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646章 明暗之謀
說來現在的對手比以前難對付多了,當他們從拳頭說話的固有思維里脫離,學會了利用人心、輿論、宣傳、洗腦等等各項文化手段的時候,這武道之世就變了個模樣。
沂州民眾苦於亂世久矣,人心思定。
只要能抓住這個要點,就可以從上到下席卷大勢,無論是普通民眾還是具備一定修行和勢力的強者,只要都厭倦了這樣的殺戮與荒蕪,都能被聚成一團,為了家園安定的目標而戰斗。
那是一種有崇高理念在心的洪流,無論是朝廷還是自然門都無法抗拒這種浪潮,淨天教指誰打誰,可以平推而過。
如果淨天教真能按口號做事倒還好了,問題是他們沒有那麼好心,還是欺天本質,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男盜女娼,民眾真被他們坑得信了,以後有得苦的。
唯一的阻止方式是用洞虛者們的強勢武力去鎮壓,但你下得了這個手嗎?
朝廷那邊夏侯荻宣哲做得出這種事嗎?
冷竹做得出嗎?
都做不出。
即使是六道之盟都不好做這種事兒,你真去鎮壓人們安定家園的理想,那就真成魔頭了。
所以沂州的局勢已經開始演化成人心爭奪戰,淨天教走在了前頭。
合歡宗女子又在說:“我輩習武之人,所為何事?不是薛牧妖人掛在嘴邊的揚名立萬,而是為民立命,護佑一方。”
林楓被說得熱血沸騰:“仙子說得是,不知林某要怎麼做?”
女子淡淡道:“沂州之亂,禍首可不僅是薛牧,自然門狂沙門亦是合謀。到了如今戰亂不休,豈不是冷竹私欲造成的結果?公子若能驅逐自然門,下可為自家復仇,上可為萬民安定,兩不相誤,何樂而不為?”
林楓真覺得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壯志滿懷,再也不復先前的迷茫。
正當他抬頭挺胸打算說幾句擲地有聲的宣言時,側方山林里傳來男子淫賤兮兮的問話聲,猶如在女子耳邊輕問:“蝶蹁躚加蠶纏綿,加五兩銀子如何?”
女子一陣恍惚,下意識應了句:“少了,十兩!”
林楓:“……”
女子頓覺失言,怒喝道:“何方妖人鬼鬼祟祟!”
林中傳來另一女子的撲哧笑聲,女子衝進林中,卻發現早已鴻飛冥冥,渺無人跡。
林楓有些尷尬地撓撓頭,他感覺這個仙子好像也有點什麼問題,不是想象中的那麼聖潔的樣子?
他清醒起來,沒再去向仙子表忠心,悄悄離去。
但話說回來,雖然這個仙子好像有問題,但她說的話是真有道理的。
自家的仇不知找誰報,但自己學武一生,總能做些有益的事情,讓沂州人不再有自己的悲劇,為之而奮斗。
在這個過程中尋找仇敵,也兩不相誤。
而這個過程,確實是針對自然門進行最有道理。因為沂州從來就不屬於自然門!
少年下定了決心,大步離去。
薛牧和岳小嬋早都跑得不見影了,直到竄出了老遠,岳小嬋還在捂著肚子笑:“你真損,什麼蝶翩躚,蠶纏綿……”
“嘿嘿……說明那女的就算不是在合歡青樓賣過也是做過老鴇的,那下意識反應杠杠的。”
岳小嬋斜睨著他:“那你怎麼這麼清楚這些詞兒?去過合歡青樓?”
“哎喲,我和夢嵐她們對著圖譜練過好不好……”
“不信,肯定什麼時候偷偷去過,要不然怎麼連價格都知道?”
“老實說,我用得著去嗎?”
岳小嬋氣結,半晌才轉移了話題:“你怎麼不干脆殺了這個女人?”
“殺了一個有什麼用,現在沂州境內遍布淨天教的這類聖子聖女了吧,殺她一個猶如杯水車薪,改變不了任何事。留著這個女人,我們還可以跟著她走,看看她還去做些什麼。”
“那你打算怎麼破解?”
