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325章 薪火傳承
師徒倆緩步上階,一路踏上主峰問劍閣,宗門核心議事之地。
偌大的殿閣里,數十白衣劍客分散而座,問劍宗特有的劍意繚繞廳中,氣氛肅殺凌厲,有若實質。
藺無涯環顧廳內,連很多閉關多年不問世事的高輩長老都來了,問劍宗所有堂口執事負責人一個不缺,濟濟一堂。
除了幾位護持鎮世鼎的前輩之外,宗門重要人物全部到齊。
平日里就是再重要的事也不可能這樣聚集所有人的,這種三堂會審的架勢讓藺無涯意識到了什麼,走到大廳正中央就不再上前,淡淡道:“都沒事干了?”
廳中一片靜默。
過了好久才有一名老者開口道:“無涯合道可成了?”
“未成。”
“我等聽聞,你與薛清秋兩敗俱傷,境界俱損,如今形如廢人?”
“聽傳聞?”藺無涯失笑道:“這就是你們今日濟濟一堂的原因?”
又是一片靜默。
聽傳聞,這委實不太好啟齒。
當時到場的一些人,和藺薛兩人是沒什麼深仇大恨,但不會有誰願意兩個動不動能合道的人凌駕頭頂,小心肝受不了啊。
可那時沒人能判斷這兩人傷情是什麼狀況,自己被震住了不敢出手,於是事後自然會去散布流言,勾引想出手的人出手。
一旦兩人真是傷重,也除去心頭大患;萬一兩人沒什麼大礙,反正被拍扁的也不是他們。
打得這麼明顯的小算盤,可問劍宗的人還是被挑撥成功了。
不但如此,居然還是全宗反目,藺無涯除了一個徒弟之外竟是孤家寡人。
潘寇之傷得只剩一口氣了都有一批忠心門人護著呢,他混得比潘寇之慘多了。
藺無涯平時孤高自傲,不顧人情,不知道得罪了多少同道,別人不敢衝他來,火氣自然會撒在問劍宗門人身上。
連慕劍璃這種本該受萬眾追逐的佳人都受了同道排擠,可知其他門人在外要受多少白眼,人人都憋了一肚子氣,對宗主的怨念日漸增加。
即使在宗門內部,得罪人也多。
當初趙昆死在薛清秋手里他眉頭都不皺一下,反而還放凶手走,若你能解釋安撫也好,可事後連個解釋都懶得解釋,趙昆的親友誰不憤怒?
類似得罪同門的事還有許多,無數人敢怒不敢言。
然後呢,成日只顧苦修,對宗門上下不管不顧,管理混亂一團,經濟倒退,弟子減少,山門破敗,日漸蕭條,他問都不問一句,更別說主持大局了。
各堂執事雖然在做事,但有沒有主心骨過問,那效果自然是完全不同的,何況上行下效,你都不管,我管個毛?
你自顧練功,我就該干雜活嗎?
這就更亂了。
劍州勢力范圍內的各項收益大幅度下滑,要不是底蘊雄厚,自有層層附屬宗門不斷上供支持,說不定宗門維持運轉都難了,別提什麼好資源,都得自己出去拼。
這團亂象使得真心盼望宗門好的老實人也開始不滿。
再加上很多人以為他資源盡掠己身,其實沒有,但不妨礙別人以為有,不滿者就更多了。
整個問劍宗這些年來在他手頭完全就是一攤爛賬,這便是藺無涯心無旁騖一意合道的代價。
原本人們還能忍著,都指著他真能合道,那一切問題真的不是問題。
可一旦發現合不了道,還特麼負傷而回,這幾年積壓的怨氣盡數反彈,這場政變簡直是必然。
這就是薛牧篤定問劍宗一定會有變故的原因。其實很多外人看得出來,可孤傲一生的藺無涯自己看不出來。
又過了好一陣子,另一位老者道:“無涯此番傷情如何,還望和大家說明白,也好做應對。”
話說得冠冕堂皇,蘊含的惡意連慕劍璃都聽明白了,她忍不住開口道:“師……”
剛說了一個字就被藺無涯擺擺手打斷了:“本座傷勢不輕不重,倒還好說。但境界跌落,需要立刻前往生死鼎處閉關。”
全場嘩然。
立刻有人忍不住跳了起來:“藺無涯!這就是你給宗門上下的交代?”
