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卷 第4章 羿射九日 石破天驚
龍牙戰兵與四元之陣的激斗正面爆發,我只有干瞪眼的分。就算魔法力未失,這種級數的戰斗也非我能插手,冷翎蘭倒是看得很激動,想要起身參戰,被我按著肩頭給制住。
“你是重傷之身,現在上場又能做什麼?安分一點行不行?”
“難道我不想躺下來嗎?這兩邊的戰斗未必勢均力敵,要是不趁現在參與,攻破那個鬼陣,萬一那些棋子戰兵潰敗,我們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比起機會,你多注重生命安全,我會比較放心。機會當然重要,可是那些龍牙戰兵不分敵我,你要是冒失參戰,被它們當敵人干掉的機率……你不會完全沒有想過吧?”
這句話讓冷翎蘭沉默下來,她似乎察覺到我試圖點醒她的東西,再從華更紗的點頭反應來看,證明我說的沒有錯,正當我這樣想的時候,忽然聽見冷翎蘭的聲音。
“……你現在是不是想干我?”
這個問題實在太猛,不但問的時間不對,就連問的地點也太怪,偏偏還問得理直氣壯,一點都不低聲悄語,我一時之間都不曉得該如何回答,愣了一下,答道:“就算想,也不可能挑現在啊,你不會是飢渴到現在就想要吧?”
“……如果不是,你一直抓著我的胸部不放,又是什麼意思?”
按著冷翎蘭肩頭,讓她別衝出去的時候,一下子沒有按好,手往下滑到胸口,沒有注意到那里的渾圓、柔軟,還按得特別用力,現在被提醒發現,尷尬之余,我其實很想問,“你明知道我手抓在你奶子上,卻這麼久不吭聲,是不是被抓得很爽?”
不過,考慮到此言出口後的惡劣影響,我選擇了另一種回答,“抱歉……我心理變態很多年了,你要是不喜歡,下次我閃遠一點就是了。”
現在才體會到,華更紗平常喜歡自稱是變態,這確實是有點道理的,一個心理變態做什麼事情都是合理的,就像很多殺人凶手都說自己是神經病一樣,只不過,換了別個神經病來抓冷二公主的美乳,後果大概不是說自己精神失常就能了事。
總之,如果在這件事上繼續糾纏不清,我們就真的成了一對變態兄妹了,這種時候,選項只有正反兩方,既然不能參與戰斗,那麼我們該做的事情……是遠離戰斗?
這個主意提出來,冷翎蘭最初不能認同,但仔細一想,卻是大有道理,若不是龍牙戰兵的離奇出現,我們早已都是死人,冷翎蘭受傷不輕,另一邊的倫斐爾傷得更重,連他的精靈衛士都死得七零八落;我是一個無法戰斗的廢人,而華更紗……她是一個完全不能指望的鳥人。
在這種情形下,我們就算是想幫龍牙戰兵打老妖怪,也是有心無力,既然如此,那跑路就是我們最應當做的選擇。
“我來背你,精靈王子有他手下來背,鬼婆就自己靠背……呃,我是說華女士可以自己走路。”
我向僅存的友軍下指令,倫斐爾和冷翎蘭根本無力反對,就被各自的部屬、親人背起來跑路。
這時,另一邊超越人類知識的妖怪大作戰,也發生了新變化,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之前一直被我忽略掉,直至此時我才發現,龍牙戰兵的情況不妙。
那一場自相殘殺所造成的傷害,實在是很大,在四元之陣所散發的強光中,我發現每一個龍牙戰兵的身上,都有無數細小裂痕。龍牙本是堅硬之物,不容易被破壞,但若龍牙戰兵彼此以等級數的力量對轟,那就另當別論。
