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本來叫“牙門”,因為大堂的牆上畫著猛獸的爪牙,故而得名。
汝州衙門的蕭薔之內依然燈火明亮,門口的侍衛身上的明光甲泛著金屬的冷光,普通人根本不敢靠近。
刺史呂竮招了招手,一臉橫肉的劉霸便急忙附耳過去,呂竮小聲地如此如此交代了一番。劉霸聽罷變色道:“這麼衝進人家里搶人……成麼?”
呂竮道:“有什麼不成的,有我在你怕什麼?我又不會害你……真要想對付你犯得著這樣脫了褲子放屁?”
“那是,那是。”
劉霸苦著臉道。
要說欺負良家百姓他也少干,可怎麼也會尋些個理由,調戲姑娘媳婦什麼的一般情況下也就是調笑一下罷了,這回可是來真的,直接衝進別人家搶女人……
還好有刺史撐腰,不然這樣的事就連他劉霸也不敢干。
呂竮眯著眼睛道:“你劉二也就是嚷嚷得凶,牛皮吹得震天響,怎麼,真要干惡事了怯場了?”
劉霸頓時抬起頭道:“有呂使君一句話,我怕甚?放心,這事交給我好了。”
“很好,我等你的消息。記住了,第一要快;第二別傻啦吧唧的送衙門里來,直接送出城,我在外面等你;第三,不用太多,五六人或七八人就行,但姿色一定要最好的,別給我弄些歪瓜劣棗。事情辦好了,我心里自然明白你們劉家的功勞,以後你劉霸在汝州也更逍遙了不是?”
劉霸應了從衙門里出來,當即就呼喝起一幫狐朋狗友,又帶了家丁上街來了。
一伙人碰頭一商量,把平時看到的俊俏小娘都尋思了一遍,先選定對象下手。
就在這時,一個和劉霸差不多的紈絝子弟說道:“青獅客棧住了個小娘,外地來的,我看到過一眼,細皮嫩肉的別提多白了,把她也算上吧。”
劉霸儼然老大,用居高臨下的口氣說道:“還在?”
“在,還在。”
“外地的更好,人沒了也沒地兒哭去,讓他們家的人告衙門去好了。”劉霸淫笑道。
安排妥當,一眾人便分頭行事,各奔分派的目的地搶人。
不多一會兒,就聽得街坊里吵嚷起來,不知誰家的狗也湊上了熱鬧,一個勁“汪汪汪”直吠,其他的狗也不甘落後,陸續吠叫起來。
劉霸和剛才那紈絝子帶著一眾家丁直奔青獅客棧,打聽明白了房間的地點,他們便凶神惡煞地衝到了門口。
店掌櫃見到這樣的陣仗,還沒弄明白,在邊上哭喪著臉道:“住的都是客,劉二哥這是作甚?大家鄉里鄉親的給個面子罷。”
“你知不知道里面的人什麼身份?”劉霸揮了揮拳頭,瞪圓了眼睛凶巴巴地說道。
掌櫃的搖搖頭。
劉霸道:“那你還囉嗦甚?想被牽連?給我把門砸開!”
只聽得“砰”地一聲,一個壯漢用肩膀直接就把那木頭門板撞翻了。
劉霸隨即大步垮了進去,房梁上一縷灰塵正好被震得掉到了他的頭上,劉霸忙“呸呸”地吐了幾口,用手在面前扇了扇,向前看去。
一個白發女子正坐在竹塌上,讓人第一眼就注意到的,當然就是她一頭的銀絲……
但她並不是個老太婆,不僅不老,臉上光滑得連一絲皺紋都沒有,劉霸調戲了這麼多女人,真沒見過這麼好的皮子。
大眼睛,小鼻子小嘴,純極了。她的面前有一把短短的古琴,她的手指放在琴上,但並沒有彈,劉霸進這客棧起就連一聲琴聲都沒聽到。
白發女子笑眯眯地說道:“我一個弱女子,你們來了如此多人,如此嚇人地衝進來,想干什麼呀?”
劉霸見著俊俏的小娘就會酸言酸語地調笑幾句,但這時他張了張嘴竟然說不出平常說慣了的那些俗話來,怔怔站在那里,就如一個大號的呆瓜似的。
“啊……這個……那個……我打這兒經過,不慎摔了一跤……”
白發女子笑道:“您這一跤摔得可帶勁呢,我怎麼瞧著像是故意撞的門啊……”她的神色突然一冷,“你們什麼人?痛快點說吧,別費時候磨嘰了。”
劉霸脫口說道:“真是無意冒犯,我是好人……”旁邊的人馬上忍不住笑出聲來了。
白發女子看了他一眼,忽然抱起從竹塌上站了起來,緩緩地向門口走過來,她好像一點都不怕高大壯實的劉霸。
大伙也不知道她要做什麼,都站著沒動。
她輕飄飄地從他們身邊經過,走到了過道上,門口留下了一陣幽香。
劉霸正要說什麼,白發女子輕輕“噓”了一聲,眾人面面相覷,只得閉嘴不言。
她就這麼抱著琴在欄杆旁邊閉目靜靜地站著,身子一動也不動,只有一頭白發在晚風中輕輕蕩起,純美的臉龐安靜非常。
過了一會,她才睜開眼睛,笑道:“敢情真不是官府要抓我呢。”
劉霸道:“要不咱們處個交情如何?姑娘在汝州打聽打聽,誰不說我劉二哥哥最講義氣!”