“單單破解他們煽動人心的套路,那是不難的。但你知道我的想法,姬無憂和虛淨要分開看待。我認為這種明面上的行為都是出於姬無憂的設想,而不是虛淨真正想要做的事,所以我們沒必要現在破解這些,先觀察有沒有更特殊的情況再做判斷。”
“嗯……那個把你當最大仇人的少俠呢?我去砍了他。”
“這種愣頭青,現實會教他做人的,和這些中二少年置氣你氣得過來嗎?”
“不行,我看他不順眼,要給他個教訓。”岳小嬋說完,忽地不見了人影。
正大步下山的林楓不知為何,明明沉穩的下盤莫名其妙地一軟,繼而踩中一塊山豬糞,嗖地一滑,再也站立不住,從山腰一路滾了下去。
眼冒金星地爬起來,身上到處撞得青青紫紫,還有無數汙物沾在身上,穢氣衝天。
那個淨天教仙子就站在附近,掩著鼻子看他。
林楓覺得很想死,什麼為民請命的思想都丟到九霄雲外去了,這時候什麼東西也比不上一條干淨的溪水重要。
只是無論岳小嬋還是這個合歡妖女,都不可能想到這位林少俠找條溪水就從水底摸出了一塊上古金箔,上面記載了一個很奇特的大招……
…………
薛牧二人跟著合歡妖女一路走,默默地旁觀了很多場類似的局。
有像這回北津幫和張家之戰中用范圍性媚術控制局面,種下淨天教種子的;也有營救了某些被追殺的武者,讓對方感激涕零的。
最讓薛牧感覺肅然的是,她們在底層村鎮聚居處,開始宣講“淨天教義”,號召“驅逐妖孽,平定亂象,重建家園,淨化蒼穹。”
一呼而百應,一路下來,聲勢如同滾了雪球,浩大無比。
而如同林楓那樣被忽悠了的少年英傑,也越來越多。已經有許多人自發地聚集,打算攻擊自然門的一處分舵了。
以薛牧目光所見的區區一隅都已經如此,可想而知整個沂州現在是怎樣一片沸騰的熱火。
“這已經有點黃巾當立的意思了……”薛牧越看越是嚴肅,低聲道:“姬無憂肯定沒讓淨天教做到這程度的洗腦步驟,這是會動搖統治基礎的好不好……這莫非就是虛淨的真實意圖?感覺也不像啊……這種事的目的是為了改天換日,可他的實力明明不夠啊……”
差不多在薛牧陷入困惑的同時,萬里荒沙深處,狂沙門都沒遠涉的極西之地,薛清秋安靜地站在莽莽黃沙之中,看著地上的一個漩渦慢慢地盤旋飛舞,繼而越旋越烈,漸成一個張牙舞爪的惡獸虛形。
地底深處,隱約可以聽見響徹人心的低吼,在心中聲如雷鳴。
“蒼穹不安,大地暗涌。”薛清秋低聲自語:“是誰在暗布八荒血靈之陣?”
她深深吸了口氣,星魄雲渺咻然在手,重重刺入沙塵之中。
仿佛平平無奇的一個舉措,竟使這白晝之中星月懸空,亮得人睜不開眼睛。
繼而轟雷爆響,與地底轟鳴互相呼應,刺耳的交錯聲中,那惡獸虛形慢慢淡化,越來越模糊。
而薛清秋向來平淡的神色也有了些辛苦之意,細微的汗水從額頭滲出,顯然她這一擊是用盡了全力。
萬里之外,沂州總督府中,虛淨正在和總督黃永坤交流著什麼,忽然神色大變,猛地噴出一口血來。
“先生怎麼了?”黃永坤愕然問。
“沒事……”虛淨勉強笑了一下,低聲道:“真不愧是天下最強的女人,以一人一劍之力,竟然真能對我百年之功布下的天地之陣造成了損害……再來幾個這樣的人,老道還是回去賣豆干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