在那場大混戰中,這幾個龍牙戰兵雖然能衝天飛走,但所受的傷害並無法復原,它們只是停留在高空,等待著完成使命的時機,等待著……投入最後一戰的機會。
隨著戰斗進行,龍牙戰兵身上的裂痕越來越深,甚至有部分軀體開始崩解,這讓我發現了龍牙戰兵的一大弱點,攻防能力雖然強,可是只要受創,就無法愈合,它們畢竟只是沒生命的凶怨死物,無法像生物一樣自然痊愈……進行修復應該是可以的,不過這種情況下,卻是沒有可能了。
這個缺點的發現,大大有利於以後我對付這些怪物,可是……現在我倒寧願龍牙戰兵完美無瑕,因為如果它們完蛋,我們就必死無疑。
如果在實力完全的狀況下相斗,兩名黑武士、一名半人馬戰獸,可以和羽霓、碧安卡等人戰得燦爛,可惜這三個龍牙戰兵,開戰之前就已經快撐不住,吸納大量陰魂人體,激發怨毒凶厲,讓他們維持一段時間的巔峰戰力,但時間一拉長,不行的東西終歸是不行。
雪白羽翼拍動,羽霓嬌叱聲中,水龍衝霄而起,她踏在龍首,隨著衝勢拔地而起,手中冰藍色的厲芒流轉,凝成一柄印有虎斑的斷刀,刀鋒劃過大氣,竟然映出白日虹彩般的七色光,燦爛奪目,直劈向前方的黑武士。
在四元之陣的渾沌巨能下,羽霓的碎夢刀突破以往范疇,劃出了連當日創招者捐血武神都會熱血沸騰的驚世刀光。
一朝無敵,敢與天比高!
在這道無敵的刀光下,就算是黑武士這樣勇悍絕倫的超戰士,也只有慘敗的份,在碎夢刀光之下,巨碩的身軀被一刀兩段,碎裂墜地。
羽霓這邊取得勝利,碧安卡、夏綠蒂那邊也是一樣,另一個黑武士、半人馬戰將也先後被干掉,轉眼之間,勝負分曉,龍牙戰兵這邊以完敗告終。
若要說是徹底完敗,那也不見得,撇開那個不斷召喚陰魂的艷女參謀,龍牙戰兵之中還剩下一個主帥。在剛才的戰斗中,這個主帥雖然沒有下場參戰,但它卻牢牢盯住,甚至可以說是釘住了天河雪瓊。
天河雪瓊與戰棋主帥遙遙相對,最初,天河雪瓊笑得很詭異,像是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但不久之後,這份高深莫測的邪笑,就開始僵硬,到了最後……沒有直接參與戰斗的天河雪瓊,身上的汗卻流得比誰都多,顯示她所承受的壓力。
假如黑武士與半人馬戰將能撐久一點,說不定整個四元之陣會從天河雪瓊這邊開始崩潰,只可惜,這個假設如今毫無意義,因為黑武士、半人馬戰將的崩潰,令四元之陣重新取得平衡,無窮無盡的渾沌之力即將發揮,龍牙戰棋再無回天的可能。一聲奇異的低鳴,發自身上同樣布滿裂痕的艷女參謀之口,即將要崩毀的它,停止了施法,朝著主帥彎腰行禮,半邊裸露的完好胴體,發著象牙般的白光,粉離玉琢,曲线曼妙,美得令人衷心贊嘆。
這一下行禮,充滿著不祥的意味,我暗叫不妙,猜想龍牙戰兵可能要進行玉石俱焚的自毀戰術。這念頭才在腦海閃過,艷女參謀就發出一聲尖銳嚎叫,整個身體迅速改變形狀。
龍牙是堅硬度非常高的物質,等閒情形下不會輕易破損,更別說改變形狀,但如果純能量化,那就另當別論。艷女參謀在尖叫聲中,通體放光,整個身體變得越來越細長,最終失去了人形,化作一道光虹,飛射向主帥手中。
光虹入掌,主帥一拉一引,光虹重新變形,變成了一張血色的長弓,青色光线為弦,在戰棋主帥的拉張之下,緩緩張開。
挽弓射箭,弓正拉開,但箭卻不在弦上,我有些納悶,難道它是要作無箭之射?
