,死於無地。
想起老頭情急之下將邋遢漢子與其焦臂斷開,應當就用的這個法子。
只是他為什麼不直接將自己這麼分屍?
必定是因為他習陣不精的緣故。
要施展破宇為劍,恐怕要經過那人同意。
再往後翻,潛真不由一怔,愁眉深鎖起來。
只見兩頁中心是一幅陣紋圖,密密麻麻,初看之下,毫不理解。
而四周的文字卻更是從未見過的。
似蝌蚪而又像分開的陰陽魚,歪歪扭扭卻自成一體。
凝神多看一會便覺心浮氣躁。
後面幾頁都是如此。
潛真不由長嘆。
這不是干瞪眼麼?
抬頭望著遠處重疊的山巒,他去清寧觀的決心更加堅定。
也許那里就有破解這文字的書籍。
“潛真,你看你看!”
無猜手里抓了一片焦黃的破紙,小跑過來。
潛真心里咯噔一下,生怕是那灰紙給燒成了這樣。
連忙接過一瞧,長舒口氣。
是那婦人的卷軸殘片。
“這里有活物的氣息。”
無猜嫩指戳了戳。
潛真將紙片上的灰塵抹掉,露出了一圈符文,呈圓環狀。
環心寫著一個斥字。
這符文就要簡單得多。
鎮邪符、金鎖符等在那本《證玄符籙要旨》上較為進階一些的符籙上就有這種符文。
潛真只借助那鬼婦凝聚的陰氣施展過一次鎮邪符。
之後別說用,就連畫都畫不了。
此時回憶著那日的手法,將手指按在了破紙上。
無猜擺出架勢,凝神應對。
那環形符文果然一亮。
一灰色活物“嗖”地躥到地上,動作迅速。
無猜送出一道氣流,將之倒卷而回。
“唧唧唧唧唧!”
狂叫不斷。
待兩人看清,原來是一只灰毛兔子。
“咦?”
無猜將之抓起,掰開後腿。
潛真蛋底一涼,後退一步。
“無猜,你……你不用再噶兔子蛋了。”
無猜嘻嘻一笑,將那兔子的肚子朝潛真亮了出來。
“當然不用,因為它早就沒了。”
潛真瞳孔一縮。
“這是……昨夜的那只兔子?”
“嗯呐!”無猜點點頭,掐著兔子脖頸的指尖用力,“咔嚓”捏死了它,“想必這兔子早就跟上了我們,這才有了昨夜的一場埋伏。”
潛真點頭,不由長嘆:“人心險惡,竟至於斯。”
用過一次之後,那破紙再無半點靈氣。
潛真思索片刻,將衣擺撕下一塊,取出筆來,以朱砂於其上繪了一環形符文。
一指符門,將地上的方桌籌子納了進去。
“好神奇好神奇!”
無猜興奮大叫。
“可惜這符文不論大小只能納入一件,不過好在竟可收納活物,想必靈氣耗費甚多吧。”
干脆依樣畫葫蘆,將身上包袱繪成這種收納卷軸。
只留下一些常用物品,其余都收入卷軸之中。
兩人頓時輕松許多。
“好了,咱們再去找找那灰紙。”
無猜抓著潛真的胳膊,撅起小嘴。
“昨天那個大東西好可怕哦!”
“若是咱們的,就該壞人害怕了!”
“就是就是!”
小丫頭當先朝那邋遢漢子所在位置溜去。
潛真不由暗暗祈求,但願能拿到這件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