藺無涯淡淡道:“本座需要對誰交代?”
“你這些年可履行過絲毫宗主職責?大家寬容於你胡作非為,是為了等著境界跌落的消息?”
藺無涯悠悠道:“虛淨常年游方於外,世人連欺天宗主是誰都不知道,而欺天宗自轉。薛清秋可以閉關,諸事不問,而星月宗有薛牧。我問劍宗嘛……你們讓本座給交代,誰給本座一個交代?”
眾人皆沉默。
事物的發展總會有其必然性,問劍宗的德性和他們的道也很有關系,從小被教育的都是心無旁騖的問劍,對其他方面自然缺失。
看慕劍璃遇到薛牧之前的表現就知道,想象一下幾萬個抱著劍的懵妹子發展宗門的場面……
早期還好,一切弊端掩蓋在超級強宗的武道強盛之下,可日積月累到了現在,早就疲態畢露,也不是藺無涯手頭才開始的。
藺無涯誠然問題多多,是個不合格的宗主,可真算不得他一人之過。
相反,他驚才絕艷,合道在望,一旦能成,那真是什麼問題都解決了,全天下不會有人能違抗合道強者,要什麼就有什麼。
可惜功虧一簣。
成王敗寇,功虧一簣就是敗了,別人也不會管什麼必然偶然,不會管誰錯得多些,反正你藺無涯是宗主,你不背鍋,難道還想往大家身上甩?
總算藺無涯積威尚在,問劍宗也是正道宗門,做不來太難看的事情,便有老者轉圜道:“若是無涯需要長年閉關問鼎,那還是先交卸宗主之位,安心養傷吧。”
話再好聽也是政變逼宮,慕劍璃聽得臉色都變了,緊緊抿起了嘴唇,很是擔憂地看著師父的表情。
藺無涯還是淡淡地笑:“本宗門規,強者為主,藺某如今當不得強者,自當交卸。何況若是藺某的狀況傳了出去,宗門或許還要迎接不輕的挑戰,非強者不可應對。你們可選好新宗主了麼?”
老者道:“事起突然,我等也當另行推舉賢能。”
“哦?”藺無涯呵呵笑道:“何必推舉?既是強者為主,人選豈不是已經很明確?”
眾人一陣騷動,便有人問:“誰?王師伯麼?還是張師叔?”
藺無涯摸出一柄小小的劍印,隨手丟給了慕劍璃:“新宗主在此,你們參拜便是。”
慕劍璃懵了。
全場都懵了。
但慕劍璃很快明白了師父的意思。
論強,她此時確實不是宗門最強的,很多前輩在入道巔峰徘徊數十年,積累不是她此刻能比。
但改善問劍宗的狀況,她或許還真是最合適的,真讓這些人接手,做得還未必比得上藺無涯呢,可她久隨薛牧,受了很多啟發,思維眼界已經開闊,說不定反倒能帶問劍宗走出新路來。
難怪以藺無涯的脾氣居然會破天荒地站這兒羅里吧嗦一大堆,只不過是為了當眾交接權力。
他沒有不顧宗門責任,早就有了思考,如果不遭遇這場政變,藺無涯也會自己傳位之後去閉關的。
只是眼下已經無法用他的權威順利交接,需要慕劍璃有所表現。
慕劍璃緊緊抿著嘴唇,回來之前,她真的沒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刻,要和無數師叔伯乃至師叔祖的長輩們爭鋒,對於一個正三觀的武者來說是很難接受的事。
她心中閃過薛牧的身影……是了……如果成了宗主,起碼有些事情可以自己做主。
慕劍璃深深吸了口氣,眼神漸漸化為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