答案在下一刻出現。半人馬戰將、黑武士雖然身死,卻也對四元之陣造成了不小的耗損,羽霓、夏綠蒂等人都出現疲態,而碎裂的龍牙棋塊,則在這時候發出碧綠幽光,也開始純能量化。
先是半人馬戰將的那一堆碎塊發生異變,仿佛受到命令召喚,純能量化的龍牙凝化為光,飛射到二十余尺外的青色光弦上,更迅速變化為箭,跟著,早巳拉滿的弓弦發出一下無聲震動,龍牙之箭離弦飄出。
這一箭,從射出的那一瞬間開始,就顯得非同凡響。弓弦一響,周圍數尺空間劇烈震動,所有物體如同水波漣漪般搖晃、扭曲。弓箭射出的反向震力,尚且有如此巨力,弓箭本身蘊含的力量可想而知,照估計,這恐怕是龍牙戰棋本身成倍……甚至數倍的殺傷力,是用上某種霸道、歹毒的邪法,榨干精魄,發出玉石俱焚的毀滅一擊。
那些戰棋也真是鞠躬盡瘁,明明都已經做了犧牲的准備,卻還賣力奮戰一場,消耗四元之陣的防御力量,達成任務後,再以龍牙殘骸發動更恐怖的滅絕攻擊,白拉登設計的這一手……只能說是吃干抹淨了。
但這一箭的殺傷力委實驚天動地,箭與碧安卡擊出的火鳳之槍對撞,被引爆開來,刹時間天搖地動,塵揚九霄,周遭萬物俱摧,而在兩股力量一起炸開的地方,發生天外超新星巨爆似的強光、高熱,然後裂出一個黑色縫隙,瘋狂吸納抽扯周圍事物,連那些飄蕩在周圍的黑霧也不例外。
倫斐爾想必很擔心他妹妹的狀況,但這種時候,什麼擔心都沒有用,碧安卡為那道裂縫所觸,整個身影慢慢地淡化,最後消失不見,那里只剩下一片黑色虛空。
無敵無破的四元之陣,在這鬼哭神號的滅絕箭擊下,終於被打出了缺口。羽霓、夏綠蒂正要采取動作,另外的兩枝弓箭恰於此時射至,在兩人身前引爆後,劇烈的天搖地動中,碎裂的空間隙縫將她們兩人一同封印,很快就無影無蹤,看不見身影。
四元之陣至此,已經不能發揮功效,如果再發一箭,以這種石破天驚的箭威來看,天河雪瓊必難抵擋,別說是被封印了,就算是當場粉身碎骨都不奇怪。
想到這一點,不但冷翎蘭著急,連我都嚇出一身冷汗,很想馬上掉頭往回跑,去制止這一箭的射出。然而,我們很快就想到另外一件事。
〔兩個黑武士、一個半人馬,三枝箭都已經射出去了,它……用什麼來發第四枝箭?〕這個問題不小,但戰棋主帥似乎早有准備,在連續發完三枝箭後,它自己的身體開始燦爛發光,似乎也要開始純能量化,換句話說,它自己就是第四枝箭?
“不好!快走!”
華更紗的表情看來很緊張,“剛才的三箭,周遭空間的結構已經非常不穩,第四箭若發,威力將遠超過前三箭,那是毀滅性的災難,我們要盡快遠去,否則連我們也要遭殃。”
“啊?那雪瓊她豈不是……”
聽到故友有難,冷翎蘭當然不肯就這麼離去,但華更紗的反應更是堅決,沒等冷翎蘭把話說完,她手掌一揚,就砍在冷翎蘭的後頸,本就傷重的冷二公主哼也沒哼一聲,就這麼在我背上暈了過去。
這一下多少存著殺雞儆猴的意味,但想到天河雪瓊可能就這麼香消玉殞,我也沒法拔腿就跑,便停下腳步,瞪著華更紗。
“你有本事就把我一起打暈吧。”
“……你該不會真以為我沒這本事吧?”