“好啊。”
白發女子的態度頓時變得十分親切起來,讓人如沐春風。
她的轉變之快,之自然讓人嘆為觀止。
她又嬌嬌地說道:“二哥哥最講義氣,應該知道朋友首先得心誠,不能欺瞞,那你告訴我實話,你們本來是打算做什麼?”
看樣子這女人心思很密,已經感覺到這幫子人並不是色心頓起想干強暴之類的事,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們不會這麼大搖大擺地上來撞門,起碼得找個機會不是?
她饒有興致地觀察著劉霸的神色,又笑道:“要說實話哦。你是不是有什麼話不好當著大家的面說,那你悄悄告訴我就行了,我不說出去。”
說罷嫵媚地勾了勾削蔥似的玉白手指。
劉霸愕然看著她的手指,又看了一眼她笑盈盈的俏臉,心道:對她說也沒什麼,一個外地人能有什麼影響?傳出去大伙也不信。
他想罷便小心地走上前去,鼻子里聞著那股子幽香像是被吸引過去的一樣。
白發女子突然道:“行了,別過來了,我好怕你做壞事哦……你們幾個退開一點。”
劉霸壓低聲音道:“咱們汝州的呂使君想找幾個良家子,還得要有姿色的,這事兒就交給我來辦。正巧前日我一個兄弟無意中見過姑娘一眼,所以……我就算上了姑娘一個,不過你放心,這里我說了算,絕不會把你弄過去的。”
“二哥哥對我這麼好,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報答您呢……”白發女子嗲聲說道。
怎麼報答,當然以身相許最好了!劉霸如是想,但面上卻慷慨道:“能與姑娘認識,就是三生有幸。”
“二哥哥這麼好的人,來日方長呢……可是我最討厭的人就是說謊的人,靠不住。”
劉霸拍著胸脯道:“放心,我絕對靠得住。還未請教姑娘芳名,怎地一個人住在這里?”
白發女子神情一陣憂傷,楚楚可憐地說道:“我本揚州吳家的人,家有兄妹二人。我家因為被征發押運朝廷賦稅入京,哥哥因此一去不返……是死是活也不知道。我和爹爹只得沿著運河一路尋來,希望能把哥哥找回家去……”
劉霸聽罷嘆了一氣,說道:“揚州……你們怎麼不給刺史送錢?”
“送什麼錢?”
劉霸愕然道:“怪不得要征發你們家,連規矩都不懂不征你們征誰?這事兒得時不時送點孝敬銀子,什麼苦差事自然就輪不到你們了。”
白發女子淒淒地說道:“以前不是不知道麼,要是知道咱們也不會舍不得那點錢啊,就是再多的錢也換不了我的哥哥……剛才二哥哥說呂刺史要找美貌女子,做什麼用?”
劉霸笑道:“這還用說麼?”
“要不你把我也送進去吧,也許把使君陪高興了,他會幫著我們找哥哥呢。”
劉霸頓時說道:“不行!我怎麼能把你往火坑里推?這事兒我幫你。”
“你怎麼幫我?”白發女子的眼睛閃過一絲嘲弄。
劉霸沉吟道:“刺史怎麼幫你,我就怎麼幫你,你陪我得了!”
白發女子冷笑道:“原來你是這麼個心思,我本來挺想我的親哥哥的,見你這麼熱心,就像認你做哥哥,哪想到你終究還是那色迷心竅之徒。”
劉霸的臉一紅,看著白發女子脖頸間嫩白的肌膚,漲紅著臉說道:“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白發女子道:“你倒是試試呀。”
劉霸怔了怔,腦子一陣混亂,他不知怎地,今天怎麼干不出壞事來了?手伸在半空,硬是僵在那里。白發女子道:“你還不算壞哩。”
就在這時,一個壯漢蹬蹬蹬地奔上了樓閣,見到劉霸劈頭就罵道:“其他人都辦好了,就你劉二在這里磨蹭,趕緊的。”
白發女子趁機說道:“他見我長得美貌,想私自扣留下來,我就算跟刺史,也不跟這滿面橫肉的丑陋之徒!”
劉霸大怒,指著她道:“你說什麼?”
“怎麼,我說錯了麼?你要強搶民女就罷了,還要打我?來呀!”白發女子滿面嘲弄地看著劉霸。
那壯漢像是衙門里的人,看了一眼白發女子,說道:“別管他,跟我走。”白發女子便抱著古琴頭也不回地走了。
劉霸很受傷的樣子站在原地,半天說不出話來。旁邊的地痞哥們笑道:“二哥哥難得好心了一回,唉,卻被人耍啦。”
“別惹老子!你二哥哥我正煩著!”