面對鬼婆的冷笑,我正想答話,忽然發現到一點不妥。連續發射滅絕三箭,不只攻破四元之陣,反震力也同樣對射箭者本身造成傷害,正逐漸純能量化的戰棋主帥,那張我非常熟悉的冰冷面容上,赫然出現了許多裂痕,表示它的力量已經到了盡頭,就算不自我犧牲化箭,也撐不了多久。
如果這壯絕的一箭當真發出,會是怎樣的結果?這確實讓人好奇,但在這一箭尚未能成形前,位於四元之陣核心的那顆黑色火球,突然劇烈跳動,然後,大量的黑霧瞬間釋出,遮天蓋地,往周圍蔓延過去。
之前黑霧的動作,給人一種有秩序的感覺,但這一次……黑霧就像是失控的海嘯,朝四面八方瘋狂蔓延,靠得最近的天河雪瓊首當其衝,“啊”了一聲,面上露出駭然欲絕的神情,被黑霧給吞了下去。
吞掉天河雪瓊的黑霧,來勢更為猛惡,速度更是快得驚人,搶在那一箭發出之前,狂涌過去,把戰棋主帥給吞噬下去。最初,還看得到一點亮光在黑霧中閃動,但很快就被重重黑霧包圍,除了深沉的黑暗,什麼也看不到了。
局面發生這種突然變化,大出我們意料之外,沒想到老妖怪仍能反擊,而且還是這麼強的絕地反撲,盡管這看來也是狗急跳牆的無奈之舉,但確實成功了,吞掉強敵的黑霧並不罷休,也無法遏止,朝周圍蔓延出去。
之前我還有幾分顧忌,不願就此離去,現在哪還能多想,拔腿就往前頭跑,只要腳下稍遲一步,馬上就是滅頂之災,若是被那些潰堤江水般的黑霧給吞下,鬼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華更紗的跑路速度也不慢,雖然說她口口聲聲說自己無法參戰,但至少跑路逃命是沒問題的,甚至還有能力提攜我一把,拉著我一同快跑,若非如此,單單憑我一個人的速度,能否在後頭黑潮狂涌中逃生,這委實令人懷疑。
那些精靈們就比較倒霉,尤其是受了傷、跑不動的,第一時間就沒命了,但能夠掩護倫斐爾成功撤退,想必他們也死得瞑目,沒什麼遺憾了吧。
大家沒命地狂奔,情形卻沒有什麼改善,洶涌的黑霧仍在朝我們逼近,甚至越來越近,我們這邊只有一群傷兵,沒有長跑健將,要是時間拉長,後果百分百是死路一條,冷翎蘭在奔跑的震動中醒來,看清楚情勢後,幾次要我把她放下,由她自己奔跑,減輕負重,但我哪有這種空?怕是一下停步,就會被黑霧追上,兩兄妹一起喪命。
“放我下來!放我下來啦!”
冷翎蘭急切催促,我充耳不聞,她居然往我頭上敲了兩下,只是這兩下的力道微弱,根本是在頭上輕輕一碰,就滑開了去,顯示她的狀態極糟,根本不可能自己奔跑,所謂放下她自己跑的言語,僅是逞強,或者……
“閉、閉嘴啦!再吵我,兩個人都活不了。”
“你……你一個人忙著逃命都來不及了,還在背什麼重東西?頂在我胸口好痛!”
混亂中,冷翎蘭的聲音,讓我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的確,高等級的寶物是很貴重,價值連城,但如果連命都快沒有了,這些寶貝還有個屁用?
伊斯塔送來的那件法寶,姑且不論其功能性如何,倒還真是一件不容懷疑的“重”量級對象,平時雙手舉著它,我都嫌吃力,沒想到在這麼緊急的逃命時刻,我居然一直讓它插在背後,還奔走如飛,完全忘記了它的存在,這種火場逃命的突發怪力,真是連我都要佩服自己了。
想到了這一點,我忽然覺得身體瞬間沉重很多,被這幾十斤的重物累得快要跑不動,但就算想把它拿下來丟,一時間也緩不出手來,而冷翎蘭傷後乏力,連敲我腦袋的力氣都沒有,更別說拔起這幾十斤的沉重東西了。
我的速度一慢下來,後頭黑霧就迅速涌上,我抬頭想要求助,卻發現就這麼慢了幾秒,華更紗早就跑出十余尺外,其它的精靈,包括倫斐爾在內,也正忙著逃生,沒有人注意到這邊的情況,就連想要呼救都無從呼起。
〔真、真想不到,難道就為了這麼荒唐的理由,我兩兄妹今天要一起死在這里?〕我雖然覺得荒唐,但本就有很多英雄豪傑,生前大半時間無比燦爛,死時一刻卻以滑稽方式退場,世事無常,抱怨何用?
不過,連我也很意外的是,前方不遠處的一截枯樹,忽然在這個時候炸了開來,枯樹從中裂成兩半,奸像有什麼東西從樹干中飛出來。
(怎麼回事?那棵樹為什麼忽然炸了?還有……為什麼這種畫面我覺得有些熟悉呢?
還真是很奇怪的一點,但眼前的畫面我確實熟悉,好像曾經在哪里看過,記憶中,某個人極擅長這一類的隱身之法,總是躲在草堆、枯樹、爛泥底下,讓敵人忽略掉他,從而避禍。
這手縮頭烏龜的本事,以前就曾多次見識過,也沒什麼好詫異的,但真正令我不解的問題,是他這時候跑出來想干啥啊?
“大叔,你……”
局面實在太過混亂,一句話都沒喊完,就看那道自枯木中竄出的身影,高速飆向我這邊來,甚至一路無視圍棗過來的黑霧,眨眼間就來到我面前……不,是與我錯身而過。
夜實在太黑,即使靠得那麼近了,我也看不清楚茅延安的面容與表情,但在錯身而過的瞬間,這位不良中年做了兩件事。
首先,茅延安把他原本捧抱著的未來,一下子扔到我臂彎,很難想象……這種生死一瞬的緊要關頭,他居然不顧自己安危,一路護著這俊俏小子直至此刻,要說他對這小子沒有特殊意圖,誰肯相信?莫非,我之前說的竟是事實,不良中年果然是個大號的雙插頭?
暫且不論事實真相如何,茅延安在這種時候把人扔到我臂彎,我背後的重量已經夠沉了,又不是天生干苦力的,哪有能耐負荷這些重量?所以直接造成的效果,就是雙膝一軟,跪倒下去,而茅延安則趁機作了第二件事。
我跪下去的瞬間,茅延安伸手到我背後,一下子把插在我背後的那根條狀重物給抽出。說也奇怪,那根重得像是鉛條一樣的長形物體,這麼長時間以來都僅是閃著微光,除了重得讓人快要折了腰以外,就沒有任何作用,但是落在茅延安手上,他拿著往周圍揮了一圈,接觸到四面八方涌來的黑霧,那根東西驟然大亮,盛放光明。
燦爛的金色光芒,猶如一顆正午的太陽,將四面八方照得有如白晝,光芒所至之處,所有黑霧被驅散得干干淨淨,沒有一絲一毫能留下。
“這、這個是……”
我瞠目結舌,下意識尋找茅延安的位置,但剛才是因為太黑,看不見他,現在卻是因為光芒太過耀眼,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身影,只聽見他的聲音緩緩傳來。
“我撐不了多久,你們趁機快跑,我會為你們爭取一點時間……”
雖然語焉不詳,但大致上還是可以明白意思,只是做夢都想不到,這麼正氣的英雄式話語,會從茅延安的嘴里說出來?依照這個不良中年的一貫風格,應該是貪生怕死,有事就逃之天天,或者更為卑鄙,一手幫同伴的兩肋插刀,一腳踢同伴下地獄,這才是他該有的作風啊。
出於個人的難以置信,我睜大眼睛,竭力想要把這個男人看得清楚一點,看看他臉上到底是什麼表情,或許……或許他馬上就會像平常一樣,一臉衰樣地慘叫,連滾帶爬地逃走,因為當英雄實在太不像他了。
然而,光芒太強了,我看不見眼神,看不見表情,甚至也看不清他的五官輪廓,看不到我想看的東西,只是依稀見到一抹很平靜的微笑。
“……你很出色,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無緣擁有的兒子,後頭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和你一起旅行的這段時間……很愉快……”
周遭能量衝擊劇烈,風聲強勁,茅延安後半段的話被吹得斷斷續續,聽得實在不清楚,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叫他不要充英雄、不要在那里耍帥,這種形象實在與他太過不合,看久了都替他感到丟臉。
只是,一直到最後,我也沒有得到說這些話的機會,茅延安笑了一笑,忽然拔腿就跑,這能否算是逃命,我一時間也搞不清楚,但他確實是往黑霧最為濃烈的地方衝去。
茅延安手中仍握著聖物,強光掃向四面八方,盡驅所有黑霧,他跑得越遠,就能把黑霧趕得越遠,確實是在替我們爭取寶貴的逃命時間,問題是,他自己也說不能支撐太久,恐怕是不曉得用了什麼手法,強行讓這聖物發出光亮,勉力維持的,當這個支持力量失去,聖物不再放光,他將被反撲回來的黑霧瞬間吞噬。
“大叔!你瘋啦!往那邊跑想干什麼?快回來!”
我聲嘶力竭地大叫,情緒激動,本來已經累得沒有一絲力氣的身體,忘卻了疲勞,又重新站起來,而一聲冷冷的話語,則忽然在近處響起。
“你才瘋了咧,真被你追上,你又能做什麼?想陪葬嗎?”
本來已跑得遠遠的華更紗,不知何時又跑了回來,還抓了兩名一臉不情願的精靈衛士,分別幫我扛起了未來、冷翎蘭,減輕了負擔。“你自己應該不必要人扛吧?本來多帶個精靈是來扛你的,哪想到你這邊又多了一個人,你要是還能走路,就自己跑吧。”
華更紗皺眉道:“我不是來做保姆的,怎麼總是在這里負責救人,救了一次又一次?你有點自覺行不行?上次在試煉洞窟搞那麼麻煩,我在外頭救你們出來,還得先殺光外頭的祭品來施法,這次又是九死一生,你聰明點就珍惜性命,不然等一下黑霧反撲,殺多少人都不能救你第二次了。”
冷翎蘭輕輕拍了我一下,我也因此算是鎮定下來,知道這不是可以婆婆媽媽的時候,點了點頭,就和華更紗等人繼續往外跑。
這里已經是華爾森林的邊緣,如果沒有遇到什麼阻礙,只要再跑一段時間,就可以脫出華爾森林。若不是有龍牙戰棋的出現,單單憑我們這些人,大概早就已經全軍覆沒了,而龍牙戰棋雖然厲害,終究也沒能撐到最後,玉石俱焚的慘烈戰術也宣告失敗。
當我們終於離開華爾森林范圍,回頭看去,只見那一度閃耀的強光,早已消失無蹤,被海潮般激烈翻涌的黑霧給籠罩,原本維持光明之人的結果,自是不問可知。
瞪著華爾森林中的黑霧,我不知不覺地握緊了拳頭,低語的聲音……有些發顫。
“……媽的,這個死雙插頭,早就對他說過,做與自己平常風格不合的事,就是會有危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